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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近代现代)——浪山

时间:2024-07-19 10:29:41  作者:浪山
  司机干声笑了笑,看出他心情不佳,没再试图与他闲聊,于是一路无话。
  谢祈枝看着窗外飞掠的写字楼,有些茫然地心想,在应淮这里,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他准备两个人的早餐,开家养小精灵的玩笑,挂掉未知来电先听自己说话的时候,谢祈枝以为他仍和从前一样,离自己很近。
  可当他收敛起散漫的笑意,无视自己的问话和存在,表现出任何一点拒绝的意思,谢祈枝都忍不住会为他的疏远而难过。
  所以早上的那点亲近其实只是因为他睡醒了精神好了,不管坐在那里的是谁,他都可以顺手逗一逗,和谢祈枝无关。
  就算这几年里没有过什么第三人的介入,应淮没有过别的感情经历,谢祈枝自己就已经是他和哥哥之间多余的那个第三人了。
  不然为什么昨天应淮那么困倦,却还是愿意听哥哥的话,去机场接自己。今天他明明睡醒了,也没什么事,反而叫不动他送自己去学校?
  因为在应淮心里,哥哥的分量比他要重得多。
  谢祈枝去学校是为了交自己的军训免训证明,哥哥一定要医生给他开的。他本来觉得自己没有问题,可以参加军训,但辅导员了解到他的情况后,并不敢冒这个险。
  一起在办公室的还有一个蓝头发的男生,个子比谢祈枝略高一点,站在辅导员跟前,站姿有些吊儿郎当的。
  他比谢祈枝早到几分钟,回头见他进来,好奇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谢祈枝迎向他的目光,莫名觉得这个人的气质有些熟悉,上挑眼,微笑唇,看谁都自带三分笑意。
  辅导员说:“原则上这个月你们俩可以免训了,但是军训期间不能随意离开,要坐在旁边观训。还有就是,军训免训只能拿及格分,可能会对你们以后考研升学有影响……”
  从办公室出去,蓝头发追了过来,和谢祈枝搭话:“你是什么病?”
  问得相当直接,但谢祈枝对他第一印象还不错,并不觉得冒犯,简单回答他:“肺病,刚做过手术。”
  蓝头发噢了一声,进电梯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剂给他看:“那咱俩差不多,我哮喘。”
  谢祈枝看了眼瓶身:“我知道,我用过这种药。”
  蓝头发碰了下谢祈枝的肩膀,更加热情了:“家人啊!我中学的时候犯过一次病,他们都以为我是装的,围着我乐,我人还没休克呢先给这群人气个半死……你呢,你见过和你生一样病的病友吗?”
  “小时候在英国住院的时候见过,不过没接触过。”谢祈枝和他解释说,“患者之间距离太近容易交叉感染,会加重病情。”
  蓝头发感慨:“那得这种病的得多孤独啊,能接触的理解不了,能理解的接触不了。”
  谢祈枝笑了笑说:“是啊。”
  从电梯出去,离开主楼,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谢祈枝身上。
  他今天穿的是件古巴领的短袖衬衫和五分短裤,宽松裤腿下的小腿笔直,在日光下白到晃眼。
  蓝头发愣了愣,关注点倏地从肺病转移到了谢祈枝过于醒目的白发蓝眼上,忽然问:“你这头发是天生的吗?”
  谢祈枝点点头。
  “真帅,我漂都漂不出来。不过我没你白,漂出来估计也不好看。”蓝头发又问,“你是混血儿吧?”
  谢祈枝也不知道是不是,随口糊弄他:“嗯,我外婆带一半不知道俄罗斯还是北欧那边的血统,我和她小时候有点像,估计是返祖了。”
  蓝头发哈哈直乐,开玩笑说返祖也得看基因,换成他估计只能往猴子那儿返。
  路过食堂,他执着地要请谢祈枝吃饭,这个点也不知道吃早餐还是午餐,真是健康规律的大学生三餐。
  谢祈枝摇摇头,拒绝了:“我在家里吃过了。”
  “家里?”蓝头发诧异地问,“你走读啊?本地人?”
  “我办退宿了。”谢祈枝告诉他,“现在住哥哥家里。”
  谢祈枝反应过来自己忘记问蓝头发男生的名字时,他已经回到“哥哥”家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马克杯在客厅厨房餐厅露台和几个打开的房间都探头看了看,应淮疑似出门了,不在家里。
  主人不在,那这里就是谢祈枝的地盘。
  昨天他已经巡视过自己的新领地了,还未探索过的就只剩那一个地方。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应淮卧室门前,左手放在门把手上,欲盖弥彰地叫了一声:“应哥,你在里面吗?”
  “应淮?”
  “应淮哥哥?”都没有回应。
  谢祈枝轻轻一拧,房门开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肆意泼洒,照亮了哑光黑木地板和深灰色的地毯。
  应淮的卧室风格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床格外大,床品也是深色的,蚕丝被铺得整整齐齐。谢祈枝摸了摸,触感仿佛流水般柔软轻盈。
  这已经是应淮家里破产后消费降级过的床吗?谢祈枝心想,难怪他高中天天迟到,给我睡我也不想起。
  他直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往下张望,楼层太高,地面的绿化带和行走中的人类显得格外渺小。
  床头柜放了几本书,最上面那本封面写着《春满北国》,谢祈枝记住这个书名,打算回头也买一本看看。
  来到移门隔断的衣帽间,他按亮了灯。
  西装、大衣、春秋季外套和短袖分区挂在衣架上,柜子上摆着不同品牌的男士香水,抽屉一层一层拉开,是应淮的墨镜、领带和各种配饰。
  谢祈枝用目光挨个流连了一遍,随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对着落地镜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好像大了很多,衣摆垂到他大腿的位置。
  他有些不服气地把手伸进袖子里,这回手臂绷直了也才刚刚露出一节指尖。
  谢祈枝伸出手,搂着这件外套,低下头,鼻尖在衣领后面轻轻嗅了嗅。
  他闻到一股残留在衣服上的极淡的香水味,是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气味,像个真正意义上的成年男人。
  曾经谢祈枝喜欢且留恋的那股柔顺剂香味,随着应淮高中时代的结束,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站在宽敞通透的卧室里,抬眼望着落地镜里的自己,清晰感知到的却是来自应淮身上的变化。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存在感却如此鲜明。
  ◇ 第30章 脆弱小人类
  临近深夜,应淮刚停好车,手机兀自震动起来。
  是某个他还没想起来改备注的弟控来电,头一句话就是问谢祈枝情况如何,适不适应离家的生活。
  应淮按了电梯,说:“适不适应你自己去问他。”
  “时间不早了,我怕打扰他休息。”谢执蓝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怅然,“而且祺祺现在也大了,有自己的圈子,老被我问东问西的我怕他嫌我烦。”
  应淮冷漠回答:“我会嫌你烦。”
  “你无所谓。”谢执蓝同样不客气地说。
  一直以来,应淮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别人眼里,他与谢执蓝之间是一种形影不离的亲密关系。
  他明明没有刻意和谢执蓝维持过形影不离的状态,中学刚入学的时候本来没有分在同一个班,是那一届的校长自作聪明,觉得谢执蓝那个班的班主任是德高望重的老教师,为了讨好爷爷才把他换过去的;高中也不会坐在一起,因为中考之前,妈妈的计划是把他接过去读美高美本,只是父亲不同意,生怕她会带着儿子远走高飞,两个人撕扯了很久,最后父亲搬出了爷爷的遗言,妈妈输给了感情牌,应淮还是去了仪中。
  在班里见到他时,谢执蓝诧异地扬了扬眉,走过来问:“你不是要出国的吗?”
  应淮说:“不去了。”
  谢执蓝问:“为什么?”
  应淮还未回答,就有人玩笑似的接腔:“还有什么为什么,你在哪里应淮就在哪里呗。”
  真实原因解释起来太麻烦,应淮懒得说,便嗯了一声,认同这是种种原因导向下的巧合,不参杂他的主观意愿,但依旧促成了这个结果。
  谢执蓝忽然笑起来,勾住他的脖子问:“应哥这么爱我呀?”
  一瞬间,周围人的目光变得充满意味,应淮只觉得这个人的脸皮厚得一日千里。
  那个时候,在应淮眼里,他和谢执蓝更像是意外装进同一个模具里的两种不同的水果,经年日久地长成了能够适应与理解对方的形状。
  时间长了以至于应淮忘记了这一点,直到他被来自亲情和友情的双重利刃扎穿后,这个人再一次自作主张要和他共同面对,应淮才发现连同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误解了他与谢执蓝之间的关系。
  是谢执蓝单方面地理解和看透了他,他从没有看穿过谢执蓝在想什么。
  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种水果。
  谢执蓝的坏没坏到让应淮有多记恨他,好也没好到能够冰释前嫌、复原如初,于是就像寻常的高中同学一样,分别两地后,他们自然而然就断了联系。
  只是因为谢祈枝的到来才重新联络上,如今骤然听到他用过去的口吻和自己说话,竟然也会很不适应。
  应淮没作声,打开门走了进去。
  室内灯光温润明亮,从客厅一路点亮到阳台,不知道谢祈枝在做什么,像会怕黑一样把能用得上的灯都打开了。
  应淮走出玄关,站在客厅,晚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深夜时分幽幽的凉意。
  谢祈枝踮着脚在阳台晾衣服,风把他的短袖掀起来一点,露出极细的一截腰身。
  应淮问:“怎么这么晚洗衣服?”
  谢祈枝被他的声音吓一跳,回头看应淮一眼,挂好最后一件短袖衬衫才回答:“下午洗的,等的时候睡着了,一直放到现在。”
  应淮走开了,反倒是电话里的谢执蓝听到了,忽然出声问:“你让祺祺自己洗衣服?”
  “洗衣机洗,他晒。”应淮没好气地问,“不然我给他洗好不好?”
  他打开冰箱,下意识抬手伸向最熟悉的区域,触感却不是凝着水雾的瓶身,而是一个药盒。
  应淮拿出来扫了一眼,是谢祈枝的三联益生菌。他放了回去,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私人领地被入侵了。
  电话里,谢执蓝说:“我在想要不要请个阿姨给祺祺做饭,你不是经常有空,他不会做也闻不了油烟味,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吃我不——”
  “不要。”应淮打断,“我不喜欢别人在我家里走来走去。”
  正巧谢祈枝经过客厅,听到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停下脚步。
  应淮看他一眼,解释说:“我不是说你。”
  谢祈枝打量他的手机,应了声哦。
  应淮问他:“你今天怎么吃的?”
  “点外卖啊。”谢祈枝观察他的脸色,说,“我都收拾干净扔下去了,没有留剩饭剩菜在家里。”
  “明天呢?”
  “明天要准备军训了,我虽然不参加但是也要在,就吃食堂吧。”谢祈枝想起什么,清亮的嗓音忽然扬了起来,“辅导员说我不军训学分会差一点,所以推荐我们去做点别的。”
  应淮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顺着他的话问:“你们?”
  “我和一个刚认识的同学,”谢祈枝灰蓝色的眼睛弯出了弧,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我们要进合唱团了!”
  他笑起来明亮得像只在春天开的花,柔软娇气但又充满生机。
  应淮抬眼看着他,唇角稍弯,问道:“明天几点到?”
  “八点之前。”
  应淮说:“我送你。”
  “好啊。”谢祈枝看他没别的事了,乖巧道,“那我回房间了,应哥早点休息。”
  房门闭合的声响很轻,应淮对谢执蓝说:“听到了吗?你弟弟的状况。”
  “怎么感觉他这么高兴,”谢执蓝惆怅地说,“一点也不想家吗?”
  “看起来不想。”应淮说他风凉话,“第一天就有好朋友了,再过段时间就该瞒着你谈恋爱了。”
  谢执蓝:“……”
  应淮回到房间,谢执蓝还在纠结大学食堂有没有营养,安不安全的问题。
  应淮不耐烦地说:“食堂最多只是难吃,又不会给他下毒。”
  “祺祺会过敏,”谢执蓝强调说,“万一粉啊面啊里面掺了点花生碎花生酱,他没认出来吃下去怎么办?”
  应淮顿了一下,慢腾腾道:“不好意思,忘记你弟弟是个可以被一粒花生米轻易杀死的脆弱小人类了。”
  过敏的问题最终无解,应淮挂了电话,打算去洗澡,余光一瞥,眼前的落地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打开小沙发附近的落地灯,走近一些,目光缓缓下移,看到明净透亮的玻璃上印了几枚圆圆的指头印。
  像是被谁扒在这里往下眺望过。
  应淮往下望,夜色黑沉,只有几盏相隔不远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这个小区的绿化面积很大,他依稀记得楼下栽着几棵香樟、柚子、玉兰、芒果和榕树,一到盛夏,绿意葱茏,香气弥漫。
  但也没有需要专程跑进他的房间来观赏的好景致。
  应淮对别人的痕迹很敏感,发现一点马脚以后,整个卧室都变得不对劲了。
  床头柜的书往右偏了一点点,床也没有离开时那么平整了。他微俯下身,在深色的被子上拈起一根白色的短发。
  原来他的发色不是纯粹的白,发根更接近银灰色,到发尾才变成纯白的。
  谢祈枝晾衣服的时候说下午睡着了,就是在这里睡着的?
  应淮有点搞不懂这个小孩儿了,两个房间用的不是一样的床?难道会比他的更软吗?
  应淮推开房间门,谢祈枝已经睡着了,只余一盏床头灯还亮着。
  他走进去,打算关掉床头灯,不确定谢祈枝是不是真的怕黑,又留下了,垂眼看了他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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