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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镜(近代现代)——水割

时间:2024-07-20 07:34:47  作者:水割
  隔离墙一直没有被拆除,到处布满红黑色的涂鸦。
  闻命哑声,他紧张得要命,只想轻轻地靠近他,慢慢走过去,可是腿脚却控制不住,一瘸一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时敬之狂奔。
  然而地面太坎坷,他的速度该是很慢的。时敬之仿佛听到了动静。他那个样子太像等人了,闻命心跳如鼓。
  时敬之等人的时候,就只是等人,侧着一张脸,耳朵冲着闻命归家的方向,他的听觉很敏锐,捕捉到了地上细微的石头磕碰声,整个人轻轻一颤,再凝着神转过脸,闻命在那些缝隙中看到了他清瘦的侧脸。
  “小敬——”嗓间仿佛被堵住了,闻命哽着声音,气息起伏不定,他再叫:“…小敬。”
  时敬之听见了,因为下一刻,他微笑着望过来,隔着生锈的黑色栅栏还有红色砖墙,将一支花蔓递过。
  “紫藤花开了。”时敬之说。
  闻命沉默了很久,他望着那个方向,再轻轻抬步,尽量沉稳地、没有异样地走过去,然后他绽放出一个笑容,回应说:“紫藤花开了。”
  闻命把那个夜晚记得无比清楚,他忍不住纠正对方说:“是紫藤花开了的那次…!”
  “嗯。”时敬之不咸不淡地回应他,仿佛不怎么上心。紧接着他说出一句完全出乎闻命意料的话:“其实那天我是准备离开的。”
  “………!!!”闻命嗓间一窒,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抓着对方的肩膀说:“你要走?!”
  “走去哪?!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走,你不知道吗?”时敬之反而笑着问他。
  闻命的身体瞬间僵硬。
  “闻命,其实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到底去干什么了。”时敬之还是很冷静的。他慢慢拍拍对方的手臂,劝他坐下。闻命的手臂几乎是他的三倍粗,仿佛一下就可以扼断他脆弱的喉咙,可是时敬之仿佛完全不怕。
  “我其实一直想走的。”他今天竟然和闻命开诚布公了。
  “你可能不知道。刚刚遇到你的时候,我一直想离开,尽管你救了我,可是我却感到害怕。害怕的理由……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吧……”他说完,突然沉默了一下,仿佛不想进行这个话题。空气变得凝滞,时敬之说:“算了…这个我们后面再说。”
  时敬之叹息一声,转过身面对他:“后来你很照顾我。”
  闻命没有坐下,反而把他的肩膀抓得更疼了。时敬之宽容大度地摇摇头,接着说:“后来我想,把伤养好再说吧。我一开始对你多有猜忌,怀疑大过信任。但是我受过的教育告诉我,不可以把人想得那么坏,我想可能是我的烂好心作祟,也可能是因为我太过于懒惰、自私,我抱着自暴自弃的想法告诉自己,留下来,多和这个人相处一段时间吧。”
  闻命听到对方说“留下来”,手下又是一紧,在时敬之肩膀上捏出红色。手掌下的布料是滑溜溜的混了蚕丝的绸缎。
  而闻命身上还穿着白衬衫,他常穿这件白衬衫在外面跑。
  他虽然很贫穷,但衣服永远整洁干净,甚至带着一股清新的洗涤剂香气。
  他上午在咖喱店打工,晚上会去酒吧当服务生。
  他赚了钱,最大的支出在时敬之的吃穿用度上。
  “你……”闻命忍不住哑声说:“你…我对你还是很好的,是不是?我一直对你挺好的,是不是?”
  他好像在挽留,但是又怕时敬之说出让他恐惧的事实。
  时敬之却只是无奈地拍拍他裸露的手臂,继续道:“…我劝服我自己,你就像是我爸妈带过的学生,你对我很好,可我也知道,对我好代表不了什么,我更希望你本性不坏。”
  这是时敬之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家人父母,闻命这时候才发现,他们谈风花雪月、鸡毛蒜皮,他们讲了无数个别人的故事,却从来没有深入讲述过自己的故事。
  闻命听到他说自己本性不坏,心里又燃起渺茫的希望。可紧接着,时敬之又问出一句让他浑身冰冷的话:“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贝伦区就是德尔菲诺大区的边缘老城区呢?”
  完了!
  闻命想,完了!
  “我去找梅姐玩,在路上遇到一群学生,偶然听到的。那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一直在德尔菲诺大区里面。”
  时敬之说完了,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可是闻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浑身僵直地站在那里,然后颓然地松开了手。
  闻命听到时敬之笑了一下。瞬间如遭雷击。可是这还不够,时敬之这天那样有耐心,要把闻命压在心里的秘密一点一点挖出来,闻命忽然觉得没有办法呼吸了,他好痛。
  “你跟我说你去买扇贝,那天我心情其实一直不太好,后来忍不住还哭了。我想我其实很相信你的吧,我应该去相信你,你对我还是很好的。……所以有些事,我告诉自己,我还是当不知道的吧。”
  闻命听他这样说,眼睛忽然热了起来,可是紧接着,他听到一些很刺耳的话从时敬之嘴里说出来,让他羞愧又绝望,时敬之有些茫然地问他:“其实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那天去奥本,到底做什么了呢?”
  闻命攥紧拳头,在时敬之看不到的地方,他努力把拳头塞进嘴巴里。
  他颤抖着低下头,下一瞬大惊失色。
  模糊的视野中,他在时敬之胸前看到了那把久违的微型枪。
  *
  闻命落荒而逃。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耻辱,一种带着麻木、痛苦和羞愧的耻辱。这些绵绵密密的耻辱大过痛彻心扉,把闻命的脊梁骨戳成耻辱柱。
  他穿越古老的城区,隔壁繁华的的商业区内随处飘扬着悠扬的音乐声,钢琴,大提琴,二胡,古琴,琵琶,八丈太鼓,西塔琴、巴洪……甜腻的香水气沁入这座城市的皮肤,随时可见大胆热辣的情侣高声叫着扑向对方,互相咬在一起,或是飞速接吻,或是亲吻脸颊。
  闻命在情人们接吻的隔壁奋力飞奔。
  他心里很痛很沉,可是也很空。
  和光鲜热闹的鸟巢区不同,贝伦区域显得萧索而又丧失活力。这里的公共交通主要依靠电车,人们对贝伦区的印象也是‘电车之城’。
  破旧的老城区总是给人一种垂垂老矣的破败感。这里曾经历经海啸与地震,地震后重建的城市结构复杂,最热闹的集市区和郊区差异巨大。集市上可见为数不多的拉大提琴小提琴的乐手,画画的艺术家,乞讨的流浪汉。最最老的城区布满涂鸦墙,顺着七拐八拐的小路走过偏僻的街区,随处可见扎堆的、无事可做的懒汉。
  涂鸦区其实也是生活区,酒馆,喧闹,人声,音乐,伴随着居民楼里婴儿的啼哭和二楼阳台生锈的栏杆上随风招展的床单搅合在一起。出了这个区,遍布城内的升降机将地理优势发挥到极致,在高处俯瞰整座城市,可以望见天空之城区高悬的一座座鸟巢,在海天交接处飞过游艇和游轮。
  闻命接连撞到好几个人,他甚至跑上了逆行车道,在撞到升降机底部的柱子后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在一处升降机底下站着,直喘粗气,感觉全身失去力气,腿软到不像是自己的。
  闻命突然蹲下抱头痛哭。
  这个升降机他带时敬之来过,他们当时快乐地站在顶端看红色屋顶的小房子,就像安徒生童话镇里才有的小房子。
  他想我对你真的挺好的是不是,可是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
  他又想你为什么要走呢?你是要离开我吗?
  闻命其实知道答案,可是他还是好痛苦,他觉得时敬之真的好诚实又守信,从来不弄虚作假,所以他坦白说真话,他说一开始在奥本的时候我听到了你和第四象限那群人的谈话。
  他说你为什么要救我?他其实还是很善良的,他没有直接问闻命,“你是不是和那群人是一伙的?”
  他说我没有想到你救了我,刚醒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我以为我是被你绑架的人质,所以我特别想逃走。
  闻命想对方也有交付信任和真心的时刻,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了,他还是想离开呢?
  闻命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想法,他从来没有去让自己考虑的想法,因为他知道一旦去想了自己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他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时敬之有关未来的事。
  时敬之终究是要离开的啊。
  闻命忍不住痛哭失声,他用力抓着心脏的位置。
  他想起以前听人家说,尽管那么多人说我们的意识与心脏无关,但是心脏仍然是人类情感的容器。
  “它的形状,也永远与真情有关。”
  “很久以前,如果有人太伤心,就会得上‘心碎综合征’。与之相伴的是疼痛与死亡。”
  Emotion,émouvoir。
  情感,就是搅动的意思。
  闻命觉得有把刀子在自己心脏里头搅动,他太疼了,忍不住去看,发现那把刀长成枪管的模样。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有罪,他出身不好,所以这是原罪。他总是被人毒打,吊起来打,没有人喜欢他、认可他,他想他自力更生,这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叫天教分付与疏狂,可是他也有个渺小的愿望,他渴望有人爱他。
  渴望被爱不是羞耻的,付出爱也不是羞耻的,可是闻命现在满身耻感了,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他想是不是因为他像个小偷一样,为了一点点温暖就把时敬之偷走了,他渴望那些人类精神中最最直白而深沉的爱意,他渴望温暖渴望拥抱,可是他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但是一点点也不行吗?
  刚才时敬之坐在他身侧,他那么平静,可是闻命总感觉他居高临下。在闻命的内心深处,自己才是卑躬屈膝的那一个。
  他们从来不提爱,他们讲述和人类命运有关的宏大命题,他们说教育公平和社会正义,可是他们不说爱,他们只是在阴暗的又隐秘的角落里相拥,饥渴地汲取体温,给人一种亲密又永恒的错觉。
  他不敢问,你讨厌我吗?
  他不敢问,你是要离开我吗?
  你要离开我吗?
  我是不是不配拥有情感、温暖还有爱?
  我又要变得一无所有了吗?
  是不是因为我满身罪恶?我该下地狱吗?
  闻命还没有学会挽留,就已经要被抛弃了。他太痛了,脑袋一片空白,心痛到忘记呼吸。
  他想,怎么就这样了呢?
  时敬之最后问他,“闻命,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他说,三年前德尔菲诺大区的大学爆炸案,你记得吗?我其实见过你,你忘了吗?
  闻命记得的。
  他还记得冲天火光,乌黑的摩天高楼在视野的尽头接连爆破,滑落,直到崩塌。
  他逆着人潮拼命跑,连番跌倒又爬起,最后他没有赶回去。
  小敬死了。
 
 
第36章 Chapter 36·玫瑰
  2085年,德尔菲诺。
  时敬之到达航空港的时候,按下开机键。通讯器中噼里啪啦,全是信息。
  来源最多的是郑泊豪,第一条在嚷嚷“我要去医院找大美人我又遇到了!”后面就是公事“第四象限一群大傻逼。”
  时敬之匆匆略过两眼,一心想着回家。目光飞速在信息列表里划过,视线偶尔停留,他做了一些重点标记。
  他关了一会儿通讯器,又忍不住点开,划到一个混在列表人堆里对话框,没有备注,平平无奇。
  “吃饭了吗?”“睡了吗?”
  “怎么还不回信息。”
  “人呢????”“睡了?”
  “在吗?”
  “是信号不好吗?看见了记得给我回信息。”
  “………别生病,出门记得喷防蚊药。如果没有,就去找一种锯齿状的变异马鞭草,长在沼泽边,捣碎后敷在伤口上,一天两次。”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出门记得带伞。”
  “想你。”
  “想你。”
  “想你。”
  此后是千篇一律的想你。
  时敬之没有回复,他慢慢滑动,仔细看所有的“想你”,像是考生对答案一样认真。然后他退出去,把轻按对话框,把这些消息全部标记为未读。
  他做完了就有点困,周围的人陆续起身,走廊拥挤,时敬之闭眼在窗畔靠了会儿,直到旁人提醒,才缓缓睁开眼睛。
  时敬之下意识按开通讯器,飞速瞅了眼,没有新信息。
  人都走光了,他轻声同人道谢,拿起行李,闭屏出舱。
  他在回程前出了点小意外,胳膊被脑袋大的蜘蛛咬了一口,感染引起高烧,虽然被治疗仪修复过,整个人依然处于某种低热状态。
  时敬之摸了摸额头,伸手按下自动驾驶按钮。
  在非洲要分别前,研究员又找到他,问他“埃维拉的彩虹尽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敬之回答说,“胜利的节日。”
  “埃维拉小岛附近有世界上难得一见的彩虹景色,自然风貌令人惊叹。”
  “小岛上有人骨教堂,村子高低错落,古城大街白房子,静静等着异乡客。”
  “不过,其实最重要的是,那里面埋藏着圣西蒙的尸体。”
  “最最开始的时候,他的尸体是医学院的一副人体骨架,后来有历史学家堪正,证实那具医学骨架其实是学校创始人的尸体。”
  “后来他们发现,埃维拉曾经有一片巨大的贫民窟和红灯区,圣西蒙在这里任教,在教堂中带出第一批毕业生,他们出身并不优越,妓女、小偷、盗贼、未婚母亲……所有世俗意义上的低等人,从他手下毕业,其中不乏蜚声世界的学者。有一天,埃维拉不再是遮羞布和避难所,也不再是掩饰欲望与阴暗的寻乐窟。”
  “夜行者不需要灯,因为他们心里燃着烛火,哪怕那光微弱了、颤抖了、摇曳了、寂灭了,它还是隐姓埋名地亮了。放弃了晴天白日,就从天边的彩虹上抓一把光,捧在手里的,遮掩不住的,告诉自己,我也是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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