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雪林的眉头微微皱起,还是决定先进去看看。
门后面的空间不大,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一根蜡烛在静静地燃烧着。
奇怪的是,外面的积水这么高,房间里却十分干燥洁净,一点水渍都没有。
环视一圈。
蜡烛足有小臂这么长,乳白色的烛体上刻着一道道花纹,以它为中心,一条条的锁链向四周延伸,深深没入到了墙壁之中,似乎是在压制着什么。
霍尔斯让他来破坏房间里的东西,看来看去,也只有这根蜡烛了。
雪林靠近了过去。
蜡烛上的光芒微弱,但永恒不熄,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一靠近过去,口袋里的触手也随之紧绷了起来。
不是害怕,是……厌恶。
祂讨厌这个气息。
祂想要释放出庞大的阴影,来熄灭这讨厌的蜡烛,可身上却好像是被枷锁限制了,不管怎么样都使不出劲来。
雪林没察觉到双方的较量,绕过了锁链,来到了蜡烛面前。
破坏……
他默默地念着这个单词,尝试着吹熄蜡烛。
可是不管吹得再怎么用力,蜡烛的光都纹丝不动。
雪林:“……”
雪林又伸手要将蜡烛的烛心捏灭。
烛心的温度并不高,甚至给人带来一种温暖的感觉,似乎将城堡里的阴霾驱散了,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又失败了。
雪林咬了咬唇角,不知道该怎么办。绕着蜡烛走了一圈,心头一动,手指触碰上了上面的花纹。
神圣,温暖。
如同大海母亲的怀抱。
既然这样,是不是可以用污秽、扭曲来应对?
雪林转身走了出去,外面的地上还躺着半鱼人的身体,伤口处还在喷涌着鲜血。
他取来一捧粘稠腥臭的鱼血,淋到了蜡烛上。
果然,在鱼血触碰到火光的一瞬间,就发出了“滋滋”的声音,一缕缕的黑烟冒了出来,蜡烛上的花纹也随之暗淡了下去,最终慢慢的熄灭。
在光消失的那一刹那,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昏暗,锁链晃动,从墙壁上脱离了下来。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外面的积水迫不及待地涌入了房间,连墙壁上都冒出了点点水珠。
这是污染蔓延的迹象。
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退路了
雪林搓了搓手指上残留着的蜡油,弯腰走了出去,继续去下一个目的地。
接下来的地方大同小异,房间里同样竖着一根蜡烛。
一回生二回熟,雪林用同样的方法将里面的蜡烛熄灭。
伴随着又一簇的光芒落下,他仿佛听见外面传来不甘心的怒吼声。
暗道里越来越潮湿了。
脚下的积水都已经没过了小腿,行走在其中,产生了一种窒息的错觉。
等雪林来到第四个房间,正要破坏最后一个仪式,看着上面的花纹,他灵光一闪,终于记起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在风暴与海洋之神的审判庭上,他看见过这样的纹路。
审判官的身上穿着类似纹路的衣袍,那是受到风暴与海洋之神庇护的象征。
在污染源里,竟然出现了神明的象征。
雪林盯着蜡烛上跳跃的光辉,试探着低声祷告:“海神在上……”
蜡烛上原本暗淡的光芒一闪。
雪林的信仰并不虔诚。
不,甚至可以说是灵活性信仰。
他曾经信奉过掌管偷盗与商业的幸运女神,也去过光明教廷学习神术,一路逃亡到弗兰港,因为这里的人都信仰风暴与海洋之神,为了不显眼,也跟随大流同样信奉海神。
对于他来说,信仰是一件时尚单品。
而神明也不会在意一个不虔诚的信徒。
他本来不报任何的希望,没想到,竟然真的听见一道温暖柔和的海浪声响起。
海洋,是风暴与海洋之神的柄权。
只要有海的地方,就有祂的存在。
出乎意料。
这座小小的城堡,竟然容纳下这么多的主演。
被污染的贝利公爵,身份不明的霍尔斯,来自深海的怪物,甚至还有风暴与海洋之神的意识。
如果说,这是一个棋盘,那么雪林就只是一只路过的蝼蚁,懵懂、迷茫且毫不起眼。
但是不起眼,也有不起眼的好处。
雪林的目光微凝,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
危险,但是刺激。
最后一根蜡烛还是熄灭了。
在余光中,雪林低垂着脸颊,唇角带着甜丝丝的笑。
他要成为最后的赢家。
不管是霍尔斯还是来自深海的怪物,都不能阻止他。
触手阿诺迷茫懵懂。
不知道为什么,祂感觉到了危险。
祂分辨不出这危险来自于哪里,但触手的身体却很诚实,贴上了雪林的手腕,安慰一般蹭了蹭。
雪林早就习惯了触手带来的触感,手指缠绕着触手尖,轻轻安抚着:“你会保护我吗?”
触手阿诺点了点头。
当然。
祂会保护雪林。
因为……祂爱雪林。
不管发生什么,都爱。
雪林感叹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触手阿诺上岸的时间太短了。
短到祂无法理解人类的情绪,甚至听不懂这话语中的含义。
雪林说太好了,那就是好。
是在夸祂。
触手阿诺得意地摇晃了一下尾巴尖。
第16章 恩赐
随着最后一根蜡烛熄灭,整个城堡里的光线都暗了下来,变得诡异阴森。
雪林顺着暗道走出去,发现脚下的积水越发得深,海浪在耳畔作响,好像有数不尽的海水从缝隙中倒灌进来。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淹没整个城堡。
好不容易从湿淋淋的暗道里出去,就发现外面的景象一变。
华美的墙纸泛黄脱落,画框歪歪扭扭,生锈的铠甲碎片散落一地,墙壁上遍布着蜘蛛网……
从精致奢华的别墅,变成了一地的废墟。
雪林捂着鼻尖,迈过了地上的碎石。
或许不是突然发生的异变,而是城堡展现出了真正的模样。
他绕了过去,来到了走廊尽头,准备去三楼找霍尔斯。
可到了楼梯口才发现,去三楼的通道断了。
字面意思——楼梯从中间裂开,下面是空洞漆黑的一片,踢了一枚石子下去,久久听不见回声。
雪林低头望去,仿佛在深渊中有一双眼睛同样回望着。
一阵寒风吹过。
他扶着残余的楼梯扶手,默默地从危险边缘退回到了安全的地方。可就算是踩在结实可靠的地面上,仍然有一种凌空的危险感。
现在他确实是在走钢丝。
一边是城堡里的污染和霍尔斯,一边是来自深海的怪物。
或许冥冥之中还有风暴与海洋之神的参与。
这是另一个层面的交锋,稍有不慎,就会被落下的灰尘碾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但雪林别无选择,他已经被污染、被标记了,身上还有各大教廷的通缉令。
必须要趁着这次机会洗白自己的身份,解决污染,以及摆脱深海怪物的标记。
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呼吸平缓了下来,折返到了走廊中。
在走廊的尽头,是熟悉的会客大厅。
大门微微敞开,从中流淌出了鎏金似的光辉,还能听见高雅的交响乐奏声,与外面的破败荒凉格格不入。
雪林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还没等他想好,面前的大门先“吱嘎”一声打开,里面的人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正要去找你呢,宴会提前了。”
贝利公爵计划在三天后举办的宴会,现在提前了。
雪林看着他。
那人说:“快进来,少了你,宴会都开始不了了。”
看样子是不进去不行了。
只有参加宴会,才能开启下一个环节。
雪林点了点头,跟着一起进去。在步入大厅的一瞬间,身后的大门突然关紧,还“咔哒”一下落了锁。
将所有人都关在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
那人丝毫没有察觉,还招呼着雪林落座:“快来,给你留了位置!”
雪林看了过去。
这些“私生子”都是消耗品,经过这几天的消耗,连一半人都没有了。但奇怪的是,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
滴答——
一点食物残渣落在了脚前。
低头一看,那是半截鱼的身体,灰白的鱼眼睛正死不瞑目地盯着面前的人。
桌上摆着的并不是美食,而是一条条的死鱼。
这些鱼也不知道是死了多久,身体腐败发臭,鱼鳞大片大片的脱落,露出了鲜红的内脏。
都不用看,光闻着味道都让人作呕。
而桌前坐着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用手抓着鱼,一条一条地往嘴里塞,生怕被别人抢了过去。
那个招呼雪林进来的人,一边吃还在一边热情的招呼:“你也过来,我给你留了位置。”
他的脸颊一鼓一鼓的,裂开嘴,露出了猩红的牙齿。
雪林:“……”
雪林咽了咽口水:“不用了。”
那个人:“真的不用吗?很好吃的。”
雪林:“嗯……这么好吃都给你吃好了,我不用了。”
那个人眼睛冒出了精光:“真的?”
雪林:“真的。”
那个人生怕雪林后悔,连忙揽过边上的臭鱼,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他们都已经被污染了。
在进食的过程中,自身也向鱼转化。
耳朵退化变成了鱼鳍,身上长出了一片片的鱼鳞……
是仪式的破坏导致贝利公爵来不及做更多的布置,只能这么简单粗暴的传播污染吗?
雪林扫了一圈,警惕地退到了一边。
交响乐还在进行着。
就在进入乐曲最高-潮的时候,宴会的主人公终于到了现场。
贝利公爵的脚步沉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厅正重要,他十分满意地看着底下的少年,拍了拍手掌发出清脆的声响:“孩子们……”
那些人就差把脸都埋在了臭鱼堆里了,吃得眼睛发红,根本就没听见贝利公爵说的话。
不过贝利公爵也不在意:“好孩子们,你们都是我的骄傲,经过这几天的考验,我能确定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我的子嗣。”
听到“子嗣”,底下的人像是被刺激到了关键词,一个个都抬起了头来。他们双眼无神,让人容易联想到死鱼眼睛。
“只是,还差最后一步。”贝利的公爵的语气充满了煽动力,指向了站在角落里的雪林,“抓住他,杀了他,你们都能和我一起获得永生!”
雪林:……我?
大厅里的灯忽然熄灭。
转而亮起的是一双双狰狞猩红的眼睛。
交响乐从激昂变成低沉阴郁,像是在准备举办一场葬礼。
危险靠近了。
雪林侧身一扭,一道人影扑了过来,因为太过于用力,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不过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直接趴在地上蠕动着伸手抓来。
雪林拔出了那一把刀。
雪亮,单薄,很适合杀鱼的刀。
刀尖一转,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将那只手钉在了地上。
“唰”得一下拔=出。
腥臭的血溅了一地。
这血腥的场面并没有让其他人生出畏惧,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们的凶性,一个接着一个的朝着雪林围了过来。
触手阿诺悄悄从口袋里伸了出来,搭在了边缘。
对于祂来说,面前的这些污染物就是一只只蝼蚁,都不用在意,随手一捏就可以捏死。
祂不懂,为什么雪林还不呼唤祂的名字。
只要呼唤祂,一切都可以轻松解决。
祂不解。
或许……等会儿就会呼唤祂了。
雪林根本就没有想着呼唤阿诺。
至少在这种情况下没必要。
大厅宽敞,可能躲的地方不多。
雪林靠着墙壁,轻轻喘着气,额前的卷发被汗水打湿,眼睛却越发得明亮。
这些人被污染了,他们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疲倦。继续下去,被抓住的只有他自己。
那么放在面前的选择就只有杀死贝利公爵。
仰起头,目光锁定了贝利公爵。
在那些人围过来的一瞬间,他一个翻身,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踹了出去,挡住了前面的人的脚步。
在停顿的这片刻,他抓住空隙,掀翻了桌子。
臭鱼倾倒了一地,黏糊糊、湿漉漉的。
那些人都是没有污染完全的残次品,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
贝利公爵发怒:“蠢货,别管那些鱼,抓住他!”
“抓住谁?”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贝利公爵想也没想:“当然是那个叛徒——”
“我吗?”
贝利公爵的动作一僵,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去。可他还没来得及看见人影,先看见一把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嚯嚯——”
大动脉被割断,鲜血喷涌而出。
贝利公爵还在猖狂地笑着,“蠢货,你真以为能杀死我吗?我早就和祂共生了——”
雪林不为所动,持刀的手格外的稳,顺着胸腔向下,挑出了一枚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然后取出了那一枚鱼鳞,按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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