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近在咫尺时,百里策停下,与商怀谏并行,“你见到的是步昀的手笔,那些人纵然有错,可罪不至死。他这样做,只会让百姓对陛下更有怨言。压迫久了容易反,届时没了个燕译书,还会有千千万万的燕译书冒出来。”
深吸一口气,皇宫离集市远,却也能隐隐闻见些血腥味。这些日子死的人太多,再这样下去,京城怕是再无普通百姓。
进了宫,商怀谏沉默不语。他上过战场,见过生死,可还是接受不了方才见到的。
一路沉默到御书房,御书房气氛低压,太监宫女不敢进去,看见商怀谏仿佛看见了救世主。
“臣等参见陛下。”
行过礼后,商怀谏上前,站在燕译景身侧。燕译景缓缓睁开眼,眼神冰冷,化作匕首,一寸一寸刺进百里策的胸膛。
在一旁的步昀差些跳起看百里策的眼神里充满杀气。
“百里策。”燕译景抬眸,看他的眼神十分陌生冰冷。
这段时间,燕译景很有耐心听步昀说方外阁发生的一切,步昀确信自己看见的是百里策。
他与百里策政见不合后,他们鲜少见面,他也没让人盯着百里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因为相信。
“方外阁是臣烧的。”不等他们问,百里策直接承认,他转身与步昀对视,昂首挺胸,“你杀了那么多人,我不过在慰藉那些亡灵。所有皆是我一人所做,你想做什么冲着我来,与陛下无关。”
话音刚落,步昀抓起茶盏狠狠砸在百里策头上。茶水是温热的,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划伤百里策的手。
燕译景铁青着脸,也不知道该怪谁。一天天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商怀谏的手搭在他肩上,想给予他力量与支持。燕译景拍拍他的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轻声说:“我没事。”
他声音小,可步昀耳朵灵,他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指着百里策道:“我有事,老子是奉命行事,但他烧了老子的东西怎么算。”
“你可以去烧我的府邸。”百里策面无表情提出一个建议。
燕译景看他,有些惊讶百里策神色淡淡,什么表情都没有。
屋里几人安静下来,都没有说话。百里策他们没听清,又重复了一句,“你可以去烧我的府邸,算是我还你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步昀与百里策僵持许久,二人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好了。”燕译景实在听不下去,一个两个吵得他头疼。他看着百里策,略带不满道:“他做的事是朕的旨意,莫非爱卿也要将朕的御书房一并烧了?”
“臣不敢。”百里策低眉顺眼,嚣张的气焰消散不少。
燕译景冷哼一声,是不敢,不是不想。商怀谏站在他身后,轻揉他的太阳穴,燕译景坐直身子,“百里策,朕知道你心善,可有些人配不上你的心善。”
说完,他看向步昀,“朕会派人修缮你的方外阁,你先回去。至于百里策,交由朕处理。”
与百里策吵了快一个时辰,步昀没吵赢,但也没输。他现在看百里策那那都不顺眼,过于在意他人生死,当初却不甚在意帝王的生死。
知道百里策是燕译景的伴读,燕译景不忍对他下死手,步昀靠在椅背上,不愿离去,“陛下要怎么处理他?我可不想烧他的府邸,他的府邸除了有金银玉器外,什么也没有。”
他的方外阁搜罗天下情报,那些情报无比重要,甚至是他安身立命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燕译景不悦,他愈发有了帝王气概,说话做事带着不怒自威。
步昀翘着二郎腿,上下晃动自己的脚,双手搭在椅背上,仔细思考起来,想了想道:“不如陛下封我一个官做,不用太大的官职,正二品就成。”
“……”
正二品,不用太大的官职,燕译景被他气笑。百里策的官职是个次二品,他这是想压百里策一头。
“步兄能力出众,鄙人是认可的。但一开口就是次二品,步兄实在看得起自己。”百里策与他坐在对面,越发觉得步昀狂妄,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如何能做百姓父母官。
步昀抿唇,放下二郎腿,手肘撑着膝盖上,上下扫视百里策,“陛下能将林若封为公主,我只要一个次二品,怎么算看得起自己。我要真看得起自己,我就会要正一品了。”
林若封为公主,知道的人不多。燕译景是想等她从常山,押着燕译书的尸首回来,再行册封大礼。
百里策与燕译景理念不合,许多事燕译景没告诉他。步昀不说,他怕是要等行册封礼时才知道。
“陛下!林若她是燕译书的侧妃,她怎么能封为公主!”百里策大惊失色,他真看不懂燕译景了,说话做事和以前完全不同。
燕译景知他会反对,所以才没告诉他。眼神警告步昀不要乱说话,步昀耸耸肩,没放在心上。
“朕心中有数,一个公主罢了。”燕译景的手放在案桌上,不耐烦敲击,他的耐心正一点点被磨灭,正在发火边缘。
商怀谏揉着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说几句话。燕译景抬头看他,点点头,起身走出去。
没让人跟着,他去了御花园,留商怀谏与他们在御书房。
御花园的桃花长了小小的花苞,快要绽放。他站在桃花树下,抬头看桃花花苞,亦在看天。
麻雀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叫着,声音连绵不绝,听多了官员数不清的话,现在听到鸟叫,燕译景不觉得烦心,反而身心都放松下来。
阳光透过树叶照在脸上,稀碎的阳光一点儿也不刺眼,阳光照耀下,燕译景眼中多了一些光芒。
不知站了多久,燕译景双腿发麻,商怀谏小心靠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声靠近。
他拍了下燕译景的肩膀,知道是他,燕译景没有回头,右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你处理好了?”
“没。”商怀谏一脸无辜样,百里策很倔,认定的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百里策被气走了,至于步昀,他好说话些,最后谈的是正三品。臣会安排个闲职给他。”
燕译景头靠在商怀谏肩膀上,很是无奈,“百里策就那个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朕曾经欣赏他,但现在,他有些太得意忘形。”
“百里策想云游四方,陛下就随了他的愿,不必给他安排什么事,就让他安心游历天下去。”商怀谏手牵着燕译景的手,在外待久了,他的手有些凉。商怀谏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吹两口气,感受他的手回温。
燕译景点头,朝中官员他需要一点点处理。
正好今年就,他可以选些有能力的,一点点替代掉朝中大臣,换成他自己的人。
百里策回府之后,圣旨不久到了。
他听着圣旨的内容,心里窝着一股气,还是得接下。他认得燕译景的字迹,圣旨出于他之手。
百里砚过来看两眼,圣旨内容与贬官差不多,只是圣旨上写的好听些。
他看着兄长,“陛下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怎么能因为那样一个人贬你的官。”
“别乱说。”百里策合上圣旨,关上门之后,四下无人,他弹了下百里砚的额头,叮嘱道:“你说这话被人听了去,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百里砚不满,“我原以为陛下是个明君,没想到他也是个听信谗言,暴虐成性的。”
“行了。”百里策捂住他的嘴,确认没人听见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陛下既然让我去游历天下,我便只能去。你就在京城要多加小心,日后切不可再这般乱说话。”百里策抚摸他的头。
“兄长要去哪?”
百里策想想,说:“常山。”
常山,百里砚抬眸,看着百里策,知道他为何不生气了,“你要去找陈清岩?”
燕译景让陈清岩接管常山,日后陈清岩要常居常山,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常山,分隔两地,百里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他,
说话间,百里策已经让人去收拾东西,常山与京城不同,他怕陈清岩在那吃不习惯,准备了许多京城的东西,还有些小玩意,一并带过去。
瞧他乐在其中,百里砚不能再说什么。京城只剩他一人,他拉着百里策的衣角,有些可怜问:“兄长,我不想与你分开,我能不能跟着你一起去。”
“不行。”百里策想也不想拒绝,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你留在京城。京城还有许多燕译书的党羽,你要为陛下分忧。父亲不日要回京城,他年事已高,总要有人在身边照顾。更何况你已入了军营。放心,我会常常回来的。”
百里砚低头,不信他的话,常山路途遥远,说着会常回来,到后面总有各种理由回不来。
他偏头跑了出去,百里策叫不住,十分无奈。
收拾东西时,陈婉意来了一趟。
她在军营待了许多天,整日风吹日晒,不似千金大小姐,皮肤比以前黑,也比以前粗糙许多。
走路比以前自信许多,手执长枪,走路带风。
“你怎么来了?”百里策与陈婉意交情不深,因其是陈清岩的妹妹,才好声好气待她。
否则她不通报就闯进来,他早就让人把她丢出去。
“哦,我哥寄来一封家信,提到了你,所以我带过来给你瞧瞧。”陈婉意看他在收拾东西,问:“你要走了?”
“嗯。”
百里策伸手,陈婉意将信封交到他手上,交到之后就走了,她军营里还有事,不能多留。她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
拆开封,百里策坐下,认真读起来。
见字如晤:
常山的天不是很好,多数见不到太阳。
记得你来信,说要来常山,想想给你回了这封信。
常山黄沙漫天,你来这里可能受不住,若是得了病,还得废心思照顾。
我知你因那件事,想对我负责,倘若这样,我并不需要。
我这人读的书少,说话没头没尾,还望你不要在意。我写这封信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样的人适合更好的,我与你并不合适。
更何况,这里与你想的不同,你的想法太过纯真美好,每件事每个人,都将它往好的方面想。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常山太过偏僻,你来这里,不仅身子受不住,精神更会遭受打击。
……
陈清岩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话里话外皆在告诉他,忘记那件事,莫要去常山。
说了那么多,无非是陈清岩不想见到他。
燕译景的圣旨对百里策的打击不大,但这封信的每一个字,都化作银针,一根根刺进他的心脏。
他攥紧那封信,坐在椅子上许久,双目无神,就连晚膳都没有吃。
烛光映在他脸上,管家看看他,又看看他的行囊,“公子,该用晚膳了。”
百里策不为所动,旁人说什么都没有反应,吓得管家想去请大夫。
想了好几个时辰,在管家匆匆忙忙想去请御医时,他清醒过来,他要去常山。
无论陈清岩愿不愿见到他,他佛经都要去常山。
想清楚后,思绪豁然开朗。
“让人收拾好行囊,明日出发去常山。”
管家眨眼,“明天?”
“嗯,明天。”百里策将信折好,放在怀中。
他要亲自问问陈清岩。
他这一生坚持的事不多,面对陈清岩,他不想放弃。
第一百八十四章
平安度过几日,在百里策匆匆忙忙收拾两日,出发要到常山时,陈清岩与沦落押着燕译书回来了。
燕译书疲惫不堪,从京城走时,他还算得上意气风发,现在却十分老态,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他的身子是健全的,可遭受非人的折磨后,心不健全了,有些疯疯癫癫。
燕译景实在好奇,他们是怎么将燕译书折磨成这般。
瞧他的模样,燕译景甚至不忍心让他死,觉得他这样生不如死是最好的。
见到商怀谏,燕译书无神的眼中恢复一些光亮,他伸着手,嘴唇蠕动说不出话。他祈求般看着商怀谏,希望他能救自己出深渊。
商怀谏只是看了一眼,随即站在燕译景身边,满眼都是燕译景。
那只伸着的手最终落下,燕译书眼底的光一点点消失,又变得暗淡。
“你们做了什么?”燕译景拍拍商怀谏的手,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燕译书,对他现在的模样十分满意。
陈清岩去军营见他妹妹,唯留林若在。她战术性喝一口茶,慢悠悠解释,“我们将他与他疯癫的王妃关在一处,每日再喂些药水,再找了些孩童住在旁边,整日啼哭。他受不住,慢慢就成这样了。”
他的王妃知道他喜欢男子,彻底封魔,半夜带了个匕首,想拉着燕译书一同去死,做对亡命鸳鸯。
好在发现的早,燕译书只是脖子有个小伤口,而王妃,拉着他仅剩的几个孩子葬身火海。
燕译书卧病在床,只能眼睁睁看着,做不了什么。
后来他整夜整夜听见孩童的哭声,睡不着,吃了药又出现幻觉,将树木看成自己的孩子。
听林若说完,燕译景不觉得心疼,燕译书咎由自取,落得这个下场实属活该。
“燕译书,你弑父杀母……不对,他们算不得你父母,应当说弑君。”燕译景看燕译书的眼神充满恶毒,拿了把匕首,恨不得将他的血肉一寸一寸割下来,好体会他钻心之痛,“还有阿姊,还有无辜百姓,如此种种,你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
听他痛彻心扉的话语,燕译书只想笑。
他也的确笑了,燕译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他瞧着,匕首已经搁在燕译书脸上。
燕译书挣扎,商怀谏拍手,太监鱼贯而入,手上拿着粗壮的麻绳。
他们用麻绳将他的手脚绑住,麻绳粗糙,越动越疼。
匕首一寸寸划在燕译书脸上,刚开始很轻,而后一点点加重力道。燕译书的恐惧一次比一次深,眼睛要瞪出来,他再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
120/132 首页 上一页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