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明说谢什么,问泽遗心知肚明,也没挑破。
“祝少庄主往后一帆风顺,仙途坦荡。”
容素落落大方地行礼:“祝副宗主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要传达的意思已经到位,她转身离去。
人影层层叠叠,容素一直往前走。
她走到处不见光的山谷前,握紧的手颤抖着松开。
蕴含灵力的玉佩从她葱玉般的指尖滑落,摔得粉碎。
一声玉块碎裂的脆响回荡在山谷,很快被雨声遮盖。
容素的表情似哭似笑。
她脸颊滑落清泪,脚步未停,反倒越来越快。
因沈摧玉而起的噩梦,全都结束了。
宗门大阵前。
“问泽遗。”
赐翎犹豫:“沈摧玉,真的死?”
“死了。”问泽遗抱着剑,满脸无奈。
“你已经问第三次了。”
沈摧玉本人凉透了,但他的尸体会不会被用来做不好的事.......
大抵是会的。
毕竟祂带走沈摧玉,不可能单纯是当个纪念品。
“哦。”
赐翎垂头丧气。
他落寞地缩在墙角,像是被打湿了绒毛的小鸟。
他磨了磨后槽牙,嘀咕:“便宜他,怎么就死了......”
他刚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还没亲手杀他。
问泽遗还想安慰两句,一只手轻拍了下他:“师弟,准备启程。”
“来了!”问泽遗打起精神,朝着阵眼走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兰山远淡淡瞥了眼赐翎。
分明只是个轻飘飘的眼神,却吓得小鸟瞬间炸了毛。
兰山远没再理他,将枚护身符递给问泽遗,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入传送阵会身体不适,拿上。”
“好。”问泽遗收下符,笑道,“多谢师兄了。”
他们说话的间隙,最后一个修士也进入阵中。
宗门大阵启动,光芒亮起。
“早日归来!”
阵外的修士冲着阵内相熟的修士挥手,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勃勃生气。
有些年少轻狂的修士甚至有说有笑,畅享着此件事了,去哪里不醉不归。
他们没意识到这趟历练和天道都有牵扯,只当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外出。
眨眼之间,众人已从中土抵达北境。
哪怕有护符庇佑,问泽遗出阵时,脸色还是不甚好看。
他的修为在上涨,已经达到元婴后期。而魔性也随着修为上涨,愈发地不安分起来。
不光是持明宗,其他宗门也陆陆续续派人来北境帮忙,但鲜少会让自家宗主与副宗主跟着来。
眼见救兵来了,北穹剑阁的阁老热情地迎接外援。
“北境天寒,我们已备了茶,请兰宗主和问副宗主暂且歇息。”
“不必了。”为了不让人发现他身上的魔性,问泽遗和阁老保持一段距离。
“我和宗主还有要事要做,得先行外出。”
“好,好。”
持明宗是来北境帮忙的,阁老自然不好腆脸多问。
“只是地震已经波及到阑冰城,二位路上千万小心。”
赐翎喝着热水取暖,听到问泽遗说要出去,原本要凑上去给他帮忙。
可想到兰山远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赐翎缩了缩脖子,目送问泽遗和兰山远离开。
喝过水后,他识趣地提着刀外出,去疏散城内不肯离开的妖族。
刚离开温暖的室内,问泽遗就被寒凉的风雪扑了满怀。
北风呼啸,片片雪花飘落在他的鼻尖,随后迅速融化成水。
所幸他穿得足够严实,体内的魔性又引得人燥热,寒冷还算勉强能忍受。
比起寒冷更麻烦的,是他体内蠢蠢欲动的魔性。
此处理魔域太近,他所受到的影响也更严重。
落在关窍上的封印进一步松动,问泽遗的修为越涨越快,已经突破元婴,来到分神初期。
阑冰城内全是仓皇逃离的百姓,各种不值钱的家当丢了一地,像是刚打过仗。
越往里走,越人烟稀少。
忽地,问泽遗停住脚步:“师兄,我们脚下的地,方才是不是在晃动?”
他话音刚落,就被晃得一阵趔趄。
“地震。”
四下无人,兰山远挽住他的胳膊,另只手指向不远处。
一道细细的,黑黢黢的裂痕横亘于此,若非视力极好,还很难发现。
“已经蔓延到这了。”
问泽遗面色难看。
上回看窥天镜时,裂隙分明还在七八里之外。
像是听到他的声音,在两人眼皮底下,裂痕居然又扩大了些,从半指宽变成了一指宽。
【警告,警告!位面开始初步崩坏!!!】
系统惊惶的电子音传来。
【请、请宿主尽快阻止崩坏,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
第128章 存在
时断时续的地震暂时停歇,可裂隙的扩张并未停止,以树枝状分裂出更小的缝隙。
前面的路难以通行,问泽遗召出通判,默念心法。
所幸御剑的心法还没被遗忘,通判腾空,带起一阵北境的风。
从天上看,地面的裂隙更加触目惊心,密密麻麻自不远处的魔域入口伸出。
魔域冒出的魔气激烈地涌动着,像是在阻拦着谁出入其间。
大地开始再次颤抖。
问泽遗忍住反胃感,御剑往前飞去。
兰山远默默紧随其后,抬手起咒,击碎山头落下的坠石。
离魔域只剩下百米,一道无形的屏障拦在两人面前,阻隔了去路。
“祂的手笔。”问泽遗面色微凝。
规则之前还喜欢主动来找他们,现在倒是怕了,想要阻止他们往前。
他起剑尝试着破开气形成的屏障,但以失败告终。
“让开。”
问泽遗心领神会,给兰山远让开路来。
一道充盈灵气的流光划过,重重砸在屏障之上,爆起气浪。
兰山远的半边脸被术法照亮,强光让问泽遗几乎睁不开眼。
祂的屏障并非曾经那般坚不可摧,在兰山远的攻势下剧烈地颤动。
终于,随着兰山远反复朝着屏障同处攻击,屏障破开个小口。
问泽遗的修为也在此时回升到合体,灵气混着魔气的剑气落下,被术法撕开的豁口骤然变大数倍,发出琉璃碎裂的声音。
“走!”
问泽遗跃入豁口,用剑身挡着屏障撕裂处。
等兰山远进入,他利落抽回手。
屏障开始缓慢愈合,隔绝两人与外界的联系。
魔域附近的地面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地面不规则地颤栗,松动的雪块混杂着冻土落入深渊。
等到余震过去,问泽遗好不容易找到块能落脚的地方。
两人只能贴得极近,问泽遗甚至能感觉到兰山远急促的心跳。
兰山远并没看起来那般自若。
他稳住心神,用手贴上浮动在入口处的魔气。
手掌陷下去半寸,随后传来明显的滞塞感。
问泽遗闭上眼,尝试唤魔气凝聚于掌心,手掌又往下陷了三寸。
使用过魔性后,问泽遗清醒的头脑有一瞬昏沉。
他收回手,神色复杂地看向兰山远。
“魔域入口未开。”
魔域并没因为祂制造的动荡提前开启,仍然处于封闭状态。
这意味着身负魔性的问泽遗可以入内,而兰山远会被阻拦在外。
其实是早就预料到可能发生的事,但对兰山远来说,怕是很难接受。
他们联系不上讼夜,强行破开魔域入内又得不偿失,兰山远就算能进去,也会极其虚弱。
“......阑冰城里需要人主持大局。”问泽遗语调艰涩。
“师兄,你先回吧。”
出乎问泽遗的预料,兰山远并未对此有激烈表示。
他只是将装满法器的纳戒套在问泽遗手上,摩挲他的手指。
兰山远抬眸,深深地看着他:“照顾好自己。”
想了一堆宽慰的话却无处发挥,看兰山远这般配合,问泽遗的心却放不下。
如果兰山远会安心回到阑冰城,就不是兰山远了。
可已经没有时间猜疑,他张开双臂,同兰山远相拥:“等我回来,万事小心。”
“听话。”
兰山远沉默着紧紧抱住他,手上青筋微微凸起。
下一次地陷很快即将开始,他们没能相拥太久。
问泽遗松开手,魔气从破碎的封印中涌出。
他的右眼瞳孔染上层红色,一道细长的横向魔纹从眼角处生出。
半边身子踏入魔域的瞬间,他回头看向兰山远。
兰山远依旧站在风雪之中。
白衣与雪景融为一体,他的身形不算高大,却像在飘摇天地之中矗立的顽石,分外醒目。
“山远,快回去————”
风雪呼啸,问泽遗额边的乱发被吹得翻飞。
兰山远依旧站着,难以看清表情。
隐隐约约,像是回了他个安抚的笑。
问泽遗快速地别过眼,踏入黑雾之中,任由魔域将自己吞噬。
兰山远仍然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爱人以身赴险。
确认问泽遗已经看不到外界的景象,他走到周遭最大的裂隙旁边。
裂隙中充斥着祂的气息,随着又一次地陷越扩越大,已经能够轻松容下一人。
兰山远平静地看着深不见底的裂隙,解下腰间问泽遗送的玉佩,放在唇边轻吻。
玉面冰凉刺骨。
他紧紧攥着玉佩,用体温捂热玉身。
随后,兰山远像是折羽的雀鸟,义无反顾地跃下深渊。
魔域入口安全,却只能接纳魔,魔域外的裂隙同样指向祂,可以吞噬万物,也足够危险。
足以让人窒息崩溃的黑暗之中,兰山远只是沉默地看着光源离他越来越远。
往下兴许是死路,他会和冻土一样被摔得粉碎。
也有更大可能,裂隙通往和问泽遗重逢的生门。
他不会丢下他,哪怕他怨他也不会。
地面露出的仅剩微光已经看不见。
记忆的灯火摇曳,将灯递给他的银发青年面容清晰。
“夜路太黑了。”
问泽遗抱怨着,声音却总是带着笑。
伴随着窒息和缺氧,过往向走马灯一般掠过,兰山远微勾起唇。
落石砸在身上的痛感减轻了。
他手上划燃一张符箓,越来越小的风受到控制,顺从地为他所用。
底部依旧深不见底,下降的速度越来越慢。
魔域之内,早已变了天。
强行摧动魔性穿过魔域入口,问泽遗身上的修为又涨了半个境界。
讼夜察觉到裂隙从入口处延伸,指挥魔族们及时逃往魔域深处。
方圆几里只剩下讼夜和修术的魔修坚守,他们想尽办法,试图延缓裂隙生成。
可哪怕强大如讼夜,也不敢靠近魔域入口。
远远地,问泽遗看到了满脸焦急的讼夜。
四周地面撕裂的声音太响,讼夜大声地同他说着什么,示意身边的术修想办法救问泽遗。
问泽遗摇了摇头,指向那道最初出现的,最深的裂隙。
讼夜突然安静,面上浮现出纠结。
他情绪激动朝着术修们不知说了什么,魔修们施加在裂隙上的阵法骤然加强,甚至还将几道细小的裂痕逼了回去。
“快!!!!”
讼夜的声音划破轰鸣。
问泽遗朝着他们抱拳,跳入一丈宽的裂隙之中。
【警告,警告!!!】
【位面崩坏进度加深!】
系统崩溃的声音藏在落石之中。
黑暗里,呼啸的风声越老越大。
但来过几次,这条路对问泽遗来说驾轻就熟。
关窍上的封印被裂隙发出的罡风撕裂,他的修为以极快的速度上升。
严重的失重感让问泽遗头晕目眩,他抽出通判,剑尖和石壁泥层摩擦出刺目火花,减缓下落的速度。
袖中的符箓飞出,形成结界笼罩住他。
像是兰山远还在他身边。
他希望兰山远已经安全撤离。
问泽遗在心中默念。
再往下没了石壁,而是成了沉沉的雾,他的修为也回到了化神期。
长时间待在黑雾之中,问泽遗的五感开始紊乱。
他不清楚自己魔化到什么程度,只能借着意识仍然清醒横冲直撞。
不住有落石落枝擦在他脸上,溅着血的碎石翻滚落地。
不知过去多久,问泽遗的思维开始变得迟钝。
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
通判生出红蓝两色的火星,躁动不安地咆哮。
剑身挥开迷雾和瘴气,迷雾之下别有洞天。
是祂的结界。
之前宁静的泉水狂躁翻涌,周围的石笋出现裂痕,封印也不是曾经强盛的金色,隐隐开始变得透明。
不光是这个世界,祂的结界也在肢解重构。
熟悉的光柱站着的不是祂,而是已经死去多时的沈摧玉。
他面容青灰,身上泛着死气,干瘪到不自然。
而祂站在一旁,扬起面容模糊的脸,专注地看着沈摧玉。
沈摧玉的四肢百骸不断有各色的气流出,朝着祂的方向流去。
随着身上贫瘠的气流逝,沈摧玉的四肢开始逐渐白骨化。
祂在收取沈摧玉仅剩的气运。
意识到这一点,问泽遗的行动和思维同步。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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