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忘了。”
石屿挠了挠发顶,试着接受自己穿越了两次的事实:“不过,我当时怎么想的,竟然会起这么草率的名字。”
“汪汪!”小土狗趴在他的床头不满地晃着尾巴,石屿本就爱和小狗打成一片,顺了顺它背上的毛。
“抱歉啊,我刚睡醒脑子不清醒,你别跟我一般计较。”
“呜呜。”大黄蹭了蹭他的掌心,翘起尾巴一摇一晃地在屋里徘徊,瞧见滚到床尾的一颗汤圆,白花花,圆滚滚的,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它憨憨地跑过去,凑到鼻尖闻了闻,一口吞下。
一股腐烂的花香骤然在它的鼻尖蔓延开来,黏腻的面团包裹着藏有剧毒桂花馅,大黄毫不知情地嚼了两下,当场口吐白沫,四肢僵硬地倒在地上。
“大黄!”
宋璟珩立刻察觉到了异常,急忙跑去揉着它的肚子,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大黄的呼吸却愈发微弱,几乎看不到它胸口起伏。
片刻后,它呜咽了一声,那条黝黑的舌头无力地垂在嘴边,没了声息。
“它这是怎么了?”
石屿也才反应过来,忍着腿痛走下床,西医先他一步蹲在地上,探了下大黄的鼻息,面色微沉,戴上了手套,低声道:“它咽气了。”
“什么”石屿和宋璟珩同时爆发出一声惊呼。
大夫紧抿着唇,抬手检查了下大黄的舌头,目光上移,取了点余下的桂花元宵,放在手里压扁,细细观察了一阵,愕然地转过身:“这碗里的元宵有毒!”
事发突然,宋璟珩表情凝滞了一瞬,僵硬地半跪下身,握住大黄的前爪,许久过去,他压下心中的愤恨,用力搓了一把脸,哑声开口:“这碗汤圆是从老宅端过来的。”
“你是说苏秀云想害你?”
宋璟珩点了点头,默默地为大黄合上了那双空洞的眼睛。
大夫皱起眉头,快步走到他身侧:“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我们都睁一眼闭一眼忍过去了。”
“只不过。”他顿了一下,目光掠过床头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如今石先生醒了,你就不怕她换个人害吗?毕竟当年那件事,你们两个都有参与。”
石屿惋惜地盯着地上的大黄,这个穿越开局发展太快,也没个人跟他解释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地就突然死了一条狗。
“你们在说什么?”他猛敲床板,好不容易插上话,楼下木门猝然响起敲门声,宋璟珩示意他稍等,走下楼开门。
门外漆黑一片,宋璟珩觑起眼睛,借着廊前的光亮看清了来人,他紧绷的神情登时缓和了不少,连忙把来人拉进屋,打探道:“春贵你来得可真是时候,上次托你查苏秀云的背景,查得怎么样?”
“少爷,我口渴得紧,您让我喝口茶再说成不。”
春贵气喘吁吁地摘下头顶的八角帽,抓在手里不停地扇着风。
“抱歉,是我心急了。”宋璟珩领他走上楼,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不够,我再帮你沏点。”
“多谢。”春贵微微欠身,接过他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擦着嘴角的茶渍,缓缓道:“我昨儿在杏花楼里待了一宿,听在后台拉胡琴的杨瞎子说,苏秀云其实就是你们宋家当年那个疯掉的二少奶奶的亲妹妹。”
宋璟珩瞳孔骤然一缩,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桌子边缘:“你是说,她是苏月兰的妹妹?”
“没错,少爷。”
石屿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这群人到底在说剧本杀台词,他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春贵放下茶杯,揉着充血的眼睛,发牢骚道:“您都不晓得这老头的口风有多紧,我昨儿把苏秀云的画像递到他眼前,问了不下于百遍才把话套出来。”
“真是辛苦你了。”
宋璟珩收回思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大叠钞票,递到他手里。
“多谢少爷慰劳。”春贵弯腰鞠了一躬,把钞票卷成香烟的大小塞进裤兜,乐呵呵道:“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竟一次给这么多。”
“呵。”大夫双手交叠在胸前,不屑地斜了他一眼:“刘春贵,你在宋家老宅当差的那几年收到的票子可不比这多?”
“啧,唐月槐,瞧你这话说的。”他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余光瞥到床头,霎时一惊,诧异的表情还没在脸上停留半秒转瞬换成热络的笑脸。
“石先生您可算是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咱宋大少爷都要在您这间东院厢房里修行成佛了。”
“呃。”石屿喉结上下滑动,视线不自觉地望向宋璟珩:“谁能跟我解释一下,你们究竟在说什么玩意?”
“哦,是这样的。”
刘春贵抢先一步坐到他床头:“据我昨日打探的消息来看,苏秀云处心积虑地嫁进宋家,很有可能是为了报你们当年揭发她姐姐的仇。”
“我们?”石屿指着自己,狐疑地开口:“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石先生,您这是……”
刘春贵脸上闪过一片愕然,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宋璟珩走到他身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几眼:“春贵,你觉得杨瞎子说的话靠谱吗?”
“少爷,您大可放心。”
刘春贵挽起马褂的袖口,回头道:“这杨瞎子几乎在杏花楼里拉了大半辈子的胡琴,没人能比他更清楚楼里发生过的纠葛。”
“那就好,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宋璟珩拍了拍他的肩,抬眸扫了眼窗外:“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刘春贵站起身,偷偷瞥了他一眼,应了声“是”走下楼,他放在裤兜里的纸票子隔着单薄的布料,不断摩擦着皮肤。
少顷,他停下脚步,站在玄关处摘下帽子,朝楼上行了一礼:“少爷,日后若还需要调查什么,您尽管吩咐便是。”
“嗯,谢了。”
“咔哒”一声刘春贵关上门,石屿默默地收回视线,背靠床头啃着指甲,回想他们先前的对话,林林总总的人和事加在一起比之前看的探案小说还复杂。
他捏了捏后颈,头疼地想找根铅笔画个思维导图,耳边忽然传来宋璟珩的声音:“刘春贵的话里真假参半,看来我们明天还得再去一趟时思寺,找元礼方丈打探清楚才行。”
第四章 遮雨的屋檐
“我就知道这家伙不靠谱。”
唐月槐冷哼一声,本就和刘春贵有过节,偏头望向宋璟珩,“你发现了什么端倪?”
“他找的那个杨瞎子不可能认识苏月兰。”
宋璟珩走到煤油灯下,挑拣着茶叶盒的碎渣,慢慢地解释道:“民国六年,苏月兰从时思寺被人领养出去,没过多久就被卖到了桃溪楼。”
“慢着。”石屿招手半天,没一个人搭理,严重怀疑这两人是诚心屏蔽自己。
他咬紧下唇,猛敲床侧板,恨恨地喊了声:“苏月兰又是哪位?”
宋璟珩一怔,唐月槐朝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率先回道:“她是老宋家的二少奶奶,三年前还拿砖头砸过你头。”
“我去,她居然这么恨我。”石屿倒吸一口气,摸了摸后脑勺,果然找到了一个硬币大小的伤疤。
宋璟珩喉咙有些发紧:“她并不是恨你,而是想杀我。”
他放下茶叶盒,走到床头,显然不愿多提:“石屿,明早跟我们一起上山吧。”
“上山?”石屿掀开被子,像看傻子一样盯着他,露出打着石膏的腿:“哥们你确定吗?我现在可是瘸子。”
“翠园里的长工和丫鬟一半是从老宅挪过来的,单独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你可以把门锁起来,不让他们进来。”
这么简单的办法他怎么都想不到,石屿深吸一口气,指着渗血的纱布道:“我腿疼,真的爬不了山。”
“这样啊。”宋璟珩摩挲着下巴沉思半晌,替石屿掖了掖被角,开口道:“或许,我可以背你吗?”
“呃。”熟悉的草药味萦绕在鼻尖,石屿心脏蓦地漏掉一拍,他离这么近到底想干嘛。
他皱着眉,上下扫了他一眼,宋璟珩弯了弯唇角,倾身向前,石屿一惊,当即捂住胸口往后挪:“你先离我远点,我再考虑。”
远看这两人过分暧昧,“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唐月槐朝他们喊了一嗓子,正了正衣领,往楼下走:“明儿见。”
宋璟珩显然也意识到了彼此距离过近,干咳一声,转身追道:“那我送送你。”
石屿顿时松了口气,这没有边界感的家伙终于走了,他抬手捏了捏肩膀,紧绷的肌肉终于得到了放松,心脏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屋内变得安静,只剩柴火在壁炉里发出细碎的声响,火光不断跳动,暖气环绕在周围。
困意翻涌,石屿打了声哈欠,理了理枕头,侧身躺下,等宋璟珩再次上楼的时候,他已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石屿神清气爽地醒来,除了腿上打了石膏,睡觉不能翻身,其他的都比家里好太多。
他揉了揉发顶,睁开眼睛,倏地对上宋璟珩的视线。
“早。”宋璟珩一手支着下巴,偏了偏头:“昨天睡得好吗?”
他嘴角噙着笑,梨涡浅浅:“我让孙姐做了些梅花糕,一会给你端上来。”
“嗯?”石屿眯起眼睛,这家伙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梅花糕?
他不动声色地吞了口唾沫,掀开被子,不知是不是下床的速度过快,石屿忽然感到头顶一阵眩晕,眼底似有一段残影闪过,下一秒思绪仿佛被人打乱。
他勉强站稳身子,眨了眨眼睛,面前好像出现了两个宋璟珩,一个浑身是血,一个长衫飘然。
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屿一惊,昨天是幻听,今天幻视,难不成这是穿越的后遗症?
他用力按压太阳穴,好半晌缓过劲来,看清了宋璟珩的背影,他正掰着指头自顾自地数道:“我还让孙姐特意准备了些上山路上吃的点心,像什么蟹黄酥,栗子糕,红豆饼,枣泥糕……”
“够了。”石屿扶着桌角,打断他:“我们快走吧。”
宋璟珩转过身,不由得低头笑了下,梨涡更明显了。
不多时,他端着一叠糕点回来,石屿洗漱穿戴好,坐在餐桌前吃完热乎乎的梅花糕,眩晕感逐渐消失,他接过宋璟珩递过来的围巾,按他说的将自己裹得只剩眼睛,一瘸一拐地走下楼。
临近门口,宋璟珩放低身子,石屿两手攀上他的脖子,单脚跳上他的背,刹那间,宋璟珩兜里的怀表裂开了一条细缝,秒针滴答声响盖住了碎裂声。
石屿趴在他的背上,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心跳如鼓,不知怎的似乎每次和宋璟珩近距离接触,自己的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开始乱跳。
他抬起头,错开一些距离,按了按胸口,身侧有两个长工路过,宋璟珩捏了下他的脚踝,贴在他耳边,低声嘱咐:“头低下来点,别让他们认出你是谁。”
“哦。”事还挺多,石屿抿了抿唇,又把围巾在脸上多绕了一圈,走出翠园,唐月槐在时思寺的山脚下与他们会合。
初春的晨间薄雾弥漫,茂林覆盖的山路,即使白天也鲜少有人走。他们沿着蜿蜒的泥土路缓步而上,攀至山顶时,雨点滴滴答答落在土地上,润物无声。
枫叶上晶莹的雨珠“啪嗒”一声落进石屿衣领里,冻得他直缩脖子,宋璟珩背着他不好接过唐月槐递过来的伞,他抢先伸出手:“我来,我来。”
纸伞上,竹影斑驳,一路向前走进山门,四周梵音阵阵,石屿却觉得一阵不同寻常,远远望去,草木葱茏,土黄色僧袍,在风里飘飘曳曳。
偌大的庙宇不见一架烛台,一缕香火,就连主殿都没有供奉什么佛像,绣着莲花的蒲团上,坐满了念经的和尚。
宋璟珩向北走了两步,把他放在偏殿的石凳下:“你在这等我一会,我们进去找大师聊聊。”
“好。” 微风轻拂,屋檐下的水坑泛起阵阵涟漪,石屿看到廊前的玉兰树,膝盖就隐隐打颤,他抬手搭上宋璟珩的肩,扬了扬下巴道:“这怎么又有棵玉兰花树,还是粉色的?”
宋璟珩抬脚的动作一顿,偏过头,定定地望着石屿。
“怎,怎么了?”
他的眼睫微微一颤,喉咙有些发紧:“民国十三年,你曾在这棵树下为我作过画。”
屋檐下春雨淅淅沥沥,宋璟珩的声音混在风里听不真切,石屿一脸莫名地和他对视,唇形微动,想知道这人又在说什么文绉绉的话。
恰在此时,从石子路的尽头走过来一个学僧:“宋施主,唐施主,请随我来,元礼方丈在东院等您。”
“走吧,你们有什么回来再说。”
唐月槐在前面招呼一声,宋璟珩低声应下,从他身侧擦肩而过,不忘补充道:“回头我把那幅画找给你看。”
石屿本就没听明白,糊涂地点了点头,坐在石凳上,一手托腮,听主殿里老和尚念经。
经文生硬晦涩,老和尚始终一个腔调,石屿顿感一阵无聊,手机又不在身旁,他四处望了望,扶着白玉石搭的台阶,走上斋堂,自己找乐子去了。
斋堂的烟囱冒着袅袅炊烟,却闻不到一丝饭香。
凑近了些,他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老者,缓缓地扫着院落里随风而落的枫叶。
石屿又向前走了两步,僧人循声抬头,双手合十,做了个辑:“先生,你怎的又回来了?”
石屿意外地望着他:“您认识我?”
僧人长叹一声,摸着自己的长胡须道:“你不应该出现在这,一百年后的世界才是你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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