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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备份(近代现代)——尤里麦

时间:2024-07-21 09:05:47  作者:尤里麦
  早晨他们走在天色仍偏暗的街道上,简芮希顶着两个黑眼圈对孟醒说:“对不起我昨天加班今天加班明天大概也要加班……实在是没有时间。”
  孟醒问她:“怎么突然要加班了,你们组的业务这么多?”
  这两天他们除了吃早餐和上班的路程,其他时间都很少见到。
  简芮希眼睛里都没什么神采了:“你是吴律带着的,你应该不知道。”
  “上周,原本带我实习的多吉律师离职了,”简芮希悄悄告诉他,“但他其实不是自愿离职的。”
  孟醒不关注八卦,但也难免听到些风声,曲培事务所的多吉律师和次旺律师互看不顺眼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在前台姐姐和别人的聊天中听说过。
  据说原因是父辈留下的龌龊,多吉律师人比较老实,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让次旺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
  “刚好这段时间,另一家事务所有意邀请多吉律师过去当合伙人,要我是多吉律师,我肯定也很乐意过去的。”
  “多吉律师离职以后我就很惨了,我现在跟着次旺律师做事,他……”
  简芮希停了停,又继续说:“他、比较,嗯,看不得我闲着,有时候甚至会把他的私事也交给我。”
  “还让我帮他换饮水机里的水、修他的打印机。”
  孟醒眼睛微微睁大:“所以你这两天,是在忙这些吗?”
  “是,次旺律师甚至没让我看案例分析,”简芮希苦笑一下,“不过我也没时间看就是了。”
  说话间,曲培事务所的大门已经敞开在眼前。
  前台的白玛小妹妹看到二人,如常地露出和善的笑容来,简芮希看到她,也闭起嘴巴,回过去了一个充满心事的笑容。
  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孟醒在上楼的时候对简芮希说:“你如果需要我的帮助,随时叫我,至少帮你换个水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
  简芮希上楼的脚步一顿。
  “孟醒,你和我想的还蛮不一样的。”简芮希笑起来的时候,右边唇角偏下的位置形成一个很小的梨涡。
  “本来你和蒋霁在一起,我们都以为……哎呀算了,我不和你说这些。”
  简芮希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现在看来,你真的是,挺可爱的。”可爱?可爱!
  孟醒皱起眉,表达不理解:“你是在说我笨吗?”
  “……谁教你把这两个词做等量代换的,”简芮希的笑声都在楼梯间内荡了个来回,才说,“不过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孟醒做了一个早上的案例检索,琐碎又累人,到中午的午休时间抬起头,眼睛都快花了。
  简芮希中午又被次旺律师流留堂,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孟醒只好一个人去食堂。
  他正欲站起来——
  “嘭——”一声巨响,地球爆炸那么嘹亮。
  吴律师踏着高跟鞋从次旺的单人办公室里走出来,穿过大半个公共办公区,打开了自己的办公室的门,又很快地关上。
  “怎么了?”有人小声地问。
  平心而论,吴律师虽然对待工作严肃到一丝不苟,但对人到还算和蔼,没人见过她发这样大的脾气。
  “听说是次旺律师升了合伙人,然后把所里的藏语翻译都给开了,说是要节省不必要开支。”有人小声的说。
  “那些翻译都是多吉律师招进来的,所以……哎呀我也不好说。”
  “啊?可是我的藏语还没那么好,怎么办……”
  “不知道,吴律师就是去和次旺律师说这个事的,希望有个好结果。”
  好结果么……孟醒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
  不多时,次旺办公室的门开了。
  孟醒的工位离那扇门很近,次旺出来后往办公区瞭了一眼,见他在,冷哼一声,将手里的一叠文件重重扔在孟醒桌上。
  《曲培事务所招聘藏语翻译的后续规划的有关文件》
  “拿给你们吴律师。”
  冷天气导致纸张边缘变得锋利、坚硬,又带着刚从打印机里吐出的高温,纸张往上高昂地扬了一下,恰好割到孟醒伤口还未愈合的耳垂。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加更,明天也有,另外隔壁开了新预收,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一看,谢谢!
 
 
第0014章 下次见面可以和我喝酒吗
  见血的刹那,次旺都愣住了,那张飞快划过耳垂还未来得及沾上血的文件纸做完坏事,又轻飘飘、干干净净地回归了群体。
  孟醒也察觉到旧伤上添新伤的威力,有点难受地蹙起了眉,然后自己抽了张纸捂住了耳朵。
  多吉看了看逐渐被血浸湿的白色,抬头向办公区里的其他人问:“谁有创可贴?”
  孟醒平时除了工作必要几乎不说话,带着藏族人鲜少见到的内敛,本身又漂亮,很讨人喜欢。
  “我有!”坐在旁边的男同事动作很快地掏出一个布袋,色彩艳丽的藏风,一打开,里面什么都有。
  “谢谢。”孟醒接过,自己按照感觉贴好后,就拿着文件敲开了吴律师办公室的门。
  然而虽然在吴律师的争取下,招聘翻译的事情取得了建设性的进展,但是案子并不会因为没有翻译就不找上门来。
  下午吴律师带孟醒和另一位女同事接待了一位风尘仆仆的老人。
  大概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老人身上的尘土很重,随身的布包随着动作一上一下,抖下来一堆沙。
  老人明显情绪不稳,刚和吴律师打上照面,居然直接跪了下来,涕泪纵横。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孟醒赶紧把老人扶起来,护着带着走进接待室,关上门。
  迪庆地区的藏族人多使用康巴藏语南路次方言,女同事是本地人,但老人呜咽、哽在喉咙里带痰的卫藏方言难以理解,众人只好以安抚情绪为先。
  不是没有人在找解决办法,一个又一个人听召前来,又带着一脸疑惑走出去。又没有那么多人有空,且曲培的在职员工,许多都是来香格里拉定居的汉族人,平常的沟通不成问题,但深奥难懂的原始用词足以让大脑膨胀爆炸。
  “您先坐一会儿好吗?”
  吴律师拿过孟醒递来的水杯,塞进老人手里,老人又有点耳背,吴律师大声又说了几遍,他才安静下来,蜷缩着等在一边。
  “梅朵和强巴现在在哪,有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藏文化的专家,从前在大学当过课程教授。
  “梅朵去了拉萨,强巴回了老家,”很快便有人说,“现在估计已经要到甘孜了。”
  吴律师恼得用手敲桌子:“那次旺人呢?让他来!”
  “次旺律师中午就出去了,今天下午有他要出席的庭审。”
  众人慌乱成一团,角落里的老人又开始无声地掉眼泪,说什么都不愿意从那方狭小的落灰墙角里出来。
  孟醒站在一边,很老实地双手放在外套口袋里,目光往前放空,魂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过了十分钟,白玛红着脸,带一个人上来,敲响了会客室的玻璃门。
  红珊瑚耳坠摇摇晃晃,叮呤哐啷。江措的笑容几乎是见到人的一瞬间才展开,只困在嘴角,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绪。
  但足够迷惑人了。
  他进门第一眼就看到孟醒站在不起眼的边上,外套里的白衬衫领子挺拔而平整。
  “耳朵怎么了?”江措走过来,语气倒稀松平常。
  这种场合照理来说不应该先关心孟醒的耳朵,孟醒抬手摸了下耳垂上黏的歪歪扭扭的创可贴,“没事,你先不用管我。”
  吴律师一脸疑惑:“这谁。”
  孟醒突如其来地感受到一丝得意:“我搬来的救兵。”
  半小时后,问题解决,孟醒也准时下班,顺便从会客室里接走了沐浴在吴律师殷切眼神中的江措。
  “嗯……怎么跟你说呢,过太久我有点忘了,”明明才过去半个小时,“大概就是,这个老人家跟着儿子从西藏来香格里拉定居,儿子生病家里急需用钱,然后卖了十头牛,但是牛给了人跑了钱没拿到,应该就是这样吧。”
  孟醒坐在江措的摩托后座上,享受接送下班的额外赠送业务。
  “好的,”孟醒并不算关心人类,“今天非常谢谢你。”
  “嗯,没事。”
  江措眯了眯眼睛,想起孟醒给他发消息的时候,自己正在家电铺子帮人修冰箱。
  然后手机突然响了,他拿着工具,又戴着脏得黑黢黢的手套,便让店里的学徒从自己口袋里掏了手机,放在自己耳边。
  没看来电人,他随口用藏语问:“哪位?”
  对面有很吵的背景音,打电话的那人静了几秒,嗓音才透过嘈杂毫无收敛地砸进耳朵里:“我是孟醒。”
  江措顿了顿:“你怎么有我电话?”
  他记得自己没给。
  孟醒说:“我发微信你不回,微信电话也不接,你的微信号我看是一串数字,我想应该是电话号码。”
  “……哦。”
  江措不问孟醒要干什么,只是放下了工具,把手套一摘就扔在地上,接过了自己的电话,按在耳朵旁。
  “终于舍得找我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有我这号人。”
  孟醒把江措那张脸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面目深刻,着实难忘,只是那人太抓不住,只是两天没见,就感觉他好像已经飞去了很远的地方。
  “没有,我这几天都没在民宿看见你。”孟醒说。
  “你找我了?”
  他的关注点向来清奇,孟醒后知后觉地比江措还晚意识到,说:“找了。”
  “行,”江措的声音这才松了些,“那你现在找我什么事?”
  还没到他下班的时间吧,总不是不想干了来投奔我的。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我们律所有个老人家过来,但他好像不会说汉语,口齿也有点不清楚,我的藏族同事说他讲得是别的地方的方言,他们也听不懂,你能不能……”
  说到这里,孟醒停了停,才问他:“你在哪里,有空吗?”
  江措其实已经站起来了,在往外走:“你想我在哪里?”
  “在我能找到你的地方。”孟醒说,“至少不要去太远的地方收门票吧。”
  江措没说什么,笑了笑,逗小猫儿似的:“要是我也听不懂怎么办。”
  孟醒的语气有一丝松动:“那我就晚上请你吃顿饭。”
  江措其实知道,孟醒说的吃饭就是真的吃饭,按照他的逻辑思维来看,这顿饭应该是感谢他今天专门跑一趟,不管这个忙有没有帮到。
  可是他承认自己人品不好,偏要歪曲:“那现在怎么办?我听懂了,是不是晚上就没饭吃?”
  孟醒在摩托后座,到一段路面不那么平整的路段,收紧了环在江措腰上手臂,听起来很乖地说:“请的。”
  “请你两顿。”
  江措的笑融进风里,但是孟醒还是听到了,他说:“笨。”
  下班后江措先接孟醒回到民宿,孟醒要把上班用的东西放回去,江措在楼下等他。
  孟醒下来的时候,江措正靠在楼梯的把手边抽烟,又在索南“不要在室内抽烟——”的咆哮声中不耐烦地捂住了耳朵。
  看见孟醒走下来,他还是捻灭烟,很快就出去了。
  确认晚餐地点之前,孟醒问江措:“我选什么店都可以吗?”
  江措想到了孟醒那天选的、咬不动的牦牛肉,弯着眼睛说:“可以啊。”
  然后孟醒点点头,带着江措去了他们吃菌子的那家店。
  “……你怎么选这里,”江措有些无语地坐下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你自己出去玩新发现的好地方。”
  “我自己选的不好吃。”孟醒很诚实地说。
  孟醒这次和江措出来,已经不玩手机了,也能够面色如常地接住江措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能听懂他说话?”
  孟醒夹起一只烫熟的菌菇:“索南告诉我,你什么都做,以前给来拍纪录片的导演做过向导和翻译。”
  江措望着孟醒将那只烫得过熟的菌菇吃进嘴里,筷子停了停。
  什么都做么。江措半开玩笑地告诉孟醒:“是,我今天接到你电话之前在修冰箱。”
  “……”就算有心理准备也还是会感到荒谬,不过一想到什么都会做的人是江措,好像又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江措看着孟醒的表情,“我还给牛接过生,给马缝过针,给小孩打过耳洞,给天珠和珊瑚穿过孔。”
  孟醒将信将疑:“……真的么,好厉害,你是不是什么都会?”
  “那没有,”江措伸出筷子,阻止了孟醒的蘑菇继续在锅里浮沉,“比如你们律所的翻译工作,我就做不来。”
  重点不是在“翻译工作”,而是在“你们律所”。
  孟醒盯着江措的脸看了一会儿,转回去点点头:“嗯,确实想象不到你穿正装每天都要在律所楼下打卡的样子。”
  吴律师是动了想留江措在律所工作的心思的,但是很显然,认识江措的人都知道他不会去。
  他不适配任何一座六面封起的楼房,他的生活是牧民手里的鞭、牛的羊/水、白塔边的草地、天空中飞扬的风马纸。
  江措的血骨在这里铸成,死后大概会成为雪山脚下冰封在河里的化石。
  无端联想,孟醒回神,吃饭,并不知道与此同时他也正在被河里的化石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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