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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下恋情(近代现代)——绊倒铁盒

时间:2024-07-21 08:52:44  作者:绊倒铁盒
  “嗯。”夏赊雨说,“可能关键还是因为他本质并不认可我的生活方式,就是,可以不同,但应该认可。就好比他赔钱了就可以拿着家里的钱到这里避世,可我不行,我父亲身体不好,我需要工作,需要有稳定的收入,也需要自我认同感。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傅苔岑看着他开车时沉静的侧脸,觉得好像可以触及到有条不紊的外壳里一点极易失序的部分——他是一个不能够出错的人。
  “大概能明白。”傅苔岑回答,“恋爱是不同人的结合,习惯、观念自然也不尽相同,但首先要彼此认同、支持。”
  “嗯。是这样。”夏赊雨觉得他总结得很好。
  “那你这样回答以后,盛欣阳怎么说?”
  “以他的性格,他自然有点生气,就说我不该跟你去露营,为了签个版权不至于。”
  傅苔岑笑了:“是啊,不至于,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来?”
  “我得来。”夏赊雨抿了抿嘴唇,“因为我想要跟你解释一下。”
  傅苔岑心有所感,降下车窗,点起根烟慢慢地抽了一口,手腕搭在窗沿上,才继续问道:“想解释什么?”
  湖边的观赏点人还不算多,将车在车位停好,夏赊雨熄了火。
  “想好好谈谈你。”
  “谈我?”
  “你的新书。”
  傅苔岑云淡风轻地:“新书怎么了?”
  “我过来找你就是想说这件事。我真的没有……”
  傅苔岑笑着打断了他:“我在电话里不是就跟你讲,我知道。”
  “傅老师。”夏赊雨认真地说,“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傅苔岑静了静:“好,你说。”
  夏赊雨深吸了一口气:“我复盘了一下最近所有的事情,我承认我在里面的角色确实非常奇怪。”
  “在酒吧第一次碰面,就是你被关鸿算计,然后我通过送你回家跟你拉近关系,得到信任,之后出入雅漱,了解你的写作和工作,然后你落选,新书的内容外流,看起来我就像是被特意安排进来的。而且我看起来很执着于赚钱,好像也说不上有什么底线,如果从你身边挑一个最可疑的人,也一定是我。”
  “但,真的不是。”夏赊雨认真说道,“我受不了被怀疑,哪怕只是一丁点,这就是我要千里迢迢跑到这里跟你当面说的原因。”
  “这回说完了?”傅苔岑的目光隔着烟雾松松软软地看他,没有丝毫意外。
  其实还预备了些别的解释要讲,但被傅苔岑这样笑盈盈望着,好像突然都没有再多言的必要。
  “说完了……”
  “不瞒你说,你讲的这些我都想过。”
  此言一出,夏赊雨的脊背立刻蒙上一层冷汗。果然不是他多虑,傅苔岑看上去浪漫不羁,其实心思缜密,对于这件事显然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
  傅苔岑指尖敲着窗沿继续说道:“不过最后我想,如果是关鸿安排你来我身边,我反而高看他一眼。”
  很难跟上对方的脑回路,夏赊雨问:“为什么?”
  傅苔岑笑了下:“因为你确实是我会喜欢的类型,他很有眼光。”
  “……”
  又开始不正经了
  “但是显然他没有。”傅苔岑掸了掸烟灰,“而且你也不会这样做。”
  夏赊雨奇怪道:“你就这么确信?”
  傅苔岑没有直接回答,一根烟抽尽,他觉得有些气闷,打开车门邀请道:“下车走走?”
  外面是湖水边广袤的青绿色草地,还未到深夏,草长得不高,两个人顺着石板路往湖边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片刻后,傅苔岑突然另起炉灶:“七年前,我在沪大开过一场签售。你和盛欣阳是不是去过?”
  夏赊雨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盛欣阳是傅苔岑的狂热读者,签售会又恰好在学校里举办,自然不会缺席,他当时虽然不读傅苔岑的书,但也陪着一起去了,场内还有几位其他作家,读者如云,他实在懒得去挤,就站在外面的台阶上一边背单词一边等。
  “嗯,当时我好像还远远看过你一眼。”夏赊雨回答道。
  傅苔岑似乎对过往的一幕偶然交集很感兴趣:“你感觉我怎么样?”
  夏赊雨仔细回忆过,发现非常模糊,只能如实作答:“呃,印象就是个子很高,衣品不错。”
  “别的呢?”
  “没看清……”
  “……”傅苔岑语塞片刻,才继续说道,“那天傍晚我中间出来抽烟透口气,看到小路上有人在打架。”
  这个开头并没有唤起什么,夏赊雨有些迷茫,完全是想不起来的样子。
  傅苔岑观察着他的表情:“后来我才知道,是有两个高年级的学生在那里卖假的签名书,还是盗版,快要成交的时候,被一个低年级的小子给搅黄了,结果被带到小路上揍。”
  “别看这小子乖乖静静的,竟然战力不俗,把那两个也打得站不起来。不过自己还是挂了彩,将破口的嘴角一抿,俯身抄起书包和掉在地上的课本,卫衣的绳坠一长一短,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他至今还能准确回忆起那日夕阳的倾斜角,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疏傲不羁的青年轮廓。好似一场迷人的暴力美学,一个剪影全是故事,它在傅苔岑的脑海里疯狂地拔节生长。
  傅苔岑点了点自己的眼尾:“距离太远,光线也不好,印象里他这里似乎有一颗小痣,我甚至不确定这颗痣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赋予他的一种臆想,总之后来我回去写了那本以大学校园为背景的《熄灯文学》。”
  这本是傅苔岑的大爆款,也是凭借这本书跻身两年的销量王。只是夏赊雨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背景,同时也唤醒了他的记忆。
  “所以这个人是……”
  “应该是你。”傅苔岑答道,“见到盛欣阳之后,他说他是我的读者,我忽然想起这件事,同他求证,他说他当时确实在场。”
  时隔七年,被这种巧合击中,夏赊雨惊讶到简直说不出话。
  “再回到刚刚的话题,我觉得既然你是一个愿意为了这种小事坚持原则、挺身而出的人,没道理会为了钱卖我的大纲。”傅苔岑带着笑意看着他,“你觉得呢?”
  阳光下他的笑容松弛而温和,极具感染力,夏赊雨发现自己又产生被击中的感觉,另一个被击中的原因还有,他感觉自己第一次被完全地认同了,不是源于身份、地位、容貌、金钱这些外在的,而是躯壳之下的那个灵魂。
  科学研究表明,对有过肉体关系的对象更容易产生爱情。
  夏赊雨一直对自己的自控力非常有信心,但现在他的脑子里不禁警铃大作——他感觉自己要完蛋了。
 
 
第25章 还不到三秒
  但神奇的是,夏赊雨一直觉得他和傅苔岑是性格完全背道而驰的两个人。
  比如他希望一切干净整洁,井然有序,他目标明确,生活世俗;而傅苔岑相对来说,更随心所欲一些,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不拘小节,也更偏向浪漫主义。
  更何况,他们相识才不过两个月。
  另外无论从职业、收入、地位任何一个方面考虑,他和傅苔岑都有着巨大的鸿沟。
  想到这,夏赊雨的理智又强行回归。说白了,不小心睡了自己的签约作者已经非常糟糕,如果还爱上了,轻则转岗,重则失业,他感觉自己还远没有到可以为了他人而放弃工作的地步。
  而且他确信,不管大学时代的夏赊雨给了傅苔岑多少惊艳和灵感,现在的他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青年。
  那时他心高气傲,也会率性执言、黑白分明,后来职场打磨逐渐变得圆滑,才知道社会不是非黑即白,有许多中间地带。如果现在的夏赊雨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他恐怕会更讲究方式方法,不会再直愣愣出头。
  就好比在大堡酒吧,要是放在以前,他可能会当众揭穿阴谋,让坏人得到惩罚。但是他现在知道做事要留有余地,最后用了些心计才把人带走。
  琉璃一般清澈的湖水缓缓冲刷着岸边,越往远处颜色越深、越蓝,夏赊雨好像从没见过如此干净纯粹的湖水,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那这件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傅苔岑没着急回答,先捡起石头打了个水漂,结果成绩不佳,最后在草地上坐下来,这才答道:“别这么严肃嘛,不是什么大事,这段时间我想想看怎么改大纲。”
  他越是轻描淡写,夏赊雨越是替他惋惜:“关鸿跟你写出一样的大纲这件事,还是很蹊跷,明明是你先写的,最后却是你改题材来避开他,这对你不公平。”
  傅苔岑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有证据吗?”
  夏赊雨愣了愣,缓缓摇头:“没有……”
  “那在大家的眼里,后公开的才是有问题的。”
  “你电脑里应该能调得到文档创建的时间。”夏赊雨坚持己见,“我可以联系我的律师朋友一起想想办法。”
  “就算能够证明我就是创意在他之前,题材类似并不构成任何罪名。”傅苔岑说,“就像一场商战,先机非常重要。现在先机已经失去了,法律并不能帮忙解决所有问题。”
  夏赊雨承认傅苔岑说得对,在创意内容方面法律有它的局限,非常难以界定。他只好说:“不过就算是同样的主题,你来写,我认为也一定会比关鸿写得好。”
  傅苔岑枕着手臂躺下来,整个人陷进草间,又顺手折了一枝,衔在嘴里,草茎随着唇齿的动作晃晃悠悠,使他看起来非常放松自在。
  他挑了下眉,笑道:“夏赊雨,作为专业的版权经理,你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偏心得太过明显?”
  然而夏赊雨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挑逗带偏,他正色道:“我确确实实看过你们全部的作品,有这个发言权。其实同一个情节,不是每一个作者都能准确抓住读者想看的是什么,并且能够把这种感觉精准地传达出来,你的完成度远胜于他。”
  傅苔岑不置可否:“被你认可我很感谢,但是……如果我硬碰硬,非要在他之后上类似的题材,还是会引起争议。我不想我的书,带着这些东西出生。”
  这一点夏赊雨倒是很可以理解,就如同他轻微的洁癖一样,作者对于自己的内容也一定是非常爱惜的。夏赊雨说着也在他身边坐下来,“那如果你已经决定重新写,我也非常支持。”
  “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傅苔岑看着天空说,“我反省了一下,可能是年龄日增,才开始觉得那些获奖的名头重要,得不到会嫌再来一次费时费力,有点耗不起了。但跳出来看一看,也还好。”
  “你知道吗,我写《攥酸》的时候去缅甸采风,离危险最近的一次是,有个小孩偷了我的电脑包,包里有我的电脑,自然也有我全部的稿子。我追着他跑到一个巷子里,结果看到有两个人在里面接头,兜售毒品,枪就别在后腰皮带上。”
  “我当时脑子里真的空白了一瞬,然后出现很多糟糕的新闻片段。紧接着那两个人用衣服盖住后腰,盯着我径直朝我走过来,我大概是应该立刻转身跑掉的,但是好像因为恐惧没能挪动步子,于是我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
  “问出口以后,我就后悔了,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和那个小孩没准根本就是一伙的。但是那个光头冲我笑了一下说,他看到了,并且可以带我去找。我表面上答应着,可我内心知道如果被带到巷子深处就完蛋了,趁他们转身,我终于扯开步子掉头就跑。”
  夏赊雨感觉自己又被带进那个语境里飘飘荡荡,心跳都变得快了起来:“然后呢?”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濒死体验。据说人在溺死前,是不会觉得憋闷或者难以呼吸,脑子里是纯净的空白,甚至濒死之人会有一种很怪诞的体验,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在海底行走一段时间。”傅苔岑说,“我觉得我当时也是那样,我跑得很快,但也没有觉得呼吸不上来,我就好像依稀知道我在完成什么事,等我最后停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迷路在闹市街头,空气里是菠萝的咸酸味,而且并没有人在追赶我。”
  “就是这样。”他说,“莫名其妙我逃过一劫,但是失去了存稿。于是我从头开始,重新写了一遍,才有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攥酸》。”
  夏赊雨觉得非常神奇:“难怪我一直觉得,《攥酸》的街景写的非常有代入感,当主角在街头狂奔的时候,我会真的觉得心脏要跳出来。”
  傅苔岑笑了,大概这样的称赞才是他真正想听的:“嗯,我确实代入了一点我的体会。”
  “聊到这个……”夏赊雨突然问,“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书里的两兄弟,姚愿和姚望,他们到底算不算相爱?”
  他是真的很好奇,《攥酸》的稿子带给他太多震撼。哪怕在读完以后也依然放在他的床头,睡前不时翻阅,每一次重读都会再次加深这个问题。
  傅苔岑在这本书里写了一对兄弟的故事,姚愿和姚望。不过姚望本来不叫姚望,不知道叫什么,只是姚家回乡探亲时在田野边捡到的小孩,取了这个名字,跟姚愿一起养着,做个伴。
  后来姚家落魄,家毁人亡,只余下哥俩。十六岁的姚愿就带着弟弟姚望独自讨生活,什么工都打,什么苦都吃,也什么门路都走,只因为姚望想念书,他就供他念。
  再后来弟弟如愿考上警校,当上警察那一年,姚愿格外高兴,办了好大排场的酒席庆祝。等羹残炙冷、人去楼空,姚望背着醉醺醺的姚愿在星夜下回家,哥哥在他背上絮絮叨叨说着醉话,亲他剃得很短的寸头,说以后他有自己的生活了,就少来找他。
  姚望当做是兄弟间的玩笑,结果有一天发现正在办的贩毒案子里,姚愿占了其中一环。最后收网的追捕行动中,姚愿在逃亡的街道上狂奔,直到姚望的枪口对准他,他停下来,胸膛鼓荡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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