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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镜(近代现代)——水割

时间:2024-07-20 07:34:47  作者:水割
  时敬之有种很矛盾的气质。他的家里偶尔杂乱无章,桌子,办公室,鞋子报纸扔得到处都是,可是他又会拿出一整天时间收拾干净,一尘不染。那个时候,整个屋子才和他的脸相称。那张脸冷淡又干净,带着厌烦和迷惘,眼神里偶尔透出恐惧。怎么看都该是白白净净的精英,脸庞白得像瓷,又像透明的轻玉。
  也许是气氛太温馨,时敬之在半夜十点吃到一份晚饭。
  他刚吃完,手边的通讯器又响了。
  时敬之看到郑泊豪的信息一愣,拿碗的手顿住了,他说:“我去接个电话?你刷碗好吗?”
  闻命不露声色地看了眼通讯器,笑着说OK。
  *
  晚风微凉,远处的天空显示出蓝色轮廓。时敬之在阳台上看着街灯,随手按下回拨键。
  郑泊豪最近一直在搞事业,终于取得了重大突破!
  他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收获分享给七大姑八大姨,家族群叮叮当当直响,全是大红包,“嘟嘟真厉害!”“嘟嘟好棒!”“嘟嘟过来让大姨亲一口!”
  郑泊豪红包收到手软,还不忘把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发小:“我找到一个重要线索!第四象限那群大傻逼!”
  时敬之一愣,恭喜道:“要不要给你大红包?”
  “要要要!”郑泊豪叨叨了好几句屁话,又开始嚷嚷:“兜兜你什么时候来上班啊?你都不来好久了。你身体好点了吗?”
  “现在才问我身体怎么样吗?”
  “哼哼。”郑泊豪说:“人家这是关心你嘛。”
  “我好很多了,明天就可以见面。”
  “搞的像我求你一样,不来拉倒!”
  时敬之无语。
  “那你都不想我?!”郑泊豪又开始跳脚:“你都不想我的吗?!你还没给我带礼物!非洲大草原!大西几!小脑斧!”
  “想,想,想。”时敬之哭笑不得,他没脾气道:“你怎么跟个长不大的小孩似的。”
  “嗨,还不是刚去医院看了小孩。”郑泊豪“呸呸呸”几句,把舌头顺明白:“哄小孩哄的,都不会说话了都。”他顺嘴要提什么,又突然警觉地止住了话头。
  时敬之在那头笑呵呵,问他:“哪个小朋友啊?小托马斯吗?”
  “对啊。就是你和闻……嗨!!!就是你救的那个小孩!”郑泊豪也笑,说话非常大声。
  把时敬之震得耳膜发痛,不得不移开脸。
  郑泊豪喝了口旺仔牛奶,咂吧咂吧嘴,随手撑着沙发,顺势将修长的腿放在茶几上,这时候他又恢复了正常音量:“…带着我最爱的旺仔牛奶。嗨,小孩挺可怜的,过阵子估计会送福利院。”
  “明天哥哥给你带旺仔牛奶。”他说:“甜的。”
  “我又不喝牛奶。”时敬之说。
  “这不看你病了哄哄你吗?”郑泊豪不动声色提起话题:“我还忘了问你,闻先生怎么在呢?怎么回事啊?”
  “我上次救了他,他很感激……我发烧了,他就碰上了。”时敬之一愣,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他皱着眉,选了个滴水不漏的说法。
  “他怎么会去你家?”郑泊豪手一顿,开始在平板电脑上飞速记录。
  “他上次住院是TINA接的,有东西放在我这。”时敬之随手敲了敲栏杆说:“我前几天不是出差了吗?”
  “哦——”郑泊豪看着手下的资料表和病例单说:“那他住哪啊。”
  时敬之目光顿住,他盯着远处一棵树瞧:“…他拿了工签,可以住政府福利房的吧?怎么了?”
  “他拿了十年工签你知道吗?具体的户籍落在奥本。”郑泊豪在“赫布里底群岛”“第四象限”“冰岛”“奥本”“划区合并”“户籍管理规定”上快速画叉。
  “我——”时敬之清清嗓子,轻笑道:“这个我真的不太清楚,我没有问过。”
  “现在他住你家?”郑泊豪一针见血。
  “他最近在照顾我——”
  “哦………”
  郑泊豪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把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这样啊。”
  “闻先生做什么工作啊,有点好奇。”
  “为什么好奇?”时敬之眨眨眼,觉得自己讲话太突兀,又补充说:“他不是拿了渔业证书吗?”
  可是资料库里完全没有相关信息啊。郑泊豪心道。
  太完美了,这份资料太完美了。
  时敬之心里一紧,又听他沉声道:“其实也没啥,我前阵子不是忙吗,就什么都顾不上,就是上次在医院碰见,我回家想了好久,觉得闻先生特别……特别得……那什么,特别眼熟。”
  时敬之愣住,仿佛有什么秘密被发现了,他慢慢道:“……眼熟?”
  “其实没什么——”郑泊豪盯着茶几上厚厚的加密档案,神色晦暗不明。
  他忽然笑起来:“对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医院的大美人吧,上次说查不到身份还总找不到人。不过……那什么,我以前一直没跟你说,你不觉得闻先生男色惊人吗?”
  时敬之忽然失了言语。
  他觉得郑泊豪在试探,郑泊豪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郑泊豪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心不在焉地低低嗯了声。
  “我不知道啊…”时敬之淡淡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分不清一个人好看不好看。”
  “你那叫分不清?你那叫要求高!不到要求的都不算人模样!”郑泊豪心道你那叫分不清美丑?!时敬之这个人,很少也很难judge别人,因为在他眼里judge不道德。然而也有一些瞬间,他会暴露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比如复杂难缠的社交场。
  有次郑泊豪带他去酒吧,有人搭讪,时敬之都拒绝了。他冷冷瞥一眼就代表了没有兴趣,只有在看到所谓“天菜”时,目光才会稍微停留一两秒。而他三番五次拒绝的理由超级奇葩,比他矮不要!没有腹肌不要!手上没茧不要!要不吃拇指胡萝卜和小圆白菜!西红柿炒鸡蛋要放洋葱!要涂大红唇穿复古维多利亚式的大裙子!郑泊豪心道,你竟然喜欢挑食的?!啊不对原来你喜欢大姐姐!可到底是怎样的漂亮大姐姐才可以满足上述条件!
  时敬之一噎,尴尬到脚趾蜷缩,他特别想把这个话题略过去:“……也没那么夸张的吧……”
  “兜兜,你不会有事情瞒着我吧?”郑泊豪沉声说。
  “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你最近……”郑泊豪叹了口气,“没什么,记得有困难找哥哥。”
  时敬之心神不宁,喃喃道,知道了。
  郑泊豪却突然话锋一转:“又是在医院,今年去医院次数特别多的啊。”
  时敬之吸了口气,回他:“改天我也去看看托马斯。”
  “行啊。”郑泊豪拍拍沙发:“那你带糖吧。吃糖你是行家。那小孩爱吃甜,特别好哄。跟你小时候似的,一哭就吃糖,吃完了就不哭。”
  他没有看到,闻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他站在阳台门口,远远望着时敬之,看他满脸笑容,对方说到什么,把他逗到捧腹。
  那好像是闻命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笑容。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时敬之,因为长时间不眨眼,头又开始痛,可是他目不转睛,盯了好久。
  闻命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从背后抱紧他,听到时敬之正讨扰般讲:“……你别掀我老底了。”
  “怎么就叫掀老底了?你说说你自己嘴巴严得跟特务似的还不让别人说了?!”郑泊豪语气沧桑,大有老父亲嫁闺女之前那种促膝长谈的意味:“小敬!我跟你说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你自己说说你本来就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闷头倒饺子十有八次会卡壳!本来以为工作了会好了结果实习进了档案厅!那是人呆的地方吗那简直是AI培训中心!一个个跟地下党特务似的!话更少了!”说起来这个郑泊豪悲从中来:“你别笑了说句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时敬之正在抹着眼睛,他笑得肚子痛,被抱住的时候肩膀本能一缩,等看清是谁,又安心地窝在闻命怀中。
  “你,忙,完,啦。”时敬之移开通讯器,小声说。
  “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小时候你光屁股乱跑,时叔叔一直在背后拿着小毛毯追呢!”郑泊豪嘴上没个把门的:“跟哥哥装什么矜持!”
  闻命目光一黯,他对时敬之笑道:“郑先生吗?”
  郑泊豪还在嘟嘟,他真的很能嘟嘟:“还有你穿裙子的事你忘了?!你忘了我可想着!咱小时候缺衣服穿,你就穿隔壁大姐姐那裙子,黄的,小红碎花的你记得不?!不过后来时叔叔说你都两岁了该有性别意识了不让给你穿……”
  他声音太聒噪了,像只滋儿哇啦的蝉,闻命被他噼里啪啦的话震撼到,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他的目光停留在时敬之脸上,戏谑道:“……穿裙子?”
  时敬之眨眨眼睛,突然说不出话。
  他看着闻命,对方的目光让自己无处遁形,他忽然不想理郑泊豪的胡言乱语了,那让他有种无比羞耻的感觉。
  为了早点结束通话,和通讯器那头讲话的语气都轻快不少:“太晚了!你该睡了肥嘟嘟!明天见!”
  他一把挂了通话。
  闻命冷不丁掰过他的下巴接吻,时敬之绷紧了颈部和锁骨周遭的肌肉尽情迎合他。他全然放松地陷进对方怀里,没一会儿就软了腰。这还不够,他不得不踮起脚尖支撑自己,闻命在发狠吸他,时敬之喘不动气,雪白的脸上全是细汗和红晕。
  那以后他们就在阳台里坐了会儿。他们偶尔交谈,时敬之的声音醇正温和,闻命音色偏低,却又带点狂气,天天跟他呆在一块,时敬之整个人似乎变鲜活了,不再那样死气沉沉。
  分别的时光又漫长又缓慢,闻命想追忆一下过去,但是人生似乎总是缺了一块儿。许多人来了又走了。
  阳台通着一段小小的露天楼梯,他们上了天台,坐在那个庞大的摇摇椅里面。
  闻命看着楼下的樱桃树,随口问:“七年前栽的?”
  时敬之一愣,实话实说:“想起来光明街有一棵,有点想念,就栽了。”
  “有点想念。”闻命态度平淡,把这几个字眼在嘴里咬了一遍。
  时敬之见状,忍不住挑衅地看他。
  闻命微笑起来,悠悠笑道:“想念谁?”
  时敬之懒洋洋道:“不想谁——”
  声音被堵住,闻命拽着他的头发,身体前倾着亲吻。时敬之不得不后仰着头,露出脆弱的颈部。
  时敬之盯着闻命的眼睛,忽然抬起手指摸了摸,轻声问:“还头痛吗?”
  闻命的动作停了下,然后他继续抓紧时敬之的头发,逐渐加深这个吻。直到对方呼吸急促,闻命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
  “还行吧。”闻命满不在意:“反正大部分时间不戴。”
  “会好的。”时敬之默了默,柔声说:“我会让医生采取更好的治疗方案,那样你很快就会看见了。”
  “有什么区别吗?”闻命问。
  “什么?”
  “有什么区别吗?”
  “有……有吧。”时敬之一开始不确定,后来想到了什么,在一瞬间坚定了想法:“你说过的,录播和现场看不一样,录播有特定的镜头、位置、特写、画面……”
  “不。”闻命打断他,“你是不是忘了我后面说了什么?”
  时敬之反应很快,他刚想回答,声音却突然顿住了。
  “干嘛吞吞吐吐。”闻命笑他,声音里带着爽朗。最近他和时敬之解锁了这间公寓里的大部分房间,顺带拜访了时敬之屋里的脑波发射器和摄像机。
  “人都是会在家里安装监控探头的……”时敬之当时无力地解释,那话没错,但是他自己有点底气不足,那架势仿佛要以死谢罪,最后还是闻命大笑着哄他,表示没关系,他才作罢。
  “你说过,录播的话,其实也没关系?因为你会看到特定的人?”
  “就算是录播也没有关系。”闻命回答说:“因为哪怕坐在现场,你也会忍不住忽略掉路人和配角的细微表情,看你想看的那个人。”
  闻命戏谑道:“你没体会到吗?”
  时敬之一愣:“什么?”他下意识以为对方在说音乐剧,一想到这是自己不擅长的方面他就有点迟疑,可最终还是诚实回答:“我其实…真的分不太清现场和录播的区别……”
  闻命做出一个懊恼又火大的表情,他分外无奈,一把拽住时敬之,把他拖到自己身边的栏杆旁:“你是真不明白假不明白?”
  时敬之依然很茫然,他很是忐忑地看着对方。
  “我说的是,你体会不到我到底在看谁吗?”时敬之觉得闻命这话很有压迫感,他全身难受,忍不住后退一步,嘴里冷淡道:“你在说什么话……”
  “我说,我到底看谁,你体会不到吗?”闻命却没那么容易被糊弄,他微笑着抬起时敬之的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人。
  时敬之愕然,旋即开口:“我说我真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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