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勾起唇,沙哑道:“毕竟,我想师尊想得快疯了。”
身上的人抬眸,眼眶通红,眸中情感浓烈得叫林长辞怔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认得……他竟认得?
瀑布雷鸣般地倾泻而下,将这一方声音隔绝其中。
二人的衣裳都被水雾彻底打湿,黏在身上若隐若现,青年苍白的身躯被温淮没轻没重地掐出许多红痕,脖颈与胸前遍布吻痕与牙印,艳丽得惊心动魄,在水雾蒙蒙里勾着人又是爱怜,又是肖想。
温淮面上红得不正常,低低地闷笑着,胸膛震动,仿佛怕林长辞没听清,弯腰在他耳畔耐心地重复:“师尊,我知道是你,多谢你来看我。”
恍惚间,林长辞好像看见镜中的温淮与面前的温淮合二为一,笑容张扬,眼底压抑着疯狂,仿佛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温淮说着,垂眸又去吻他。林长辞气得心口发疼,立刻叼了一枚丹药在嘴里,借温淮亲吻时送入他口中,半是强迫半是诱着他咽下去。
林长辞算着药效发作时间,却被温淮探手摸入衣带之中,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上的人,用尽全力扇了他一巴掌。
“啪!”
林长辞怒喝:“孽障!”
他这一巴掌没有留任何余力,带着少许灵力,把温淮头打得偏了过去,唇角溢出血迹。
温淮顿住了,维持这个姿势,脸上怔怔的。
他方才的热气上涌,不管不顾仿佛被这一巴掌全数打散,蓦然清醒过来。
——师尊从未打过他,这是第一次。
第47章 负荆
林长辞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放下手好半天没缓过来。
难怪……难怪温淮对他总有超乎寻常的殷勤,有时赌起气来,不像小孩撒娇,倒像是需要劝着哄着的道侣。
从前那些频频逾矩的动作,难以理解的逼问与暧昧,此刻都有了答案。
——这人竟是一早就肖想他了。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师徒之间怎可生出这等感情,简直是有悖人常,离经叛道。
林长辞挥掌的手心有些疼,紧握成拳,看温淮慢慢回头,没擦唇角的血,眼睛转过来盯着他。
随后松手跪了下去。
温淮喉结滚了滚,药性化开,神色明显已彻底清醒。
他眼底的血丝褪去,水珠溅在身上,凉意透心。
自己方才都干了些什么?
口中除了浅淡的血腥味,还残存着林长辞嘴唇的柔软触感,那滋味销魂蚀骨,却叫他如坠冰窟。
他龌龊的心思终于暴露在了师尊面前,还是在这样不堪的时候。
好半天没听到说话,只听见林长辞深重的喘息声。温淮忐忑抬眼,果然看到面前人难看至极的脸色。
林长辞眸中含着震怒与屈辱,不知是羞是怒,脸颊酡红,素来清冷苍白的面容艳色勃发。
他原本所穿的衣裳领口被温淮撕破成条,已不能见人了。沉默可怕地席卷在二人之间,半晌,林长辞喘过了气,一言不发地换上纳戒中的干净衣衫。
他站起身,衣裳下摆被温淮抓住。
跪在地上的人眼神惶恐而绝望,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低声喊他:“……师尊。”
林长辞一把将下摆从他手中拽出,红眸中寒意森森,拂袖而去。
不知温淮是否会追上来,他脚步快极了,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自小路回了扫花庭。
陆云璟早被若华打发离开,庭中只有林容澄与鹤,二人在廊下不知说着什么,见林长辞回来,林容澄眼前一亮,迎上来道:“师父!”
林长辞心情糟透,没有多说话,微一颔首便匆匆走过两人身边。
他少有的冷漠,林容澄笑容顿在脸上,疑惑地回头,和鹤面面相觑。
少年心心念念了十几天的人径直进了卧房,脸色冷凝,反手将门一关,是不见客的意思。
就是那一瞬,林容澄从他脖颈上看到了没来得及遮掩的红痕。
不是普通擦伤的痕迹,是被吮咬舔舐后的熟红,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其中缱绻。
林容澄宛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底全是不敢相信。
谁?!
谁敢这样对他的师父?
林容澄注意到的,鹤自然也能注意到,他眉毛拢起,知晓林长辞不寻常的暴躁定然与脖颈吻痕有关。
公子竟在宗内被人侵犯了。
这个猜想过于骇人,他走到门前,试探性敲门道:“公子。”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冷冷命令道:“出去守住门口,别放任何人进来。”
纵使鹤十分担心他,此刻也只从命:“是。”
屋内,林长辞调息片刻,好不容易平复下心中怒气,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无意擦了擦嘴唇,衣袖碰到唇上破口,又激起了细小的疼。
林长辞闭了闭眼。
当真荒谬,温淮究竟是何时对他产生这等心思的?
大约是方才的事太过颠覆他心中对温淮的印象,忆起往昔,察觉那时温淮便已有许多奇怪之处,这也不对,那也不合,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叫他越想越是烦躁。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等境况?林长辞自问在传道授业上一视同仁,教出的徐凤箫、杨月华和若华等人分明十分正常,怎么偏偏到温淮时,便教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林长辞攥紧了手掌,心想,也许他并不是个合格的师父,徒弟的歪念如此明显也未能察觉,不仅未将其扳回正道,反倒叫其越陷越深,最终在情毒的催发下做出这般不堪入目之事。
他又是抵触,又是自责,心中郁躁地思虑半晌,仍是一团乱麻。
内室的安神香燃至尾声,他才勉强松懈下来,扯开衣襟一看,温淮留下的秽乱痕迹遍布胸膛,许多处被吮得红艳极了,还有几个颇深的牙印。
林长辞此刻没有心情涂药,遂眼不见心不烦地合上衣襟,又生起了气。
早知温淮中了情毒,警告他时,他便该离开了。不,也许他根本不该去寻,就在连廊等着白西棠不好么?随侍弟子会替他送药,二人不相见,也就不会横生波折。
可是……林长辞皱紧了眉,扪心自问,他不去,便能当温淮的心思从未存在过么?
……
鹤如约守在檐下,林容澄说什么也不要走,沉默莫名弥漫在这一方庭院。
林长辞的卧房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二人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一眼,又安静地回过头,心里猜测着那个最有可能的人选。
夕阳即将落下时,扫花庭外果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脱去了上半身衣裳,背后负着长鞭,跨过门槛后,被鹤拦在廊下。
温淮对他行了一礼:“师叔。”
他这般打扮,再联想到林长辞脖颈红痕与暴躁的态度,任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
鹤有些难以相信,皱眉质问道:“你……你竟果真对你师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温淮垂眸,下摆一撩便在庭前跪了下来,低声道:“请师叔代我通报师尊,说温淮前来请罪。”
荒唐,真是荒唐。
鹤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且候着。”
他转身进了内室,温淮跪了半晌,抬眸见林容澄还在看着他。
少年还不会掩饰情绪,眼底充满了冷酷的敌意。
“你碰了他?”林容澄冷声道:“你怎么敢?”
他语气全然摆脱了平时痴傻的缓慢语速,说气话来和常人似乎没什么两样。
温淮此来虽是请罪,但并不买这个师弟的账,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呢?难道你没有那种心思?”
林容澄被他戳中了心事,脸上心虚一闪而过,立刻怒道:“我和你怎会一样?反正……反正我不会惹师尊这般生气。”
温淮冷冷一哂,像是反驳,又像是自嘲道:“没什么不一样,无论哪种,师尊都不会接受。”
他求不得的月光又怎会甘愿落入别人怀中?
林容澄对这个事实无言可辩,心头起了无名火,再一看他觉得十分碍眼,索性不再自找没趣,气冲冲地迈下阶梯离开回廊。
又过了一会儿,鹤从内室出来,对他道:“公子不愿见你。”
闻言,温淮脸色一白,知晓事情还是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林长辞将他逐出师门。
这段师徒缘分本就是他拼了命强求到手,若被逐出去,那他与林长辞之间唯一的牵绊便没有了。
温淮直直盯着地面,执着道:“多谢师叔,我可以等,师尊何时消了气愿意见我,我便等到何时。”
他在此长跪不起不是个好事,林长辞如此怒气冲冲地回来,不许任何人进扫花庭,本就不想声张。
若有任意弟子路过,见他跪在廊下,定会猜疑,到时候林长辞的苦心便作废了。
鹤取下他背后的长鞭,道:“身为师叔,亦是你的长辈,我替公子训你,你可服气?”
温淮垂头,低声道:“但凭师叔发落。”
得他这话,鹤便举起长鞭,狠下心抽了第一下。
“啪!”
带倒刺的长鞭抽在背上,即刻多了一条血痕,温淮一声不吭,挺直了脊背,任他继续挥第二鞭。
“啪!”
又一道血痕出现,与第一道鞭痕斜斜相交,血珠滚滚落下,浸湿了衣带。
“啪!”
“怕!”
……
待五十鞭打完,温淮的背上已是鲜血淋漓,看着可怖,一道道伤痕斑驳交错,与旧伤交叠在一起,宛如以血铺就的画布。
鹤本就是为给他深刻的教训,下手带了灵力,一鞭鞭打下去,留下的绝非只有皮肉之苦。
待鹤放下长鞭时,温淮额角已疼得渗出许多冷汗,却没有丝毫抱怨,给鹤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多谢师叔管教。”
鹤观他神色固执,脸色发白,依然不肯离开,心中暗叹,将鞭子扔到一边。
一个两个都如此倔强,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罢了。
他道:“你既想等,我便再替你给公子传一回话。”
第48章 刺心
“不见。”
林长辞并未过多理会,心口疼痛,亦怕烦躁更甚,独自在卧房内闭关。
神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不算难捱,但如万蚁噬心,疼痛绵密地涌入脑海。
他喝了一口灵酒镇痛,在榻上盘膝而坐,缓缓吐息,封住五感。
一天一夜中,神识沉沉浮浮,仿佛在无数荆棘与碎石上碾过一次又一次,散碎的神魂终于在痛楚里拼合起来。
动荡的魂魄冲破五感,林长辞蓦然睁眼,吐出一口乌血,伏在榻边微微喘息了一会儿,身体好受了不少。
神魂受损到底是件大事,急不得,他平复片刻,从袖中取出手巾,将唇畔血迹擦去。
窗外黑了下来,风吹铃响,细雨连绵落下,淅淅沥沥。
山中的雨总是这样迷蒙,来得悄无声息。
壶中茶水已经冷了,林长辞用它漱了口,披上外衣站在窗前默默听了一会儿夜雨。
他把花窗推开一条缝隙,见庭中春华受雨水打落,满地落花流水,夜色深浓,如此熟悉的景象,仿佛曾经某个刻骨铭心的夜晚。
他伸手轻轻抚上胸口,心跳一下又一下,沉沉地确认活着,可手指冰冰凉凉,脸色惨白,不似活人,倒如同半夜还魂的鬼修。
林长辞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他鼻梁高挺,肤色白得几乎透明,即便有一两分落寞,也极为好看。
他面上平静,心里却想,当初死在断魂塔里,若没有重生,也许才是他应有的归宿。
如此,一切便不会乱套,亦不会知晓温淮的心思,不管曾经怎样难平,百年后再回首时,该放下的总会放下。
不知道温淮变成如今这样子,还有没有扳回正道的可能。他有些头疼,重新点了一支安神香,出了卧房,见门前直挺挺地跪着一人。
温淮竟然还在这里。
听见开门声,他抬头,眼睛里闪过幽光,声音沙哑道:“师尊!”
林长辞并不看他,对旁边冷冷扬声道:“鹤,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进来,为何放他在此?”
鹤苦笑着拱了拱手:“公子,你知他脾性,我怎么劝得住。”
林长辞瞥他一眼,只当全然没看见温淮,吩咐道:“将他逐出去,进来为我护法。”
鹤颔首道:“是。”
他低头,对温淮叹了口气,道:“人你已见了,现在便离开吧。”
温淮充耳不闻,死死盯着林长辞的背影,口中道:“师尊,师尊!弟子知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长辞背对着他停住脚步,语气森冷:“是么?我却宁愿从未收过你。”
话中之意果真是想将他逐出师门。
温淮抬眼,骤然寒凉透心,宛如身处三九天里,身上不冷,心里苦得厉害,喃喃道:“师尊?”
好像只要念着这两个字,林长辞就没法斩断和他的牵绊似的。
眼见林长辞再次走进内室,温淮不知哪来的勇气,不顾鹤的阻拦,爬起来迅速跟了进去,反手将门一关,倒把鹤挡在门外。
林长辞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冷厉地盯着他。
“你还想反了天不成?”
温淮再度跪下:“弟子不敢。”
他身后伤口好不容易结痂,此时又裂开了,往下一点一滴地淌着血。他却浑不在意,膝行到林长辞面前,抓着素白的衣摆恳求道:“弟子知错,还请师尊不要逐我,若离开卧云山,弟子还有何处可以安身?”
好不要脸的说辞,林长辞怒极反笑,抬脚轻踢,脚尖踢在他的胸膛上:“怎么?修真界内能耐风光的丹霄君也会无处可去?现在可不是十九年前了。”
以温淮如今的修为与名声,完全可以出去自立宗门,又何必委屈缩在他这小小的卧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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