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隻走近一步,盯着他看。
宋莘微微敛眉:“怎么了?”
梁隻不说话,又看了他一眼,最后转身跑了。
周五,宋莘坐车走在回老家的路上。
一路上,他往外看,车窗外有菜畦和远山掠过。
听老人说人走后的魂魄会在家的四周待上七七四九天就会去阴间投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看着远山上不停旋转的风车,心想,今天是妈妈在人世间最后一天。
李叔在前面开车,快到村路口的时候,忽然宋莘似乎看到了什么,“李叔,先停一下车。”
李叔以为他晕车不舒服,马上把车停了下来,此时有一辆公交车刚从旁边开过去。
不一会儿,公交车在村路口停下,宋莘看到梁隻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然后穿过马路,往村子深处走去。
宋莘看着他的身影,眸色沉了沉,最后开口说:“李叔,走吧。”
车子再次开动,拐了个弯,最后停在了村路口一旁的独栋门前。
车停后,李叔问:“什么时候来接你?”
宋莘:“看情况,电话联系。”
宋莘拎起书包,推开车门,走出去几步,又绕回来走到车窗旁,问:“李叔,这个村子里面住的人多吗?”
李叔:“还行,大部分都是梁姓那一族的。”
宋莘:“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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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快破镜了。
第三十九章 怪物
梁隻背着书包走过一段长长的水泥路,拐进一条泥土小路,旁边的水沟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往里走了一段路,一抬头就看到一抹蓝色——一个二层铁皮屋。
“你老母生你不长眼的吗?还是你眼长在屁眼下面?我好好的一棵竹子你给我喷死了!”
梁隻愣了一下,是妈妈的声音。他循声望去,看到妈妈站在田间蜿蜒的小道上,肩上挑着两筐土豆,正跟地头的一个妇女吵架。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喷的?”
妈妈:“我哪只眼睛看到的?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我家的地旁边没有其他人,就你个贱货,昨天晚上就看到你背着个喷药桶往田里走,不是你是鬼啊!”
“我背喷药桶就是我喷死你家的竹子了?”
妈妈:“敢做不敢当,你这种人自有天收!”
那妇女闻言几乎是用怒吼的声音骂道:“谁自有天收谁心里有数,一家子人就等着天慢慢收吧。”
妈妈一听这话脸都气红了,哐啷把肩上的东西放下来,抽出扁担作势就要往那妇女身上打。
那妇女瑟缩了一下,但是最后居然叉着腰挺着身子,仰着头,“来啊!打我啊!有本事你就打!等我老公回来了不会放过你的。”
妈妈:“有老公帮很了不起啊?你以为有老公在我就怕你?”
“是很了不起,不像某些人老公死了就算了,儿子跟自己也不亲。”
“我跟我妈亲不亲还轮不到你一个旁人来指手画脚!”
妇女闻言愣了一下,看到梁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旁边,她从鼻腔冷哼一声:“哟,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小屁孩,怎么?要学你妈打人啊?”
梁隻直直瞪着他,然后一言不发地抢过妈妈手里面的扁担,用力狠狠地贯了一下地面,“再敢侮辱我妈,你看我敢不敢!”
妇女看着梁隻阴冷的眼神,没来由地感到恐惧,“一个小屁孩,我懒得跟你吵。”
说完就拿起田间的一把蔬菜,着急忙慌地离开了,边离开还边喃喃自语:“怪物,害死自己爸爸和妹妹的怪物。”
那泼妇走后,梁隻帮妈妈把土豆挑回了院子里面。
妈妈一路上都冷着脸,根本没有刚才跟那个女人战斗时的激昂。
妈妈把土豆倒出来摆放好,梁隻则踩着木梯上了铁皮屋的二楼。
他的房间没有门,只挂着一块布料做成的门帘。
掀开门帘,迎面一股淡淡的霉味混杂着粉尘味呛了满鼻。
房间不大,一个低矮的跟学校一般大小的床,靠窗的位置摆了个木桌,木桌上摆了几本书,几个月没有回来,上面已经落了灰。
梁隻简单收拾了一下,拿出放在木桌抽屉里的手机,开机后给手机充上电。
他直接打开了微信,然后点击右上方的添加好友,最后输入宋莘的微信号,发送了好友请求。
可是宋莘却没有马上通过,梁隻看着“等待验证”这几个大字,然后又退出来,可是逛了一下别的软件,又忍不住点进了微信。
看着手机页面上的“你们已经成功添加为好友。”,梁隻没来由地开心。
他点进宋莘的主页去看,宋莘的头像是颗类似于太阳系的行星,蓝蓝的,呈椭圆形。
他点进对方的朋友圈,对方设置了仅三日可见,梁隻有一点点失落。
回到聊天页面,梁隻觉得自己应该跟宋莘说句什么,左思右想,他发了一个“嗨”的小猫咪表情包。
对方没有回复,五分钟过后,还是没有回复。
“你放假回来就在房间端着手机玩吧,看手机能看饱是吧?就不会主动去煮饭的吗?现在都多少点了!”
妈妈在楼下大声地嚷嚷着,梁隻忙放下手机下楼去。
梁隻打了井水,然后用水淘米。
妈妈还在院子里面摆土豆,瞥了一眼他,“还要我叫,自己不会自觉点吗?这个家就我一个人吃饭吗?”
梁隻不说话,因为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不想跟她吵架。
之后梁隻炒了土豆,在锅里面烧了洗澡要用的热水。
晚饭上,梁隻给妈妈盛了饭,可是妈妈吃了一筷子,马上皱眉:“你这是放了多少水?黏成这个样子。”
梁隻:“不好意思,水放多了。”
妈妈:“不好意思有什么用?你以为粮食是直接从土里蹦出来的吗?”
梁隻习惯性地沉默,接下来都是妈妈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吃完饭洗好碗筷后,梁隻用桶装了热水洗澡。
他就用勺子打了三次热水,妈妈那个时候在厨房洗锅,见状皱眉:“洗这么点你是想感冒是吧?要是真感冒了我可没钱给你买药。”
梁隻闻言又在热水锅里兜了一勺。
妈妈在一旁看着他:“再装一勺!”
梁隻听话照做了。
洗完澡之后,外面好冷,梁隻躲回了房间,可是房间也跟外面没什么区别,都一样的寒冷,因为铁皮屋是用铁皮建成的,中间有缝隙,冷风呼呼地吹进来。
梁隻裹着被子躺床上,打开手机看到宋莘给他发了条信息——你喜欢什么颜色?
梁隻先是一愣,然后戳着屏幕回复——绿色
对方没再回复了。
梁隻看了会漫画,眼角余光看到妈妈掀开门帘进来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妈妈对他说:“你妹妹最近老是托梦给我,你明天去看看她吧,东西什么的我都买好了。”
梁隻点头:“好。”
第二天早上,梁隻拎着纸钱蜡烛等祭祀用品往山上走。
妹妹的坟地就在自家的地上,那块地在山顶,梁隻弯弯绕绕地爬了许久才来到了墓地。
那里已经被一堆野草盘踞了,根本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梁隻用手把野草拔了,最后终于可以看清墓碑上那可爱的小女孩的脸庞。
梁隻摆上祭祀用品,周围香气缭绕,蜡烛烈烈燃烧。
梁隻伸手摸了摸墓碑上女孩的脸庞,笑了笑:“你在那边还好吧?”
“应该长到十二岁了吧?”
“你想哥哥吗?”
“不想也没关系,哥哥很想你。”
最后梁隻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放下去,“这是哥哥给你带的糖,知道你喜欢吃,但是千万记得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不然对牙齿不好……”
窸窣——
一道声音从后侧方响起,是那种脚踩在野草上发出的声音。
梁隻回头看了看,四周安静,没有人的踪影。
耳边有风声吹过,梁隻把头转过来,继续跟妹妹念叨了几句。
祭祀结束后,梁隻沿路返回。
而他身后的大松树后面,站着一个人,宋莘大半个身子藏在树干后,侧身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后来宋莘来到那块墓地上,他看了一眼那墓碑,上面的小女孩留着一头短发,葡萄般大小的眼睛,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笑。看着只有四五岁的模样,头像旁边有署名——梁颂
——
梁隻周日下午就回校了,距离开班会还有一段时间,他在寝室收拾了一下东西。
厕所里面有人开水龙头洗手的声音,梁隻猜测可能是某个提前到的室友。
直到那个人在他床边坐下,梁隻才抬头看了一眼。
“宋莘?”
宋莘光明正大地坐在他床上,“嗨~”
梁隻:“你怎么在这里?”
宋莘笑了一下“不欢迎吗?”
梁隻摇头,“没有。”
“看。”
梁隻听宋莘说了这一个字,紧接着他看到宋莘从身后变戏法一样地摸出两件毛衣,绿色的。
他把其中一件递给梁隻,梁隻问:“给我的?”
宋莘点头,“你不是喜欢绿色吗?”
梁隻接过,看到宋莘手里面还有一件,问:“你也喜欢绿色?”
宋莘摇头。
梁隻:“那你为什么还买绿色的?”
宋莘笑了笑:“情侣装。”
“谢谢,多少钱,我放假转你。”
宋莘脸色冷下来了,“为什么又跟我分这么清?”
梁隻看着他,半晌撇开视线,觉得眼睛有些酸,他眨了眨眼睛,问:“你是下学期走是吗?”
宋莘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道:“是。”
梁隻闻言又眨了一次眼睛,扬出一抹笑,“好。”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宋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知道自己清楚他下学期会走,还非要对自己这么好,是想让他忘不了他吗?
梁隻手里拿着那件绿色柔软的毛衣,沉默了片刻问:“走之前跟我告个别吧。”
宋莘点头:“好。”
这周周四是圣诞节,班里流行互赠苹果贺卡互送祝福。
梁隻周四中午一放学就急匆匆地去了学校的后街。
他买了两个红彤彤的苹果塞到书包里面。
经过一个在路边摆摊卖花的老爷爷,梁隻看到他后车箱上满满当当的天鹅绒,白色的小小花朵自带一种纯美感。
梁隻知道这种花又叫伯利恒之星,他决定给宋莘买一束。
因为他也想对宋莘好点,让宋莘也忘不了他。
抱着伯利恒之星往回走的时候,梁隻觉得心情无比畅快,想到待会宋莘收到礼物时开心的神情,他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梁隻沿着学校门口的街道往前走,忽然,他往门口看了一眼,忽然顿住了脚步。
学校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别磨蹭了,老实上车。”
宋莘被一个身穿正装的男人推着上车。
宋莘上车了,过了一会儿隔着窗户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两个人对视之后,宋莘静了几秒,忽然猛地拽车门,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拽不开。
宋莘的爸爸就坐他旁边,“别拽了,车门锁了。”
宋莘:“爸,让我下去跟他告个别吧,我答应他的!”
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命令道:“李信,开车。”
车子启动,转弯,梁隻看到轿车从自己身边快速开过,很快,快到他来不及捕捉宋莘的面庞。
汽车开过的时候溅起了一滩污水,裤子脏了,但是梁隻却看着汽车早已经消失在视野里面的方向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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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破镜,宋莘的爸爸临时变卦把宋莘带走了。
第四十章 心理咨询
“靠,宋莘真的转走了?”
“废话,你自己不是看着他上车的吗?”
……
梁隻魂不守舍地回到教室,耳边有同学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至于那束伯利恒之星,梁隻拿着它走到了走廊外面的垃圾桶,丢了下去。
可是下午上了第一节课后,梁隻又跑出去把花捡起来,然后用塑料瓶做了个简易花瓶,把那束伯利恒之星养了起来。
这种花很容易养活,只需要喷点水它就能独自迎着寒风劲骨而生。
宋莘走后,梁隻经常无端陷入一种迷糊的状态,他觉得这个世界都是假的,周围的同学也是假的,讲台上的老师也是假的,他上课只想睡觉,因为只有在梦里才可以见到宋莘。
其实梁隻有尝试用学校的电话拨了宋莘的号码,他怀着忐忑的心拿着听筒,可是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
可是梁隻还是每天都会去打,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去证明着什么。
梁隻状态不好,上课迟到早退,不写作业,三更半夜不睡觉敲隔壁寝室的门……班主任找他谈话,梁隻说自己只是太累了。
班主任:“你这样子不行的,我打电话给你妈吧,让她接你回去。”
梁隻猛地摇头:“不行。”
过了几天,班主任又找了他,“我觉得就你目前的状态来说,你有必要做个心理咨询,你周末去找章老师,她在桂花楼三楼最左侧的办公室,我跟她联系好了的……”
章老师他是知道的,本校的心理健康教育老师,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学术理论知识十分渊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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