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在归墟看了太多话本,一时间浮想联翩,当即想去师尊那告上一笔,却又急忙反应过来他此行的目的。
他立即撂下斧头,推门回了房间,又极迅速的翻找起仙名录,终于在一个较为显眼的梨木抽屉里翻了出来。
仙名录完好无损,周围还泛着淡淡金光,施恩好不容易有机缘碰见,定要快速翻看一番。
揽月仙君在天界的职位很高,仙名录更不是能随便碰到的。
施恩一目十行看了一圈各路神仙,却在写有宋御舟的那页停留良久,只感叹天界神仙千千万,皆比不过他师尊半分。
唯有千年前的慕容盛或许能与师尊一较高下了,斑驳了的纸页让施恩记忆略为深刻,可说到底,终究是连一幅画像都没有,又早早香消玉殒的罪仙,与师尊还是差了许多。
施恩没太多时间斟酌揣摩,时刻怕万灵泽忽然回来,又立即合上仙名录,在屋外召出小凤凰。
看着小凤凰叼起仙名录飞走,施恩才又折回院中继续若无其事的砍柴,良久后,万灵泽才拎着已经空了的食盒回来。
万灵泽将食盒放回柴房,几乎是径直走向房间的梨木抽屉处,他拉开抽屉,里面安静放着的仙名录果然不翼而飞,他就知道了施恩此行来到目的。
看过的仙名录有人替他还回去也好,万灵泽眼底一抹察觉不出的情绪,忽然勾唇,又缓缓推回了抽屉。
他似乎习惯了山间生活,若无其事的抱着鹅坐在藤椅上,无论何时都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如今没有了魔息面饰,也没有了师尊的管束就更加嚣张了。
几粒金黄的玉米粒撒向院子,白鹅跳出万灵泽怀中,悠哉地啄了几口如金子般的玉米粒,一魔一鹅,简直好不惬意。
施恩垂眸,笨拙又费力的砍着柴,却始终没有砍出几根来。
万灵泽就忽然冲着他道:“师弟在归墟之地看了不少书吧?你知道走火入魔的人会去哪吗?”
施恩忽然顿下了手,仔细斟酌着万灵泽提出的问题。
走火入魔?师兄不会无缘无故问他的,而这个问题他也并非不清楚。
“走火入魔的人恐怕九死一生。”施恩如实回答,“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施恩的此番高论简直说了等于没说,万灵泽顿时火冒三丈,“在归墟你究竟读没读书?竟什么都不知道?”
施恩气得牙痒,他怎么没读书?话本难道不算书吗?他可读了不少!
“师兄博学多才,我自是不及的,凡人又哪里会懂走火入魔的修炼之道?”施恩语气平和,砍柴的力度却是无意加重了几分。
“那你可知夺舍?”
“话本中曾提过,我却从未见过。”施恩照旧回答,又心思缜密,“师兄问这些,可是出了什么事?”
万灵泽没心情跟施恩打哑迷,直接反问道:“装什么不知道?”
林中叶簌簌作响,施恩砍柴的动作停顿。
他无比纠结地望向万灵泽,许久后,是他终究沉不住气道:“师兄,师尊已经不是之前的师尊了,对吗?”
毕竟宋御舟从未遮掩个性,施恩又对曾经的师尊感情深厚,两个反差如此大的人,万灵泽早就料到施恩恐怕一眼就能猜得出来。
可还未等他点头应下,施恩的眼泪就已先夺眶而出,对方放下了斧头,又几步朝万灵泽走来,就真的像一个柔弱可怜,需要依靠的小师弟一样。
“那师尊究竟去哪了?他还会回来吗?”
施恩的心慌乱无比,走火入魔?夺舍?那些万灵泽平静问出的问题都忽然变得像一把刀子般,深深剜向他的心脏。
万灵泽却将视线从施恩迫切的目光上移开,施恩深吸了一口气,师尊的近况他全然不知,他一介凡人,根本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把希望寄予强大之人。
他恨不得哀求万灵泽,“师兄,你这么神通广大,师尊很快就会回来的,对吗?”
“你也说走火入魔九死一生,想找师尊回来哪那么容易?”
万灵泽不喜欢被人催促,他如此揭穿施恩,本意也只不过是想赶人走,免得施恩对如今的宋御舟造成威胁。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如今拿了东西,师尊又不是你要找的师尊,可以走了吧?”
可施恩哪里还会心甘情愿的走?
他无比急迫担忧道:“可师尊若是被夺舍……”
话音未落,他就被万灵泽冷声提醒道:“是师尊夺舍了宋御舟,宋御舟本就如此,是师尊一直在拿别人的身份苟活,他从来就不是宋御舟……”
施恩如同被当头打了一棒,根本不信万灵泽的话,师尊怎会是苟活呢?他那么厉害,三界最强,怎么会需要夺舍别人去生活?!
“不是的,师兄一定是猜错了……”
施恩依旧逃避现实,他绝不会承认曾经的师尊不过是借用了别人的躯壳,更不相信师尊在天界这么久,竟是连真实身份和名字都未曾让任何人知道。
他难道不是师尊的徒弟吗?为何会对师尊一无所知……
万灵泽就知道施恩会一时无法接受,“无论如何,宋御舟都不是你要找的师尊,你最好把任何对他的心思都收一收。”
施恩抹了抹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心里的伤心与恨意不断交织,万灵泽对宋御舟图谋不轨,才不许旁人介入,他又凭什么只听万灵泽的一面之词?
就算宋御舟不是师尊,他有着那张脸、那声音、那躯壳,施恩也不会就此放过!
“师兄,我知道了,我都听你的吩咐,我只是想找回师尊……”
施恩如此听话,又真的对师尊情真意切,万灵泽很是欣慰,他的身份不易与天界交涉,施恩倒是方便。
“那你现在就回天界,去调查揽月仙君的舅舅慕容盛,神仙的躯壳不会轻易受到破坏,慕容盛更没那么容易死,他极有可能就是你要找的师尊。”
*
天色渐晚,宋御舟回来时施恩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将每日赚得铜钱交给万灵泽保管,又不禁担忧万灵泽会欺负柔弱可怜的施恩,问道:“小徒弟呢?他怎么不见了?”
万灵泽则将铜钱尽数放入一个精致的雕花檀木盒中,点燃烛灯。
他每次趁宋御舟回来之前都会备好洗澡的温水,也如实回答道:“去天界了,我为他找了事做。”
“你该不会是把他欺负跑了吧?”宋御舟难免怀疑。
施恩年纪小,又长了一张清瘦单薄的脸,唯一的气色还是那件缃色长衫衬托出来的,瘦弱可怜,哪怕是第一次见面恐怕都会对他生起怜悯之心。
可惜万灵泽是小魔头,怜悯之心根本没有,反而恼火于宋御舟对他的揣测,“他知道你不是师尊,去天界找他的师尊去了。”
宋御舟宽衣解带的手一顿,难免兴奋,“那小神仙难道快回来了?”
“还不清楚,可你为何这么高兴?”
“他是三界最强,平常人哪有机会一见?”
宋御舟入了屏风后的浴盆,又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屏风外的万灵泽道:“不过若他回来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万灵泽不假思索,“本座是魔尊,难道还要一辈子留在山上?”
宋御舟一时木讷,仔细想罢,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难不成他还想让堂堂魔尊陪他一辈子在山间种田过日子?
第三十七章 如何端平一碗水
阒寂的夜,狂风骤雨。
当天夜里,施恩就冒着风雨从天界回到了翠华山。
扣响房门,他见到是师尊开门,顿时失魂落魄的栽倒在宋御舟的怀里。
万灵泽闻声也从榻上起来,却是不近人情地问:“可调查出了什么?”
施恩冷得瑟瑟发抖,“我问过了,盛君不是师尊,他早就死了,或许……师尊也一样……”
施恩说着滚下泪来,楚楚可怜,万灵泽却不相信,“你究竟还问到了什么?最好不要骗我。”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师兄?这都是揽月仙君亲口告诉我的……”
施恩浑身被雨淋透,抖得厉害,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宋御舟于心不忍。
“别再逼他了。”宋御舟给施恩裹上巾帕,擦了擦湿透的头发,又安慰道:“你快去洗个热水澡,莫要染上风寒。”
万灵泽却一脸狐疑,天上人间时间的流逝不同,施恩就算在天界只呆了一个时辰,也抵得上人间一个月了,又怎会在当天夜里就能回来?
待施恩洗过澡,宋御舟已经帮忙沏好了热茶,屋外风雨飘摇,房檐挂着的灯笼被吹得晃动,用力拍打着窗门。
房间内一隅烛火,却是温暖又安逸。
施恩的眼睛哭得红彤彤的,捧着热茶没喝上几口,便又内疚道:“都怪我,耽误师尊休息了。”
万灵泽洞悉一切,如今的表情却是凶神恶煞。
可宋御舟被蒙在鼓里,完全识不破施恩的伎俩,只觉得眼前的徒弟懂事的让人心疼,“若是你能把我当做师尊,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施恩顿时撂下了茶杯,转身抱住站在他身旁一直陪伴他的宋御舟,似乎颇为感动,又语气颤抖道:“师尊,我好冷,今天你可以抱着我睡吗?”
万灵泽终于忍无可忍,在一旁咬牙切齿道:“你别得寸进尺……”
施恩只好让步,又恳求道:“那师尊今晚能陪着我睡吗?我实在太想师尊了……”
这一声声“师尊”叫得宋御舟不知所措,更加心疼,自然也就无法拒绝。
前一晚还是师尊与小魔头同床共枕,屏风隔绝着与施恩的距离,不过一天之后,便陡然逆转了位置,换成了小魔头孤枕而眠。
宋御舟忙碌了一天,为施恩盖好了被子,便早早入睡。
漆黑中,只有施恩微微睁着双眼,把复杂的眼神都落在了身侧的宋御舟身上。
他根本没有回天界。
走到半路施恩就想明白了,他为何要听万灵泽的命令,非要去调查慕容盛呢?
仙名录他偷偷看了,如今想来,慕容盛或许真的是师尊,可如若是师尊,慕容盛既然要夺舍在宋御舟的身上,是不是就证明自己的躯壳已经没了或者不能用了?
那他为何还要傻傻的,不顺了师尊的意,妄图去查师尊舍弃的经历,找师尊抛弃的躯壳呢?
如今的施恩躺在榻上,仔细端详着宋御舟的脸,俊朗,英气,连睡着时缓缓的呼吸,都是那么让人着迷。
这样完美的躯壳和一个只会做饭种田的村夫实在是太不相配了,所以就算师尊是夺舍又如何?
是师尊让宋御舟这个名字响彻三界,是师尊赢得了所有的地位与名誉,宋御舟这个名字,本就该是属于师尊的!
施恩无比想念那个严肃清冷又强大的师尊。
哪怕师尊走火入魔九死一生,他也要赌一把!
他应该帮师尊把这副躯壳夺回来!
*
一夜无梦。
熟睡的宋御舟却全然不知危险来临,他早起准备下山忙碌,却忽然被身侧刚刚睡醒的施恩抓住了手腕。
对方的眼神向屏风处瞥了瞥,似乎纠结了良久,才缓缓说:“师尊,徒儿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声音愈来愈小,最后悄悄道:“徒儿昨天看见师兄忽然拎着饭菜出门,是去见谁了吗?师尊可知道此事?”
见施恩一脸纠结凝重,宋御舟却破涕而笑,替万灵泽解释道:“他是去见他的妹妹了,你不必担心。”
此话对施恩来说信息量着实有些大,他从来不知万灵泽还有妹妹,又不解问,“那为何师兄要为他妹妹送饭?”
宋御舟如实回答,“是你师尊的封印,他妹妹被封印在河中无法脱身,前段时间我们相遇,他这才能每天为自己的妹妹送一顿饭。”
施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提起师尊,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
宋御舟见到对方又低落了情绪,便立即转移了话题,“抱歉,我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没有的,师尊。”
施恩却忽然解释,他紧紧握住宋御舟的手,语气也变得无比认真,“徒儿已经想开了,或许每个人都有命数,师兄与我说过,明明是之前的师尊夺舍,或许如今才算是物归原主。”
施恩的话里似乎完全接受了之前师尊的离开,又对眼前的师尊产生依赖,他如此豁达,强忍着眼中的泪花,坚韧又脆弱的模样让宋御舟感动。
其实宋御舟不是没想过,自己当初在战场上被一把长枪穿了个透彻,又怎么可能再活着呢?
或许就是有了小神仙的帮忙,才让他不知在哪长长的睡了一千年,自己比起小神仙,好似差了许多能力,他没有小神仙的神通广大,偏偏阴差阳错又回来了。
自从回来后,宋御舟面对忽然多出来的两位徒弟,其实一直都想尽自己所能真的做好一个师尊,获得认可。
施恩忽然问道:“那以后……我可以一直陪着师尊吗?”
对方的出现好像瞬间消解了宋御舟心里的迷茫,他似乎证明了自己其实也有存在的价值。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宋御舟兴奋道:“为师虽不会教你法术,可若是做饭种田过日子,为师还是很擅长的……”
话音刚落,一直扫院子的万灵泽就推开了门,倚在门框上道:“既然说是做饭种田过日子,师尊如今怎么还不下山赚钱?”
他的目光却是极为恼火地落在了施恩抓住宋御舟的那只手上。
看到万灵泽不友善的目光,施恩也是极快速地收回了手,宋御舟并未在意,也同时没注意到万灵泽“如狼似虎”的目光。
他却是注意到了喜欢跟在万灵泽身后,可总是被万灵泽冷落的林玉儿。
“玉儿?!你何时来的?!”
宋御舟二话不说,先把罐子里存好的蜜饯拿出来给林玉儿,万灵泽便回答道:“刚被她母亲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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