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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镜(近代现代)——水割

时间:2024-07-20 07:34:47  作者:水割
  时敬之被狠狠审判,痛到哭都哭不出来。一股巨大的恐慌袭来,时敬之挣扎着,他喘息未定:“不……”
  闻命失控地说:“为我哭一次吧……”
  时敬之绝望地闭了闭眼,眼泪顺着面部滑落,随着牙关而抖动。
  闻命一把将他翻过身,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样子迫切而急躁,像是要碾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要听时敬之的求饶,还要很温暖的拥抱。
  闻命挥舞着命运的剑,一寸一寸钉进去,仿佛要嵌入对方的骨血中,然后紧紧凝作一团。
  他确认一般,一次又一次攻击着,然后一次次叫他,“小敬。”
  时敬之太痛了,整个人被抛在云端,逼他哭道:“我……”
  闻命一记重击,仿佛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把那具清瘦却坚硬的身体斩于剑下,他命运的剑下,他那样清楚的明白,如此沉痛,如此惨重,时敬之脱了力,向前踉跄一步,又被闻命毫不留情地拉回来,他掌控着无力的对方,再次攻击。
  那个姿态让时敬之很痛苦,脆弱不堪又筋疲力尽,对方太有破坏欲了,他好像总想弄坏他。
  闻命回忆他们重逢后的一切,原来他从没有看懂他,也从来没有,拥有过他……
  闻命感到一种强烈的恨意。
  他想这算什么呢?
  高高在上、远隔云端的一切,这算什么呢?
  一点也不真切,闻命那么愤怒,让他忍不住去惩罚他。
  他想把他套紧了,抓牢了,在手心里掰开、拉扯,看个明明白白。
  这个人最好为了自己哭,为了自己痛,他要这个人忏悔,要他敞开心扉完完全全接纳他。
  时敬之太痛了,无助地缩起肩膀向后躲,他全身激灵,忍不住踮起脚尖躲避,神经绷到极致再无力松弛,那让面容狰狞的对手有了可乘之机,进入更深,而他开始失去掌控。
  “闻命……!!”时敬之所有的声音都被堵住,宛如窒息——
  而对方的意志好残忍,像是无情的音叉,按压他脆弱的弦,让他发出颤巍巍的呜咽。
  耳畔全是清冷的雨,水声淋淋,那样清晰,那样惊心,他疯狂摇头,泪水忍不住撒出来,撒到闻命肩上。
  那是他们出于意志的博弈——
  时敬之那样心软,然而心软让他步步后退,对方的意志那般无情,像是木楔,一寸一寸地嵌进他的脊柱,连着头部神经,四肢百骸为之震颤,那种凌迟般的烧灼感带来巨大的、漫长的痛苦,像是难以忍受的礼物。
  时敬之太痛了,他忍不住哭着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做错了事就是要受罚的呀。”闻命笑意盎然地讲。
  时敬之不明白,他痛苦地被钉在连番进攻的绞刑架上——神志不清。
  而最先缴械投降的,明明是他自己——他走出那样远,回头看,在起点处,手无寸铁、引颈就戮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真是可怜。”闻命对着他凄惨的模样很是满意,如同圣父,再次爱怜地抚摸他的脸颊。
  他依然有好心情同他周旋,闻命问他,你满意吗?
  他讲这种话,仿佛把时敬之的魂勾走了。被支撑的身体瞬间坍塌,时敬之闭着眼睛,他想大声呼救,可是只能发出尖细的哭声:“啊——”
  “真不经事。”闻命奖励一般讲他,那模样近似调侃。
  声音明明已经忍耐到极致,表面上依然笑意盎然,好像刚吃完开胃菜,正准备用正餐。
  时敬之特别想保持清醒,而思绪绵软如漂浮的云朵。他天真地去推他,抗拒他,可那样子太弱小,显得他欲拒还迎,让人忍不住去狠狠攻击,毁灭他,占有他。
  闻命最受不了他这种无辜可怜的作态,他想你的欺骗和隐瞒还有多少呢?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天真无辜的嘴脸来欺骗我呢?
  都是假的,都是装的。
  闻命感觉很爽,特别爽,这个人的折服令他心满意足,爽到发狂,连呼吸都带着快意。
  他挥舞着面对命运的剑,酣畅淋漓地大开大合。
  时敬之趴在软塌塌的靠垫中,他毫无反抗,细瘦的手臂无力地垂在一侧,好像已经昏睡过去。
  可他只是虚弱地闭着眼,沉默流泪再无声挣扎,整个人悄无声息的。
  那个球状吊床椅承重力指数非常高,摇摇晃晃,时敬之整个人也摇摇欲坠,他的声音太虚弱,在嘈杂的雨声中毫无声息。
  闻命凑过去听了好几次,终于听清了,时敬之在无意识地喃喃,“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弓着身体,泪水模糊了视野,只会徒劳的重复,对不起……
  闻命听见了,仿佛进入他灵魂里,更深入和更加隐秘的地方。
  然后他又模棱两可地笑笑,“我怎么会怪你呢。”
  这话如刺,令时敬之很深也很痛——
  时敬之曾经说过,这个吊床椅叫Nibiru,是苏美尔神话中的神,有“渡船”之意。
  因为他们曾经等过的那场初雪,就叫“渡船”。
  闻命摸着时敬之的脸,想起盛夏时节那场雪。
  他在一个废弃的船舱中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巨大玻璃球,那似乎是个遗弃的航天悬浮舱,里面装满不可回收垃圾,大部分是白色的塑料泡沫。
  时敬之说,他在商店橱窗中见过,有种礼品玻璃球,或者叫雪花球,里面有电池,打开开关,泡沫被吹起,就像落雪,这时候彩灯忽闪,会响起《圣诞快乐》的音乐。
  他只是远远见过,却从来没有拥有过。那天闻命带他钻进玻璃罩中,他们来回踩着玻璃球,跑跑跳跳,像是玻璃罩中的快乐小人。
  “你见过雪吗?”十六岁的闻命说。
  “见过,在冬天。”时敬之坐在地上,手环住双膝。他低声说:“我见过的。”他说着话,却又像望着远处,那简直是欲盖弥彰。
  “那你见过盛夏的雪吗?”
  “………”
  “………snowglobe.”
  是snowglobe.
  在遥远的记忆深处,时敬之踩着泡沫,在晃动的球体中摇摇晃晃地乱跑,白色泡沫与灰尘兜头砸在他身上,而他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
  “玻璃球摇摆不定,好像海难中航行的渡船。”
  那是十四岁的时敬之,少年老成未曾遮掩天真纯粹,依然能见冲动与懵懂,神采中还看得出青涩与羞怯的少年模样。
  容貌秀丽,眉宇清隽,遇到大事会声音冷厉,却又偶尔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含羞躲避。
  闻命轻抚时敬之的脸,巴掌大一张,清瘦的下颌骨有些硌手,因为发烧而散出低热,冷风吹过后又沁出湿冷的气息。
  他想起在贝伦的时候,月光照在小敬熟睡的脸上。
  “我总该……去试着弥补那些遗憾的。”
  这句冷笑宛如叹息。
  时敬之下意识蜷缩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他昏昏沉沉,紧蹙眉头,清秀的眉宇间满是惊惧。
  有人在耳畔低语,视野模糊不清,昏暗的天幕之下,银色的雨丝斜斜砸下,猛击天台围栏,水花四溅。
  冰冷的雨滴飞溅在白皙瘦削的脸上,湿润的黑发紧紧贴着潮红发烫的脸颊。
  时敬之疲惫不堪地睁开眼,道道水光顺着眼角划下,再藏匿进黑亮发尾,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其他。
  他微微睁大眼睛,又乏力地合上,几次三番,狭窄的视野中,他看到礼品盒摔开了,礼物掉了出来,那是个透明的玻璃球,里面装饰着彩灯。
  它掉出来,咕溜咕溜滚动着,消失在角落里。
  鼻间传来浓郁的香气,一盘鲜嫩可口的奶油扇贝呈现在他面前,配着那束他带回来的、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
  它们明明那么新鲜,花心中却打了卷,仿佛在微风中开始凋谢了。
  “满足吗?”
  闻命笑着说。
  *
  时敬之在半夜起了高烧。他高烧不退,闻命从AI管家那里定了药品,半小时后把针剂给他打下去。
  时敬之在挣扎,他的血管太细了,针剂一直插不进去,闻命咬了咬牙,又戴上了玫瑰之镜。
  谢天谢地,他的电工手艺还在,能在一片黑暗之中把线路找对,并在AI管家的指导下将线路接通。
  闻命在卡啦卡啦的卡顿声中看到了时敬之的情状。
  时敬之很惨,手肘和手腕上全是深红色的痕。他一直睡不安稳,半途中睁眼好几次,一看到闻命就浑身颤抖,他一直茫然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闻命想,时敬之可能是受到了某种打击,你一直对我挺好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为什么呢?
  内心没由来生出一种烦躁,闻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因为高热而艳红的眼角,摸到一手冰冷的泪水,忍不住一愣。
  等发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又沉下脸起身,毫不犹豫地出门。
  闻命上了天台,时敬之的天台很大,站在原地可以看到远处微光起伏的大海。
  如果再仔细一些,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整片东区——也就是所谓的贫民窟,光明街。
  闻命再次感到一种讽刺。
  他想,曾经在很多个瞬间里,他在祈求时敬之的垂爱。
  他像是热带雨林中的猴子,见到一只猪笼草,就去饥渴难耐地豪饮汁液。
  “迷失热带丛林的西方探险家,恍恍惚惚、生不如死时,据说喝下猪笼草瓶子里的汁液,可以忘却精神和肉体的苦痛,幸运者重获新生,不幸者快乐赴死。”
  他们叫它,nepethe,在希腊语中,是“忘忧”。
  闻命想,他忘了自己原本属于荒涂漫布的悬崖峭壁和风暴呼啸的高山之巅。
  他只记得在贫瘠的、阴暗的、落后的、寸草不生的光明街,他神魂颠倒地遇到他。
  然后他一头栽倒在草瓶子芬芳的汁液中,慷慨赴死。
  那种仰望的姿态仿佛根植在他的骨血中,让他第一时间做出妥协和服从。
  但是现在,现在,更多的时候,闻命感到不满足和怨恨。他分不清那些怨恨由何而来,可他的确在怨恨时敬之,甚至有种毁灭他的冲动。
  社会上层的一切已经把时敬之养得缄默又隐忍,他克制、自律,他把每分钟每一秒都算计得一清二楚,哪怕是一滴眼泪,都会弄虚作假。
  闻命想,这样清醒、聪明、克制到极致的人,又怎么会轻易交付真心的呢?
  时敬之给他在繁华富丽的大都市中心打造了一个完美的笼子,他被困在笼子中隔着透明落地窗和高科技产品看他。
  他在他身边,在他掌中,在他伸手就够得到的地方,可是他总是摸不到他。
  光明街的小敬会为了他哭,会在水泥地板上和他肩并肩说悄悄话,却从来不会扇自己巴掌、俯视自己,把自己当傻子一样耍。
  闻命终于明白,他自己刻意忽略了那么多。
  繁华、喧嚣、高级、堂皇……身边的这个人,是摩天高楼光滑壁垒之上的绚烂人造灯。
  闻命知道,狼吞虎咽地喝下汁液的仿佛只有自己了。
  他想,那个斯文秀气的小敬,真的眷恋过他吗?
  那些一去不返的少年时代终究是一去不返。
  在此后的几天里闻命给时敬之请了假。
  他用一种大方优雅的口吻给TINA女士打通话,对方听到请假事宜分外惊讶,闻命只是轻描淡写,他病了。
  讲话的时候他就坐在床边,屋里昏暗,闻命就一直在黑暗中审视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时敬之热烫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他苍白秀气的脸上起了一抹红晕,闻命在他红肿的嘴角揉了揉,极尽羞辱。
  时敬之深深陷入轻柔的天鹅绒丝被中,他似乎被讲话声吵到了,皱眉翻了个身。
  身体疼痛难忍,虚弱不堪,虚弱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时敬之觉得特别累,他在睡梦中弯着腿,闻命目光一沉,猛然攥住时敬之的肩膀,痛楚令对方白皙的脖根瞬间涨红了,透出一种诡异的艳。
  时敬之头脑昏沉,多年来精神上的紧绷似乎压倒了他,也保护了他,警惕性极强的身体仿佛被一寸一寸劈开,时敬之瞬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的身体太虚弱了,高热的灵魂深处,止不住绞紧,推拒,那种类似于拉扯的热令闻命呼吸一窒,心都几乎为之颤动。
  他气息不稳,忍耐着脾气挂断了给TINA的电话:“…就这样,请假一周。”
  “可是绩效…喂?喂喂?Arthur呢?刚才是Arthur吧?他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在睡觉。”闻命掐着时敬之的腰更进一步,他绷紧牙关深吸口气:“就这样,你听错了。”
  那几天里他们频繁地拉扯,闻命仿佛特别喜欢黏着时敬之,爆发出一种危险而霸道的占有欲。他慢条斯理地接近他,再凶狠地攻占他——
  时敬之头昏眼花,分辨不出这些令他胆寒发竖的危险,可是身体却又很诚实,出于自保,他的身体对闻命显示出本能的抗拒。
  这种本能反应令闻命分外火大,他忍不住逗弄他,引诱他,诱使他求饶诱使他堕落,时敬之总是被他带着走,失控般窒息,完全失控和被操控让他惊恐万分,时敬之想逃,他两眼发黑,浑身难受,他甚至在最后崩溃地哀求对方,“求求你……求求你闻命!!”
  哀求声无法交换怜惜,他昏过去了,紧紧皱眉,偶尔发出虚弱的声音,那是痛极的呼救。
  他想问问闻命,他做的事真的十恶不赦吗?他潜意识里又告诉自己,他就是很坏,这是他应该受的惩罚。
  他想,自己错了,闻命为什么不骂自己呢?
  闻命应该骂自己的,以前他做了什么触犯规则的事,哪怕是一件小事,都会面对严厉的责问,他惹了闻命生气,对方惩罚自己是应该的。
  可是有些事他还是不太明白。
  然后他又被痛醒,灯光在模糊不清的眼中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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