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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量力(近代现代)——望长青

时间:2024-07-20 08:28:40  作者:望长青
  “行。”她将耳边的头发捋至耳后,“那你考,等下堂考试开始的时候我再过来给你发下一张卷子,我上课去了。”
  我点点头,认真地道了个谢,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强迫自己集中注意。
  前天晚上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昨晚又再冷风中吹了一宿,再好的身体也抗不住,更何况我身体本就不太好,几场考试下来只觉头痛欲裂,全身酸痛,做题都是凭着肌肉记忆,考完后做了哪些题都没什么印象。
  老师将我做好的卷子收上去,皱着眉翻了几下,表情明显不满意。
  “你今天是不是没在状态?你看这里,明显的计算错误,不该是你会犯的错啊。”
  我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脑子里糊成一团,就算她帮我把错误指出来了我还是没看出来。
  “对不起,老师,我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这卷子我托教育局的朋友找到的,费了不少劲,乐与,你这个态度让我有点失望呐。”
  这话听得我愧疚,愈发过意不去,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说到一半忍不住偏头剧烈地咳起来。
  “哎哟,这咳的。”老师这才注意到我红得过分的脸,“发烧了?哎哟快去休息吧。”
  “好,谢谢老师。”我又低声咳了两下,“这个卷子我拿回去吗?”
  她叹了口气,“这个卷子我帮你拿到市上,市里有评分标准,这样改下来的分才准确。”
  我朝她微微鞠躬,认认真真说了句谢谢。
  “行了,回家好好休息吧,病养好了再来。离高考就两个月了,咱们努努力,争取考到最好的大学。”
  “嗯,好,谢谢老师。”
  她拿着我的卷子走了,我却没有请假回家,回了教室。
  “你昨天去哪了?怎么没来上课?”我一进教室宋远就迫不及待冲上来揽住我的肩膀,“嚯,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生病发烧了,就请了一天假。”
  “好端端的怎么还发烧了?”
  “可能是换季的原因吧。”
  我吸着鼻涕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
  宋远还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你吃药了吗?要不要吃点药?”
  我撒了个小谎:“吃了的。”
  坐我前面的同学没在座位上,宋远顺势坐下,趴在我桌上,左右看了两眼,然后凑近对我说:“我知道那天你哥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哪天,“什么?”
  “就是前天,我不是说要去参加一个晚会嘛,看见你哥他们了。原来那男的是你哥的男朋友!”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语气又带着震惊,我将他的话过了好几遍才明白,他口中的我哥说的是江既,而那个男人就是一直跟在江既身边的宁先生。
  宋远觉得我在江家长大,理所当然地认为江既就是我哥,我也没纠正过。
  然而事实上,我唯一一次叫他哥的时候他说要把我掐死扔出去。
  我将水杯里的水一口喝下,喉咙里像吞了刀片,又干又痒又痛。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有人把那个男人推到游泳池里,你哥的表情一下就变了,那个眼神就,就……”宋远想了半天的形容词,“就像当场要杀人了,把我吓一跳。”
  “哦。”我费力将嘴里的水吞下去,擦去嘴角的水渍,“那你知道是谁推的吗?”
  他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永盛能源老总的小儿子,被宠坏了,下手没轻没重,多冷的天啊,莫名其妙就推别人下去。”
  “……之后你还看见什么了吗?”
  “没,”宋远摇摇头,“那人落水后我妈就把我带回去了,她说别人争别人的,咱们就不要参与了。”
  我这才缓了口气。
  我没想到宋远和我提到的那个宴会就是前天晚上的那一场,幸好他提前离开了,不然就会看见掉进池子的换成了我。
  我挺怕他发现的,我怕他觉得我在骗他,之后就不跟我做朋友了。这么多年我只有宋远这一个朋友,我很珍惜。
  我得到东西比旁人都要困难,所以一旦得到,我都很珍惜。
 
 
第7章 “有病就治。”
  宋远对江既喜欢男人这件事很震惊,拉着我还想再聊聊,我脑子晕乎乎的,所以一大半是宋远在说我默默听着。
  他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我晕晕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他还没说完下一节课就开始了,只得匆匆收尾,赶忙回到自己座位。
  他说了好多,听来听去无非是一个直男的震惊,其余的就是杞人忧天地问:“江老爷子能同意他找男人吗?”
  宋远离开了,这句话还留在我脑中。
  江老爷子能同意吗?江老爷子当然不同意,江正龙更不会同意。江既是江家的长子,平日里随便玩都无所谓,但绝不能找个男人相伴一生,这有辱江家的脸面,更有辱江正龙的脸面。
  这几年江正龙仕途节节高升,他的意图明显,不会容许一点差错。
  台上的老师侃侃而谈,我愈发难受,昨晚一夜未睡,再加上发烧的原因,最终撑不住靠着课桌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发了一会儿的呆,记起来最后一节课是游泳课,他们大概都去游泳馆上课了。
  明天还要接着考试,我在教室坐了一会儿,将今天做过的卷子整理了一下,然后起身收拾东西,正好赶上放学。
  我本来打算去诊所买点药,又记起手机坏了,钱包也没带,没办法付钱,只好就这样回了江宅。
  回去后江都南惯常不在,他有一群巴结他的狐朋狗友,放了学时常不知去向,而江正龙在连升三级成为省级干部后就搬出了江宅,极少回来。江老爷子同样,从我七岁进江家他就不住在主宅,而是在江家名下的一间度假山庄修生养性。
  我转过楼梯,看见走廊尽头紧闭的房间门,又透过二楼楼梯的窗口看见楼下松散的佣人,他们嘴上聊得开心,手上的动作马马虎虎,昨天夜里被我拔掉的杂草还在废物篓中,无人清理。
  看来江既不在。
  我收回目光,抬步走到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有一面很大的透明窗,正对院子里的人工湖。这个宅子的园林构造很精致,据说是江老爷子很多年前特意请了国外有名的景观设计师设计的,那位设计师还参与过F国大教堂的修缮。
  确实好看,湖光山色,夏日晴朗之时还能见落日熔金,飞鸟栖息。
  江家这个主宅的几个主人都不常回来,这里的佣人乐得悠闲,都偷着懒,懒得搭理我,我就会趁着这种时候走到这面窗户前待一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今天下午出了一点太阳,不大,隐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投下一点淡淡的光,映在湖面上,折射出微薄的光。
  有几只鸟在湖面戏水,我站在窗前,看着那几只嬉闹的鸟。
  还有点低烧,嗓子眼里又涩又痒,二楼没人,我便不再压制着,偏头止不住地咳嗽。
  ——旁边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一股熟悉的烟草味随之散出来,辛辣、呛鼻,极具压迫性。
  我的动作一下定住,咳嗽生生卡在喉管处,震惊地抬眼望去。
  江既靠在门框,指间的烟还在静静燃烧,眉心紧皱,盯着我明显透着不悦。
  他没夹烟的那只手还拿着电话,屏幕上显示通话中,我一瞟而过,只隐约看见了一个“宁”字。
  我在原地愣不过两秒,猛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后退半步,刚想说什么,一开口却是更加剧烈的咳嗽。
  “……”
  江既仍皱眉看我。
  我很想克制住自己的咳嗽,但有句话说的好,世界上三大不能控制的事,咳嗽占第一位,我越想憋着就越憋不住,只好虚扶着墙,憋得满脸通红,泛出眼泪看着江既。
  他手上拿着的手机开的免提,电话那边的人大概一直没等到回答,忍不住开口寻问:“怎么了?你感冒了吗?”
  江既随口敷衍几句,没等对方回答就挂了电话。他一直盯着我,没有移开目光,看见我咳得比刚才还厉害,眉头拧得更深。
  他放下手机,语气一贯的冷:“有病就治。”
  我捂着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胡乱地点了两下头,断断续续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低着头疾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把门关上后我终于忍不住,靠着门坐在地上,咳得昏天暗地。
  因为江都南,我小时候老是生病,一病就要病好几天,又没钱看医生,次次随便吃些乱七八糟的药应付了事。
  那次冬天,我在雪地里帮江都南找了整整一天的长命锁,次日我就发起了高烧,烧到了四十度,那时候德叔还没来,我也没钱,生生扛了几日,最后在茶水间找到了药,没有包装也没有说明书,我也不管是治什么的药,当时烧得半傻,凭着本能就着水直接吞了下去。
  反正就这么熬过去了,从那次后我就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就止不住咳,每次感冒更是咳得厉害。
  我感觉快要把肺咳出来了才慢慢平复下来,靠着门急促呼吸。
  我歇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一个上锁的柜子,里面放着数十张现金,我拿起来数了数,遗憾地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预算去买药。
  高三后我就没有再去兼职,每天的复习任务很重,我没有更多的精力工作,权衡之下还是觉得高考更重要,便辞了先前的工作,专心复习了一年。
  这也导致我没有收入,近一年的时间都是靠先前为数不多的存款生活,现在已经没剩多少了。
  其实如果德叔知道我生病了,肯定会帮我买药,以前许多次都是这样。
  但我不能因为德叔的善心一直麻烦他,德叔的老伴昨年查出来了甲状腺癌,住院那些挺费钱的,我不能再让德叔承担太多。
  最开始江家的确不给我钱,他们并不在意我,哪里会想我平时需要什么。
  但有一次江都南突然找到我,朝我甩了一张卡,仰起头用鼻孔看我,“拿去用,别说我们江家虐待你。”
  那张卡被他踩在脚下,如果我要拿起来,就要朝他弯腰,蹲下身,从他的鞋子下抽出那张卡。
  我垂头盯着那张卡,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江都南哼笑一声,觉得我不识好歹,扬长而去,那张被踩脏的银行卡留在地上,我没捡,等到第二日再看,那张银行卡已经不知被谁收起来了。
  ……
  我叹了口气,关上柜门,走到床边直直地躺下去。
  脑袋在床上弹了两下,里面像是有个针刺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的痛。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又叹了一口气,忍着头晕回想起刚才的场景。
  我没想到江既竟然还在。
  他刚才是在和那个宁先生打电话吗?
  他果然放不下秦木寒,那个宁先生不仅眉眼相似,连说话的语调都像那个已死之人。
  我抬手挡住从窗外透进来的光,脑中思绪混乱。江既又抽烟,他回国不过两三天,他抽了多少烟了?
  我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然后发现数不清楚,只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总是烟不离手。抽这么多烟会不会身体不好?
  江既以前也抽烟,但是抽的没有这么频繁,只是偶尔过一下瘾,可从某段时间他就开始频繁抽烟,我曾见他一天抽了好几包烟。
  我闭着眼睛想,好像就是从秦木寒死后吧……他开始抽烟抽得很凶。
  这么久了,他还没走出来吗?
  也是,毕竟是真心爱过的人就那样惨死在他面前,哪个能放下。
  尤其是江既这种人,更放不下。
  薄情者的动心就像深埋沙漠地下的水,被严密地掩盖,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汩汩流淌,经年不停。
 
 
第8章 基因中的劣根性
  我就这样躺在床上睡着了,第二日生物钟将我叫醒,拿上东西去学校。
  这次考试总共考了三天,到四月六日的时候刚好结束,我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让等着我的宋远先走,等学校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我还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慢慢出了校门,往与平日回家相反的方向走。
  这条街道有一个花店,我背着书包走进去,指着其中一束白菊问要多少钱。
  老板忙着将摆在外面的花搬回店里,抽空看了眼我指的白菊,“二十一束,八十一捧。”
  我从包里掏出一张二十递给老板,他没接,让我把钱放那里,自己挑一束带走。
  我从里面挑了一朵最新鲜的,然后拿着那束花,花了两块钱坐公交到城郊的一处墓园。
  还未到清明时节,墓园里尚显清静,人稀稀拉拉,大多数的墓碑前都空落落,有些放了花,但已经枯败。
  我走到一个墓地前,墓碑上刻着秦木寒的名字,前面摆着一捧还带着水滴的小雏菊,花开得旺,在风中簌簌颤抖。
  他死了三年了,我每年来都会有这样一捧小雏菊。
  我弯腰将手上的白菊放在墓碑前,开始进行我每年一次的忏悔。
  每次站在这块冰冷的墓碑前,我都会懊悔十五岁的自己为何会那样冲动、那样嫉妒成性,竟然间接害死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所以说人之善恶往往在一念之间,你的贪念、恶欲、所有黑暗的一面,会在某个时刻倏然放大,然后促使你做出不可逆转的事。
  我垂下眼睑看着墓碑上那个毫无生机的名字,心里不可避免地开始思考基因论。
  劣根性是不是会遗传到下一代?我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我有段时间经常想,我妈身上那点恶劣的基因是不是全部遗传到我身上了。内心黑暗、嫉妒成性、还有……不自量力。
  她年轻时阿谀求容、攀炎附势,试着给江正龙下药,妄想母凭子贵,没想到作茧自缚,害了自己。又因自己是私生女,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格外嫉妒,含恨在心,所以故技重施,又给自己的姐姐下药,希望借此毁了自己万众瞩目的姐姐,结果事成之后被人揭穿,自食其果。
  江都南的母亲就是深受我妈妈嫉妒的亲姐姐,江都南那样讨厌我,就是因为这一层亲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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