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谢祈枝垂眼说,就算李熠再怎么宽和大度,也很难不对自己心存芥蒂。
哪个小孩被爸妈弄丢以后,能忍受自己过得惨兮兮的,亲生爸妈却把本应该属于他的亲情、呵护和金钱都转移在了别的孩子身上?
他问展信佳,“如果我要他再和我去趟公安局,你觉得他愿意搭理我吗?”
长得像只是有可能,要真正确定李熠是不是二哥还是要通过DNA比对。
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找他找了十几年,遇到过容貌有相似之处的人不在少数,但结果却……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谢祈枝不想这么贸然告诉哥哥,害他空欢喜一场。
“到底怎么了?”展信佳越听越奇怪,“多大仇啊还要去公安局?”
谢祈枝却没有与她解释,起身说:“你把视频发我一份,让李熠快点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有事先走了。”
“现在就走?你去哪儿啊?”
展信佳回头,看到他捏了下口罩的鼻梁条,微低下头从几个人跟前穿过,沿着过道往外走,听到展信佳的声音,才回身说了句什么。
尤然回来,刚摆出副得瑟的姿势,便见一排座位只剩下展信佳一个人了。她一脸无聊地看着他,脸上仿佛写着“别来这套,姐姐没工夫骂你”。
他没劲地坐下问:“谢祈枝人呢?”
展信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和他亲爱的哥哥过团圆夜去了。”
“哪个哥哥?”尤然失望地说,“居然为了他错过了我精彩的演出。”
“他没错过。”展信佳晃了晃手机,故意说,“还保存了一份蓝毛猴子初次登台献唱的珍贵影像,准备彻夜欣赏。”
尤然十分怀疑:“真的假的?”
展信佳把手机丢给他看,又问:“李熠呢?”
“骑车走了。”尤然低头,看到谢祈枝真的接收了自己的视频,感动道,“我就知道他心里有我。”
展信佳托腮说:“我还以为他会跟你一起回来。谢祈枝说要李熠快点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我还想这算多大事,抢他手机操作一下不就行了。”
“李熠没通过?为什么啊?”尤然好笑地说,“我还以为他靠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可以在全世界横行霸道,畅通无阻。”
展信佳想到谢祈枝离开前的反应,有些发愁地说:“谁知道呢。”
在被服务员领着带到包厢门口前,谢祈枝一度以为这是一场林姐姐、她老公、哥哥和应淮四个人之间的私人聚餐,直到大门打开,刷拉拉将近十号人回头看他。
他愣了一下,既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该不该打个招呼。但从桌上打开的酒瓶数量和在场男人西装革履的状况看,这顿饭就算不怎么正式,也绝对不算私人聚餐。
“祺祺来啦。”有道和善的女声从正前方传来。
谢祈枝抬眼看过去,是林见善。她和高中的时候一样漂亮又温柔,留着及腰的黑发,古典的眼睛微微弯起,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谢祈枝叫她:“林姐姐。”
她朝谢祈枝招招手:“过来坐。”
谢祈枝应了声好,找到应淮,拉开椅子坐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不告诉我有这么多人!”
应淮轻轻笑了,微低下头说:“你又没问,满脑子就知道吃。”
谢祈枝看着他可恶的笑脸,心想谁在乎吃的了,我明明是怕你一个人待着尴尬。
应淮以前就不喜欢搭理别人,不管是在班里还是私下一起玩一起吃饭,哥哥才是人群的核心,应淮不是缺席不去,就是坐在旁边,懒洋洋地玩手机。
谢祈枝以前看不出来,现在却隐约能察觉到,仪中关于应淮的传闻很多,但真心和他交朋友的人却很少,想和他做朋友的人要么带有目的,要么先是哥哥的朋友,然后才成为了应淮的朋友。
这个先后顺序,很多时候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谢祈枝坐下不久,服务员进来上菜了,是应淮替他点的那几道。
谢祈枝刚动筷子,模糊听到有人问起自己,林姐姐告诉他们:“祺祺吗?他是执蓝的弟弟。”
哥哥的名字出来,有些人的眼神就变了,从不怎么在意变得殷勤起来,问他多大了,在读哪个大学,学什么专业。
谢祈枝放下筷子乖乖回答了,有人介绍起自己,说着说着就要与他碰一杯。
谢祈枝第一次参与这种酒局,端起杯子起身,对方是白酒,自己满杯白花花,是应淮刚给自己倒满的牛奶。
他隐约觉得好像不太好,杯口忽然被人扣住。
应淮压着谢祈枝的牛奶杯,把他按了下去,自己与对方碰了一下,语气漫不经意的:“就是个小孩儿,来吃晚饭的,别管他。”
谁是小孩儿了?谢祈枝不服气地盯着他,不喜欢他这样不拿自己当回事的口吻。
然而碰完这一杯,又冒出好多个敬酒的人,谢祈枝是小孩子但应淮不是,他杯子里装的可不是牛奶。
谢祈枝有些发愣地看着他熟稔地与人杯觥交错,眼角带着点礼节性的笑意,回应对方的问题。
林见善悄悄指了下应淮,朝谢祈枝眨眨眼睛问:“他这么护着你啊?”
这算护着自己吗?谢祈枝没说话。
林见善笑了,小声解释说:“他刚来就说,自己吃完饭就走,不会喝酒的,这里除了我们都没人知道他是谁。”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姓应。
在场的大半不是仪州人就是和仪州有生意往来,说起应都知道是很多年前破产的那一家,近百年的基业毁在他父亲手里,他自知无力挽救,也根本不想挽救,早早地把儿子送出国,却在携款潜逃的当夜出了车祸,被大货车撞死了。
应淮回国处理他的遗产和债务问题,不动产拍卖的拍卖,公司申请破产,又借了很多钱才还掉了债。
房子没了,妈妈也早就离婚,定居国外。
谢祈枝一直以为他在仪州什么都不剩了,才会离开得那么彻底,却从哥哥的电话和他们此刻聊天才知道,原来应淮手里还有一个船厂。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林姐姐身边的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开口说了句什么,他们才不再围攻应淮,聊起了别的事。
谢祈枝看着应淮,他喝酒不上脸,肤色是一贯的冷白,像片刻前晃过谢祈枝手指的杯光觥影,又或者此夜,窗外冷淡的月光。
有人给应淮发了消息,他低头看了一眼,却没回复,侧眸留意到身旁的小孩儿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他用公筷给谢祈枝夹了道菜,抬手按了按他的后脑勺,催促说:“看什么?吃你的饭,等着人喂吗?”
“谁要你喂了。”谢祈枝拿起筷子。
“我说是我了吗?”应淮又在笑,随即说,“你哥哥快到了。”
谢祈枝点头“哦”了声,低头吃饭,手机忽然响了。
哥哥终于发位置过来,那刚刚给应淮发消息的人肯定也是哥哥了。
他不是忘了告诉谢祈枝地址,也不是说迟了,而是本来就打算在自己到了之后,才让他过来的。
谢祈枝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刚进餐厅时,服务员手里端着不知道从哪个包厢撤下来的烟灰缸。
现在如果仔细闻,还可以嗅出包厢里面带着一点未散去的烟草味。明明已经开了空调,另一侧的窗户却打得很开,隐约能瞧见对岸的江景,凉凉的晚风吹拂而来,带走室内热络的酒气。
这种场合,会喝酒那多半也能抽烟,哥哥不在,别人没有要照顾他的必要,能做这些事的只有应淮。
他什么都不说,但确实像哥哥那样对自己好。
◇ 第46章 哥哥好久不见
哥哥姗姗来迟时,谢祈枝磨磨蹭蹭在喝墨鱼汤,门忽然推开了。
松城纬度高,入秋后天气已经转凉了。晚上风大,谢执蓝在白色长袖外面套了件杏色的薄开衫,进来时像个格格不入的年轻大学生,然而所有人都认识他,大家都在调侃他来得太迟。
他飞快看了谢祈枝一眼,朝他眨眼一笑,然后融入那群精明的成年人里,握手说着x总好久不见之类的话。
谢祈枝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小声问应淮:“这里是不是是个人都是总呀,你是什么总?”
“我不是。”应淮低头对他说,“我跟你一样,也是来蹭饭的。”
谢祈枝才不信他呢,商人逐利,如果应淮身上没什么可图的,他们刚刚为什么那么轻易地放过自己,都围着他转了?
总不能是因为他长得比自己帅吧?
谢祈枝看着哥哥,他坐下之后根本没吃几口饭,一直被人拉着说话喝酒,谢祈枝以为他们在说什么正经事,然而听了十几分钟,什么也没记住,比他住院两个月回学校上的第一节数学课还要空虚无聊。
他渐渐没耐心听了,身边的应淮一开始就没在听,低头在划拉手机,谢祈枝凑过去看,发现他在偷偷玩游戏。
四格漫画的布局,格子里的小物件可以移动彼此影响,画面很精致,但是没有中文字。
这边也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谢祈枝抱住应淮的手,不让他玩了,要他陪自己聊天。
应淮收起手机问:“聊什么?”
谢祈枝紧盯着灌哥哥酒的谢顶男人,很不高兴地说:“他老婆的表侄女关我哥什么事?他们认识吗就攀关系?”
“我哪知道?”应淮莫名其妙地说,抬眼观察了谢执蓝一会儿,告诉他说,“不认识。”
谢祈枝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种事他做人弟弟的都保证不了,万一我哥谈过呢?
“有一次他在商场碰到个人,明明不认识,还能和人家聊一下午,一起吃了晚饭。”应淮压低声音说,“事后复盘的时候才发现,是对方认错了人。他每次不记得别人是谁,就这样顺着他们说瞎话。”
谢祈枝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当时也在吗?”
“不在。”应淮说,“他饭吃到一半越想越不对,拍了张照片发我,让我帮他翻一下毕业相册,找找这家伙是谁,到底叫什么名字。”
听起来是件很好笑的事,可一想到他们就算好多年不见,依然这么了解对方,谢祈枝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应淮似乎察觉到了,端详他半垂下的眼睫,和他碰了碰肩说:“不陪你聊天你不高兴,陪你聊天你还是不高兴,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谢祈枝瞪他一眼:“谁要你伺候了。”
应淮一愣,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谁又惹祺祺生气了?”
谢祈枝面无表情地说:“不想跟你说话了。”
应淮听后居然真的不说话了,十分放松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又玩起了刚才那个四格漫画的独立游戏。
谢祈枝:“……”
心情不好的时候,原本能够忍受的事情再看进眼里,就恶劣至少十倍。
谢祈枝真不明白那些无聊的话题有什么可说的,有必要动不动就喝一杯吗?他也不想再听见别人叫什么“小谢总”,然后再敬哥哥的酒了,他都没吃什么东西,喝这么多胃该难受了。
他往自己没用过的高脚杯里倒满牛奶,端起来走向哥哥,打断了他们的话:“哥哥。”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谢执蓝抬眼,桃花眼里浮起柔和的笑意:“祺祺找我有事啊?”
“我也想敬你一杯。”他强硬地把高脚杯塞到哥哥手里,和他碰了下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祝哥哥天天开心,心想事成。”
话音一落,别人都在笑,像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纷纷调侃小谢总有个懂事的好弟弟。
谢执蓝却没有跟着一起笑,很认真地说:“哥哥也祝祺祺天天开心,无病无灾。”
谢祈枝看着他仰起头,把牛奶喝光了才放心地回去了。
应淮没再玩游戏了,不知道是通关了还是觉得没意思,挑了瓶无人问津的可乐拧开给自己倒上,低着头说:“这么关心他?你们感情真好。”
这不是废话嘛。
“那是我哥哥。”谢祈枝把杯子推过去,“我也要喝。”
应淮却不给他倒,面无表情地说:“自己没长手?”
他不干谢祈枝就自己来,抱着可乐瓶朝应淮哼了一声说:“小气鬼。”
“祺祺。”林见善叫谢祈枝一声,指了指门外说,“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谢祈枝没回答,犹豫地看了看应淮。
应淮说:“想去就去。”
包厢里面空气太沉闷,谢祈枝便跟着林见善出去了。
夜深了,圆月高挂在墨黑的天空,月光清明,流淌在石板路面上。
谢祈枝和林见善走了一小段路,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谢祈枝望着晃着银光的江面出神,安静听着林见善说起哥哥的事,被多少人纳为优质青年,追着给他介绍女朋友。
谢祈枝说:“我哥哥什么时候缺过女朋友。”
林见善眨眼,笑了笑说:“就是呀,他要是能和应淮匀一匀就好了,我还没见过应淮谈恋爱的样子呢,不知道他最后会喜欢样的人。”
林姐姐不知道吗?谢祈枝冷漠心想,他就喜欢我哥哥这样的。
他不想听这些,便问林见善结婚的事情,问她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又是怎么发展到结婚的。
林见善侧过身,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却不回答了。
谢祈枝不解地叫她:“林姐姐?”
林见善叹了口气,看着谢祈枝,用带点哀怨的语气说:“以前不是和你说过了?你怎么跟你哥哥一个毛病,看起来很关心别人,实际说什么都不上心。”
谢祈枝愣了愣,眨巴几下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就会装可爱,跟你哥哥一个德行。”林见善笑了起来,又原谅他了,慢慢地说,“所以以前,比起你哥哥,我还是喜欢应淮多一点。执蓝答应的事情经常做不到,总是放我鸽子,但是应淮只要答应了,不管他觉得这件事有多无聊都会陪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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