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的威力不比其他,杀手眨了眨眼睛,身形虚晃,像没事人般一拍脑门,飞扑而来,刀尖直逼石屿胸口。
“草,这人有病吧。”他暗骂一声,不知这人为何抓着自己不放,慌忙跳下树,才养好没多久的膝盖骨嘎吱一声,轻微错位,石屿霎时疼出一身冷汗,踉跄地后退,后背忽地被抵住,淡淡的草药香传入鼻腔。
这人又是谁,他忍痛站直身子,回头望。
“穿着我外套逃走就算了。”宋璟珩冷脸打量他:“为什么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石屿一见到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挠了挠鼻尖,盯着远处打斗的两人,装出看入迷的模样。
陈昊再次与杀手僵持起来,杀手先前被打伤脑门有些晕乎,暂占下风,他乘胜追击,杀手侧身避开,纵身跃入河底不见了踪影。
宋璟珩收回视线,挡住石屿面前。
“为何要逃走?”
“这个嘛。。。”石屿避无可避,又不好意思跟他提今晚的插曲,想了想,脱下外套拧干水,讪讪笑了下:“我说我是想来河边试试你这衣服的耐水性,你信吗?”
宋璟珩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反驳,却被跑来的陈昊打断。
“抱歉少爷,小的无能竟让那人逃走了。”
“无事。”
一时没盯住竟出了如此变数,宋璟珩脸色沉了沉,掏出怀里的画:“劳你去查一查此图案的出处,我想知道明瓦塘有哪些地方出现过类似的图。”
陈昊接过他手里的画,郑重地应了声:“是。”
宋璟珩将纸对折成方块,又掏出一沓钞票一同塞到他兜里。
石屿瞪大了眼睛,看陈昊鼓鼓囊囊的胸口,正想对隔壁说声少爷,您老人家可真够大气,却被陈昊抢了先:“少爷,你这给的也太多了。”
他试着把钱掏出来,宋璟珩抬手止住:“拿去给阿昭买点糖吃吧,她也好久没见父亲了。”
“多谢少爷慷慨解囊,我先替阿昭谢过您了。”陈昊低头作揖转身离开了。
烟花燃尽的天空,云雾缭绕,就连空气中都飘散着淡淡的火药味,石屿吸了吸鼻子:“宋璟珩我饿了,我们去吃铁锅炖大鹅好不好?”
宋璟珩挑眉瞥了他一眼,站在原地不回话。
这难不成是生气了?他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应该像大学室友那样嘲笑他淋成落汤鸡吗?
石屿想不明白戳了戳他肩膀,肌肉紧绷着。
他明知故问地开口:“你这是生气了吗?”
“我没有。”
这人到底在别扭什么,石屿盯着快要拧成麻花的宋璟珩,茫然道:“那为什么不理我?”
宋璟珩撇撇嘴,仰头望月:“我没有。”
北风刮过,月亮躲进云层里,天色暗沉,石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试探着扯了下他的袖子。
宋璟珩纹丝不动,双手交叠在胸前,嘴角悄悄向下撇。
霍,脾气还挺大,石屿意外地眨了眨眼睛,不想一晚上都呆在这,晃着他的手臂,干巴巴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小和尚念经半晌,宋璟珩脸上有了些松动,余光扫去,石屿刚好也在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仔细看能发现自己的倒影。
宋璟珩心下一动,像是再也忍不住般扯住他的手臂,用力揽入怀。
夹杂着夜间凉风的拥抱,石屿抬起头,莫名其妙的被他抱住,有些不自在,想要挣脱,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祈求:“求你别再消失了,我心脏受不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耳语,但彼此靠得极近,“我…”石屿越发感觉别扭,倏地推开他,打着哈哈道:“好饿,快带我去吃铁锅炖大鹅!”
宋璟珩垂下眼眸,心知不好逼问太紧,抿了抿唇道:“为什么非要吃大鹅?烤鱼不行吗?”
“不行。”
石屿推着他往前走,有风吹过,身后的江陵河畔下了一场梨花雨,他们没有伞,雪白的花瓣落在发梢上,如冬雪般晶莹。
吃完夜宵,回到四合院.
宋璟珩怕再次石屿从自己身边溜走,果断抱着枕头和他睡一张床,就连半夜的梦话也是:“石屿,别,别丢下我。”
石屿一开始还会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两句,后来被他吵烦了,起床气随之上来,一脚踢到他小腿,硬生生把他踹醒,团了团被子缩到角落装睡。
“石屿,石屿你睡了吗?”
宋璟珩凑过去盯着他的脸,呼吸喷洒在他颈间,石屿缩了缩脖子,只觉得好痒。
“我小腿青了一块是你踹的吗?”
这话他怎么敢问的,石屿不动声色地钻进被子里,宋璟珩没想着要放过他,掀开被子,打开灯,摸着他的发顶,“不是你吗?那这样的话…”
这是在干什么?这人怎么不把话讲清楚,宋璟珩的手从发顶移向他的后颈,顺着骨头的轮廓慢慢摩挲,见身/下人仍不为所动,有意无意地向前摸/到锁骨。
靠,这小子往哪/摸/呢?
石屿唰地一下翻过身,和他对视:“别赖我,你那是蚊子咬的包。”
“三月天里哪来的蚊子?”
彼此距离过近,石屿呼吸不由得加快,脸色绯红:“不知道,快睡觉!”
他推开宋璟珩,缩到墙角闭上眼睛,耳边窸窸窣窣一阵后终于安静下来。
石屿也不想每日每夜地做噩梦,奈何一睡着脑海里便开始循环播放三年前的祠堂雨夜,烛台轰然掀倒,火光冲天,再大的雨也无法浇灭。
没留住的人,最终变成了心里的死结。
兴许是被他传染了,石屿也跟着久违了地做了个梦,梦里他看见了一个少年,被困在宅院的少年,外面日新月异,他却被旧时光笼罩着,走不出深深院落。
他不自觉地想喊他的名字,面前光影瞬息变幻,八仙桌上的画纸随一阵风飘向窗外,少年想去追,脚下却被红线缠住,一回头大红嫁衣落在阳光下,晒着晒着,布料上的金线便旧了。
这梦怎的一天比一天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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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有一更
第十四章 留得残荷听雨声
天光大亮,喜鹊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
石屿皱了皱眉,半梦半醒间,想把这群吵人的小破鸟全给炖了,他摸到身侧的枕头,习惯性朝床侧砸去,那是平时在家摆放闹钟的位置。
宋璟珩站在床侧浇花,登时被砸了个正着,石屿还没完全清醒,闭着眼睛,咕哝了句:“烦人。”
宋璟珩眼睫轻颤,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一大早就在床上说自己烦人。
他走过去放下枕头,石屿毫无察觉,翻身占据整张床,宋璟珩咬了咬唇,趴在床边,仔细想了想,开口道:“石屿,你很讨厌和我睡吗?”
石屿满头问号,这怎么又多了个声音?而且还不是鸟语?
他睁开眼睛,偏过头,当即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宋璟珩攥紧床单,可怜兮兮地盯着他。
石屿缓了两秒,看清他的表情,纳闷地挠了挠头,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你一大早站在我床头干嘛?”
宋璟珩心里委屈,宋璟珩不说,转身走进院子,摆弄台阶上的铃兰花。
石屿一头雾水,咕哝了句:“搞什么啊。”
下床洗漱完,宋璟珩还没回来,石屿探头张望,他正缩在墙角,无精打采地抱着花盆,好似是被人欺负了般,脑袋耷拉着。
他从桌上抓了个鸡蛋饼,边吃边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宋璟珩又往角落里挪了挪,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石屿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肩并着肩,两人静静地坐了会。
院子里的落叶被风吹起,在空中打着旋。
石屿收回视线,有些无聊,手肘捅/了下隔壁,没话找话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手肘没有来地触碰让宋璟珩的委屈立即烟消云散,十分不值钱地笑了下,他把花递到他面前。
“铃兰花,好不好看?”
“还行。”石屿松了口气,这家伙总算恢复了正常,摆了摆手没有接,他欣赏不来宋璟珩养的这些花花草草,总觉得占地方,让这儿连个斗蛐蛐地都没有。
宋璟珩抿了下唇,“你不喜欢吗?”
“没有。”石屿啃了口饼,余光瞥见他腕上的玉镯,汉白玉的料子有些旧了,深深浅浅的划痕在阳光下十分明显。
“这是我娘的镯子。”
宋璟珩捕捉到他的视线,主动开口:“民国十三年我从她坟头翻出来,就一直戴在手上了。”
石屿微微一愣,随即朝他竖起大拇指,这家伙还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坟头的东西都敢带在身上,还真不怕阿飘半夜找上门。
“不过,你为什么要去她坟头挖手镯?”
“我爹当年把她的遗物全给烧了,连个画像都不给我留。”他摩挲着腕上的玉镯,歪头与石屿对视。
清晨的阳光刚好穿过云层,落在彼此的脸上,宋璟珩眼眶有些红,声音沙哑:“讲真的,我都快忘了我娘长什么样了。”
石屿脑袋里警铃大作,这小子一会不会要哭吧?这可怎么办,他粗神经惯了,想不到安慰的话,干巴巴道:“那啥,你别太伤心。”
“嗯。”宋璟珩蜷缩起身,脸埋在臂弯里点了点头。
石屿看不清他的表情,责任心作祟,总不能让他当着自己的面偷偷哭,凑近了些。
“要不我帮你画一张她的画像?”
宋璟珩怔住,往昔回忆翻涌而来,三年前的他在老宅的梅花树下,也曾这般说过。
他缓缓抬起头,想去握石屿的手,却被他迅速躲开。
“等我一下。”
石屿一拍大腿,飞快地站起身,跑去拿画材,没过多久,他抱着画板回来:“说说看,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石屿蘸了下墨水,吸干笔头多余的水分,嘴角微翘:“虽然我没有拿毛笔画过人像,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有十年的素描基础,绝对画什么像什么。”
宋璟珩看着他握笔的样子,心情有些沉重,喉结上下一滑,缓缓开口:“我娘眼角有颗痣。”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下:“和我一样,都在这。”
“她笑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线,眼角没有褶子,很年轻。”
“眉毛我记不清了,不过鼻子很挺,嘴唇很薄,先前下人还会在背后说嘴唇薄的女人刻薄。”
“她只是不爱说话,其实…”宋璟珩叹了一口气,“算了,我扯远了。”
“没事你继续,我也才开始打型。”
风吹过发梢,纸张轻扬,石屿画完线条,指着自己头发比划:“发型呢?她是长发短发?”
“长发,她时常用木簪将头发盘起一个髻。”
“OK。”石屿一笔成型,又挤了点颜料在调色盘上,“衣服呢?平时她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宋璟珩深吸一口气,食指指甲死死嵌进虎口:“这个我也忘了,只记得每逢过节她都戴着一串白粉色珍珠项链。”
“这样啊。”
石屿拿远了画板,“没事,我帮你看看整体配什么颜色合适。”
他一手托腮,观察片刻道:“你妈妈看样子是个温柔的人啊。”
宋璟珩心头微颤,不自觉地凑近。
石屿毫无察觉,洗了下画笔,沾了些花青色勾勒她半身的衣着,没等收笔,宋璟珩蓦地抱住他。
“诶诶,怎么又抱起来了?”他想挣脱,却被搂得更紧,“我还没画完,你快松手!”
宋璟珩当没听见,头埋在他的脖颈,蹭了又蹭,石屿吃力地抬高脖颈,呼吸有些不畅。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霎时间,被暴力裹挟的童年仿佛重新出现在面前。
石屿恍然看见年轻的父亲抱着酒瓶,面红耳赤地打骂他和妈妈,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他不敢再看下去,一把推开宋璟珩,逃似的离开四合院。
宋璟珩起身去追,石屿转身,狠狠撂下一句:“不许跟着我!”
门外是一片稻田,他扯了扯领口,呼吸渐缓,沿着田埂漫无目的走,远处云海翻涌,很快看不见了太阳,身后的脚步轻轻,夹在蛙声里,很难让人察觉。
只是石屿的听觉向来灵敏,他转过身,宋璟珩慌乱地站在他身后,想躲却没能躲掉。
“对不起,我…”宋璟珩攥着衣角,半天没找到解释的话。
此时头顶下起了雨,他匆忙上前,石屿慌乱后退,一路追到田埂尽头,宋璟珩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你后面没路了,我们回去吧。”
身后有风吹过,水稻沙沙作响,石屿回头望了眼,又抬头和他对视,宋璟珩双手背在身后,一步步后退。
石屿见他老实了不少,点了点头,跟他回到了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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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在下,廊前坑里的水越积越多,月亮爬上来,倒映在水坑里,宋璟珩熄了灯,侧躺睡下。
到了后半夜,意识深处风把彼岸花高高吹起,连带着童年往事一起在脑海里纷扰。
当年的父亲不似现在这般跋扈,那一年他坐在老宅长亭里,背对着满池的荷花笑起来像大肚佛。
荷海翻涌,涛声四起,画面被卷得天翻地覆,宋璟珩倏地回到了悬崖边缘,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猛然回头,眼前最后景象是那两只宽厚的耳垂。
耳边狂风不止,宋璟珩唰地一下惊醒,捂着胸口倒抽冷气。
石屿被他吵醒,“啧”了一声,语气不善道:“大哥,你又怎么了?”
他唤了好几声宋璟珩没有丝毫反应,像是被梦魇困住般,定定地望着床头柜。
石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仍不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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