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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近代现代)——浪山

时间:2024-07-19 10:29:41  作者:浪山
  谢祈枝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他只是偷偷想一想:如果我像爸妈期望的那样,在长大以前就死去,是不是对所有人都更好?
  刚想到这,门外“笃笃”响了两声,也不等他同意,房门从外面推开了。
  想也知道是谁,谢祈枝没有转头,合上书,抬起腿挪出位置给他。应淮也刚洗过澡,走近时带起的风里有股沐浴露的香味,和自己用的是同一种。
  他的睡衣是谢祈枝喜欢的暗苔绿,颜色很好看,衣领正好把颈侧的伤疤遮住了,显得他脖颈处的皮肤十分细腻白皙。
  谢祈枝忍住了没有多看,半垂着眼睫,留意到他的左手落在自己脚旁的布艺毛绒垫上,睡衣衣袖下面,手指离自己的脚很近。他又收了收腿,抱着膝盖往后坐。
  “我会吃了你?”应淮忽然问。
  谢祈枝一愣,看到应淮侧过身,手肘搭在飘窗的小桌上,上身微倾,阴影倾覆,落在自己肩头。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摇了摇头。
  应淮看着他的脸,又问:“你今天去哪儿了?为什么骗我,还这么晚回家?”
  他看人的眼神一直没有变过,和高中时期一样坦荡又直白,像只不好惹的小老虎,直勾勾地盯着谁时,总给人一种危险的压迫感。
  谢祈枝不与他对视,更不想回答他。他依旧很喜欢应淮,可是对着一个嫌自己烦、要赶他走的人有什么可说的?
  说什么等自己两个小时,坐在家里下楼走一圈也算等?
  谢祈枝说:“不关你的事。”
  应淮眸光微垂,落在他脸上,有些不解地问:“我怎么惹到你了?让祺祺领导亲自倒可乐,大逆不道了是吧?”
  谢祈枝不喜欢听他这么叫自己,好像多亲昵似的,抬眼说:“你别这么叫我。”
  “我不行,就你哥哥可以。”应淮像是被他这副消极抵抗的姿态气笑了,眼角弯着,眼神却很冷,低声问,“我不是谢执蓝,没资格管着你,你也犯不着和我解释什么。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谢祈枝直视他,同样负气承认了:“是。”
  哥哥知道他一直挺喜欢应淮的,为了不让他难过,把要搬去林姐姐那儿的缘由往自己身上揽,可应淮呢?
  到现在还在装模作样,这些看似的关心和在乎都算什么?
  成年人之间看破不说破的体面吗?
  时间过去太久,他都要想不起来了,以前的应淮是这样的人吗?自己喜欢的那个应淮是现在这个人吗?
  应淮一直看着他,看他穿着柠檬黄的睡衣,抱着膝盖缩在飘窗角落,一截苍白细瘦的手腕从袖口露出来,不知道在用什么力,指骨被捏得微微发白。
  他比同龄男生骨头小了一圈,缩起来就更小了,额发微垂盖住了姣丽的眉眼,下唇被他咬着,失去了血色。整个人没精打采,像只走丢的小鸡崽,纤细又脆弱。
  应淮忽然不想追究这些了,比不上谢执蓝就比不上吧,谁在乎。
  他问:“明天晚上我带你出去吃,想吃什么,现在想好没有?”
  谢祈枝回答他:“我和哥哥有别的事,就不去了。”
  他说话时声音有点小,轻飘飘的,话里拒绝的意思毫无掩饰。
  应淮愣了一下,沉默半晌后才点了下头,平淡地说:“行,随便你。”
  该问的都问完了,一个答案也没撬出来,应淮坐在那里,眉头拧着,有些烦躁,像在面对一个不开口的蚌壳,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个任性又倔强的小孩怎么办。
  他说:“祺祺,我是想和你好好聊聊的。结果就这样,没了?”
  “不是。”谢祈枝说。
  他忽然坐起身,跪坐在飘窗上,一手撑在小桌上,一手按在应淮肩头,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没有脸上那样平静。
  应淮抬眼:“起来干嘛?”
  谢祈枝却如同下定决心般俯下身,鼻尖撞到一块,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亲了应淮。
  应淮反应很快,侧开了头,这个突然的吻一触即离,柔软、有点凉的触感从他唇边蹭了过去。
  谢祈枝停顿了两秒,像是因为他的躲闪而感到难堪,却也没有纠缠,慢慢地坐了回去。
  应淮神色微怔,看着灯下他湿湿的眼睛,更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问谢祈枝:“什么意思?”
  “我以前挺喜欢你的。”谢祈枝垂下眼睫,纤长的模样像蝴蝶微颤的银色翅膀,轻而缓地扑闪了几下。他慢吞吞地说,“不过现在不喜欢了,就这样。”
  应淮很怕谢祈枝太早捅破这件事,让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可当谢祈枝捅破了又不需要他应对时,应淮心里反而更加奇怪了。
  什么叫现在不喜欢了?现在换喜欢谁了?
  他重复问:“就这样?”
  “嗯。”谢祈枝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去野外调研?”
  应淮定定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后天。”
  “那我也那天搬去林姐姐家住,”谢祈枝征求他的意见,“行吗?”
  应淮怕了他动不动就高烧不退的体质,自己不在,没人照看他,确实不如去林见善那里住上半个月。
  “也行,随你。”想了想,应淮补了一句,“记得跟阿姨说一声,让她一起过去。林见善他们工作也挺忙的,未必顾不上你吃饭的事。”
  谢祈枝乖乖地应了声“好”。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凌晨时分,夜越来越深了。
  谢祈枝侧头看了眼窗外,只见几颗暗淡的星星散落在钴蓝色的天幕间。零点一过,就是自己在这个房间的最后一天了。
  应淮看起来也没精力再应付他了,把被他撞偏的小桌摆正,起身就要走了。
  “应淮哥哥。”谢祈枝出声叫住他。
  应淮回头:“怎么了?”
  谢祈枝看着他说:“谢谢你这么费心地照顾我。”
  应淮蹙了一整晚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只问:“你也知道照顾你很费心?”
  谢祈枝看着他,“嗯”了一声。
  应淮说:“知道就好。”
  房门轻轻合住,他出去了。
  谢祈枝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应淮离开,难过渐渐涌了出来,像湍急的潮水,在胸腔里不停回荡。
  他在心里说,应淮哥哥,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说】
  应淮视角:和祺祺闹矛盾了,问题不大,先寄放在朋友家半个月,回来慢慢解决。
  祺祺视角:应淮哥哥,永别了!
  ◇ 第50章 小刀算保镖
  谢祈枝睡到很晚才起,中途好像听到应淮敲了两声门,喊他起来吃早饭。
  他太困了,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应过,反正睡醒以后没看到应淮,餐桌上放着早餐,已经凉掉有一段时间了。
  谢祈枝吃了几颗圣女果,把煎蛋拿去加热,等的时间看了会儿手机,哥哥那边还没有消息,没有消息的意思是至少没有坏消息。
  比如李熠觉得哥哥是图谋不轨的骗子一拳把他揍扁然后骑上共享电动车消失在茫茫人海……之类的。
  他边吃早餐,边给哥哥发消息:【哥哥,怎么样了?】
  哥哥:【人我见到了,比以前的都像,我觉得是冬冬的概率很大,我告诉爸妈了,他们可能会过来一趟】
  哥哥:【但是吧,这边出了点状况,没去成公安局,我在去医院的路上】
  谢祈枝愣了一下,忙问:【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要去医院?】
  哥哥:【他非常不配合,砸坏了我一块窗玻璃,把自己胳膊扭伤了】
  谢祈枝心想,这下李熠不能骑着小电动风驰电掣了。
  哥哥:【[语音]】
  他发来一段30秒的语音,谢祈枝点开,听到一串乌里哇啦的松城话,不像什么好词。
  哥哥说了一句“能不能老实点?别顶着这张脸骂脏话”,李熠停顿了几秒,又开始乌里哇啦,好像骂的更脏了,语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谢祈枝:【听不懂】
  哥哥:【你听个声就行,不需要听懂】
  哥哥:【公安局暂时去不成了,他不会配合的,做不了司法鉴定。一会儿我去私人医院,想办法弄到他的口腔拭子样本,去机构做私人鉴定】
  谢祈枝:【他现在怎么样了?】
  哥哥:【还行吧,也不喊疼,一直在瞪我】
  哥哥:【你们关系怎么样?要不要聊聊?】
  谢祈枝一口气喝完麦片,给哥哥回复:【好啊】。
  哥哥的电话打过来,谢祈枝接通,先听到李熠的声音,语气硬梆梆地问:“什么东西?你的手机给我干什么?”
  哥哥说:“祺祺的电话,你接不接?”
  李熠就不说话了。
  谢祈枝忽然觉得有点尴尬,仍坐在餐桌旁,若无其事地和他找了个招呼,然后问:“李熠,我哥说你胳膊扭到了,怎么回事呀?”
  “关你屁事。”李熠的声音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冷漠,“你约的我,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要把我卖了是吧?”
  “什么叫卖了?我又没收钱。”谢祈枝回答。
  不知道是李熠的脑回路异于常人还是怎么回事,找到亲生父母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被他说得,好像自己要把他弄到缅北搞电信诈骗一样。
  谢祈枝倒了杯水准备吃药,循循善诱地和李熠聊天:“你看到我哥哥的长相还不懂吗?你确定你是你父母的亲生小孩?如果你以前有过这种怀疑,那和我哥哥去做个亲缘鉴定也没什么不好吧,结果出来不是什么都清楚了。”
  李熠不想听这些,只问他:“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是啊。”谢祈枝承认了,“不然我能图你什么,我又不想摸你屁股。”
  李熠说了句“操”,旁边的谢执蓝清了清嗓子,提醒说:“聊什么呢?我开的免提。”
  谢祈枝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平静地问:“你不想回家吗?回到你真正的家。我记得你说过你现在很缺钱吧,回来做个有钱人哪里不好了?爸爸妈妈找了你十几年,你回来了,他们肯定会对你好的。”
  “你们说的好听。”李熠长了一身反骨,压根不想顺着他的思路走,嗤笑一声说,“好,就算我愿意相信你说的话,我是你们家的人。我现在问你们两个问题——”
  他看着谢执蓝问,“第一个,我是怎么弄丢的?”
  谢执蓝与他对视,却没有回话。
  李熠的目光收回,他问电话那头的谢祈枝,“我们俩年纪差不了多少吧?你们嘴上说我的亲生父母有多想我,结果呢?我刚丢你就来了,你叫谢祈枝?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两地三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
  谢祈枝的直觉没有错,李熠确实有种动物般的敏锐,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家里最虚伪也最薄弱的地方。
  不过,不管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都不是他有资格与立场回答的。
  谢祈枝抿紧唇角,对谢执蓝说:“哥哥,我吃药了,你们聊吧。”
  随即便挂了电话。
  他从柜子里拿药,拇指轻轻擦过瓶身上的英文字母。
  这种专治罕见病的药被叫做孤儿药,因为CF在全世界范围里只有七万患者,药品市场太小了,很少有制药公司愿意花大力气去研发和生产治疗这种病的药物。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没有这个药的,那时候他几乎离不开医院和吸氧的导管,所以才被断言活不到长大。
  可是后来几年,突然有一家公司着力研发这类孤儿药,临床试验的结果十分良好,一上市就抢占了百分之七八十的市场,他也一直在吃这种药,直到现在。
  治疗罕见病的特效药价格不菲,进口的孤儿药更是天价。
  谢祈枝看着这瓶药,换成普通人,不吃不喝挣一年的钱,刚好够买一小瓶。
  而李熠是个因为家里出了事,高中都没读完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年轻人,过得比普通人艰难多了。
  谢祈枝就着水吞药片,垂眼心想,他已经开始介意我的存在了,如果被他知道这件事,就更不可能原谅我了。
  吃完药,他回房间,从衣柜里拿出行李箱,提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行李箱摊开,谢祈枝忽然留意到衣柜最底下压着一个半米长的纸盒子,是我带过来的吗?怎么没印象。
  他蹲下身,把盒子拉出来,还挺沉,掀开盖子时,能闻到一股旧物特有的气味。
  盖子上有灰尘,他别开头咳了一会儿,往里面看。
  应该是应淮的东西,左边是一沓洗出来的相片,都是小刀的,有几张谢祈枝见过,大部分没有,照片里的小刀已经是只老狗了。
  相片底下堆了几个相框,背面朝上。他拿起来看,只在压到最底下的一个相框里面看到有照片——小刀咬着根长树枝奔跑过来,笑得很开心。
  谢祈枝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脸,把照片和相框都拿出来。除了这一张,剩下的相框都是空的,像是应淮曾经想过要把喜欢的照片都摆出来,但是刚放进第一张的时候就反悔了,于是通通塞进这个纸盒里,没有再打开过。
  右边是一堆鸡零狗碎的小东西,几颗玩具球,掉了一只眼睛的毛绒小兔子,还有一条旧毯子,带着齿痕和暴力扯开的毛边。
  最底下一层是纸盒重量的来源,一堆形状不一的小石头和笔直的竹条与树枝。
  这是小刀的玩具收纳盒,现在叫遗物收纳盒。
  他坐在地板上,一张一张地看照片,看着小刀从小狗变成大狗,又从大狗变成老狗,翻着翻着,黑背德牧突然变白了。
  谢祈枝怔愣了几秒,照片里的小白狗十分眼熟,和曾经应淮头像上的是同一只。
  头像尺寸太小看不出来,此刻比对才发现,小白狗的照片和小刀的像素相差很大,是有些年头的老照片了。
  小白狗也是他养过的小狗吗?
  外面传来开门的响动声,应淮回来了。
  来不及多想,谢祈枝连忙把照片放回纸盒里,盖上盖子,想趁他看到之前把盒子推回衣柜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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