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两人看着身手不凡,自己现在这般任人宰割,也犯不上浪费一颗“无暇”丹骗自己。
不吃的话他难逃一死,吃了……不管这两人到底是何目的,好歹有一线生机。
不过……
云舒玉一看就知道空林真君不信他们,把沈岚雪手里的丹药当糖豆嚼了下去。
而后又重新倒出一堆无暇万药还魂丹在手心,向空林真君展示道:“道友别多虑,我没必要拿这个骗你。”
“我这儿还有许多,但你现在的状态,再不吃问题就大了。”
等他说完,天道居然不请自来地打了个带法则之力的雷。
空林真君:“……”
天道誓言,是这么发的吗?
云舒玉:“……”
好,还得是他天道爸爸。
空林真君心一狠,吞下飘到嘴边的丹药,瞬间感觉浑身上下轻松不少,紧接着开始干呕,嘴角边溢出黑色的粘液,撑起身子身趴在床沿边朝着地面大吐特吐。
身体里八宝蛛的幼崽在无暇万药还魂丹的催化下变成黑色的脓水,再被药力护送着移动到胃部再被吐出。
虽然浑身上下剧痛不已,但这种痛让空林真君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服下丹药之前他的五感都消失大半,眼看着要死了。
这下……他还能等到兮儿回来。
沈岚雪早在空林真君吃下丹药后,就带着云舒玉出发了,视觉上并没受到冲击。
“找不到。”沈岚雪催动精血之后,发现根本没有指引。
他用的秘术是寻找血亲最高级的法术,按理来说只要夏兮还存在于浮生大世界,他一定能有所感应。
不过排除夏兮已经魂飞魄散的可能。
云舒玉听完也想到了这一点,道:“难不成……魂飞魄散了?”
“换种方法吧,不找她本人,找一找和这精血后代相关的气息。”
沈岚雪又取出一滴精血,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云舒玉:“不对,东西也都没了?可她就算被妖兽吃了,也会在妖兽身上留下血脉气息……除非她和空林真君没有血缘——”
想到这种可能,云舒玉站在原地搜索了一下浩如烟海的记忆,还真翻出了有关占卜之术的东西,拿出几个龟甲卜了个卦,又掐算一番。
他可真会想,一下就想到点子上了。
卦象肯定了他的猜测。
沈岚雪天青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
云舒玉收起龟甲,道:“咱们还是回去吧,看来得去找一下夏兮的本命灯。”
那里面的精血应该有用。
好在两人没走出去多远,回到空林真君门前的时候,恰好看见一面色红润的中年男人从门内走出。
正是恢复健康的空林真君。
云舒玉感慨着元吉的丹药就是牛,他们这才走了多久,空林真君不仅解决了八宝蛛,还补全了消耗的气血。
空林真君见二人回来神色一喜,没看见第三个人心中一沉,连忙拿出夏兮的本命令牌检查一番,上面依旧光洁如初:“二位道友……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舒玉:“我们还没去。就是……空林道友,这本命令牌可否借我们一用?”
他已经说的很委婉了, 但是这种事情不是他说的委婉,空林真君就联想不到的。
只见空林真君红润的脸色迅速变白,云舒玉都怕他一个气血攻心晕过去,手里掐着瓶丹药,打算见势不妙直接给他喂一颗。
好在空林道君身体只是不稳了一瞬,咳了咳,掏出个东西,道:“令牌就不必了……这是兮儿去万兽林前送我的。”
空林真君手里的是个白色毛团子,上面沾了两颗豆子充作眼睛。
“兮儿说以后她外出游历的时候,我看见这个就能想起她。我把它放在纳戒一脚隔了起来,没沾染上别的气息。”
云舒玉接过毛团子,看了眼空林真君手上完好无损的令牌——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两人重新离开万兽谷,沈岚雪成功根据毛团上的气息找到夏兮所在方向。
云舒玉又拿出风清柳贴心附赠的地图,看位置是万兽林的方向。
再次跳上沈岚雪后背,两人很快就到了万兽林。
万兽林树木的茂密程度有些超过云舒玉的想象,人站在边缘抬头看一眼都望不到树冠。
两人刚飞到万兽林上空时,还能感受到各种妖兽、灵兽的威压,不过这些在沈岚雪释放出威压后就悄声匿迹。
沈岚雪:“东南。”
云舒玉回头看了眼望不到头的森林,又看向前方的毒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又或者……还是不是人。
穿过毒瘴和沼泽,入目两座极其高耸的山脉对立,山上覆盖着各种各样的灵植,越往上的植被越稀疏,山体最后消失在云雾之中。
天地间的灵气似乎都比外界要浓郁。
中间的草地广阔而平坦,汇集着不少水泽,许多练气、筑基期的妖兽正围在湖泊边饮水,意外的没有捕食者出现。
氛围一片祥和安宁。
云舒玉觉得太平静了,有些假。
果然,下一瞬湖泊里飞出的水藤就拖走了不少妖兽。
沈岚雪:“似乎在左侧的山脉上,联系变弱了。”
这代表着他寻找的人处于濒死状态。
一分钟后,左侧山脉顶峰处,一只巨大的白色灵兽趴在皑皑白雪上——圆耳、狐面、猫尾。
它厚密的白色毛发黯淡无光,身上有许多道伤口,腹部伤口最大,皮肉外翻,露骨生蛆,尾巴断了半截。
它身下早已干涸的鲜血染红了地面,双眼紧闭,蜷缩成一团。
整个灵兽呼吸十分微弱,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
它确实快死了,内丹没了,经脉破碎,就连三魂七魄都被打散了一魂四魄。
撑到现在,或许是因为有什么心愿未了。
这种很美丽的生灵,云舒玉记得……它叫——
“满瑞”。
满瑞是一种喜欢帮助孩子实现愿望的灵兽。
峰顶落雪了。
漫天风雪里,玄衣青年踩上经年不化的积雪,微卷的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
他走到艰难喘息的满瑞身边,叹了一口气,眼中流出哀伤和慈悲。
白色光晕出现在青年手心。
他抬手在满瑞的脖颈处摸了摸,轻轻道:“夏兮,你想不想……回家?”
满瑞的哀鸣响彻在风雪中。
她说——
“我想。”
第172章 夏极长兮魂不归(一)
分出来的一丝神力被云舒玉推入白色巨兽的躯体。
巨兽原本紧闭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隙,又迅速合上——那是一双很亮的紫色眸子,即使濒临死亡依旧明亮清澈。
原本体无完肤的白色巨兽,身上开始浮现柔和的白光,腐烂生蛆的伤口缓缓愈合。
风雪愈发猛烈了。
云舒玉抬手在峰顶布下道结界,放下软榻招呼沈岚雪道:“过来坐会儿。”
沈岚雪“嗯”了一声,坐到软榻一端,脊背挺直。
云舒玉见他坐得这么老实,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笑嘻嘻地躺到软榻上。
把脑袋枕在沈岚雪大腿上,把幼崽放出来抱在怀里拍了拍:“长安困不困?陪爹爹睡一会儿。”
沈长安:“……?”
他不是在和白蛋蛋玩儿捉迷藏吗?
幼崽感受到爹爹的气息,很快就忘记了不知道藏到哪里的白蛋,揉揉眼睛,贴着爹爹睡了过去。
云舒玉轻笑一声,好在这软榻够大,他小心翼翼把幼崽放到身边,在他怀里塞了个金灿灿的抱枕,自己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
“我睡一会儿,夏兮大概还有两天才能醒过来。”
沈岚雪抬手摸了摸云舒玉的发丝:“睡吧。”
说完自己也闭上眼睛开始入定。
——
谁在哭?
四周一片漆黑,黑发紫眸的女人身着雪色长袍站在黑暗里,她望向四周,看见了个正在抹眼泪的女孩儿。
女孩儿大概八九岁,只有她身边是亮着的。
女人喃喃道:“夏兮怎么又哭了。”
然后走向女孩儿所在的地方。
“今日又为何哭泣?”
女孩儿放下掩面哭泣的手,露出一张带着病态苍白的脸:“瑞姐姐……对不起。”
女人脑中空白一瞬,不明白女孩儿在说什么,只好问道:“为什么,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我应该早些放你走的,不该向你许愿的。”
“要不然你早就能离开万兽谷,也不会被人打成这样。”
女人微微弯腰,揉了揉女孩儿的头:“我……我很好,都是我想做的。你别担心了。”
“你不好,要不是那个哥哥救了你,你就要死了。”
女人都快被逗笑了:“我明明还在万兽林……”
杂乱的记忆一并涌入脑海,她被同伴设计引入万兽林深处,被妖兽追杀越来越深入,迫不得已变回满瑞的原形,却惊动了修为比她还要高深的天敌……
她苦苦支撑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被掏了内丹,碎了经脉。
对手甚至不屑于给她个痛快,而是把她留在满是冰雪的峰顶,让她在极致的寒冷中慢慢死去。
“夏兮,别乱说话。你快和我一起回去吧,爹还在等我们。”
“瑞姐姐,我早就死了。”
女人轻拍了一下女孩儿的后背,秀眉微蹙,责怪道:“胡说八道,我还活着,你怎么会死。”
“我在五百八十三年前就死了,那时候死掉的是肉体,现在——”
“是我的残魂。”
女人沉默地蹲下身,和女孩儿对视着。
女孩儿:“我要走了,你也走吧,本命令牌会碎掉的。之后你就不是夏兮了,你只是你自己,你可以给自己取个好听的名字。”
“或者叫小白也可以。”
“不要再去实现那些小孩子的愿望了,要是再遇到我这样的……你岂不是又要赔上自己。”
“我爹的死劫已经过去了,你不用担心他,他那么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
女孩儿一句话接着一句话地说着,每说一句就比之前长大一些,最后定格在比女人还高一些的样子。
五官和空林真君留影石里的一模一样,但皮肤白皙,脸色依旧带着病态。
“瑞姐姐,和我走最后一程吧。”
“我送你回去。”
满瑞终于抬起头,和真正的夏兮对视。
她想起来了,夏兮早就因为噬魂症……死在了五百八十三年前的一个盛夏。
修真界西北部的夏季格外漫长。
那个长夏,九岁的女孩儿因为噬魂症恶化不得不卧床休息。
夏兮的母亲同样是因为噬魂症去世的,去世前刚刚和夏程用天材地宝孕育了一个孩子。
还没等到夏兮出生,她母亲突然爆发噬魂症,十天后就去世了。
噬魂症这种病是一种先天的缺陷,像是天道随机挑选的,在发作之前无法探查到,也无法治愈。
患了这种病的人,三魂七魄会一点一点消失。
在最后一点魂魄消失前,病人不会出现失魂的痴傻症状,只是会浑身无力,到最后就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如果噬魂症一出生就发作,那么整个噬魂的过程会持续整整十年,若是成年之后发作……就会缩短到十天。
九岁的夏兮很不幸地,一出生就得了噬魂症,离死亡咫尺之遥——因为夏兮还有五个月就要过十岁生辰了。
那时的万兽谷还不是万兽谷,只是散修夏程和他女儿暂时的住处罢了。
满瑞是被夏兮捡回去的。
她那时渡合体劫失败,本以为自己已经被劈死了,结果睁开眼,看见个小女孩儿在给自己包扎上药。
而她变成了幼猫大小的原型——甚至连外表也因为伪装的特性变成了猫。
一只白毛紫眸的猫崽儿。
“是不是痛了?那我轻一些。”
在女孩儿轻柔的包扎下,又有能看清小孩子善恶的紫眸,满瑞放心昏地睡过去。
再睁眼,她躺在柔软的皮毛里。
女孩儿则靠在窗边翻书,见她醒了,看过来道:“小白,你睡醒啦。”
满瑞很想说自己不叫“小白”,她……罢了,她又没名字,小白就小白吧。
于是窝里的猫崽儿发出几声细弱的猫叫,算是承认了这个名字。
女孩儿对她很好,见她伤得重还会把自己吃的药分给她,不过被她父亲发现过后就没再这么做过了。
她用上了夏兮的父亲——夏程为她买的药。
满瑞从来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吃药的时候不吵不闹,自己在家的时候会乖乖看书,不会闹着让父亲留下来陪她。
但是女孩儿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白日里有半日多都在卧床,其他时间大部分也都是在坐着。
满瑞看不出她得了什么病。
她身为满瑞,一直都在帮孩子实现愿望,现在反倒是……连走个路都需要女孩儿帮忙。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满瑞越来越了解这个女孩儿,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听话懂事、善良可爱的孩子。
她知道了女孩儿名为夏兮,也知道……她患有噬魂症,还有三个月就是她十岁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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