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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镜(近代现代)——水割

时间:2024-07-20 07:34:47  作者:水割
  “你。”薇薇安观察着时敬之的脸色,她斟酌着点评:“你和你父亲真像。你的语气,神态,表情,眼神…天啊……Arhtur,你真的只有二十一岁吗?你给我的感觉像是年长的长辈,那种钢板一样硬邦邦的长辈。”
  “权威是吗?”时敬之竟然笑起来,笑容明艳,他突然冷笑道:“我也觉得是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可能是他伪装得太好,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在想什么。
  这个真的很违反常识,很少有人可以一边面无表情一边笑出来,能精妙地把微表情控制到这种地步的只有演员——据薇薇安所知,普通人实在是没有掌握这项技能的必要。
  薇薇安感觉有点微妙,时敬之给人的感觉特别奇怪,她试探着转移话题:“那,你的版本是什么呢?”
  “那是个冬天的黄昏。”时敬之说:“我路过一座桥,感觉很累很累,不想走路了,但是还有好长的路,前面还有几个大坡。”他可以轻易记起非常多的细节,薇薇安听到他说:“那个大坡上有五只胖鸽子,三个女学生拿了花生仁喂,中途窜出来一只松鼠,把花生抢走了。”
  薇薇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断,她缓缓出声:“我们这里坡的确很多,就算是大学里,我从一栋楼走到另一栋楼都需要半个小时。”
  “冬天天黑特别早,那个时候天气还没这么坏,气候变化不剧烈,下午四点钟左右,也可能是五点吧,我听到钟声的时候,天已经黑掉了。我很不想走,但是又特别累。以往都是我走到桥附近,爸爸也到了这里,他下班以后开车过来,接上我然后回家。”
  “可是那天我一直在桥边等,看着桥上的人,一个一个都不是。这一个,看起来像,不是。那一个,也很像,但是等近了我再去看,他头发更长一些,也不是。后来我开始回忆,我爸爸那天穿了什么衣服,把这个当过滤选项,我排除那些不必要的人,就可以快点回家了。”
  “但是那天特别晚,我在桥边趴着写完了作业,他也没有来。我等急了,也有了些力气,就自己收拾好书包走回家了。”
  薇薇安注意到了他的用词,这次他称呼“时先生”,他说,“我爸爸”。
  薇薇安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知道这里的冬天特别难捱,人的生物钟容易错乱,有好几年里她都是下午三点开始睡觉,半夜十一点爬起来写论文。她也知道这里坡特别多,成年人每天行走会很费事。
  她忍不住问:“你几岁?”
  时敬之想了想,答得很快:“五六岁吧。”
  “啊——”薇薇安把惊呼吞进嗓子里,她又问:“为什么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时敬之沉默不语。
  薇薇安忐忑地看他,她看到对方突然露出微笑,接着释然般讲话:“不知道。忘记了吧。”他讲这话的时候举重若轻,薇薇安却感觉如鲠在喉,她忍不住追问:“是因为怕错过对方的吗?”
  时敬之明显一愣,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他整个人的态度特别温和,仿佛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表情安宁又平和,气质也完全软化下来。
  薇薇安却觉得更加不安,她怕对方随时恢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于是换了更加稳妥的话题:“所以其实以后时先生一直去接你,对吧?”
  “是在第二年夏季学期开始。”时敬之迎上对方的目光,坦然解释道:“没有你想的那么快,工作交接需要时间。”
  一年有三个学期,第二年新学期开始,应该是三月份左右了。虽然说德尔菲诺有四季,四季分明,但是这里纬度很高,最高的位置延伸进北冰洋。所以严格来讲,从九十月份就已经进入了冬季,天在下午两三点就黑尽了。而冬季假期只有圣诞节前后,再开学就是一月份,那算春季学期了。而时敬之提到的夏季学期,是在天气渐暖的五月初。
  所以,时敬之独自一人走过了整个寒冬。
  薇薇安心里得出这样一个答案,再看到对方平静无事的脸,心中的疑惑更加强烈。
  她甚至忽然不想问下去了,过了几秒才迟疑道:“你觉得开心吗?”
  “嗯?”时敬之疑惑不解,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就是…他去接你,你应该很开心的吧。”
  “啊——你说这个。”时敬之又轻笑起来,摇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仿佛怕对方不信,他又认真强调:“我记不清了。”
  你的记忆力不是顶好的吗!这种事怎么可能忘记!
  薇薇安在他的凝视下轻轻点头,直到得到她的这个反应,时敬之才移开目光。
  时敬之不再开口,气氛又陷入凝滞,舞台上的歌剧热热闹闹,薇薇安却完全没有心思去听。
  她张了张口,最后找到自己的声音,在混乱的思维里找出话题,然后问出一个简单无比的问题:“那你……在桥边就一直写作业?桥边怎么会有桌子?你在哪写?”
  “桥边有大石块。”时敬之说到这里又笑起来:“就是人工修的石块,像护城河的围栏,小男孩喜欢爬上去再跳下来,比赛谁跳得远,输了的请赢了的人吃糖葫芦,那个桥边上有个老奶奶卖糖葫芦。”
  糖葫芦,这可真是一种古老的零食,现在已经失传。听老一辈吃过的人回忆讲,它由一种叫做山楂的果实制成,通红剔透。
  “好吃吗?”薇薇安问,她装傻充愣道:“我没吃过这个……就是,我怕酸,听说很酸。”
  时敬之轻易相信了她的解释,然后摇摇头说:“我也没吃过。时夫人不让我随便吃路边的东西,不卫生。”
  薇薇安再次哑然,她笑着笑着,让自己的声音变更自然:“你的记忆力真的很好。”
  时敬之轻松地接受了她的赞美,他没什么触动,这话他从小听到大,已经没什么感染力,便只是点点头:“谢谢,很多人这么说。”
  薇薇安再次小心翼翼道:“那你在桥边还做什么?写完作业就回家了?”
  时敬之这次没有很快回答,他沉吟不语,转头看向舞台,过了一会儿他望过来,给出思索后的答案:“数钟声。”
 
 
第18章 Chapter 18·碎片
  “真是像我听来的故事。”薇薇安最后点评说:“《我的父亲》。我听说时夫人也是女中豪杰对吗?严厉却慈祥的父亲,看似温和然而意志坚定的母亲。对集体无私奉献,对孩子进行无微不至的呵护。真是属于东方的式的,艰苦朴素又默默无名的那种一线人员。”
  “他一直希望我善良、勇敢、正直、坚定。”时敬之只是点点头:”我小时候,父亲总是教导我,要我好好听话,干净做事。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要正面阳光,要有远大理想,在他眼里,我可以一直保持优秀,一帆风顺。然后成为一个胸怀宽广的人,为了全人类奉献自我,做出一些有意义的事。”
  “是很真切的期望了。你现在不就是这样的吗?你在按照他给你规划的路线走。”薇薇安称赞他说:“你就像是个虔诚的教徒,精确地奉行社会制定的最高标准的教义。”
  “时先生为你树立了一个好榜样。用一棵树去撼动另一棵树。电子扫盲计划初期困难重重,但是听说时先生带队的那片山区里的孩子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她问:“我说的对不对?”
  时敬之淡淡道:“他本人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至高理想,并对此深信不疑。”
  薇薇安轻轻鼓掌,又道:“是很伟大的壮举。虽然我对小孩子的培养无话可说。但是现实就是,在这个时代,医生的孩子是医生,律师的孩子是律师,乞丐的孩子是乞丐,自他父亲那代人开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似乎某个阶层的路已经封死了。
  也许往百年前数过去,人们的成就可以归因于时代或者集体的力量,但是自我们父亲那代人开始,一切似乎都变了,年轻人们所有世俗的成败更归结于自我选择。”
  薇薇安眨着眼睛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时敬之看完了后半场的《巴黎圣母院》,他问薇薇安:“为什么让我猜故事的结局?”
  “我以为你会说那是个happy ending的童话故事。”薇薇安说:“太多小孩子听过了,我给他们讲的时候,他们总是问我结局。”女人身上眼中露出欣赏:“我也很好奇。”
  时敬之陷落进软椅中,脸上流露出安详的笑意:“…你为什么不这样想,他其实根本不想回家。家对他而言,是一个伤人的地方,是一个监狱一般的存在,而世人眼中、处于荒郊野外的大森林却是个安全的城堡,那里有他从来没吃过的、让他无比好奇的糖果,他一直想吃却从来没吃到过的糖果,甚至还有,一位好心肠的森林之神。”
  他说的时候,明明在笑,薇薇安却感觉很飘渺,有很多东西被透明的隔膜挡住了,那么空洞。时敬之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他冲女人望过来,眼神堪称温柔:“你觉得呢?”
  “这真的是个——”薇薇安嗓间一窒,继续道:“奇思妙想。”她继续说:“那你的答案是什么呢?小法尔回家了吗?”
  “童话故事本来就应该有个好结局是吗?皆大欢喜。”时敬之没有回答他到底回家没有,他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本来的故事也没有答案。”
  “时先生没有把这个故事讲完。”时敬之神色平静地解释:“他后来去山里支教,没有时间去思考故事。”
  薇薇安失语。
  时敬之起身离场,这次薇薇安女士再次拒绝让他送自己回家。
  时敬之便在路边帮她拦车。
  “给我打个分吧?”薇薇安戴上手套和口罩,像个刚从生化武器实验室里走出来的研究员:“我这次的表现足够优秀吗?有没有吸引力?”
  “一百分。”时敬之说。
  “嘴巴真甜,在我印象里,你是第一次这么恭维我,都像是吹捧了,难得。”
  “是真的。”时敬之一本正经,依然惜字如金。他向她道谢,感谢她抽身前来赴约。
  薇薇安摇摇头,没再说他不解风情:“所以我要回馈你,推荐你一部剧。相信你的朋友看了会喜欢的。”
  她眨眨眼:“西哈诺。”
  *
  时敬之和薇薇安告别,开着舰艇直奔医疗实验室。
  路上他一直在走神,因为他突然很想见到闻命。
  闻命会在干什么呢?
  对方最近有些太热情了,自从那次从公园回来后,他好像找到了什么新的乐趣,会莫名其妙地和时敬之讲一些垃圾话,今天想抱抱,明天想亲亲,偶尔会发委委屈屈的表情包,大字很是扎眼,你没有秒回,是不爱我了吗?有时候又会兴高采烈给时敬之发语音信息,说想你。时敬之烦不胜烦又不知所措,他捧着通讯器在会议桌后狂按静音,生怕人工智能会议记录仪会把这些只言片语捕捉去记下来,时敬之面红耳赤,惊出一身冷汗。
  真是太胡闹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时敬之到了大楼底下。他在大楼的门禁处刷完卡,在缓慢的“滴”声响过后步入电梯,直上二十七楼。那里有专门的房间。
  遥远处天色继续向深色滑落,夕阳燃烧得非常旺盛,天光大亮又大暗。
  时敬之顺着走廊路过一个个房间,到最后一间房间的时候,他随手推开门,天光透过窗帘在地上爬出一条狭窄的线,他探身进屋开灯,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手在开关键上猛然停住了。
  他停在门口,走廊里的光照进屋内,他在门口站了两秒,走到里面的沙发床上坐了下来,门在背后自然关闭。
  时敬之拉好窗帘,戴好仪器,躺在沙发床上。
  可能是因为薇薇安的话,他突然想起来很多很多童年时光,虽然他其实分不清,到底是薇薇安的那句话触动了他。
  也许是某一句,也许是很多。
  他迷迷糊糊,就那样躺着,突然做梦了。
  曾经郑泊豪不认识自己的父亲,薇薇安也不认识时先生,他们居住的楼区里有很多联合政府的职工,小孩子们会因为父母的关系在一起玩,可是其实很长时间里,时敬之的小伙伴都不认识时父。可是时夫人明明提起过,在他刚开始学说话的时候,他学会的第一个词是爸爸。
  可是爸爸在哪呢?
  时敬之说,nana。他口齿不清,牙牙学语,却会指着南方重复,nana,nana。
  爸爸呢?
  nana。
  时夫人牵着他的手,站在路旁等车。遇到相熟的同事,他会回答,nana。
  娜娜,呐呐,那那……
  他可以把那个男人的形象和爸爸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也知道有个地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藏着自己的父亲。
  男人在寒暑期去南美洲出差进修,长时间的分离让他记不清父亲的模样了。
  时夫人牵着时敬之后退几步,让年幼的儿子离车道更远一些,她柔柔笑着解释:“兜兜还不会说太多话,南就是南美洲的意思。”
  “小兜兜啊,你真聪明,你真听话。”是认识的长辈。时敬之抬起头,有些急切地冲那人嚷着:“na!na!”
  那个大人似乎笑了,她或是他,那个人朗声笑着:“哎哟兜兜!你可真有意思!哈哈小兜兜!”那个声音从头顶砸落:“兜兜真聪明呀。”
  他仍然执着地伸着粗短而胖软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啊!啊!爸爸!”
  那些梦境模糊不清,他恍惚想着,在他八个月大的时候,时夫人还在准备一场支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很大了,身材走样,步履蹒跚。她还是很年轻的,还没有去挥霍岁月,就已经是一位母亲了。时夫人把当时的自己比喻为健壮的动物,她说自己像牛,也像鹿,莽撞无知,摸爬滚打。时敬之胆战心惊地问:“妈妈,我在你的肚子里,没有闹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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