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贵妃让他去倾安宫,不是太傅的生辰,便是太傅的祭日,无论什么理由,都与太傅有关。
这么多年,他听得也烦了。
姜公公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看得出他的心思,躬身道:“那奴婢差人回话,说陛下还有奏折批阅,不便前去。”
燕译景嗯了一声,姜公公亲自去了一趟。
别人个去,定要无故挨上一顿骂。他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贵妃会给他一些薄面。
御书房终于安静下来,燕译景坐在龙椅上,第一次觉得这个皇帝做得没意思,处处受人限制,身不由己。
即便自己有喜欢的人,也不能将其纳入宫中。
前朝与后宫,不过是一场暗地里的交易。
群臣不停往后宫中塞人,太师府也一样。
商怀谏29未曾娶妻,所有人都盯着这块香饽饽。
太师府的门槛,快被前来说亲的媒婆踏烂了。
商老夫人年事已高,唯一的心愿便是看着商怀谏娶妻生子。
但商怀谏是个倔脾气,他不喜欢,任由母亲说破了天,也不娶。
“太师啊,那位丞相的小妹,堪堪及笄,虽说年纪小了点,却是个知书达理的,模样也是倾国倾城。”
“老夫人,你瞧瞧这个,活泼开朗,是镇远侯嫡次女,心仪太师良久,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与太师极为相配。”
……
媒婆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声让人厌烦。商老夫人倒是乐此不疲,挑花了眼。
“太师府中可真是热闹。”燕译月瞧着那满屋子的媒婆,轻笑出声。
“见过长公主。”
商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微微行了个半礼,燕译月说了句不必多礼,将目光落在商怀谏身上,“本宫同太师有要事商议,你们,便先回去。”
媒婆不敢反驳,拿上自个的东西,满脸堆着笑离开。
他们去了后庭,燕译月遣散他人,从怀中拿出一枚荷包,荷包精致,用金丝绣着祥云。
“打开瞧瞧吧。”燕译月淡然抿一口茶,略微有些期待商怀谏接下来的反应。
荷包中是个发冠,通体银色,发冠之中,歪歪扭扭刻着一行字,右边镶嵌着红色宝石。
是商怀谏生辰之时,燕译景送的。
年少的帝王满怀期待将他送给商怀谏,在旁人离开时,他眼中映着商怀谏的身影,嘴角止不住上扬,“少傅,你可喜欢那发冠?”
刚入仕为官的商怀谏心中不喜,却不能抚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只得昧着良心说喜欢。
意气风发的太子抑制不住自己的欢喜,“那少傅要日日戴着。”
而后几年,登基不久的帝王亲手将那发冠取下,将它当做垃圾一般,随意丢弃。
商怀谏顿住,瞧着里面的发冠,在触及的一刻,又缩了回来。
发冠被丢弃,连同帝王对他的爱意。
他捏着荷包的边缘,指尖微微泛白,“多谢长公主。”
燕译月搁下茶盏,抬手抚摸耳边流苏,慢悠悠道:“本宫并不是在帮你,只是想让太师瞧着这发冠,能忆起昔日之事,莫要过多为难陛下。”
商怀谏立即反驳,“我不是在为难他。”
他只能用这卑劣的手段,才能让无情的帝王注意到他。
即便充满了恨意。
“本宫知道。”
燕译月瞥了眼商怀谏的神情,将目光挪至别处,“但是,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他心悦于你时,你瞧不起他,让他被他人耻笑。如今他放下了你,你却用尽办法想让他重新喜欢你,呵,商怀谏,有些人,错过了便就是错过了。难道,你还想让他被世人再耻笑一回不成?”
“三皇子在封地虎视眈眈,巴不得能找到陛下的错处。若是让世人知道,当今皇帝是个断袖,三皇子定会以其无法生育,无人继承大统为由,起兵造反。陛下不想当皇帝,却也不能让皇帝之位落进三皇子手中。”
三皇子自幼与燕译景不合,在先帝病危之时,起兵谋反,未能成功。
届时,商怀谏因燕译景心悦于他,厌恶不已,早投入三皇子阵营。先帝垂危之时,将虎符赐于商怀谏,三皇子兵败,商怀谏以虎符为要挟,留下三皇子一条命。
而此时,便是燕译景彻底对商怀谏心死之时。
燕译月并不知,三皇子手中到底有什么把柄,能让商怀谏冒如此风险保下他。
此后,三皇子被贬南川,却并未放弃自己的狼子野心,暗地里养兵蓄锐。
却因商怀谏,多次燕译景找到把柄要处死三皇子之时,都不了了之。
“商怀谏,你一面说着心悦于他,一面却护着三皇子,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可笑了吗?”
商怀谏心怀愧疚,手中的荷包似乎要将自己灼伤。
燕译月起身,话说至此,最后也该表明自己来的目的。垂眸看着那个颓废的男子,她心中甚至有些解气,“封后一事,太师莫要过多掺和了。”
“等你能彻底解决掉三皇子这毒瘤之时,再说什么心悦陛下。”
商怀谏紧紧握着那荷包,发冠尖锐处隔着荷包,陷进他的血肉中。
等人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才敢让自己哭出来。
无人知他心中苦楚,他也不敢说。
深知现在的自己配不上他,可商怀谏依旧卑劣地想,不能让他与他人恩爱。光想着他满心满眼是他人,商怀谏的心宛如被人剖开一般。
随身侍从刚得了三皇子的书信,却因长公主方才一番话,不知自己该不该给商怀谏。
出了太师府的门,丞相的骄辇在外等候许久,见人出来,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殿下再不出来,臣会觉得您与太师发生了不可说之事。”
燕译月瞪了他一眼,“丞相大人这是吃味了?”
“臣不敢。”丞相掀开珠帘,一双如鹰的眼眸看着那张雍容华贵的脸,自嘲笑了两声,“臣一个小小的丞相,怎敢觊觎长公主呢。”
燕译月却不信他的话,丞相将一旁的干果塞进自己嘴里,笑着看她。
这骄辇,是燕译月的。
让人瞧见她与丞相同乘骄辇,明日不知会起什么谣言。
他坐了的位置,她万分嫌弃,不愿再碰,“玉竹,去太师府中,请太师借一借他的马车。”
丞相脸色垮下来,很是不悦,“长公主嫌弃臣。”
“知道就好。”
燕译月看着抬轿的几人,冷声吩咐,“将丞相送回去,至于这骄辇,若是丞相喜欢,便送给丞相了。若是不喜,随意扔了便是。”
商怀谏借了马车,他的马车很是富贵,除去檀木,其余皆是用金丝织成。商怀谏以前是个低调素雅的人,而后喜欢上燕译景时,什么东西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制成的。
可惜那人,却不会再注意这些。
“事后弥补,有什么用呢。”
第三章
又是一日上朝。
今日天气不是很好,宫殿之上萦绕着乌云,光线昏暗,大有下雨之势。
转秋之后,官员在官服里面添了一身衣裳,可依旧抵不住那三位之间的低气压。
尤为在丞相提出封后一事,那太师周遭似乎低了几个度,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生怕惹怒他。
丞相不顾,甚至扯高嗓音,“陛下,天下不可一日无后,封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后,替陛下协理六宫,也算为陛下排忧解难。陛下登基数年,坊间流言四起。”
燕译景揉着眉心,实在不想说话。
殿内鸦雀无声,燕译景叹一声气,顺着丞相的话问下去,“是何流言?”
丞相躬身,往商怀谏身上看了两眼,欲言又止,“流言说,陛下有断袖之癖,最为宠爱……宠爱……”
他俯身,不敢再说。
燕译景能猜出大概,怒气涌上心头,“宠爱何人!说!”
“流言说陛下宠爱太师,太师表面与陛下不合,实则二人颠软倒凤,陛下这才由着太师欺君罔上。”
“放肆!”燕译景知道其中有几分假,依旧生气。他将面前的奏折推翻在地上,怒喝一声,“日后谁敢这般说,格杀勿论!”
这人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商怀#谏,唯独不能是他。
商怀谏看着生气的帝王,心中一片酸涩。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丞相将他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生一计,“不知太师对此事,有何看法?”
朝堂中的人大气不敢出,这些群臣,大多数是跟随过先帝,之于燕译景与商怀谏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们甚至不理解,为何先帝会将虎符给太师,毕竟这二人不合,是早在四五年前便开始了。
燕译景看向商怀谏,满脸不在意,可心底却在紧张,他的答案是什么。
“丞相,所言极是。”
那四个字,落进燕译景耳中,宛若晴天霹雳。玄色衣袖垂落,遮住握紧拳头的手。
“不知诸位爱卿,对这皇后人选,可有推荐?”
燕译景坐在龙椅上,不再看商怀谏。
言之凿凿说喜欢他,可连个在他人面前反抗的勇气都未有,他依旧是那个胆小鬼,一直都没有变。
真是可笑,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有隐隐期待。
丞相哼哧一声,这两人之间倒是可笑。
“陛下,陈将军嫡女陈婉意,贤良淑德,宽容大度,温柔贤淑,实有皇后之像。”
陈婉意,燕译景听过这名字,不免笑出声。
陈婉意,名字瞧着是个温婉的人,实则整日舞刀弄枪,担得上句粗人。也是因此,陈婉意年有19,还未有个提亲的郎君。
丞相竟推荐这人,燕译景起了兴致,是这陈将军还是陈婉意给了他好处。
“不可。”商怀谏下意识反驳,“陈婉意为人粗鄙不堪,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皇后乃一国之母,怎能让只知舞刀弄枪的人当皇后。”
陈将军听太师形容自己的女人粗鄙不堪,面子上挂不住,这不就是拐弯抹角在说他。
可太师手握兵权,就连陛下都得对他礼让三分,他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顶撞商怀谏,只得将这份不甘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陈将军本是中立,不参与任何一派。如今商怀谏这话一出,即便陈将军不入丞相一派,也断不可能与商怀谏成为盟友。
怎奈这位太师蒙蔽了心,看不清这些,让丞相钻了个空子。
燕译景冷笑一声,“朕觉得,那陈婉意与平常女子不同,为人豪爽良善,心系百姓,是个良人。”
太师讨厌的,他便喜欢。
陈婉意与燕译月关系融洽,二人是闺中密友,想必他娶了陈婉意,阿姊也会同意。
而陈婉意这人断不会喜欢他,娶她之后,她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不会约束。这般,群臣不会扰他,她也能清净清净,一举两得。
商怀谏抬头看他,正欲开口,姜公公将拂尘拨到一边,掐着尖锐的嗓音道:“退朝!”
燕译景看也不看商怀谏,独自离开。
丞相故意等人走后,这才到商怀谏身边炫耀,“太师这悲苦的模样瞧着,真让人心疼。可惜,原本最会心疼你的,如今最不会心疼你。”
商怀谏瞥他一眼,沉默不语。
丞相心情大好,他整理自己的衣裳,大笑着离开。
回了御书房,贵妃在外等着。
封陈婉意为后的消息不胫而走,贵妃听闻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要挟,着急忙慌来见燕译景。她需要一个皇子,母凭子贵。
那陈婉意完全不似一个女子,她与她曾经有过冲突,陈婉意当了皇后,第一个便不会放过她。
她需要在陈婉意入宫之前,给自己寻一个退路。
“陛下,这是臣妾炖的鱼汤,陛下尝尝。”贵妃勺一小碗鱼汤放在燕译景面前,搁下之后慢慢靠近燕译景,手更是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陛下,妾身嫁给你三年有余,陛下却从未碰过妾身,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好,惹陛下生气吗?”
燕译景眉眼间染上厌恶,贵妃的手在他身前游走,隐隐有向下趋势。他冷着脸,一把推开她,不小心碰倒桌上鱼汤,鱼汤撒了他一身。
贵妃不甘心,她就不信燕译景没那方面的欲望,即便他喜欢男人。
宫女将她扶起来,贵妃瞧见撒了燕译景一身的鱼汤,赶忙拿出帕子仔仔细细擦拭,“陛下,您没事吧?”
贵妃慢慢靠近燕译景,两个人快贴在一起,燕译景不为所动,但也没有推开她。贵妃正想着更进一步,手搭在他的腰封上,红着脸。
燕译景垂眸看她,身体没有任何反应,“贵妃,若是想等皇后来时,还要朕护着你,如今就该安分些,莫要做让朕厌恶的事。”
贵妃的手僵在半空中,这些日子,她也能感受到燕译景对她愈发冷淡。她想趁着燕译景对她还有一丝怜悯之心时,尽最大的可能为自己谋利益。
可这,只能更快磨灭燕译景对她的愧疚与同情。
“陛下恕罪。”贵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脑子不好使,却也不至于蠢到没有脑子。
等燕译景发怒,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心急,只会惹得燕译景不满。
“只是这深宫宅院,臣妾一人,难免有些孤独,这才想让陛下多陪陪臣妾。”说着,她抹了一把泪,“臣妾无意冲撞陛下。”
燕译景垂眸,将人拉起来,心怀愧意。他不喜女色,后宫那些嫔妃,日日独守空房,未有人得到过他的青睐。
宫门似海,这些人在宫中无依无靠,的确只能讨好他,让自己过得好些。
“你们在宫中受苦了。”燕译景拍拍她的手掌,“朕准许你明日出宫,想回家探亲也好,想看看长安街市也罢,想做什么便去做。”
“多谢陛下。”
贵妃退了出去,燕译景看着那些奏折,奏折头疼,“宫中的那些嫔妃,隔段时间让她们出去瞧瞧,免得整日在宫中唉声叹气。”
2/13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