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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镜(近代现代)——水割

时间:2024-07-20 07:34:47  作者:水割
  后来联合政府在一些新区进行试点,全球被划分北大西洋区,东西太平洋区,北冰洋区,南极大陆区等,并逐步开始施行“航天迁移”与“地底安置”计划。
  父母同期的同事早已经移民外太空,但是时氏夫妇还没有离开地球。
  他们少年时代是出类拔萃的学霸,年轻时候又都是工作狂,年纪大了后又成为领袖人物,平日里执着于自己的工作,为了人类共同体鞠躬尽瘁,操劳了大半生。
  时敬之小时候经常在广播和报纸中看到他们的名字,家里有一处庞大的衣柜,后来被改装过,专门用来存放他们的获奖证书与奖章。
  时敬之算很典型的子承父业。
  敬之爱之,以仁存心。这是他们对他的期望。
  时家保留着非常保守的东方式传统,他们在后全球化时代、以包容开放、多样性、多移民为特色的北大西洋区划出属于自己的微小场域,奉行古老的习俗与规则。
  时敬之回家的时候,父母都在家。
  父亲在泡茶,沉着脸,一声不吭。
  他是严肃简朴、一丝不苟的男子,惯于久坐静思、思考世事。
  时敬之陪着喝了一会儿茶,一杯完了,继续第二杯。
  这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他们可以一直这样板着脸,成天这样沉默不语地坐着。
  他们对面而坐,桌是竹藤编制的,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已经过时了。
  时夫人坐在一旁,形成三角局面。
  沾了工作的光,她可以和这两个人平起平坐。
  尽管时敬之每次见到她,都下意识感觉她在围着饭桌和孩子打转——尤其是在时家老宅的时候,她仿佛矮了几十公分,低着头,弯下腰,瞬间变小。
  于是他的母亲给他留下了忽高忽矮的印象。
  时敬之和父母之间并无多少交谈,所有的言谈止步于你好与称呼。
  他和父亲讲话不多,点头为止。
  和母亲似乎也没什么可聊,只是因为她在努力找话题,时敬之回答的问题便也多了一些。
  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在聊工作,时敬之的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可讲,他绞尽脑汁,也只能说说,地底派的人真的很疯狂,前阵子又制造了几起爆炸案。
  时母便说,你多注意安全。
  “工作挺好的?”时父突然发话。
  时敬之打了个磕绊,垂着眼回:“不累。”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威严的男人感到满意。
  “你看看,我早就说了,不让你进清扫队,你非要去!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自己数数这些年你受了多少次伤?你这个样子父母不担心?呆在清扫队有什么意义?你自己是不是浪费时间?”
  时敬之的父亲自己没有发现,这话和他一直倡导的“为了人类命运鞠躬尽瘁”的崇高理念相悖。
  时敬之下意识以为他在阻拦自己成为一个英雄,又或者是控制别的让他感到烦闷的东西——总之就是在强行干涉。
  时父似乎并不怎么会和他沟通,他讲话时像在对着一个学生,或者某个下属,权威感逼人。
  时敬之浑身坚硬的态度丝毫没有软化,男人重重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放心!”
  对待自己的儿子,时父总是带着股悲观和忧愁。
  这种忧愁像是种宽宏大量的仁慈,告诉自己的儿子,我对别人都是不苟言笑、要求严苛,但是对你,算了,算了。
  谁让你是我的儿子。
  时敬之知道,他会这样说。
  “谁让你是我的儿子。”时父疲惫而缓慢地睁动自己的眼睛,长长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办法。”
  一股很重的窒息感萦绕在时敬之嗓间,他很努力地忍住,手指紧捏茶杯,泛出青色。
  “唉!”男人又叹。
  时母凝眉,静静坐在一旁。
  她有一张秀气的脸,却总是做出过于凝重的表情,严肃而老气。
  她年轻的时候就不苟言笑,显得比实际年龄整整苍老十岁,迈过中年后,她却像软化了的冰川,脸上总是绷紧的皮肉变得松懈,倒比同龄人年轻许多。
  她的眼睛惯常锐利,明亮,气质因此更加干练。
  “Arthur,你还是不改……”时父忍不住说。
  话音未落,时敬之的脸色瞬间难看。
  时母也变了神色,目光焦急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你又要说我不是孝子。”时敬之冷笑一声。
  “你这是个什么态度!”时父把茶杯重重一摔。“你还像个人吗?!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
  “小学,中学,大学,工作,我为你付出多少,你看不见嘛?!”时约礼暴躁如雷:“你看你还像个人?!你知不知父母恩?你对着我们就这个态度?!”
  “我又不是没瞎过。”时敬之飞速回话,他语气平静,顶地时父一噎,重重震动的嗓子如同跳楼机激烈碰撞。
  “疯子!”时父突然暴跳如雷地吼他:“你又要提你失明的事是不是?你想想你当年失明,是谁不眠不休照顾你?你妈妈!你妈妈她每天担惊受怕不睡觉!你看到了吗!你眼瞎心也瞎?!”
  “到底是谁提?”时敬之突然也火了,他冷厉道:“我已经很想忘记!我每天都想忘记!你能不能不提?”
  “好了!好了!”时母打圆场,她停顿一下,把声音降低八度:“…你不能跟你爸爸这么说话。”
  “到底会不会说话!这么大个人了!”时父重重哼了一声。他是很有威严的人,时敬之再次感到窒息,他不耐烦地反唇相讥:“我跟谁学的?”
  “够了!”男人重重一拍板,这再次激发了时敬之的怒意。愤怒油然而生,他却飞速控制住自己,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口吻,冷静无比地继续触犯男人的威严。
  “只要不是按照你的意志做事,我就永远达不到你的标准,这些话你哪次不说,你不觉得烦,我到底是你的学生,还是你儿子?!”
 
 
第13章 Chapter 13·碎片
  “你哪点像个儿子?!”时约礼怒不可遏,指着他骂道:“全天下哪个儿子对着他父亲这个态度?!”
  “你真让我恶心。”时敬之冷冷笑道。
  “你们只想让我来证明你们人生的成功。”他这样说,时母微微张大眼睛,颤抖着望向他的脸。
  时敬之笑意盈盈地讲:“我哪点不好呢?”
  “小敬!”时母突然发出一声低吼,伤心欲绝这个词可能就是专门为她发明的,为时敬之的母亲发明的。
  “不要说了!”她绝望道:“你看不到我们都什么样了吗?你还要我们怎么样?要我们给你跪下吗?!”
  时敬之闷不吭声,他因为愤怒浑身颤抖,冷汗涔涔的手指用力捏着早已冷却的茶杯。
  女人的哭声还是有用的,至少拦住了时敬之嘴里伤人的话。
  然后他们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时约礼接到通话突然为了工作的事离开,窒闷的空气随着开门声流动出一丝缝隙,又随着关门声陷入凝窒。
  离开前他狠狠走到时敬之面前拿手指指着他,全身绷紧,手臂直抖,像是一座压抑到要爆发的火山。
  时敬之感觉那根手指重重戳进了自己的眼睛里,让那颗脆弱的球体无力抵抗,暴血破裂。
  好痛。
  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出来,冷热交替,让他瞬间失声。
  他忽然变得那样弱小,眼中流露出惊恐,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视野的最后,是时父满眼恨意的眼睛。
  时敬之脱力地站在原地,僵硬笔直,宛如溺水的姿态。
  他的灵魂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俯瞰着自己苍老,衰弱,腐朽。成为一个战场上的残兵败将。
  这种间歇性的战争总是时不时地爆发在时家,似乎从小到大,时敬之一直生活在争吵声中。
  一开始是时式夫妇,他们好像很不习惯直白地表达自己,又或者总是南辕北辙,交锋之中没有爱恨,只有恩怨。
  他们会为了各种事情吵起来,工作,生活,性格。
  他父亲曾经在一次争吵中形容时母是刺猬,冷言伤人,刚强刺骨,时敬之静静坐在一边写作业,安静又乖巧。
  他低头盯着鞋面,感觉上面飞速跑过一只大老鼠,黑豆豆一般的三角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时家夫妇经常同对方争吵,又总是口口声声为了时敬之忍让。
  其实这个问题非常复杂,时母默默流泪,对着时敬之哀伤又温婉地讲,我只有你了。
  那些话语轻飘飘,却仿佛给时敬之带来了随之而来的标准,那些你要争气,你要听话之类的附加条件。
  时父却每次都在讲,我那样爱你的妈妈。我明明……那样爱你的妈妈……
  时敬之努力在他身上分辨爱一个人的律法。
  他们是社会上层的精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时敬之都把他们当做学习的榜样。
  可是后来,战争的双方变成了父母和儿子。
  他们的战争从时敬之的青春期,准确的说,是他十四岁出意外之后,一直蔓延到现在。
  早些年的时候,他们的关系曾经跌至冰点,时敬之在最极端的时候背上了“不孝子”的骂名。
  每次在参加完冗长、高级的社交晚宴后,时家的灯会亮一整晚,那是他们在争吵。
  后来他们的关系偶有缓和,大家也可能坐在一起和平地吃一顿晚饭。
  只要不谈到时敬之的人生问题,一切都好说。
  *
  时母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说:“一会儿吃饭吧?妈妈给你做,想吃什么?”
  时敬之一直没动。
  她叫了四五遍,对方才猛打一个激灵回过头,满眼茫然地叫她:“妈妈……”
  时敬之突然向她冲去,他太急了,脚下被桌腿跘到,跌跌撞撞地冲到女人脚下。
  他抓着女人的腿不放,满脸茫然地抬头望她:“妈妈,我是不是总是被骂?”
  时母忽然捂着嘴巴,无声地哭起来。
  寂静而滚烫的吓醒了时敬之,他满脸惊恐地望着女人,突然尖着声音说:“妈妈!”
  时母仿佛一瞬间被唤回神智,她忽然笑了笑,飞速擦干自己的脸,扬起笑脸蹲下身,下意识接受时敬之的怀抱。
  他那个样子,太像是需要一个拥抱了。
  *
  她凑近他,才发现他在说话,时敬之仿佛失了魂,一动不动地瘫软在半空,死水般流淌到地上。
  他的嘴巴在开合,可是声音太微弱了,女人屏住呼吸去听,一遍又一遍,时敬之在挣扎着:“妈妈……你不要……”
  “你不要………”
  时母摸了摸他冷汗涔涔的后脑勺,轻声说,“兜兜,怎么了?”
  她下意识想,对方的话该是,妈妈,你不要再哭了。
  兜兜。
  兜兜。
  时敬之突然痉挛,他睁开紧闭的眼睛,缓缓看向女人,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好一会儿,紧接着又疲惫地闭眼,一道泪水顺着眼角涌出,滑进女人的掌心。
  时敬之沙哑地开口,“妈妈。”
  “妈妈在的。”
  时敬之的鼻子突然抽动,他又带着哭腔喊了声:“妈妈……”
  “妈妈在的。”她抱紧他,强忍着哭意说:“妈妈在的,妈妈没哭。”
  她说,“妈妈在的。”
  泪水不断涌出来,划过苍白到透明的脸,他闭着眼,喃喃自语。
  女人这次终于听清了他的话,一股眼泪瞬间砸到时敬之的脸上。
  “妈妈……”她听到他说,“你不要骂我……”
  女人瞳孔大张,眼睛止不住红热,源源不断地涌出热泪。
  可是她不动声色,迅速抬手擦了擦脸,然后温柔地含泪笑着说,“不会的………妈妈……妈妈最喜欢兜兜了。”
  她哽咽说,“妈妈最爱你,怎么舍得骂你呢?”
  *
  她搂着他,像是二十多年前那样,无措而慌张地抱着自己初生的小儿子,接受自己新生的身份——一个母亲的角色。
  时母缓缓整理时敬之被汗湿的头发,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紧闭双眼的脸上。
  他好像睡着了,紧紧把脸藏在她的手心里,可是并不安稳,他会挣扎,突兀地浑身发冷,再疲惫地陷入沉默。
  女人安静地跪坐在他身旁,宛如祈祷的雕塑。
  像是落雨,温暖的雨,一滴一滴,一滴一滴,时敬之感觉有雨水砸在脸上,咸涩的痒意蔓延开,逐渐加重为苦涩的痛苦。
  一滴,一滴,一滴,一滴,透过他的眼角滑落,在他鼻梁和眼窝交接的地方,相遇,吸引,凝聚,交汇成一处小小水洼。
  *
  半小时后,时敬之终于清醒过来。
  他满脸惊慌,想要离开这里。
  时敬之实在呆不下去,飞速起身冲向门口,这让女人猝不及防,她焦灼地小跑,时敬之听到声音,不知怎么又停了下来。
  他僵直着后背,女人从他身后急喘着小跑过来。
  她长得那样小,所以奔跑对她而言是很费劲的事,时敬之迈一大步,她要紧跟两三步,稍有不慎就会磕倒。
  时敬之忽然有些恍惚,岁月真的不饶人,他在一瞬间感到了母亲的苍老。
  于是脚步停了,他转过身,压下烦躁,努力缓和面容地多说一句:“我真的有事,我还要加班。”
  “加班也要吃饭呀!哪能不吃饭!”
  时母拦了好多遍,时敬之却还是执意离开。
  时敬之一直跟她说,我要加班。
  撒谎的话,如果第一次可以换来对方的将信将疑,那么多说几遍,它就成了真的,大家都会相信,无论是说谎的人,还是被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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