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宇大概只有前半个钟是清醒的，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他基本都处于一个昏昏沉沉又强睁着眼皮的状态。
时间过的极慢，就像调了降速一般，好半响，分钟才缓缓跑了一小格。
【嗡……嗡……嗡……】
就在他上眼皮再一次挨到下眼皮的时候，谢尽渊那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讲。”男人单手拿起手机，语气冷淡。
蒋文宇听到声音，吓得赶紧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找到陈建庆了？行，我现在过来。”谢尽渊挂断电话，面无表情拉过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边穿边跟蒋文宇说，“办公室有摄像头。”
“你敷衍或者少听一分钟，我都会知道。”他扣上袖口，从抽屉拿出匕首别在身上。
蒋文宇见此眉心一跳，哪里还有半点睡意，“老板，你还年轻……”
言下之意，就是不值得为了那些人搭上自己。
“我知道。”谢尽渊将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带上。
蒋文宇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毕竟这段恩怨，涉及到的不止有谢家财产，还有人命，因此多余的劝说只会让人心生愤慨，所以他绞尽脑汁，也只憋出了一句，“大老板还需要你。”
“嗯。”谢尽渊顺起手机，没什么温度的应了一声，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办公室。
蒋文宇：“……”
真的变了好多。
*
另一头。
不算大的一房一厅内，秦宿看着辛苦了一个下午的成果，连晚饭都不想做了。
一张。
谁能想得到。
他费了一堆黄纸，才画成了一张符。
并且这张符的气场还算不得完美，只能说是勉强能用。
秦宿不知道哪个步骤出了错，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出去透透气。
故而他收拾好一堆废符，便提着一袋垃圾出了门。
傍晚六点，太阳西沉。
康青园除了几个仙风道气的蓝色长衫，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
“这个时候出去啊？”一个年纪比较小的中经观弟子见他往外走，赶紧上前询问。
秦宿嗯了一声，“出去吃个饭。”
“……早点回来。”中经观弟子担心迟些太忙，顾忌不到他。
秦宿点头，“好。”
话虽这么说，但秦宿走出康青园之后，还是精挑细选找了家人气比较高的饭店。
人多需要排队。
前一桌的残根饭菜还没来得及收拾，后面的人便已坐了上去，唯一特殊的，大概就是最左边的那一桌，明明有个现成的位置，可就是没有人坐。
秦宿站在远处等了一会，见大家真的绕着那一桌走，便没再客气，径直走了过去。
低气压、血腥味……
这是秦宿坐下来的第一感受。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只是吃个饭而已。
也正是他拿出手机准备扫码点餐的时候，先前一直没抬头的黑衣男人，忽然侧目盯着他的手机，平静开口：
“秦宿。”
嗯？认识的。
秦宿的视线看过去，对方……眉目冷峻，穿着一身压抑的黑，周身气质阴沉，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禁欲又危险。
谁呀？
小绿叶不在，秦宿分不清谁是谁。
所以他干脆懒得管了，只要能叫出他名字的，秦宿都是一个熟络的语气抛过去，
“你也在这吃饭？”
声音自然，没有任何的心虚。
谢尽渊不知道他是真的问心无愧，还是心理素质太好，“康青园过来有些距离吧。”
他不动声色握紧手里的筷子，低声问了一句。
“还行，走路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秦宿点完餐，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
谢尽渊跟‘秦宿’虽说没什么交集，但在仅有的两次照面里，便已差不多把这个人看透。
对方功利心强、目光浅、没有义气，不管做什么，都给人一种浮夸、虚伪的感觉。
虽然‘秦宿’确实算得上努力，但对于这一类人，谢尽渊向来都是不愿意搭理的。
如果不是这次谢家的事，有对方参与的影子，谢尽渊可能永远都不会将视线落到对方身上。
因为‘秦宿’的所有缺点，几乎都长在了他的厌恶点上。所以当一近距离接触，对方稍有一些差异，谢尽渊便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先前在微型摄像头里还不怎么觉得，但是现在，眼前这个拿起筷子、正准备洗涮的男人，气质卓越，言行举止从容大气，一看就是经过大家族长期渲陶的。
谢尽渊不知对方怎么突然一下拉高了档次，但可以肯定的，就是对方绝对不如蒋文宇说的那么简单。
因此一个等待上菜的功夫，秦宿便在无知无觉中，被谢尽渊一下拉到了头号关注对象。
“前段时间听你说要找工作，找到了吗？”谢尽渊短暂静默了几秒，便微微抬眼，视线顺着对方的修长手骨，落到了他的一双眼睛上。
秦宿乍然对上对方的目光，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说过吗？我不记得了。”
不明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记性不好，毕竟记忆这玩意，除了自己，别人是不好定义的。
谢尽渊闻言眼眸微眯，“哦，可能是我记错了。”
果然是试探。
秦宿虽然不惧，但总是这么猜猜猜，也确实有些费神。
所以在饭菜上上来之后，他便选择了主动出击。
“你干什么去了，身上味道这么重。”秦宿一边拿起筷子吃饭，一边状似闲聊一般的问他。
谢尽渊听到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忽然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一下嘴角，“你猜。”
纯纯恶意的语气。
“杀猪？”秦宿也是不走心的胡扯。
谢尽渊脸上的表情一凝。
他盯着秦宿那张好看到有些过分的俊脸，好半响才冷冷开口，“你这幅皮囊算是白长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嘴太欠。
“当你夸我了。”秦宿听懂跟没听懂一样，回以对方一个浅笑。
谢尽渊因为秦宿的一个笑容愣了一瞬，不过等他回过神，也大概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糊弄他。
“等会你回家还是去哪？”谢尽渊收回视线，意味不明的问。
秦宿：“当然是回家。”
“我送你。”谢尽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
第07章
有句话怎么讲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殷勤，何况他还是成年人又这么近距离，有什么好送的。
秦宿看着已然放下筷子、先一步走出饭店的谢尽渊，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短发、戾气大、年纪不到三十岁，然后再加上对方那副优于常人的气势以及对他的态度——
不会是男主吧？
秦宿思及此，离开饭店之后，就留了一个心眼。
“不好意思，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晕车。”他走到对方面前，非常抱歉的语气。
谢尽渊闻言扯不出一丝表情，从今天上午到下午的极端曲调、以及刚才的那一番对话，他就知道，秦宿不是个安分的。
“没事，走走也行，就当饭后散步了。”他表现出了十足十的耐心，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秦宿：“……”
前往康青园的路，其实白天还算热闹，人流车流都挺密集的，但是天色一暗下来，周围的行人就呈直线下降，也没几辆车从这边经过了。
昏黄路灯下，谢尽渊落后一步，他看着悠然走在前面的秦宿，只觉得蒋文宇的那些提议，在秦宿这种精的跟狐狸一样的人面前，根本不值得参考。
故而想要得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可能还得按照他的方法来。
毕竟回旋了这么长时间，就算他等得起，谢父也等不起了。
谢尽渊想到这，便悄无声息握住了别在自己身上的匕首——
“嗯？”
秦宿忽然一顿，脚步落到了与谢尽渊同一水平线上。
谢尽渊登时失去了地理优势，他稍怔一秒，然后面无表情顺着秦宿的目光看过去：
“怎么了？”
“……前面有些热闹。”秦宿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到晚上九点，按理来说，那些玩意应该不至于这么早出来。
所以显而易见的是中经观做了些什么。
秦宿收起手机，继而看向身旁的谢尽渊，“你先回去。”
言词认真果断，也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语气。
谢尽渊听到这话，心底升起了一点怪异，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觉得秦宿的档次拉高了，那么现在他便有点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秦宿‘。
因为外在的一些东西或许可以装，但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势，是装不出来的。
它需要内涵、需要底气。
谢尽渊盯着面前的男人，慢慢松开了覆在匕首上的手……
常人察觉到对方身份有异，第一反应可能就是离开或者事后派人调查，但谢尽渊不一样，他没有一点犹豫，直接选择了留下：
“你看到什么了？”
在谢尽渊眼里，康青园那一片除了黑点，没有其他东西。
“你不会想知道的。”秦宿如果可以，他也一点都不想看。
但很显然，那些玩意就是故意在他面前丑态百出的。
不然——秦宿扫过偶尔从旁经过的行人，均都没有异色。
所以眼前这一幕，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
谢尽渊闻言莫名不是很喜欢秦宿小看他，“你猜错了，我很想知道。”
虽然上一次通过蒋文宇的视角，也看到了一些东西，但那时信号大多属于接触不良的状态，因此他也确实想亲眼看看秦宿的本事。
“……所以呢？”秦宿这会的脸色有些难看。
谢尽渊的视线在秦宿脸上聚焦了片刻，然后直言，“让我看见。”
这大概是他遭遇背刺之后，第一次不绕弯子的表达心思。
“到时候你可别后悔。”秦宿提前跟他打招呼。
谢尽渊嗯了一声，“不会。”
秦宿见他这么淡定，便随了他的意，“行。”
通灵在术数类里不算什么大术法，所以秦宿就算不借助外物，也自认可以办到。
“天地开明，四大为常……”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便抬手覆到了谢尽渊眼前。
很近的距离。
谢尽渊不太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虽然秦宿那只极具侵略性的手、停在距离他还有一两厘米的位置，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往后倾了一点身子，“好了吗？”
秦宿：“……”
他本来技术就不行，结果对方还搞小动作。
“没好，失败了。”
第08章
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或者还会说两句话推脱责任，但秦宿没有，他只是不打算再次尝试：
“要不就这样吧，反正没什么好看的。”
毕竟术数类法术是需要通过调动自己的磁场，来干扰别人的磁场，因此就算是非常成熟的术数类先生，每次念咒或者画符时、也都需要调动很高的能量，才能产生效果。
所以秦宿不愿意为了那点好奇心，过多费劲。
谢尽渊：“……”
他原本因为自己的那一动，还有点歉意，现在听秦宿这么一讲，他就不乐意了。
“是没什么好看的，还是你不行。”谢尽渊倒是会抓重点。
秦宿都没说对方不配合，谢尽渊居然还说起他来了，“不行就不行呗。”
左右激将法在他这里，起不了作用。
“……”谢尽渊闻言好一阵静默。
“五万现转。”他盯着前方隐在黑暗中的小区，忽然开口，“能行了吗？”
不管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秦宿’，只要对方没有换地方住，那么他跟之前的‘秦宿’就有一个共通点，穷。
秦宿：“……”
要是以前，这点钱，他还真不放在眼里。但是现在……五万块，对于他来说，确实是笔不错的报酬。
“不能再动了。”他重新叮嘱了一遍。
谢尽渊瞥他一眼，“嗯。”
“天地开明，四大为常，玄水洗秽……”有了金钱的加持，秦宿这回明显认真了很多。
谢尽渊听着耳边低沉又富有磁性的男声，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没什么波澜的内心，竟被这道声音弄的有些心烦意乱。
“内外利员，保兹黄裳……”秦宿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谢尽渊便感觉好像有股什么微风、轻描淡写的从他眼睛上划过。
然后紧接着，他眼前的画面就变了。
漆黑漩涡，像龙卷风一样，在康青园上方无情的搅动。
那些血肉混合着碎骨拼凑起来的怪物，全部瞪着皮肉对不上眼窝的两个眼珠子盯着这边。
更为恶心的，大概是它们就像恶作剧一样，故意当着秦宿的面，折骨撕皮。
搞得腥臭黏糊的黑色液体粘连了一地，令人作呕。
“感觉怎么样，还能转钱吗？”秦宿收回手，连着喊了几声，才拉回他的注意力。
谢尽渊其实就是乍然看到这一幕，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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