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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莘不予置否，他转头往跑道对面的大树底下看，可是那里空无一人，就好像刚才跟他对视的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宋莘收回目光，淡道:“没什么。”
第八章 靠近点
当天晚上又下雨了，梁隻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搁在被子外面的手臂感受到了从窗沿缝隙吹进来的凉风。
没有困意。
他脑子里面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下午操场上宋莘看向他的眼神，眼神冷淡，对他却有摄魂勾心的吸引力，但梁隻此人一向敏感，他能高度警惕并敏锐地意识到对方眼神和情绪的细微变化，敏感到他能根据对方的脚步声来判断对方是不是生气。
何况对方是宋莘，这种敏感只会只多不少，他敏锐地察觉到宋莘跟他对视的一瞬间眼睛里面闪过的警告，很浅的一点，但梁隻感受到了，他那个时候马上识趣的转移视线，然后寻机会匆匆离开。
躺在被窝里，梁隻脑子格外清明，他心里面泛着不安，有些害怕宋莘因为他的偷看，从此就厌恶上他，更害怕宋莘看懂他的心思。
梁隻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十分矛盾的人，他很喜欢宋莘，但宋莘不知道，他想让宋莘知道，又害怕宋莘知道。
梁隻觉得关于宋莘的事儿，他可能永远也想不明白，看不透彻，他翻了个身，在哗啦哗啦的嘈杂雨声中入眠了。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直到周五早上才停，还隐隐约约地冒了点太阳。
就在大家都以为有天晴的迹象的时候，大中午的又下起了暴雨。
午休时间快到了，很多被老天爷虚晃一枪的学生正冒雨往寝室赶。
梁隻刚从厕所出来，沿着空落落的走廊走，倾斜的雨水洒在走廊外围上，溅起的水花飞到了梁隻的手臂上，留下淡淡的凉意。
梁隻扭头看了一眼雨中的校园，被大雨笼罩覆盖着，灰蒙蒙的一片，就连高大的大榕树此刻也被雨水包裹着，在风雨中来回摇摆。
意识到距离午休时间没多久了，梁隻加快了脚步，可路过一个楼梯口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顿了一下身子，他偏头往楼下看，宋莘正独自一人往楼下走，留给梁隻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两条胳膊轻盈地垂在身侧。
耳边响起一道惊雷，梁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就往教室的方向冲。
梁隻拿了伞，踩着湿漉漉的地板往下跑。
离一楼的水平地面还有几步阶梯的时候，梁隻放慢了步子。
他看着站在教学楼一楼的走廊上的宋莘，对方双手插兜，微微抬头看着这场磅礴大雨，似乎有些苦恼，但不多，因为梁隻看到下一秒宋莘把一只手伸向雨中，如同直线往下落的雨水半途遇到阻隔物，但速度不减，在手掌上绽放出一束水花，白白的，透明的水花。
梁隻站在宋莘身后一动不动，刚才还着急地冲下来，此刻却磨蹭的像一只乌龟，跟刚才火急火燎的不像同一个人。
他其实在脑子里面幻想过自己直接上去给宋莘送伞，但是一想到周三在操场上宋莘看他的眼神，他就马上退缩了，有点像放任自己萌发幻想的火花，看着火花越来越大，自己再拎一桶水把火熄灭了。
正当梁隻摇摆不定进退两难的时候，站在前面的宋莘毫无预兆地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四目相对，宋莘眼神透着一丝恍惚，顿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梁隻？你怎么在这里？”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可因为提问者是宋莘，梁隻就会忍不住紧张，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吞吐半天，撒了个谎:“我，我刚好路过。”
宋莘看着他，沉默了好几秒才回道:“噢。”
安静的那几秒里，梁隻一度怀疑宋莘看出了他拙劣的借口，忍不住在心里面懊恼不已，指责自己不会说话。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隔了一米的距离，两相无言，身后低沉的雨声把本就安静的氛围衬托得越发沉寂。
宋莘看着对面的人，耷拉着脑袋，一副没什么精气神的模样，但他知道，对方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却是格外明亮精神。
又静了几秒，宋莘开口问:“你不需要回去午睡吗？”
梁隻闻言抬头，似乎才被人从神思的大海里面拽回来，他点了点头:“要的。”
“梁隻，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宋莘是个非常善于提问的人，梁隻听了之后，就像是在课上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学生，面对陌生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梁隻微张嘴唇，试探道:“现在，可以吗？”
宋莘闻言怔了好一会，看着梁隻:“你问我？”
梁隻第一次很快地给出了反应——他对宋莘点了点头。
宋莘轻轻笑了笑:“倒是少见。”因为正常情况下，都是他提问梁隻回答。
他说完之后梁隻还是抬头看着他，微翘的睫毛轻颤，似乎还在等他的回答。
宋莘:“可以。”
“好。”
梁隻走上前，打开了伞，宽大的伞面高高地举过头顶，他回头看了宋莘一眼。
宋莘直视了他一会，没说什么，迈腿走到了伞下。
两个人肩并肩走入雨中。
白茫茫的校园里，能看到一把黑色的伞随着走动不时微微抖动了一下，伞下站了两个男生。
虽然同撑一把伞，但是两个人看起来好像不太熟的样子——他们两个人站的距离有点远。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耳边是携着风往下落的雨声还有两个人踩在覆着雨水的地面上的脚步声。
头顶的伞似乎形成了一道屏障，以伞面为界把他们跟外面的世界阻隔开来。伞外面大雨滂沱，伞内安静清明。
梁隻抬手举着伞，微低着头，视野范围只是脚下一米左右的地区，他害怕自己不小心踩到水洼，到时候鞋子湿了倒没什么，但是一脚踩下去脏水溅到宋莘身上就不行了。
因为视野受限，他没有注意到宋莘朝他伸过来的手。
宋莘的手在半空中顿了好一会，开口喊梁隻的名字:“梁隻。”
梁隻马上止住步子，把伞往宋莘的方向倾过去，一时间他的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因为他一开始就把雨伞往宋莘的方向偏。
宋莘被他的举动震惊到了，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惊讶表露出他心中所想。
宋莘微撩眼皮，看着一大半都罩在自己头顶的雨伞，再看了一眼一大半身子都暴露在雨中的梁隻。
因为没有了雨伞的阻挡，雨水砸在梁隻的肩头，然后透过布料无声地渗了进去，随后留下一圈淡淡的椭圆形痕迹。
但是这副身体的主人似乎对雨水打湿衣服这件事情没多大反应，此时正抬眸看着眼前的人，宋莘隔着沾了几滴水珠的镜片，直视着梁隻。
可如他所料，对方很快就把脑袋埋了下去，避免跟他对视。
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梁隻，你以前给人打伞也一直这样吗？”
宋莘发现梁隻跟他相处的时候总喜欢低头，就像是躲进了自己给自己筑造的小屋，他只有通过一次次提问才能把对方喊出来。
梁隻抬眸看着他，眸色微闪，认真道:“没有。”
宋莘把手伸过去靠近梁隻抓着伞柄的手，“把伞给我。”
梁隻抓着伞柄的手往内收了收，眨了一下眼睛，问:“为什么？”
宋莘平淡地陈述了一个事实:“因为我比你高。”
似乎真的害怕宋莘来抢他的伞，梁隻缩了一下手，对于宋莘的回答，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但是却不想把伞交给宋莘。
两个人又陷入了安静的气氛里面，宋莘似乎看出了梁隻对拿伞的执拗，也没再为难他，“好吧，还是你拿着吧。”
梁隻闻言就像是一个吃到糖果的孩子，高兴道:“谢谢。”
宋莘听了这两个字，眉毛不受控制地微微往下皱了皱。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但是梁隻还是离宋莘有点远。
宋莘直接开口道:“靠近点。”
还是有种命令的语气，梁隻顿了一下，微微往宋莘那边靠了靠，可是还是留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梁隻刚在心里面衡量这个距离是不是刚刚好的时候，下一秒肩头被人轻轻撞了撞——宋莘主动贴了上来。
这一撞不是撞在肩膀，而是撞在了梁隻的心上，心脏扑通乱跳着，要不是雨声足够大，他真怕被宋莘听到了。
“这雨该不会要下到下周三吧？”
梁隻不知道宋莘为什么突然开口说话，而且说的话不像问题但又有点像，梁隻一时间摸不透，但他对宋莘一向是有问必答的，开口回道:“不会的。”
可是说完话之后他马上就后悔了，因为他紧接着听到宋莘问他:“你怎么知道？”
梁隻在心里面捏了把汗，如实回答道:“看天气预报。”
“为什么关注下周三的天气预报？”
宋莘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起伏，但梁隻却听出了刨根问底的味道，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宋莘话这么多。
对于这个问题，他是绝对不敢正面回答的，至于侧面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
梁隻答不上来，一脸上课被老师点名却回答不出来的紧张和窘迫。
似乎是为了缓解他的窘迫，宋莘试探道:“难道你也周三上体育课？”
梁隻顺着宋莘给他搭的梯子下来了，他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心里面庆幸宋莘没有往更深层面去想，不然自己那点心思真的会兜不住了。
宋莘淡道:“好巧。”在梁隻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回到寝室后，两个人进了各自的寝室，梁隻换了身衣服，把湿衣服丢进盆里面的时候，脑子里面隐约闪过一丝不对劲，宋莘那个莫名其妙的问天气的问题不对劲，宋莘最后说的“好巧”那两个字也不对劲，但是具体不对劲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宋莘会这样曲折地让他亲口承认自己也是在周三上体育课的，可是他们周三的时候不是已经打过照面了吗？难道宋莘没有认出他？
想到这一点，梁隻大松一口气，万般庆幸那个时候宋莘没认出他，不然那一次大胆偷看被抓包后转头装不在意的样子，光是让他想想他就觉得无比尴尬丢人。
第九章 抬起头
天气预报果然很准，这场雨缠缠绵绵地下了好几天，但是周二早上就停了，等到周三的时候太阳出来了。
梁隻照旧是坐在那棵大树底下看宋莘打球，刚开始来了一场篮球比赛，但梁隻没有过去看，他还是有点怕被宋莘看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享受那种在宋莘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盯着宋莘看的感觉，但是一旦宋莘发现了他并看向自己，他就会下意识地别开目光，心里面也莫名会有一种内心深处的秘密被人戳破窗户纸发现的紧张感。
因为场外围了不少人，从梁隻的角度很难看清楚篮球场上的情况，他只能通过观众的欢呼和尖叫声来判断双方的战况。
梁隻边分出一分心神去听，剩下的九分都落在了手上的练习册上。
耀眼的阳光透过浓密的叶子，被过滤成淡淡的金色洒在梁隻的脸上，他手上拿着根铅笔，伴随着有些规律的“刷刷”声，铅笔划过纸张，浅黑色的铅笔字体落在白色的纸张上。
不知道是不是梁隻写题太认真了，耳边那阵喧闹声什么时候散去他都没注意到。等他把一道几何题算完，抬头往操场上看时，围观的人走了，稀稀拉拉还有几个人在打球。
因为不是比赛，他们几个人打的很随意，无非就是练练手来提高投篮的命中率。
梁隻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宋莘，雨后的太阳有些炽烈，落在少年身上就像打上了一层带着厚度的暖光。
许是运动过后体温有些高，梁隻看到宋莘拽起运动服衣摆的一角揩了一下额前的汗。
从衣摆被带起再被放下，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但是因为梁隻看得太过认真专注，这几秒钟就像被分割成几个特写的长镜头，梁隻的双目就是摄像机，他把宋莘拍的很细致，细微到能捕捉到因为拉拽，运动服微微起伏的褶皱，还能描摹出运动服被拉起后一刹那露出来若隐若现的胸/肌，紧致的皮肤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看起来滑滑的，摸/起来……
应该也很不错。
脑子里面不由自主地联想出自己双手覆在胸/肌上的感觉，一定是滚烫的，带着独属于宋莘的气息，而且顺着他手下滑的动作肌肉可能还会微微向上抖/动着往他掌心贴来，就是这一瞬间的感觉，梁隻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像被撂在火上烤，热流席卷着每一处肌肤，麻痹着他的感官。
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想象，但是梁隻的脸还是无法控制地红了。
他感觉自己呼吸有些急促，看了还在场上打篮球的宋莘一眼，害怕这副身体尝了点甜头会更得寸进尺，他忙收回目光，背贴着树干，瞌上了双眼，他于一呼一吸之间平复着呼吸，清空着自己的脑袋。
午后太阳方位转变的很快，此刻太阳正从侧右方洒过来，把梁隻的侧影还有身后的树木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拖拽的有些变形，但是却有一种夸大过后的模糊美。
缓了几分钟过后，梁隻感觉体内的细胞叫嚣的没有那么厉害了，才缓缓睁开眼睛。
从双目紧闭的黑暗切换到阳光普照的操场，梁隻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脑子也有些恍惚。
他看着操场上的情景，心下暗道不妙，他心觉本来自己这脑子就像一团浆糊一样乱，本想闭目养神之后能清明一点，没想到他刚才休息了几分钟之后，脑子更乱了，而且还很可能出现了幻觉。
不然在他视野里，为什么会看到宋莘正往他这边走过来，男生身高腿长，淌在阳光下，正目视着他，一步一步缓缓朝他走过来，随着步伐走动，他垂在身侧的两条胳膊微微摆动，手臂上露出来的肌肉沾了汗，在阳光下闪着细微的光泽，无声中展露出一种磅礴的力量。
虽然梁隻觉得沉溺在对宋莘的幻想里面是件美好的事儿，但是这也仅限于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现在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这种幻想的模样恐怕在旁人看来以为他精神失常了。
梁隻用意志强行把自己从幻觉里面拉拽出来，可是这一次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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