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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镜(近代现代)——水割

时间:2024-07-20 07:34:47  作者:水割
  哦,那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和在工厂里踩胶鞋没有任何区别——但是能给我带来奢华的生活,我喜欢奢华的工作,苏格兰高地和贝尔法斯特产的上百年威士忌、千年流传的翡翠、博物馆和收藏家手里才能见过的字画摆件、高楼大厦!俯瞰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这都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什么?你说毕业?……我的确错过了一场考试,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德尔菲诺学生自治委员会代理会长(主持工作)惊梦
  请叫我会长,谢谢,您把我的职务记录清晰了吗?德尔菲诺学生自治委员会代理会长——这可是了不得、了不起的荣耀!什么?你问我们是个什么机构?就是自治委员会啊,还能有什么?你没听说过吗?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还问不问了?不问我走了!神经病!
  ……
  你对我客气点。给钱吗?你这东西不会被曝光吧长官?
  (小注:我和他们说,这只是访谈,将严格按照研究伦理的知情同意、信息保密、趋利去害与保持良好和公正的关系原则进行。)
  贝伦步履大厦权利保护中心副主任
  我们常说自己的工作是“鬼差”——是的,谁让他们总在夜间出没!整个贝伦区是个有机的整体,中介、药品倒卖商、餐馆、便利店、小诊所、牙医铺面、黑车司机、娱乐场所老板……他们才是互相依靠的人群。他们都是晚上倾巢而出,我们不是“鬼差”又是什么?
  哦,她们更多时候是受到了坏人、恶棍的引诱教唆才做出不光彩的事情,往后发展,她们因为追求享受和穷奢极欲的生活而堕落。
  是的,我们的责任就是拯救她们。
  光明街从未统一,但是在诸多势力中间,它从未丧失自己的自治权。
  谁掌控了这里,就掌控了南北走私的命脉。
  边境政策收紧的时候,贝伦区作为一片未被现代文明秩序规范的区域,逐渐引来一批人考察、拜访。
  那是寻常的某一天,天尚未拂晓。虽然天气闷热潮湿,他依然穿了一件厚夹克——这是为了防范小偷的缘故。来之前他甚至做了双保险,将双肩背包放在胸前。
  然而于事无补。
  他的口袋被翻了底朝天。
  护照丢失,钱包被盗,在街头莫名被人敲了闷棍,醒来已经躺在不知名的寮屋旁,四周黑到发亮的污水横流。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周边是荷枪实弹的巡逻官——此地强盗横行,巡逻官常常由披着制服的当地“黑户”组成。
  楚家印忍不住后退一步,手掌按在身后的墙上,直到退无可退。
  这是一条单行道。
  楚家印用尽最后的力气,攀上了一处通往贝伦大厦的高墙,企图悄无声息地绕过巡逻官,进入这片传说中的“佐米亚”。
  “我们总将山地部落视为未开化的“原始部落”,认为他们愚昧落后,无法意识到文明的好处。国家总试图将这些人集中到低地,以便纳入国家体制。对这些地区的征伐和统治,被视为推动文明发展的举措。”
  他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会进入这片“恶土”。许多和他一样的同学也一样。
  他没有同伴,饥寒交迫,甚至有横死街头的危险。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松动的砂石在手下忽的一滑,他心下一跳,不好!
  眼前蓦然一黑!
  背在身前的双肩包被支棱出的墙饰挂住,紧紧扼住他的咽喉!
  就在那几秒之内,他的脸色飞速变红,呼吸不畅带来的窒息感令他头晕眼花,身体本能地挣扎,他的眼角瞥见遥远处的巡逻官站定,似乎正向这边望过来,下意识抬起枪支——
  就在那一刻,一个猫一般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视野中,敏捷跃下高墙,悄无声息地勾起他的书包带,用力一拽——!
  昏暗的夜色中,他们同时伸出手,互相交换了封皮相同的笔记本,手掌重合的那一瞬,不经意迎来对视。
  风轻吹开某页——“像潘达柔斯的女儿,绿林中的夜莺,
  停栖密密的树荫之中,放声动听的歌喉,
  当春暖花开的时候,
  颤音回绕,顿挫抑扬。”
  “佐米亚是世界上现存最大的,还未被完全纳入到民族国家中的地区。”
  “它已来日无多。”
  对方横刀而行,快逾光电,眼前如雪照长夜。
  飞虫清鸣,血光飞溅,楚家印恍然,一道寒光顷刻没入胸口。
  他半仰着头,望向对方乌黑的眼睛。
  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对方竟然是位年轻的女性。
  刀光早已闪过,他被热血扑了满脸,即刻后知后觉明白,那是一只碗口大的毒蛇。
  姚月白疑惑地,又目光坚毅地望着对方。
  而仿佛一首诗歌即将翻开序章。
  “你……你好……我没有贝伦区签证,我听说在贝伦大厦边境可以申请到这个地区的特别通行证。但是,海关人员告诉我,申请通行证很简单,只要交付3000德尔菲诺币就可以。此外,还有附加条件,我必须雇用一位全程陪同的向导,否则无法进入这片区域。”
  楚家印咽下口水,听见自己的嗓音,伴着鼓噪的心跳和紧绷的风声,共同颤动。
  “你愿意当我的向导吗?”
  *
  在那不久前,姚月白和沈方慈谈起日后的理想,那似乎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
  “老师,你觉得,理想是什么呢?”
  “对我而言,理想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东西。”沈方慈的面容很平静,甚至冷淡的有些不近人情,“是一种会被很多人反对,一旦坚持会带来诸多反感和呵斥的事情,我自己偶尔也很想放弃,但是在很多散漫无聊的琐碎日常里,我又常常会记起一些事,这些事让我充满力量感。”
  姚月白说,我要做自己的主,我要自己说了算。姚月白开始兼职做向导。
  她有着那样一张令人一见心惊的脸。
  可是和红灯区的一部分女人为了容颜与岁月而忧虑不同,她像一个毫不在意容颜的女人,起早贪黑,埋头在最脏最累的工作间里,更多的时候她是安静而默默无闻的,她的身影如同她低垂的透露一样,那么不起眼。
  她穿粗劣的工装,那些下地矿工才会穿的工装裤,然后在码头抗包袱。风吹日晒之下,她锻炼出了更加健硕的骨骼。
  “最初,联合政府的执政官也很怀疑,在这样一片充满了小偷、强盗、追龙女、楼凤的‘恶土’之上,是否有修建港口的必要。他们付得起航费吗?为了保护航线而增加的支出是否是笔沉重的负担?还有………会有人和这群人一起同乘航船吗?
  这是老师告诉我的。
  我很困惑。
  而当我坐在码头,卸下扛了一天的帆布,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我开始意识到,这里和巴黎、纽约、伦敦没有什么不同……每一艘远航的帆船,曾经那么遥不可及,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误以为它就是传说中的'巨轮'……而现在,在我眼中,它是个更加显微的社会,它从我手中诞生。它乘风破浪向前行时发出的每一声鸣叫,都依托于我拧下的三根小小螺丝。
  2065.3.8 姚月白”
  姚月白做向导已经三个多月。
  在此之前,她在酒吧街里端盘子,在农场里搓松子,她在攒学费和交通费,她希望考取的大学本部规定学生必须自费前往参加开学与毕业典礼——所以她不得不为了生机奔波。
  她救下那个落魄的年轻人时,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对方并没有对她一见钟情,反而因为她的勇武和力量而吓得跌落台阶,崴到了脚。
  淡淡的笑意在她脸上渐渐绽开。
 
 
第120章 尾声102·繁花万镜
  “有人形容我们的专业,某种程度上,我们就像柏拉图洞穴神话中的囚徒,只看得到投射在洞壁上的二维阴影,无法把握物体的三维属性。”
  “对鸟群运动的研究吗?”
  “是的。我研究的这种鸟类,叫做‘椋鸟’。他们是一种群居动物。几百年前,这种鸟在北欧度过温暖的月份,然后飞去北非过冬。后来因为全球气候变暖导致冬季气温升高等原因,他们不再飞越地中海,而是留在德尔菲诺大区和附近的一些沿海城市过冬,而我最新追踪的结果显示,近五年来他们的航线偏向了这片区域……这里的冬天要比从前温暖得多。抱歉……我不想冒犯,但是我想偏离一下话题……你的眼睛真漂亮。”
  “谢谢,你的也是。”
  “啊……”
  “不开心吗?”
  “开心!我其实没怎么见过火……尤其是这么大的火炉……我只在教科书和短视频里见过。你的眼睛在火光里尤其明亮……我都惊呆了……我的意思是,德尔菲诺大区的部分人群会为了环境保护而放弃安装空调装置——而这里……抱歉,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贝伦街区吗?”
  “如果你问的是这条街的话。它叫光明街。放心,不会有人来贴‘破坏环境罚款单’——这里的居民们不会考虑这么多,生存和温饱是他们的首要之义。”
  “是很有意思的说法。”
  “你说的鸟类也很有意思。”
  “是吗?我对这种鸟类很感兴趣……说实在的,它们为什么群居?又如何集体行动?如何抵御游隼接连不断的攻击?他们甚至在这种躲避攻击的集体行动中一次又一次完成了进化。”
  “听起来是很有趣的事情。还有别的吗?”
  “你喜欢听吗?对不起,一旦说起这些课题我就有些忘我……
  那我再说什么呢?讲一讲研究的目的吧。
  我们的前辈说过,‘椋鸟之间的相互作用与其说取决于它们之间的距离,不如说取决于距离最近的鸟之间的联系。’因为据他们观察,作为一种群飞的鸟类,鸟阵边缘的密度与中心的密度相比,几乎高了40%。
  越是靠近鸟阵边缘,鸟儿就互相离得越近,越接近中心则离得越远——这和以往的推测完全相反——毕竟在科学领域,比如物理学领域里,从牛顿万有引力定律开始,人们已经习惯性地认为相互作用取决于距离。
  根据万有引力定律的内容知,自然界中任意两个物体间的引力大小与两物体质量的乘积成正比,与两物体距离的平方成反比……
  我的意思是,我们观察的结果并不遵循牛顿物理学定律……”
  “所以,它们之间的相互联系,其实并不仅仅取决于距离——像你说的,物理学上的距离?而是这两只鸟,A和B之间的相互作用?”
  “……你能听懂?!”
  “词语和事物之间是没有缝隙的,对吗?”
  “……什么意思?”
  “其实换个说法,你也可以听懂我的话,就像我能听懂你的话。Der Koenig verneigt sich und toetet,‘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在你的表述里,词语和它所指代的事物是贴合的。就像你说的,那群鸟儿,就像这里的人们,越是靠近边缘,他们越是紧密,数量越多,因为他们要聚拢在一起,抵御来自外界的,像是游隼一样的侵害。”
  “你的表述……和我们业界天才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说,数据迫使他假设鸟类之间的相互作用并不取决于邻居之间的绝对距离,而是取决于距离的相对关系。”
  “所以——这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想……大概……鸟群是我们观摩人类社会的参照物……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们能够了解了集体成员之内的相互作用,那么,我们也可以研究更多的心理、人格、社会和经济现象。”
  “很迷人——”
  “是的,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对不起,一提起这个我就有些激动……我太忘我了,这不是个太好的事。”
  “也许?你的脸色有些红。”
  “是吗?……啊对不起,我其实也不想冒犯你。”
  “现在又有些白?”
  “啊这……怎么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感觉我有点喘不动气,心跳也有点快……”
  “你不要那么看我了……”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发现,你发烧了吗?”
  *
  “文化,从来不会在平民阶级的身上滋长繁盛。唯有野蛮。①
  但是我遇到了……和这句话截然相反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就,我这样写她的话,会不会是冒犯呢?毕竟我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好的,所以这不是我的观察手册,这是我的私人日记。
  我在三不管地带迷路了,更加可悲的是,我摔断了腿,还发了烧,好消息是,有一位路过的女士救了我,所以现在我左腿膝盖上覆满了草药。
  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是很有东方诗情的名字。我把她写为燃灯女士吧——因为她刚刚给我点燃了一盏灯。
  在我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城寨中的电力将将耗尽了。所以我是点着蜡烛在写日记。
  我住的这个地方,是传说里的贫民窟。这里没有信号,甚至SIM卡仍受到严格管制。燃灯女士告诉我,她有办法带我找信号,但是要等到白天。
  而我的同学和老师呢?
  我猜他们刚刚回到公寓,他们居住在可供某一小撮特定人士聚居的被称为“天空之城区”的一块小小“飞地”里,或是散居在其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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