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晟没有多言,上前一步。
“今日叨扰了,我先将公羊前辈带回去,日后再来拜访。”
“罢了罢了......”萧衡摆摆手。
“公羊的后事就先交给我吧,他的尸身有些古怪。”萧衡掀开白布,“这个把月过去,尸身竟然没有一点腐坏,我探了探,他体内似乎有一股有回春之效的内力,这功法有些邪门,老夫打算近来再琢磨琢磨。”
齐晟顿了顿,点头:“那便有劳了。”
他说着转身离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烦躁的叹息。
“你与那位,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听见萧衡嘟囔着。
“他娘的,这轴劲儿真是随了你老子。”
心中的憋屈化作一阵冲动,齐晟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我心悦他。”
说完这句话,他没管后面险些厥过去的萧衡,径自朝外走去。
“什,什么……你......你这臭小子,你给老子站住,信不信我去告诉你爹.......哎呦,你这混账东西啊,臭小子!我跟你说话你听没听见......”
耳边还隐隐传来叫骂和另一道小声的劝慰。
齐晟敛去眸中复杂的情绪。
这世上无人信傀师,但他信。
因为傀师是池州渡。
是个,即便听不懂他的话,也会乖乖照做的人。
就像旁人不曾见过池州渡眼中的万物,不知晓“灵”的存在。
所以,他们才都不明白。
第101章 无奈
回到花云间,齐晟扬起笑容。
他左手两只鸡,右手三只兔,还背着一箩筐的菜。
方才途径小镇,顺手买了荷叶鸡与糕点,将自己揣得满满当当,兴冲冲来到院中。
“前辈,我回来了——”
“......”
屋中无人回应。
齐晟笑容顿了顿:“前辈?”
“......池州渡。”
齐晟逐渐觉得事情不对,他快步走到门前,抬手推开门。
“池州......”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屋内空无一人。
齐晟扔下手里的鸡兄、兔兄,匆匆将箩筐摆在一旁,迅速朝外跑去。
后山,湖边,柴房......他都跑了一遍,没有任何池州渡的踪迹与气息。
齐晟心里没由来地发慌,兀自设想了无数可能。
“这到底是去哪了?”
他勉强镇定下来,正打算离开花云间去寻,就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气息。
齐晟猛地转头,对上了池州渡平静的目光。
“你去哪了?”他尽量缓和语气。
池州渡:“重炼玄九,需在极寒之地。”
齐晟无奈道:“那我们一起启程可好?”
池州渡:“不必。”
极寒之地并非寻常人能承受,待上一日即可危及生命。
“......好吧。”
齐晟没有多问,扬起笑容:“我给你带了荷叶鸡和糕点,咱们先回屋。”
池州渡盯着他看。
齐晟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吗?”
莫非他匆忙间沾上了灰尘?
“没有。”
池州渡垂眼:“许久不见你笑。”
齐晟知道他是说自己尚未想开的那段时间,他微微抿唇,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往回走。
“以后,每天都能见到。”
牵了一会儿,齐晟忍不住捧着池州渡的手放到眼前比划。
虽说之前就隐约感受到,池州渡的骨架比他要大上一些,手指也比他长些。
谁料池州渡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显得十分亲昵。
齐晟被这动作晃了一下,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微妙的情绪。
他忍不住抬起头,目光里带上了几分试探的意味。
池州渡目光不躲不闪地跟他对视。
很快,齐晟就败下阵来。
他不死心地开口:“你看......”
他说着,将池州渡握住的手晃了晃,示意他看过来。
“你方才,为什么突然握住我的手?”
池州渡凝视着他:“?”
即便没有发出声音,齐晟也能看出他的不明白。
他并不气馁,循循善诱。
“你讨厌我牵你吗?”
“不。”
“那你喜欢我牵你吗?”
池州渡停顿了一下。
齐晟的掌心很烫,摸起来很舒服。
“嗯。”
齐晟用力点头:“那你方才,为什么牵我?”
池州渡启唇。
齐晟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是的,说出来。
——因为喜欢。
说出来!
“不知。”
冰冷的两个字,齐晟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怎么会不知呢?”
他失落地叹息一声,摩挲了一下池州渡的手,自我安慰道。
罢了,至少现在能摸到手,他迟早是能明白的。
池州渡看着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黯淡的灵,缓缓拧眉。
两人行至门前,齐晟突然听到里头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
糟了,怎么把这些给忘了。
池州渡看着自己屋子里散落一地的鸡和兔,沉默了一会儿后。
“你要养?”
齐晟:“......不是,拿来吃。”
他从背篓里取出荷叶鸡和糕点,放到桌上。
“你先尝尝这糕点味道如何,我洗个手就来。”
他在院子里放了一口缸,舀出水仔细将手洗干净,这才回到屋中。
见池州渡坐在桌前没动,齐晟随手捻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
“来,尝尝。”
他顺势坐下,帮池州渡将荷叶鸡撕好。
见池州渡吃完了糕点,齐晟抬手又喂了一块荷叶鸡。
“我今日在阎王岭找到了公羊前辈的尸体,他体内似乎有一道诡异的内力,可保尸身不腐。”
齐晟说完,就见池州渡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征兆地安静下来,还好耳边传来“咯咯咯”的动静,能缓和些气氛。
齐晟心中期待池州渡能主动开口说些什么,但直到手中的荷叶鸡被全部撕成小块,对方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他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
齐晟将荷叶鸡他推到池州渡跟前,起身出去将手洗净。
“池州渡。”
步入屋中后,他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三百年前,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你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
用婴孩替灾的邪术是什么?
无名奴族又是怎么回事?
脖子侧方的血痣是否只是巧合?
人骨堆砌的高塔上,为何会供奉着你的画像?
......
齐晟心中有许多问题。
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在眼前,只要池州渡开口,真相就能大白。
可是,当他看见池州渡微微攥紧的拳头和异常冰冷的神情时。
齐晟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
“......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的嗓音有些哑,扬起笑容坐在池州渡身侧。
他握住池州渡的拳头,将他的手指轻轻掰开,和他十指相扣。
当齐晟逐渐习惯池州渡微凉的指尖时,他的温热也已经传递过去。
在某一刻,两人的温度融合,变得几乎一样。
齐晟觉得,他和池州渡也会如此,就像他能捂热池州的手一样。
就像他能将自己装进池州渡眼中一样。
总有一天,他也会愿意跟自己开口的。
齐晟重新拿起一块荷叶鸡,递到池州渡嘴边。
对方没有拒绝,含进口中。
但望着齐晟温和的眼睛,池州渡却觉得原本香喷喷的荷叶鸡,带上了些苦涩的滋味。
他心里隐约觉得,齐晟此刻并不开心。
鬼使神差的,池州渡伸出手。
就在齐晟兀自走神,想着晚间做些什么菜时,嘴边突然被递了一块东西。
池州渡没有那么多心思,动作与他的意思一样直白。
齐晟愣了一下,眼底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笑意。
他低头轻吻了一下池州渡的指尖,喃喃自语。
“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102章 安玉镇
翌日清晨。
齐晟早起在后山练剑,回到院中唤道。
“前辈。”
无人回应。
他轻轻敲响对方的门,“池州渡?”
果然,依旧没有回答。
齐晟轻叹一声,推开门。
屋内空无一人,应当是出去了。
他缓步走进屋中,目光下意识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字条的痕迹。
齐晟走到案前,提笔。
——前辈,有事外出一趟,日落前归来。
他用砚台盖住纸张一角,转身朝外走去。
-
安玉镇,鸿丰客栈内。
“客官里边请,您是......”
“来找人。”齐晟打断他的话,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四周,“不必跟着。”
“哎,是。”
那伙计见他一副寻常侠客的打扮,深知江湖水深,立即退了下去。
安玉镇鱼龙混杂,并非普通百姓的居所。
起初是做玉料生意,慢慢变成地下交易的宝地,利益牵扯的多了,附近商肆栉比,久而久之,富商大贾、官员权贵、江湖侠客等,也都混入其中。
明面上是做生意,背地里却有不少腌臜事。
所以在这里的人大多都做了伪装。
竟无法露出真容的人,多的是。
齐晟径自推开一间雅间,摘下斗笠。
在屋中拘谨等候多时的人瞬间站的笔直。
“呃......师父!”
听到这称呼,齐晟动作顿了顿。
“卓公子,不敢当。”
“敢当敢当......”卓安锦傻笑着接茬,反应过来后立即打住,“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是说......”
齐晟:“你来时,没被什么盯上吧?”
卓安锦:“没有没有!我一路上换了四副容貌,已经将一开始跟着我的尾巴给甩掉了,加上我平日里也常东奔西走,他们不会因此起疑。”
这倒是。
他敢在这种时候约见卓安锦,就是因为对方的能力特殊,在伪装与脱身这方面可以信任。
“不必紧张,今日我来,是为那天的事道歉。”
看出卓安锦的不自在,齐晟走到他跟前,亲手为他沏了杯茶,眼神扫过他的胳膊。
“胳膊的伤,好些了吗?”
“不用道歉不用道歉。”卓安锦紧张地双手接过他手里的茶,连连点头,“好多了好多了。”
眼神清澈,心胸宽广,性子也不错。
与烟淼倒是还算相配。
见他态度如此谦卑,齐晟心里点头,但面上不显半分。
“那日......是我主观臆断误会了卓公子,害卓公子损了声誉,实在对不住。”
“不过眼下时机并不合适,待到事情结束,齐某定登门赔罪,还卓公子一个清白。”
“师父言重了,那一剑我挨得也不亏,确实是我......犯事在先,师父心疼烟淼,我高兴还来不及!”
卓安锦坐姿端正,字正腔圆。
“师父做什么都是对的,昨日收到您的密函,我马不停蹄的连夜就赶来了。”
齐晟:“......”
他轻咳一声:“你不必如此拘谨。”
“你的选择,不会成为你与烟淼之间的阻碍,今日我也并非以烟淼师父的身份来见你,而是是以剑门宗主的身份来见你。”
卓安锦点头。
“......前辈的来意我清楚,实不相瞒,我也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想要告诉前辈,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灵鸠门之事,其实是姬叶君透露给我,我本以为他有意朝我们靠拢,与暗处实力纠缠不清是因为想获取更多情报,但后来我隐约觉得不对......”
齐晟摇头:“姬叶君绝不会以身犯险,他只会为自己谋利,正邪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当初能成功跻身三宗,也是因为江湖中有许多亦正亦邪的门派,若不成立影宗制衡,势力之间就会对立,成为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稍有风吹草动,便不得安宁。”
“也正因姬叶君唯利是图,只要江湖安稳,他也就不会自找麻烦。”
“加上有清诀堂,诸位坐下来谈谈如何解决矛盾,这些年才能维系平衡。”
齐晟与姬叶君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不代表他不了解对方。
“灵鸠门之事,是他想告知我,但目的绝不是帮我。”
按理说将消息透露给他并非明智之举。
此刻已是关键,继续举棋不定说不定最终两头都讨不到好,除非......
齐晟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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