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了一把脸。
向来平淡的脸上几乎要长出裂缝。
昨夜二人同床共枕了,还是在王宫之内。
不过,现在楚季旸去哪里呢?
他轻轻撩开了床上层层的纱帘,让日光彻底照了进来。
就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压住了大半件明显不是属于自己的衣袍。
这分明是昨夜他给楚季旸准备的衣服。
再想到了什么,崇景脸上又是一阵的微烫。
而就在此时,一个修长的身影却走了进来。
那人面如冠玉,容颜俊美无双,精致的五官让人一眼看去,有几分无法亲近的冷意。
可当看向自己时,那人清冷的眸中居然多了几分温和。
正是楚季旸,他的世子。
“你醒了,可有难受?昨夜你的头发未干就睡去了,我怕你着凉了。”
楚季旸的语调冷淡,语气却不自觉的温和,他的手上甚至还端着一碗姜茶。
淡淡热气飘起,让他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明明该高高在上的谪仙,已经坠落凡尘。
“无事。”崇景摇摇头。
见到楚季旸,虽然和往日一样,但他的脸却依旧多了几分微红。
他起身:“日头怕是高了,你怎么不叫醒我,王兄那边可来人了?”
“来了,我见你熟睡,所以没吵醒你,所以代你去了。”
“可别耽误事情了!”崇景急忙从床上起来,迅速穿衣。
“不着急,我刚刚和陛下谈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有了抓捕刺客的主意了,你且听我细说即可。这会你王兄也正在部署,你就安心休息吧。”
楚季旸走近崇景,很自觉地帮他穿衣。
崇景迅速摇去脸上热意,忽视楚世子强大的存在感。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这个时候可并不是睡懒觉的时候,何况他已经睡到了这么晚。
所以他迅速地起床洗漱,顺便将楚季旸给他准备的姜茶喝了下去。
除了厨房留了少量几个人厨子能在被观察下做饭,其他的侍人和宫人都已经依旧关押在一起。
所以这会儿大概是并没有专门给他煮姜茶的人了,所以这个姜茶是……
想到这,崇景喝完,面露惊讶地看着楚季旸。
楚季旸却是一点都不意外地说道:
“我常年在外,会一点也是应该的。”
“咳咳!”
最后一口,倒是让崇景呛了起来。
原本以为是天上仙人,却没想到楚季旸给他的意外,已经是一日多过一日。
莫不是楚季旸还会做饭?
想到一脸冷清的楚季旸在厨房忙碌的样子,他顿觉有些破灭。
像楚世子这样的高洁之人,应该五指不沾阳春水才对。
就如他虽然在吃食上有些爱好,但也从未自己去下过手。
当然,对此楚季旸并没有回答。
不过,日后自然会知道的就是。
想到余生他们能有无数的岁月能在一起,崇景的心底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愉悦。
原来人的一生中,真的会出现一个人,他让你幸福满足,让你对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期待,让你觉得整个世界是如此美好。
崇景很难用词语去形容这种感觉。
只是好像楚季旸在他身边,世间的一切困难都无关紧要。
他可以陪着他,去面对一切。
吃完早饭,楚季旸才给他讲诉了自己的猜测以及早晨和崇阳的部署。
崇景的做法是治标,而楚季旸的做法却是治本。
既然有心人要搅乱这一团水,激起某个诸侯国的率先反抗,那么,别的不说,凶手肯定是这剩余二十几个诸侯国世子中的一个,当然,也许是几个合谋。
他们能搞刺杀,王室又如何不会呢?
反正这团水已经够浑了,不如将他们搅得更浑,那么势必在里面游的鱼,怎么也得出来透透气。
等楚季旸说完自己的计谋,崇景忍不住赞叹。
“妙计,实乃妙计!楚世子果然足智多谋,竟不及你半分!”
“景王爷过谦了,论计谋,你和天子都并不比我差,只不过比起阴私手段,作为天子皇室,你们大抵是有些放不开罢了!”
楚季旸此话有些自嘲的意味,崇景忍不住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天下计策,莫问高低,如今的诸侯国一片动荡,但凡能有手段,让天下太平,我和王兄必定毫无顾忌!”
“可惜的是如今局势已成定局,即便再用任何的计谋,也只能拖延罢了!诸侯国战乱必起,这是我和王兄都预见的事情。”
“楚世子,我想听你的想法。”
楚季旸并没有否认自己的野心。
也不曾否认二人的立场。
可是他太过贪恋二人在一起的时光了。
不过从他离开楚国跟着崇景来开始,崇景就应该明白他的立场了。
“无论如何,我会与你在一起,即便今后我们会有针锋相对的那一刻,我也不后悔,并且我会想方设法地避免这件事的发生的。”
“我也如此。”
崇景轻声道。
如有一人,他但凡不舍辜负,不可辜负,必定是楚季旸。
所以,只要两个人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了的事情。
两人的双手握紧,此刻,站在了统一战线。
然而,崇景没有想到的是。
楚季旸在这几个时辰内,不仅和崇阳商量了如何揪出刺客,更是和他立了一个赌约。
第064章 与天子之约
虽然近日赶路疲惫,可是楚季旸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满足。
因为有一个人一直在他身边。
是他所爱,是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十指相握,交颈而栖。
虽然只是休息了短短几个小时,可是却胜过他过去十几年中的任何一场睡眠。
所以天色微微亮之时,他就醒了。
那人如一个孩子一般,安静地睡在自己的身侧,他的半边衣袍被对方压着,两人的双手还紧握在一起。
这一刻,他感觉无比的安心与安宁。
如果每日醒来都是这样就好了。
可睁开眼,诸侯国明争暗斗,看不见的硝烟四起,大崇不稳。
隐忍多年的野心和抱负,母后的期待,以及为他卖命的死士和忠臣,都让他无法抛弃。
都是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和使命。
所以必定要想两全之策,必定要想一个完美的两全之策。
其实来郝京之前,楚季旸都已经想过了无数办法。
只要他想,他能一夕之间搅乱整城风雨,他甚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大崇的天子,让身侧之人一生一世都不会发现。
可是呢?
二人今后朝夕相对,他心中永远埋藏着那个秘密,杀死了他唯一的亲人。
他会永生愧疚,他无法安心自在地与他同眠。
所以终究,他轻轻地脱下了自己另外半边的衣袍,不忍心打扰崇景的熟睡。
他在他的发间落下轻轻地一吻,轻如鸿毛。
他眸中幽深,从未说出于口的爱意,却占据了他的一切情绪。
随即,他走了出去。
崇阳的人其实并没有一大早来打扰二人清眠,因为他知道两人长途跋涉回来之后,就连夜紧急部署,必定疲惫。
可没想到他一下朝,就看到了楚季旸。
那一个本来就容颜绝代的少年,如今能够站立,褪去伪装,身上的气度鲜少有人可及。
此刻,他也不得不喟叹一声自己胞弟的眼光。
二十几位诸侯国世子,不仅是容颜,心智以及谋略,还有气度,的确是楚世子最佳。
而此刻当直面对他时,他这位大崇天子,甚至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锋芒。
他没有丝毫收敛,站在那里与昨夜完全不同。
暴露着一切的野心以及渴望。
这种野心他在很多世子和诸侯王身上都看过,可是无一人敢直接以这种锋芒面对这位大崇的天子。
这样的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何况楚国发生的一切都证明着,这位楚世子隐忍多年,手段和谋略绝非一般人所及。
潜龙而起,蓄势在望。
这样的一个人,该是他王位岌岌可危最大的敌手。
是大崇不应该出现的诸侯世子和王。
可偏偏也是这样一个人……
他是自己唯一亲人,那位和自己相依为命共同扶持的胞弟,倾心之人,选中之人,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所以无论对方的威胁有多大。
此刻即便对方一人在自己的宫廷内,他都无法召唤出弓箭手杀他,无法伤对方一分一毫。
这是两个人无言的默契。
一个人知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另外一个人,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崇阳收敛住眼中情绪:
“楚世子怎么不在休息,阿景呢?”
“他还在睡,我不忍吵醒他。”楚季旸答道。
“陛下,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楚季旸看向崇阳身后之人:“我想与王单独聊一下。”
诸侯国的每一个世子都是威胁,何况是这样的人物。
左右心腹听到楚季旸的话,恨不得起身挡在崇阳的面前。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崇阳却抬手阻止了他们,并且真的吩咐道:“所有人都出去。”
“王上!”
众人着急无比,左顾右盼,却没有动作。
天子却龙颜震怒,厉声补充:“出去!”
一瞬间,他随时左右的侍卫以及身后的暗卫全部出了大厅。
关上大门,此刻屋内只有两人。
大崇天子率先坐在了茶室主客位上,拿起茶壶,亲自给楚季旸倒了一杯茶。
“所以,楚世子单独来见我,有何见教?”
楚季旸接过茶:“一为刺客之事,臣欲为陛下解难,有一计可找出刺客。”
虽然如此,可解燃眉之急,可崇阳脸上却未有喜色:
“善,楚世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谋略过人。不知楚世子此刻解难,需要何奖赏?”
“我不需要奖赏,这不仅仅是为了陛下,更是为了阿景。”楚季旸并未说谎,坦言道。
崇阳顿时脸色一沉,属于大崇天子的气势,让他不怒而威。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移到了崇景身上:“听说楚世子今日是从阿景的房间出来的。”
“是。”楚季旸并未否认。
崇阳深吸一口气:“这么说,楚世子,你真的能丢弃你现在的所有身份,和阿景在一起,成为他的王妃吗?”
“不能。”
“那你可对这天下有野心?”
“有。”
“那你何敢与他在一起?为何与他同归!”崇阳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怒气。
“你难道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的立场吗?楚世子,你是个聪明人!你隐忍多年,甚至不惜败坏名声,以残疾之身行走于世,韬光养晦,直到今日终于掌楚国之权。心计何其之深,怕是天下无人能及世子!”
“可阿景,他和你不一样!”崇阳此刻之言,更多的像是某人兄长,而不是天子。
他谈及胞弟,神色真切,甚至不再称孤。
“他虽然出生大崇王室,但从小到大性格纯善,与人无争。他对权势没有野心,只一心想过闲散平凡的生活,所以即便他说出他喜爱男子这样的话,我也愿意为他寻一天下最优秀的男子与他为妻!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便是阿景能够喜乐平安,幸福平静地度过一生。我立于高座至上,天子至上,这辈子注定无法安身,也无法追求任何自己喜爱的东西,所以,他不仅仅是我的胞弟,也将是我的寄托与希冀。”
“可你这样的人,凭什么?满脸野心,满身算计!”
“说实话,你与他,实在不相配!”
天子越说越愤怒。
忍不住将一杯温茶泼向了楚季旸。
“若我知道,你是在欺骗阿景……”
楚季旸出生到现在,还未受过如此羞辱。
可是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用手轻轻抹掉脸上茶渍,脸上没有丝毫愤怒。
他平静地看着这位愤怒的兄长,为他重新倒下一杯茶:“可是,陛下还是为我和景王爷赐婚了。”
一句话,浇灭了崇阳所有愤怒。
是啊,还是赐婚了。
在崇景开口之后,就毫不犹豫地赐婚了。
明知荒唐,让人震惊,冒天下之大不韪,依旧赐婚了。
崇阳喝下楚季旸倒的茶,满心苦涩。
楚季旸也终于再次开口:
“我是不配,但是,这世间除了我,无人能给他幸福。”
“所以我今日不会对陛下说任何谎言,我来郝京,是为了他而来的,陛下,你应该清楚。如果不是他,此时我没有任何理由前来郝京。”
留寡母驻守楚国,不去趁机登基掌权,反而是涌入如今波涛汹涌的王城。
如果不是为了崇景,他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冒险。
没有任何理由前来“送死”。
崇阳自然知道,正因为知道,反而是更难以做决定:
“那你既不愿意放弃自己的野心,不愿意放弃崇景,还心甘情愿前来王宫之中,就果真不怕我杀你吗?”
楚季旸难得露出一丝温和之色。
“因为我信他。”
不是信他能保护自己,而是信他值得,信他所信之人。
他不相信大崇的天子,因为他深知帝王之道的冷酷无情。
可他信崇景,所以愿意赌一把。
“如果陛下真的对我做些什么,我也自有脱身之法。那么,陛下也不值得他守护和信任,我会毫不犹豫地带走他,让他与陛下再无相见之日。而那时我争逐天下,他也绝对会站在我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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