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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镜(近代现代)——水割

时间:2024-07-20 07:34:47  作者:水割
  薇薇安不予置评,她继续道:“虚拟系统是个过去式,但是它的发明者和完善者们却相信这样一种说法。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造梦者,他们制造美梦。用梦境编织一张网,有人将永远陷入这个梦中,直到死去也不会醒来。
  在这样的美梦里过完一生,就产生一种逼真的错觉——那个梦境才是他的一生。”
  薇薇安掏出一张邀请函:“要见证一场梦境的一生吗?”
  时敬之投去一瞥,“德尔菲诺大学虚拟系统关闭仪式”几个字印入眼帘。
  他冷淡道:“薇薇安,方才说的这些,不足以打动我。”
  薇薇安不为所动:“下个月的典礼,来?还是不来?”她仿佛天生不按理出牌,直白道:“如果你不想参加,今天又为什么和我见面呢?”
  时敬之皱起眉头,他终于开始认真打量这个语气略带沙哑与冷淡的、气质卓绝的女人,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时敬之语气不变道:“我是收到了兰先生的邀请。”
  听到某个名字,薇薇安仿佛被噎了一下,她眼神一动:“……这是个好理由。”
  “我们兰先生可真是社交达人。”薇薇安似乎知道些什么,她敏锐地换了个说法:“人际关系修补师。”
  “届时各方大佬都会来的。”薇薇安道:“需要我给你一份名单吗?”
  “没兴趣。”时敬之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他的目光掠过桌面,又移向窗外,随口问道:“市中心的虚拟剧院还开吗?”
  “怎么不开?”薇薇安有些奇怪:“开啊。”她顺手从桌子上的手袋中掏出两张票:“我前几天刚去看的。怎么?”她有些好奇地问:“你想看剧?”
  “你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吧。”时敬之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合十,眼睛专注地看向女人:“这属于你专业领域吧。”
  “只是爱好。”薇薇安说:“淑女的必修课。想看剧吗,我可以给你介绍?”她好像终于发现了这个人的弱点,锲而不舍地追问。
  对方却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嘴上礼貌拒绝,眼中全是疏离:“不。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没什么兴趣。”
  时敬之站起身,臂弯里挂着西装,他不欲多谈:“你接下来去哪?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他说着,眼睛又落在那个巨大的包上,因为角度原因,窥探到一丝丝红色。时敬之又感到一股怪异的情绪。
  薇薇安对他的示好感到惊讶,尽管知道对方只是出于客套,也会认真执行护送任务,但是如果是不知情的人——薇薇安暗想,如果是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为了他这幅风度翩翩的模样心动。
  薇薇安摇摇头,她还要继续回实验室盯数据。
  她随他起身,又突然弯下腰,拿起那张邀请函递过来。
  “我以为你会妥协。”薇薇安突然开口,她向对方示意:“就和刚才一样,为了一些理由去妥协。”
  时敬之站着没动。
  薇薇安先是叹了口气,她有些无奈,声音里带着苦恼的担忧:“我也在做妥协。兰先生给我的任务是,除去公事以外,还要主动引起你的注意,你的目光需要在我身上停留超过三十秒,据说这代表一个男人对我有兴趣。”
  薇薇安看看挂钟:“而我尽力延长我们的谈话时间,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时敬之默默接过那封邀请函,抬头看向女人,半晌后,他在对方玩味的眼神中给出答案:“好。”
  薇薇安终于笑起来,她对男人道:“Arthur你……”
  “你很有意思。你和传闻中不太一样。”她正色道:“我对你,终于有了点兴趣。”
  时敬之简直要气笑了:“你不觉得冒犯?”
  薇薇安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她问:“你觉得童真是什么呢?”
  “运动场上的少年挥汗如雨,穿着臃肿校服的女孩子捏着水,风一样朝着跑道尽头追过去送水?
  还是说九月的天艳阳高照,但是运动会这天一定会下雨,女孩子们把雪白的的校服掀到头顶,校服化作白色蘑菇,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躲雨。
  白色蘑菇下显出或玲珑或高挑的身段,招致男生们响亮的喊叫。那些叫声愈演愈烈?”
  “你说的是荷尔蒙蓬勃的青春期。”时敬之毫不留情的纠正她。
  薇薇安却摇摇头,轻声开口:“可是有的人不这样。他游离在人群之外,他抬头看着高声喊叫的人群,继续低头趴在桌子上,安安静静地写最后一份加油稿。”
  “写完以后,他悄悄地离开。他的身体开始抽条,柳枝一样拔出来一大截,在操场上走起来带起晃晃荡荡的风。他走着走着,走进了黄昏里,那样稀松平常的黄昏里。”
  “你看他走进黄昏里,却突然在地平线尽头跑起来,跑到筋疲力尽,他停身喘气,再突然想到什么,那一瞬间浑身充满了力量,支持他欢跑着大笑而远。”薇薇安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笃定地说:“这就是童真。”
  她看向男人。
  时敬之似乎总是在和人群背道而驰。
  他求学笃实,居移气、养移体,越长大越沉稳,爱存些古物,万事一定要分个清浊分明,面上含笑不甚在意,眉眼间带着傲然而不自知。
  可能他自己都不明白,那股劲太强烈了,外界在他眼里,是媚俗,是华美的死尸。
  “华美的死尸。”薇薇安点评道,但是没点明自己再说谁。
  “让一个少年老成的人流露出幼稚纯粹的眼神,就是童真。”
  薇薇安最后转身微笑:“谢谢你,不过我不用你送。你对他人的关照总是大于自身。我很好奇,你有没有看过你自己发呆时候的模样?我指的是,当你想着你那个甜蜜的麻烦,你会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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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是赫布里底海岛,我手机打字经常串了,不好改,在这统一说明一下。(´°̥̥̥̥̥̥̥̥ω°̥̥̥̥̥̥̥̥`)
 
 
第8章 Chapter 8·碎片
  2085年的后太空移民时代,航天计划有条不紊进行着,联合政府派出专项小队,在地球的各个角落进行最后的清扫,引导还留在地球上的人群到宜居城市生活。
  时敬之是清扫队负责人,是朋友口中典型的高岭之花,是后太空移民时代的精英,禁欲、自律、优秀,却也不近人情。
  一旦遇到他讨厌的事,他便皱起眉头,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清贵,目光冷淡地略过某个方向。
  那时候如果谁不要命了,大着胆子同他对视,必然会被那目光刺得羞愧难当,进而意识到,连自己的出现对他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冒犯。
  *
  但是闻命不怕冒犯他。
  在时敬之允许的时候。
  他会扶住这个人的肩膀,任由他把自己禁锢在一方天地,对方的脸上染出薄红,不得不把大半张脸藏进闻命的肩窝中,凌乱的发丝垂下来,每一根发尖都透着暧昧和水淋淋的气息。
  德尔菲诺人工岛,尽管是北大西洋暖流刮带的海岛,气候紊乱却让这里迎来梅雨季。
  暴雨前夜往往曝晒炎热。这是人造月光都无法抵挡的热度,咸腥的海风从遥远的海湾处刮来,再同落单的海鸟周旋,在灰蓝色的钢筋铁骨之上徘徊。
  哥特式建筑存在了几百年,楼上卧室狭小的木窗只能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幽蓝色的人造光从海面灯塔上扫过来,隐约照亮某些轮廓。
  闻命的鬓角在夜色中发亮,他发出沉重的呼吸,喉咙中产生某种隐隐约约的奇异声响,时敬之单膝跪在他身侧,另一只脚艰难撑地,一手支在闻命肩膀上。
  而闻命没有推开他,只是认命般扶住他的肩膀,这给时敬之一种感觉,这个过程是愉悦又温情的。
  在他的认知中,闻命是成熟沉稳的人,这时候却又显得过分温顺了些。
  如果真的要细究起来,闻命的所有动作都是在围着时敬之打转,他会轻轻退开,俯在时敬之耳畔柔声下气地安慰,或者是照顾他的感受,直到他发出某些指令,再身体力行地执行。
  曾经他们胡天胡地,时敬之搂着他的脖颈,闭着眼睛疲倦地评价说,闻命,你的体力很好。
  而这时,闻命只会略带羞涩地,温柔地笑起来。笑中还带着怜惜与无奈。
  时敬之并不多话,他只是低头看着他们彼此的身体,又突然抬头,眯眯眼睛看闻命一眼,仿佛打量,再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俯视对方,再凑过去同他接一个漫长的、凶狠的吻,直到他绷紧白皙的脖颈和薄削的肌肤缓慢染上血色。
  他掐住对方的脖颈说:“动。”
  似乎感知到指令,闻命的鬓角染满薄汗,亮晶晶又冷冰冰。今天时敬之过于急躁,所以闻命犹疑,他绷紧声线忍耐道:“可是你……”
  “动。”时敬之哑声道。
  *
  时敬之有秀挺的鼻梁,带些绮丽意味的面容。
  在某些时刻他会哭,时敬之哭起来很动人,又静默。
  泪水沾染的面庞上透着隐忍和痛苦,他往往垂着眼,像是被折腾狠了,而闻命却会皱起眉头,不赞同一般怜惜地凑过来吻他,仿若某种无能为力的安慰。
  闻命这时候会认命般在他耳尖落下温热的吻,将热烫的身体贴近他。
  闻命很喜欢拥抱的动作,这样就可以把时敬之整个人圈起来,有时候他太累,便只能做出某些无任何意识的动作,手指不停蜷缩抖动,显得有些可怜,他攀在闻命的上肢上,靠近他的肩窝里,闻命便捉紧他的手腕,一脸愧色地在他手指处落下温情的吻。
  半个晚上过去,时敬之大汗淋漓。
  这是耳鬓厮磨的温情时刻,时敬之却有气无力,他微微抬眼看向远处的天光,濡湿的海岩陷落于波涛,天空似乎要落雨,而他下一秒仿佛要睡着了。
  闻命不赞同地说:“小敬……你太累了。”
  说完凑在他耳畔,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
  时敬之动了一下,他神志不清地移开脑袋,仿佛被闻命弄乱的头发骚扰了梦。
  闻命无可奈何地想,以往时敬之精力充沛的时候,必然每夜去浴室。
  那些时刻,时敬之惯常起身,动作利落,然后随便披一件闻命的上衣,经常是宽大的衬衫,然后端起闻命早就放在床头的温水,将汗湿的头发抄至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行走间没有扣紧的衣摆在飘,遮去半截大腿,时敬之按开浴室灯,关门,三秒后浴室里响起水流的刷刷声。
  床头的通讯器在震动,那是时敬之定好的闹钟。
  闻命推着轮椅,把时敬之放入床铺中,自己再去阳台上关窗。
  时敬之太累了,没有醒过来,只是微微开合着眼睛,闻命快行几步,在远处把他的通讯器按灭。
  昏暗的书桌上摆着几本书籍——一种在这个时代堪称古董的东西。书脊题目隐约可见,字迹是手写的,略显潦草,大致可以辨别出《红日法案》《蓝夜宣言》《xxx司机诗集》《XXX的第三本八开日记》等字样。
  书籍旁边是一沓厚厚的A4纸——保持名流身份的第一要务是“复古”,末世全员电子化时代,A4白纸一纸难求。——这都是闻命闲暇时刻抄诗用的草稿纸。
  然而现在这些稀贵的东西却略显凌乱地摆在桌上,显得主人多不上心似的。
  闻命有些无奈,似乎对时敬之的潦草无可奈何,脸上却又挂着浅笑,不紧不慢收拾起来。
  远处的海水汹涌澎湃,白色的鸥鸟总让人想起它们在奥本停船边徘徊不前的情景。
  闻命仔细地倾听那些嘹亮凄厉的鸟叫,似乎就可以隔着远端的记忆,回想起当年的夏季与海岛。
  他将窗户的朝向换了方向,避免时敬之被海风吹到,再将人造光调暗,整间屋子陷入寂静中。
  他仰望着人造繁星的时候,目光仿佛可以穿透茫茫海岸线,接触到大海那头的外界,那些人造光曾经接触不到的地方。
  后半夜,温度似乎终于降下一点点,手里的通讯器和晚风一样微凉。
  尽管经历了体力消耗,闻命依然精力充沛,头脑甚为清醒。
  可是时敬之却异常疲惫。
  一个半小时前,他刚刚把自己的下属骂了一顿。
  市政厅办公室某小组主任正通宵达旦写《关于清扫队第三季度人才培养与引进亮点工作的汇报》,案头的烟蒂和泡面盒堆成山,苦熬冥思那份改了十几遍的材料,绞尽脑汁去想时敬之所说的“办实事、做实事、不要写虚头巴脑的废话”这句话的确切含义并痛骂电子设备不给力竟然没有字体仿宋_GB2312而只有仿宋——
  时敬之暴躁地摔了文件,原话是这么说的:“全篇x上雕花,净整些没用的!”
  闻命知道,最近时敬之过于操劳。
  也许他是在为清扫工作遇到阻碍而烦心。
  *
  时敬之活了二十几年,人生几乎顺风顺水。
  优渥的家庭、良好的出身、丰富的资源——因为这些外界资本的托举,他出生就站在终点站。
  更不要提,他天资聪颖,还拥有绝好的容貌,在门槛极高、精英济济的学校中也是风云人物。
  他是学院的优等生,惯常拿奖学金、发表演讲,获得教授和院长的青眼。
  变故发生在十四岁那年。
  *
  他的父母都是联盟政府的部门负责人,14岁那年,时敬之在假期里跟随他们去前线历练,结果遇到意外。
  恐怖分子发动了自杀式袭击,时敬之在巷战中走失,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眼前一片黑暗。
  他刚睁眼几秒,剧烈的头痛便袭来,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又迅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陷入黑暗之前,他听到午夜悠长的汽笛声。
  周遭似乎是码头。他的嗅觉开始变得敏锐——濡湿的海风、咸腥的空气、刺鼻的机械油味混在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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