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提前过了么?”林长辞道:“在通观秘境的归海宫底下。”
那条玉河澄明璀璨,上面飘起的花灯载着美好的祝愿,若说心意,他自问并不输与今日。
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温淮心悦着他。
温淮不认,较劲道:“可是生辰那日没有。”
林长辞挑眉:“为何没有,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如今倒来贪得无厌,能与你师姐比么?”
“没有就是没有,还要看原因么。”
温淮又把头埋进他怀里,声音委屈起来:“好歹也同样分离了十年,师尊只给师姐过生辰,不给我过,师尊偏心。”
林长辞气笑了,道:“为师若这样也算偏心,早就给你偏的没边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叫屈?”
温淮打定了主意胡搅蛮缠,全当听不见,在他怀里当缩头乌龟。
“多大的人了。”林长辞拧眉道:“还这般缩在师父怀里,也不嫌丢人。”
他心中有些无奈,问:“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温淮立即抬头,眼巴巴看着他,看得他心里暗自防备,生怕一个不察便被这人亲了上来。
二人对视几息,温淮才翘了翘唇角,道:“只要是师尊送的,什么都好。”
林长辞闻言,心中有了个计较,淡淡道:“如此,你便再等等罢。”
……
南越,宋家。
婉菁在宋家又待了三四天,依然没见到李寻仙。
她心里恐惧极了,偏偏面上不能表露出来。
宋临风每日都来看她,对她和颜悦色,说是她长得像生父,却从不谈与她生父有关的往事,每日只说些无关紧要的闲事,还给她带来幽香的茶水与茶点。
这些吃食婉菁一个都不敢尝试,每日等宋临风一走,便全数倒进埋在屋里的花盆内。
她开始有些后悔没有戴上师父送的花簪,这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宋临风一直不放人,她要怎么样才能叫师父知道自己在这里?
婉菁毕竟年纪还小,经历的事也不如正儿八经的修士多,只是被软禁着,便日夜担忧,心绪混乱,连道心也隐隐有些动摇。
就在她以为要被宋家关到地老天荒时,某晚躺在床上,忽闻床下传来奇怪的动静。
她惊得跳了起来,还没叫出声,见床板下的土一松,一个脑袋冒出来。
李寻仙顶着满头的土,对她招了招手,悄声道:“师妹别怕,我带你走。”
第66章 闲谈
回山后,温淮夜夜留宿在扫花庭。
鹤回来才喘了口气又跟若华去寻婉菁,其他师兄师姐平日不常来,林长辞若不开口,没人能管得了他。
林长辞有心治一治,偏巧温淮每晚挑着他独自在扫花庭的时候上来,像个登徒子,赶着林长辞吹灯的时刻进门,一刻也不差。
虽然他很自觉地打地铺,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怕洒扫弟子无意撞见,林长辞赶过他几回。这人却总是故态复萌,早晨答应得好好的,晚上还来,叫他无可奈何。
林容澄回山后一直昏迷不醒,却查不出任何异样,林长辞将他搬了上来,暂时住在扫花庭偏殿,每日都去探望一回。
神机宗虽然不比从前,底蕴仍在,十余天中,林长辞在藏书阁查遍了古籍,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林容澄患了失魂症。
他的失魂与寻常失魂不同,魂魄没有离体,反而深藏在识海之中,除非有人进去找到唤醒,否则神识将被一直封印其中,除非自己挣脱。
但进入昏迷的人识海中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林容澄还太过稚嫩,没有刻意修炼过神识,根本承受不了比他更强大的神识,识海会崩溃。
事情一下就进入了无解的局面。
林长辞四处搜罗能提炼坚韧魂魄的药材,打算炼制一些药汁。
但他这几日查询古籍本就夜以继日,知晓问题所在后更是没有任何休息便开了炉子熬药,几次睡在炉子面前。
温淮见不得他这样操劳,特别是某日撞见他呕血后,脸色难看得很,从此说什么也不要他亲力亲为,几乎搬到了扫花庭,只为整日盯着他。
林长辞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不算乐观,也不想让其他弟子担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暂时停了手,打算等鹤回来后让他替自己继续炼药。温淮明白他的顾虑,偶尔也会去看看林容澄。
便宜师弟如今倒是不会醒来与他争夺师尊的宠爱了,可长睡不醒也并非他想要的结果,心底很有几分五味杂陈。
温淮很少这样安分地留在山上,他伤好得快,今日与师兄师姐一起准备若华的生辰宴事宜,明日被某个峰的长老请去切磋剑术,因着剑法出众,时常被徐凤箫拉去给外门弟子演示一番,也不总在扫花庭中。
若华一去便是半个月,一众师兄师妹已把生辰宴大半细节都敲定了,她的信才到卧云山。
信中提及她已找到了婉菁和李寻仙,但李寻仙情况十分危险,希望林长辞传信给白西棠,请他尽快去某地会合。
林长辞觉得奇怪,白西棠离开便是为了寻他的徒弟,按理说那孩子带着白西棠的信物,他寻找起来应当比若华更容易些,但最终确实若华先找到了两人。
他依言给白西棠去了信,结果又等了快十日,若华才领着婉菁回了卧云山。
“寻仙那孩子的情况太不妙了,我与小师叔碰了头,小师叔说要把他带回族中莲池秘境休养一阵,师尊不必担心。”
许是这些时日的奔波,她身上风尘仆仆,面目憔悴了些:“好在婉菁没有大碍,只是魔气又控制不好了。”
林长辞松了一口气,问:“他们怎么会在半路失踪?”
若华叹道:“不是失踪,是被宋临风捉去了。”
宋临风?摊上此人准没好事,林长辞心中一紧,道:“宋临风对寻仙动了手?”
若华摇摇头,面色凝重:“婉菁说,她被宋临风软禁在宋家多日,不允许送出任何信鸽与传书,连李寻仙也不能见。那孩子偷偷挖了地道带她逃出去,很快宋临风的人就追了上来。”
现在想起这事,她还有些后怕:“不知道宋家哪里养的一群地痞无赖,狗鼻子似的满城乱窜,差点就抓住他们了,若是婉菁落到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林长辞已紧紧皱起了眉毛,问:“后来呢?”
“后来的事,婉菁说的不是很清楚。”若华道:“李寻仙硬生生凭借着卜算找到一条生路,二人在荒郊野岭流浪数日,才被我找见。”
林长辞是领略过李寻仙的卜算天赋的,当下沉声道:“他用了‘天算’?”
否则李寻仙那样浅薄的修为根基,不可能逃得过宋临风。
若华点点头,也觉得此行颇险:“那孩子受了很严重的反噬,七窍流血,神魂透支,我找到的时候,他意识模糊,全凭婉菁拖着他藏在山野。”
林长辞依然觉得不对劲。
纵使天算再绝境逢生,以宋临风的修为和手段,对上李寻仙便是绝对的碾压,要抓到他们并不是件难事。
李寻仙根骨不适合修炼,修为浅薄,上次给他卜算已反噬晕倒,这次卜算了数次,竟还有挽救余地,莫非……宋临风在故意放水?
可她为何要这样做?
他不信宋临风没有察觉到婉菁身上的魔气,也不看不出婉菁和巫真有不一般的关系。
想到这里,林长辞立即对若华道:“婉菁身上可有异样?宋家步步惊险,连用的香也分三六九种,当心她在给婉菁身上留了后手。”
若华闻言道:“此番回来得匆忙,还不曾仔细探过,待她醒了,我再寻医阁的长老为她检查一番。”
二人说话之间,温淮已从其他峰赶了回来,抱着剑进门,和若华打了招呼。
见天色不早,若华便告辞道:“师尊,我先回去照看婉菁,她多半已醒了,看不见我估计会怕。”
“去罢。”林长辞道。
若华转头看向温淮:“师弟要和我一起走么?”
温淮摇头,兴许是和林长辞倾吐了一路险境,若华放松不少,此时还有心情笑他:“日头都要落山了,你还不走,堂堂丹霄君又要赖在师尊这里蹭饭?”
孰料,温淮当真从纳戒中取了一些食材道:“正是如此。”
他取出一坛酒,在若华面前晃了晃:“还有几日便是师姐生辰了,我和其他师兄师姐准备了一桌好宴,还挖了大师兄偷藏在院里那棵梨花树底下的酒。到时候若被他追杀,师姐可莫要忘了维护我。”
红泥的封还没开,已能嗅到淡淡酒香。
若华本就好酒,此时噗嗤一笑,眉目间淡淡的愁容终于彻底消失不见,拉着林长辞的袖子晃了晃:“师尊也会来的吧?”
她好久没有像小女儿一般撒娇,林长辞很吃这一套,眼神温和许多,拍拍她的脑袋道:“自是要来的。”
“真好。”若华笑嘻嘻道:“真好啊。”
原本以为只会在梦里才有的团圆,如今却真的实现了。
林长辞又揉了揉她的头,看她脚步连蹦带跳地离开了扫花庭。
温淮走过来,碰了碰他的肩膀道:“师尊。”
林长辞回身往内室走去,道:“回来的正好,你那里可有册子,看看今年余下的月份里还有几人生辰?我一道将贺礼备齐。”
温淮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见他在矮榻上的窗边坐下,也在旁边坐下来,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懒懒道:“准备这么早做什么?我算算,就剩大师兄、七师姐和八师姐三位还没过生辰罢了……对了,师弟的生辰是几月?”
林长辞道:“年前,早已过了。”
“过了么?”温淮没放在心上,道:“师尊不操心药材,又开始操心起师兄师姐的生辰了?医阁的人早已嘱咐过,师尊最紧要的是多休息,不要劳心费力,贺礼的事到那时再想不急。”
林长辞敛眸,沉默了一下道:“罢了。”
确实是他操之过急了,也许……他还有一点余力,能支撑着他活到那个时候呢?
温淮见他嘴唇丝毫没有血色,直起上身将花窗关上,道:“外头风大,师尊先回屋,别染了风寒。”
他把林长辞半扶半抱地带进了内室,习惯性地摸了摸指尖,却见他手上斜斜一道疤痕,疑道:“如何受的伤?”
林长辞看了一眼,抽回手道:“无事。”
温淮仔细看看,暗红色的长痕,像是烫出来的痕迹,以为他又开始悄悄熬药,语气绷起了几分:“师尊舍得给师弟熬药,却舍不得给自己上药?”
“不是熬药。”林长辞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终道:“涂过药了,不必管它。”
案上摆了本看到一半的剑诀,还有些宣纸与墨汁,看不出上面画的什么,细细长长,像是草药的叶,又像是长剑。
温淮收拾了一番,才坐到案前,不管林长辞怎么说,重新给他涂了一遍药。
他看着上好药的伤痕,很快抬起眼来,和林长辞对视了一会儿。
扫花庭静悄悄的,傍晚斜阳照进来,黄昏的日光分外柔和,倒映在眸中,宛如碎金点点。
眼见他凑近了几分,林长辞轻声问:“想做什么?”
温淮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好像被惊起的鸦羽,身子却靠得越来越近,声音低沉。
“自然是……做那日没做完的事。”
眼前人的面容无限放大,凌厉的眉目平和下来,眼底倒映着影子。
只有他的影子。
林长辞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他耳朵里再听不见其他声音,只能听到慢慢贴近的呼吸声。
夕照里,一双影子无限试探,接近,最终轻轻触碰在了一起。
第67章 弦外
过了几日,若华的生辰宴到了。
林长辞清早起来,见温淮已练完了剑,额角带着细密的汗,招呼了他一声便去净面。
他陪林长辞用了早膳,又替他熬了补汤,盯着他喝完,才回自己的居所换了一身衣裳。
林长辞照例去看了林容澄,和鹤交代了今日需要熬哪些方子,说着说着,便叹了口气道:“容澄原是最喜欢这些热闹事情不过的,如今他躺在这里,真是叫人哀毁骨立。”
“公子莫要太伤心。”鹤道:“若华师侄生辰,公子应当高兴才是,此处有我照看,定然无恙。”
他心里不太好受,林容澄亦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南越一行,三个后辈伤了两人,早知如此,之前说什么也要把这三人留在山上。
午时将至,有随侍弟子来请林长辞,他才离开此处,和温淮一同去了山顶偏殿。
杨月水已在那里张罗着了,偏殿的门大开着,檐下吊了风铃与圆形的灯笼,灯笼用软烟罗蒙住,里面早早点起烛火,柔和缥缈的芯子将殿内稍暗的角落照亮得如梦似幻。
殿前香炉塔焚着香烛,淡淡的檀香飘满院落,林长辞穿过缭绕的白烟,轻轻咳了一声,问:“一切都已备好了?”
杨月水出来迎他,笑道:“万事都已备齐,师兄妹们也提前几日告知了,若华这会儿大抵还在屋里梳妆,应当欢喜得很呢。”
林长辞微微颔首,由她扶着进了殿内。桌案上放了各色时令果品和蔬饼,为图热闹,徐凤箫还请了山下的伶人来吹奏曲子。弟子们都很积极,担心这里缺人手,许多人连剑也没练,一大早就来了。
此时殿中正候着三五位,见林长辞来了,纷纷迎上来喊道:“师尊。”
日头正旺,人气繁盛,一看便有蒸蒸日上之意味。
林长辞上下看了,觉得十分不错,道:“费心了。”
“这是应当的,若华最爱热闹。”杨月水笑笑,很快停了一下,道:“只是小师叔那边……他与弟子还在族中,无法赴宴,昨日婉拒了宴请。”
林长辞摇头道:“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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