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看着眼前立即贴上来关心他,为他包扎伤口的宋御舟,却是心虚地垂了垂眸。
这世上能真心实意待他好的人恐怕就只有眼前的宋御舟了吧?
明明就连曾经的师尊也对他嫌恶冷漠,隐瞒着真实身份……
可惜……他还是想要他的师尊……
一天的时光转瞬即逝,施恩受了伤,宋御舟便尽快忙完,早退了些。
面摊生意好,宋御舟每日可赚二十文,足够他在翠华山生活滋润。
他拿着铜板带着小徒弟踏进了集市更热闹处,如今决定帮施恩买份道歉礼送给万灵泽。
施恩清楚宋御舟的意思,心中不满,却还是佯装挑选起合适的礼物。
玉石、金银、首饰都太贵了,宋御舟只有二十文,一样也买不起。
施恩却又会雪上加霜,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一处摊位上的话本,又恋恋不舍,疯狂暗示道:“想不到曾在归墟读的话本如今竟出了续集……”
宋御舟无法忽视,看到施恩手上的烧伤,又心软去问了问价格,“老板,这话本多少钱?”
“十八文,概不赊账,谢绝讲价。”
宋御舟的心死了。
“不贵呢师尊,我买上一册花了二十文,这一册竟然只要十八文呢!”施恩兴奋道。
宋御舟看着自己手里的二十枚铜板:危!
转眼,施恩心满意足地捧着话本,宋御舟则心如刀割地拿着他孤苦伶仃的两枚铜板……
两枚!两枚铜板!
够给小魔头买什么礼物的?!也就够买个包子了吧?!还得是素馅的!
施恩在一旁后知后觉,“我忘记给师兄买礼物的事了,师尊,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宋御舟立刻摇头,忽然见到路旁卖花绳的摊子,又眼睛一亮,“不为难,我已经想好要让你送什么了。”
摊位上卖花绳的是个小姑娘,心灵手巧,正专心致志编新的花绳,宋御舟走过去,有些不忍心打扰。
“这位姑娘,若是我只买几根绳子,可以便宜些吗?”
姑娘抬头便见到两位清风朗月的公子站在面前,宋御舟穿的尤为正派,只不过脖子上多围了条丝帕,大夏天怪诡异的。
“绳子不值钱的,可以送你们几根。”
姑娘大方,宋御舟就更开心了,趁机得寸进尺道:“这怎么好意思?要不姑娘你教教我怎么编?我替你多编几根吧!”
宋御舟顺理成章的坐到了摊位上学编花绳,姑娘教的仔细,宋御舟学的认真,没一会,团锦结就像一朵盛开的小花,跃然掌心。
临走前替姑娘多编了些,宋御舟拿着自己编好的那条与姑娘告别,转而把团锦结花绳递到了施恩手中。
“你就把这个送给灵泽做道歉礼物吧。”
施恩看着手中的花绳,忽然觉得自己怀中的话本逊色了不少,酸涩妒忌之心更烈。
*
前几日施恩就应该向万灵泽道的歉因准备礼物推迟到了现在。
所幸还不算太晚,傍晚,万灵泽被宋御舟拉到房间的椅子上坐下,怀里还抱着只昏昏欲睡的鹅。
施恩无视掉万灵泽对一只鹅奇葩的宠爱,又双手虔诚地将花绳递到了万灵泽面前。
“师兄,曾经为你下毒的事是我错了,对不起,求你原谅我吧。”
万灵泽没想到一向虚伪的施恩竟能破天荒的承认自己的罪行之一,恐怕也只是为了向不知情的宋御舟混淆这次给仙妖客下毒的事吧?
同一伎俩,几百年了还在用,老不老套?
万灵泽如今孤立无援,知道再怎么辩驳也不如施恩装可怜的先入为主,索性厌恶地不理。
“师尊,今日下山赚的钱呢?”
万灵泽转移话题,眼神直勾勾地盯向宋御舟。
宋御舟顿时汗流浃背,想要扯回话题,“你师弟向你道歉呢……”
万灵泽打断,“一码归一码。”
宋御舟才又颤抖着掏出自己两枚可怜的铜板。
空气瞬间凝固,万灵泽接过铜板,反问道:“没了?”
“……”
这个家到底谁才是师尊啊?!
宋御舟心中吐槽,却是敢怒不敢言,故而哼哼道:“没了……”
万灵泽还未生气,又将目光直直地瞥向此刻站在他正对面双手奉上花绳的施恩。
“哦?那师尊是把钱花哪了?”
施恩被盯得心虚,却怕师兄看不见,故意把话本别在胸口处,万灵泽早就发觉,偏偏不揭穿,似乎非要等施恩“自首”。
结果施恩没自首,宋御舟却是没沉住气,且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小魔头的事。
“怎么了?为师自己赚的钱还不能给自己的小徒弟花了吗?不过是买了话本而已,这不是也给你买礼物了吗?”
万灵泽满头黑线,“这么说连这花绳也是施恩花了师尊的钱买来送给我的了?”
“……”
这道歉是白道了!
宋御舟打哑迷道:“对又不对。”
他依旧觉得自己没什么对不起小魔头的地方。
花绳就算是他送的又如何?本质上他不还是希望师兄弟二人可以和好?
万灵泽冷漠,又算起账来,“据本座了解,山下的话本多说要二十文,少说也要十八文吧?师尊一天可以赚二十文,买话本花了十八文,二十文减去十八文……”
万灵泽怀中抱着鹅,手指捏着那两枚铜板,忽然笑得有些瘆人了,“正好还剩两文,也就是说……送给本座的花绳还是个免费的?”
没想到万灵泽的思路竟然如此清晰!连山下话本多少钱都知道!
是的,他对不起小魔头。
第四十四章 施恩终没有姓名
不送礼则已,一送礼惊人。
现在好了,不光是施恩,宋御舟也把万灵泽给得罪透了。
夜晚阒寂,繁星满天,这几日盛夏,竟偶有下雪的时候。
雪纷纷扰扰迅速融化,又只下在庭院里,似乎每次都是在他与万灵泽吵过架,或者惹到万灵泽生气的时候。
害得宋御舟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担惊受怕,怕某天一大早醒来,菜苗就被冰雪覆盖。
如今辣椒和柿子都结了青绿色的果子,不出半月应该就可以成熟了,这期间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施恩就一直跟在宋御舟身边陪着他寸步不离,又俯下身,与宋御舟轻快地攀谈道:“师尊很喜欢吃辣椒吗?”
他观察到菜园中辣椒种的最多,便清楚了宋御舟的口味。
如今师尊和师兄关系更加不好,他的心情当然就好。
宋御舟点了点头,有些兴奋,“你也喜欢?”
施恩委婉,“虽喜欢却吃不太多,不过我看师尊一直吃的很寡淡,如今有些惊讶呢。”
宋御舟叹了口气,垂眼笑道:“是你师兄不爱吃辛辣油腻的食物,我便做的清淡些,这样大家才都能吃啊。”
“师尊还真是体贴……”
施恩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牵强,想起今日山下师尊对于师兄“相亲”之事的抗拒,又精准打击道:“能对师兄如此好的,恐怕除了师尊之外就只有师兄未来的妻子了。”
宋御舟的心里像被一根针瞬间刺了一下,还未回答,施恩就又猜测道:“又或许师兄会娶到同他一样口味清淡的妻子。”
施恩趁热打铁,“不过……师尊是喜欢师兄吗?”
他缓缓伸手,刚要碰上对方的丝帕就瞬间被躲开,宋御舟似乎吓了一跳,不曾想施恩会忽然问这样的问题。
宋御舟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吻痕难以忽视,只是施恩平时不提,他便想装傻充愣当作无事发生。
“说来话长,我们只是师徒关系罢了。”
宋御舟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情绪上的低落,又似提醒一般补充道:“或许以后连师徒都不是,他是魔尊,怎么可能一直留在翠华山上?”
不过一句简单的疑问,就把宋御舟弄得不知所措,答非所问,答案就在施恩眼里很明显了。
他不愿揭穿,宋御舟和万灵泽永远这样有隔阂和误会才好。
施恩微微一笑,颔首道:“是啊,不过魔尊都是会妻妾成群的吧?说不定离开后才是师兄想要的生活。”
宋御舟修剪菜苗分叉枝叶的动作一滞,忽然想起了先魔尊苍擎有十七个老婆这件事……
万灵泽作为如今的魔尊,还是苍擎的儿子,妻妾成群岂不是子承父业?并不稀奇?!
宋御舟顿时浮想联翩——
血月攀升的魔界宫殿,玄疏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红纱帐下曼妙身姿,环肥燕瘦,一阵诡谲之风袭来,吹动红纱,拨动金盏,撩出人群中被围绕的焦点。
万灵泽衣袍半敞,坐在高椅之上,周围玉石点缀,金光熠熠,又有不知名的妖娆女子替万灵泽斟满烈酒。
魔尊仰头一饮而尽,葡萄酒甘甜血红的颜色便顺着嘴角流向棱角分明的下颚,再划过喉结,流入半敞着的胸口。
宋御舟像是被抓来了盘丝洞,忽然被一群人推搡到了魔尊面前,红纱渲染了氛围。
只见此时万灵泽的怀里抱着两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美人,一边腿上坐一个。
宋御舟如遭雷劈,看着周围充斥着的人群,忽然崩溃道:“年轻人要注意节制!”
此话一出,竟换来万灵泽轻蔑冷笑,“本座连师尊都有两个,有几十个老婆又怎么了?哈哈哈哈……”
宋御舟忽然惊醒,被自己的幻想吓得打了个冷颤,抬眼便见万灵泽走出了房间。
没有红纱帐,没有葡萄美酒,也没有环肥燕瘦,只有怀里抱着的一只鹅叫小美。
万灵泽将鹅放回了院中,全然不知自己风评受害,只是看到大半夜宋御舟和施恩在菜园中鬼鬼祟祟相谈甚欢,他尤为不爽。
“师尊,我有话跟你说。”
万灵泽方才气冲冲的连花绳都没要,如今竟主动找宋御舟聊天,这简直是有冰释前嫌的兆头啊!
宋御舟立即收拾好菜园,洗过手上的泥渍,兴冲冲地回了房间,面前就忽然被置了一个无比熟悉的檀木盒。
“既然师尊想要自己做主,那本座也没有替你管钱的必要了。”
暖光溢出了窗,揉进夜色的浓墨中,房间内一时寂静无比。
宋御舟有点如鲠在喉,“我们一家师徒就别说两家话了,为师明日再赚了钱,给你送份更好的礼物行不行?”
“本座差的是礼物?”
确实是,但是万灵泽不说。
“施恩曾经是做错了,可是他也在尽力弥补……”
“他弥补什么了?倒是你在忙前忙后。”万灵泽冷言打断,“难道他道歉了本座就要原谅吗?”
万灵泽看着桌子上在檀木盒一旁静置着的花绳,只觉得可笑,“一根破绳子就想抵消一切?”
破绳子也是人编的,就算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吧?
宋御舟的心又被戳痛了一下,顿时扫兴道:“那你究竟想如何?”
“让他走。”万灵泽直截了当,从施恩来这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改变过自己的看法。
此话却让刚进房间的施恩听了个彻底,他刚刚打水回来准备睡前洗漱,听罢此话,顿时撂下了水桶。
“师兄,你为何就不能无视我?给我一点陪在师尊身边的空间就好……”
“竟把害人说得这么好听?想被无视?那你最好的选择就是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万灵泽毫不退让,且态度强势,他看到施恩装柔弱的样子就心烦,恨不得立刻撕了施恩的伪装。
“你害本座,害本座的妹妹,如今该轮到害师尊了吧?谁让宋御舟不是你真正的师尊?几百年都还在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有完没完?”
万灵泽的话实在是太锋利了,可施恩却心中窃喜,这样暴躁又伤人的拆穿宋御舟又怎么可能相信呢?
他只需表面噙着泪,摇了摇头,澄清道:“若师兄偏要抓着我几百年前的错误不放,我愿意接受,但请师兄不要污蔑我,之前的师尊回不来了,我只有现在的师尊,我只想留在师尊身边……”
“你当本座全然不知几百年前你为何给我下毒?!你不过是个凡间缺爱的乞丐,得到师尊一点庇护便得寸进尺,妒忌周遭一切!”
万灵泽一把捏住施恩的手,如今偏要扒下施恩这层虚伪的皮,免得留下祸患!
“你放得下之前的师尊吗?还能把别人当师尊?他若真的回不来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冷静?你想让他回来,如意算盘别打到宋御舟身上!”
可下一刻,宋御舟却忽然愤怒地一把将万灵泽推开,“你为何要如此恶意的揣测你师弟?那你呢?你又有把我当师尊吗?”
万灵泽这些没轻没重的话却全然刺痛了宋御舟,对方从来都不听他的话。
他教不了魔尊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宋御舟为了活命在尽力小心地维系这段关系……
说到底他不算师尊,他甚至什么也不是。
“难道本座的师尊都是白叫的?”万灵泽忽然被推搡,更为恼火。
宋御舟护在施恩面前的动作就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我们相处这么久,看来还比不上一个刚来几天的施恩?”
为什么宋御舟就是不信他?
他心中的怒意一层层叠加攀升,就像是找不到发泄口一样。
烦闷、压抑,眼睁睁地注视着宋御舟与他渐行渐远,频繁吵架,再将目光越来越偏移地从他的身上移至到施恩身上。
宋御舟显然没意识到危险来临,反而为自己据理力争道:“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是你的性子实在是太极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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