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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镜(近代现代)——水割

时间:2024-07-20 07:34:47  作者:水割
  也有人说:“让她走!你们也不想留她在这四处传染吧!”
  这真是个非常荒诞滑稽又“可笑”的景象:在十几层楼高的地方燃起大火,大腹便便的红灯区妇人用力在地上爬,蓬头垢面的拾荒人拽着她的衣角不放手。周围有祷告的、起哄的、驱赶的、咒骂的……
  这像是一张巨大的幕布,所有人——所有社会和组织中身份不同的人一起聚集到一个幕布下,约定好对于某个人进行怎样的处置。
  闻命低声说:“那是个楼凤,因为欠房东钱,就一直拼命接客。”
  “她好像拿到了一张偷渡的船票。”
  闻命和时敬之在这个四散奔逃的夜晚目睹一出闹剧。原来他们是一群偷渡客,因为利益纷争起了冲突,最后闻命看到女人一头栽下高楼。
  小哑巴绷着脸,一言不发。
  闻命轻声说:“预设的立场没有意义,那就把一切归零好了。”
  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在预设立场的时候,都被戴上了无知的幕布,也就是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弱者,为了避免受损,制定的方案会是倾向于底层的。
  因为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但是欲望是无限的。
  人们总想走向真理,却大多在半路误入歧途。
  正所谓殿堂高耸,人间戏场,闻命在灿烂的极光下捂紧对方的眼睛,呈现出保护的姿势,这是一个态度。
  “她死了。”闻命轻声说。
  他感觉手底下的眼睛变湿润了。为陌生人流下的眼泪很烫,闻命知道。
  人们还在喧哗逃命,闻命带着小哑巴躲在一处临时安置点,在自动售卖机买了热可可哄他喝。对方受过良好的教育,从来不给人添麻烦,似乎也从不需要人照顾,但是闻命总是会起恻隐之心,他端着有些烫手的纸杯吹,吹凉了再喂给他。
  小哑巴抿紧嘴巴,只露出小半个下巴,很不配合。
  “容易撒。”闻命说:“杯子不结实,你快点喝。”说完觉得不对,又纠正:“慢点喝,慢点喝也可以,不能呛着,不着急。”
  他凑过去,举起手臂,他看着对方蹲在地上,一小口一小口啜饮,那个姿势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有点像古典油画里英国淑女做的,显得嘴巴都变小好多。
  闻命心里痒痒的。那人又推他,闻命说:“…我不喝。都是你的。”
  他抬头环视周遭,四处都是火光,变压器不稳定,时时有崩溃的风险。
  而满地血肉崩裂爆响。
  闻命收回目光,对方喝完了,静静等着他,闻命忍不住给他擦擦嘴,拉着他站起身。
  很多个瞬间闻命在感知危险方面如同敏锐的野兽,顽强和执着在苦难浇灌的土壤中不可抗拒生长出来。诱使他在格外危险的那一刹那做出自保的本能反应。
  闻命望着被黑色天线遮蔽的大楼,又远远望着自己的藏身之处。
  在后半夜,他找到了收保护费的蛇头,掏出几乎所有的钱财租下了一间带半个地下室的空房。
  这是贝伦街附近的荒凉地段,旁边是贝伦区的隔离墙,上布满黑红色涂鸦和大洞,闻命用眼睛估算了一下那堵墙的高度,认为这是一个相对安全和便利的住处。
  后半夜,闻命带着人回到纸板房收拾行李。
  他们实在没什么可以带的,闻命挑了最值得搬走的工具和食物放在行李袋中。他最重视的其实是唱片机和旧磁带,这是闻命眼里最最值钱的东西。
  窗外又开始落雨,哗啦哗啦,流水在地上蔓延,把干涸的血迹浸泡,冲刷。
  他们听着夜间冷雨,在纸板房的床边并排坐着,闻命自说自话,把那个故事讲完。
  *
  蛇缠绕着葡萄藤,悄悄靠近,俯在葡萄耳边说,“那我就引诱亚当和夏娃喝下你”。
  葡萄说,“他们会为我发出惊叹的。”
  蛇说,“他们为自己的欲望发出惊叹。”
  葡萄说,“那也没关系,他们喜欢这种像血液一样的颜色,而我会成为他们脸上的晚霞。”
  小猪跳跳说,“你是一个诗人。”
  蛇盯着葡萄,说,“你脸红了。”
  葡萄说,“才没有,我只是更熟了一点点。”
  更熟了一点点。
  门外的爬山虎依然苍绿,雨水打在车铃铛上,时不时敲击出脆响。
  明天是新的一天了。闻命看着窗外的大雨神游。
  这个晚上也不是没有收获的,闻命用一个故事换来了小哑巴的名字。
  他叫小敬。
  *
  他在此后的几天里都在给时敬之讲故事。
  那些故事很简单,闻命常常即兴发挥,他把从电台里听来的故事和山林间孕育的奇闻异事结合在一起,凑在小哑巴耳边讲故事。
  后来,闻命偶然抬起头来,发现时敬之正以一种安宁的神情望着他,他一动也不敢动了。
  闻命曾经无时不刻不在担心,他出身于第四象限,这是烙印,也是原罪。他带着被害妄想去猜测联合政府的爪牙一直在搜寻他,他已经十六岁,过了未成年人保护法案。也许某一天,身后会突然出现一只手,把他从黑暗的岛屿抛到光天化日之下的人群中,那时他将无处遁形。
  现在他开始担心别的事情了。
  新的住处依然潮湿,墙角布满黑色滑腻的青苔。闻命想搞点石灰粉,把那面墙补一补。
  因为屋里进了蛇,闻命发现的时候,随手拿了水果刀,斜刺里一人比他还快,一道白光擦着他的脸庞闪过,“嘭”的一声,墙上破出大半个弹坑,血泼了半墙,半米长碗口粗的蛇开膛破肚。
  闻命骤然回头,时敬之举着手臂,满脸冷淡,手中的那只袖珍枪还散着热气。
  闻命僵在原地。
  时敬之有些疑惑,冲这边转过脸。
  闻命僵着脸,刚想说“要不咱先打个商量把枪放下”,下一秒时敬之飞快把枪收起来。
  可能因为闻命一直没有说话,他小声道:“胳膊麻了……”
  “啊?”闻命一噎,眨巴眨巴眼睛,转念想小孩子身体还没养好就这么动刀动枪的。他大步上前捧起他的手揉搓,又左捏捏右捏捏对方的肩膀:“还麻吗?这样呢?这里?小孩子家家的吓我一跳!合着咱还是个冷面天使哈。”
  “唔。”时敬之垂下眼,这才说:“好疼啊。”
  *
  这天闻命又去上班,回来发现小哑巴在切西红柿。
  其实小哑巴跟他的相处真的变和平了,不再是闻命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昨天,他给闻命留了半颗青苹果,大前天他趁着闻命不在偷偷洗碗。
  这次他又在偷偷做事了。
  家里还剩下几棵西红柿,闻命为了做熟食,专门买了贵的。
  闻命忍不住站在门口看他。
  他很不熟练,一把切到了手。
  “晃荡”一声,门板被撞开。
  闻命冲过去拿水冲伤口,时敬之愣了愣,闻命说:“小敬!你在做什么?”
  “做饭。”时敬之说:“你没回家,我想做饭吃。”
  “没关系,你可以等我回来做。”闻命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又不累。”
  时敬之又是一愣,他忽然说:“好疼啊。”
  说完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闻命不明所以,他也愣住了:“很疼吗?啊……出血了!很疼啊!我给你吹吹!吹吹!吹了就不疼了!”
  他凑过去吹时敬之的手,对方却很抗拒,时敬之握着闻命的胳膊,手指碰到了闻命的纱布,闻命还在黑诊所打消毒针和疫苗,他比较倒霉,遇到了一直变异的大老鼠,伤口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他要连着打三针,然后间隔半个月、一个月打两针。
  时敬之竭力握住闻命的胳膊,他很执着,却又好像不怎么敢握紧,就一直说:“好疼啊。”
  闻命哑然。
  他慢吞吞地把水龙头扭紧,等不出水了,再拿起干净毛巾把时敬之的手指擦干净。他避开受伤的部分,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过去,缓慢又细致。
  他擦完以后,又转身去拿急救包,掏出里面的纱布和药品,一圈一圈把伤口包好。
  然后他开始叠毛巾,毛巾被放在一旁,叠得整整齐齐。
  “……没有关系。”闻命做完这些,低着头说。
  他的嗓子好像被堵住了,哑声说:“……没有关系。”
  闻命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时敬之的脸,目光停留在他的眼睛上,轻声说,不疼的。
  他看到时敬之的脸又隐忍地皱了一下。
  然后他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把这个人拥入怀中。
  他们在光明街阴暗潮湿的寮屋内拥抱,一个嘴里说,好疼啊,一个慢吞吞解释,不疼的。
  时敬之在哭,无声无息地哭,眼泪全部滴到闻命的衣服上。闻命感觉那些眼泪好重,全都砸在他的心坎上,让他心酸不已。
  他还在一个分不清快乐和酸楚的年纪,脑子里的爱恨依然泾渭分明,不知道人心的立体和复杂性,满身使不完的劲,还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混不吝,内心依然充盈着少年人才有的盲目与天真,连心动的理由都那么简简单单。
  他好像体会到了一种温暖柔和的爱意。
  这也许源自社会上层对底层劳苦大众的博爱,杯水车薪的博爱,与金钱和道德无关,那是一种爱意。
  这也许只是因为这个人心性良善,带着饱含包容的悲悯心,对他这种小偷一般窃衣取温的人投以温柔一瞥。
  那只是一种爱意罢了。
  但是没什么关系。
  他不想因为饥寒交迫而堕落或者失节,也不想沉入深渊就此衰萎,社会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他必须勇敢,才可以逃避窒息的可能性。他随时准备着最后一搏,动作要稳健踏实,否则就会葬身乱流之中。
  在闻命不断妥协和退步忍让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说,好疼啊,然后为他落泪。
  闻命对此心怀感激。
  他忽然骨软肉酥,全身乏力,仿佛要一直沉腻在这个怀抱里。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理解时敬之哭泣的缘由,也不懂得他这种喷泉式哭法的根源何在。然而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中,闻命都记得时敬之热烫的眼泪。那种感觉苦涩难言,言不由衷,让他在午夜梦回时紧紧揪着胸口。
  时敬之的泪水很烫,冷却后又很凉,他的眼睛里长了喷泉,涌出的水溶液一点一点把闻命淹没。
  闻命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不疼的,真的。都过去了,只是一只小耗子,谁还没见过耗子吗?我以前还被黑熊抓过呢,你看我不是健健康康好好的?
  他遇到一个很心软的人,会为了一些小事与细节而自责愧疚,不是挂在嘴上,而是记在心里。
  时敬之哭着说,好疼啊。
  闻命知道时敬之在说对不起,他没有阻止这个人哭,然后闻命回答他,没有关系。
 
 
第34章 Chapter 34·玫瑰
  搬进新家后不久,闻命辞去一份外卖店的工作,又迅速找到一份第三行业的新工作。
  他要在一家位于城乡结合部的高端消费场所——也就是贝伦区与隔壁街区交界处的某处酒吧端盘子。那家酒吧有着强烈的移民风格,集西式清吧、中式迪厅、还有东南亚式赌场于一体,楼上还带了家川味粤菜馆,主打糖醋麻辣口味,可谓“跨文化交流之典范”,毕竟很少有人能把酒吧搞成大杂烩,并以此为傲。
  但这不算什么,所有客人都知道,酒吧搞“跨文化多样性”是为了赚钱,能把赚钱目的搞的这么明目张胆,也是一种本事。而这家店最独特之处在于怀旧复古的风格和性感多样的美人,与之对应,闻命需要穿裙装。
  那是一种盛行于维多利亚时期的裙装,拥有硕大繁复的裙摆,高贵优美,富丽堂皇。
  闻命对于穿裙子这件事没有心理负担,因为小费高,穿裙子赚钱总比拿命赚钱来得容易,比这困难多的事他干了不知道有多少。他对于之后配套的梳妆打扮也没什么负担,三无化妆品花不了几个钱,化妆技术不好可以去隔壁理发店找人帮忙,顺带还可以免费做做头发。
  但是闻命依然辗转反侧,心情烦躁,那种显而易见的暴躁让时敬之感到惊讶,他忍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他正在把水泥粉倒进塑料盆里,准备修理一面被水泡烂的墙壁。这种脏活累活闻命从来不让他干,闻命知道他这是在主动分担,但是闻命不在乎这个,他说你吃饱了我就有成就感,有成就感就很快乐,所以你要多吃饭。但是每次时敬之都执意去做,那架势九头牛拉不回来,闻命不让他就趁闻命不在偷着做,最后投降的还是闻命。
  由此可见,时敬之大多数时候是闷不吭声只做事的类型,他擅长自己去抗,解决问题。而能让时敬之主动问出口的事,必然是过于明显并且解决不了的事,鬼都能看出来了。
  鬼都知道,闻命很暴躁。
  然而暴躁的点与众不同,让他纠结的是晚上没时间给时敬之讲睡前故事了。
  得知这一答案的时敬之哑口无言。
  但是他没有表示鄙夷或者嘲讽,而是木着小脸问:“为什么,闻命?”
  “因为根本没空讲小猪跳跳!”闻命咆哮。
  “你想!那家店晚上十一点开门!但是我八点就得出门!再过一个小时你才睡觉!”闻命愤愤不平,失声吼道:“我本来要讲小猪跳跳和朋友西瓜的故事!f*ck 他的蛋!没机会了!”
  “你今晚就要做工?”时敬之反而特别平静,他一边慢悠悠和水泥,一边继续问话。
  “是啊!!!”闻命忍不住又一次暴走,他在屋里到处乱窜,顺带到处乱摸,拿起一个洋葱对对眼再放下,拿脚踢踢地上摆着的塑料壶,转身去桌上倒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可是这依然无法平复他内心的悲愤:“我不高兴!!!”
  话唠闻命失去了与倾听者共度一段美好时光的机会。时敬之绝对是最好的倾听者,特别适合闻命这种活力无处安放的躁动青年倾诉衷肠。每次他讲话的时候,时敬之都安安稳稳地凝神细听,适时流露出了然的模样,全程保持全神贯注,偶尔对故事做出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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