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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埋着头，从说了第一句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开过口，沉默与暴怒之间，眼泪浸透了裙子，朱静的这些话蒋曦从初中开学到现在已经听过无数次，但是每一次听都像是第一次那样难过与绝望，对峙与反抗只会换来更多的责骂。
后面的话蒋曦已经不想再去回想，她只记得以前读小学的时候她挺爱笑的，人也很活泼，后来就再也笑不出来了，除了父母，家里以外的地方也依旧让人绝望。
她是他们班上、他们学校最不起眼，但也是最起眼的一个女孩。
二中这个学校，要么是成绩顶尖的点招生，要么是个人综合素质优异，要么是富人或者高官子弟，要么两者或者三者兼得，就算是成绩不好的也有个出众的特长，而蒋曦什么也没有，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个子矮，眼睛也小，长得不漂亮甚至还有点丑，她的普通在这群人里显得异常起眼。
班里有人欺负她找她的麻烦，但周围更多的人是对她友好的，只是这份友好包含着礼貌与疏离，比那些欺负她的人更让人苦涩与心凉，蒋曦在班上没有办法融入任何一个圈子里，她像是一堆珍珠里的石头，花圃里的蛆虫，那么普通又那么恶心，有人故意弄断她的铅笔，撕了她的绘本，在她坐下时踢翻她的椅子，她都只能不停地对那些人道歉，自己不是故意出现在这里惹人注目的。
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都她谈过话，和蔼地问她课上，学习上或者生活上有不懂的题，有困惑有烦恼都可以来找他们，蒋曦也从来都是低着头有些手足无措地说谢谢老师我很好。
她没有办法说出来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因为她不争气才十分的辛苦和难过，她课上没听懂的地方，课上不会做的题其实也有很多，全部抄下来，错题集都得三四本，但那样简单的题去问别人真的合适吗？
她曾经问过她的同桌，最初，不管什么样的题她的同桌每一次都会认真的给她解答，但自从又一次，坐在她前面的同学转过来说话时，看见同桌给自己讲题说了惊讶地说了一句，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老师上课讲过类似的啊之后，她的错题就再也没有问过任何人，包括老师。
她的同桌其实也很苦恼吧，他的成绩很好，身上的手表和鞋子手机还有使用的文具看起来都价格不菲，因为教养和礼貌才没有办法拒绝她的提问，她很内疚。
她就这样度过了初一的两个学期，即便每天看起来很正常的普通但那层人皮之下的内里已经在逐渐腐烂，不过这一切从初二开学的那一天起变得有些太不一样了。
因为她遇见了周梓瑛。
第30章
“这个孩子是哪个班的？画得这不错啊。”
“是吗萧老师，你是不是看错了，明明前面那几幅画得更好啊？”
“技巧是可以磨炼的，而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这幅画……很有灵气，在这个年龄能画出意境深刻的画面实属罕见。”
“……好像是15班的蒋曦，全年级倒数第一的那个女孩子。”
“是吗？叫蒋曦啊……”
蒋曦很少关注周围的人。
她懦弱又胆小，不敢和人说话，不敢抬头看这个世界，但就在那天放学后的大扫除，她回到了美术室，遇见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人。
那是初春逐渐燥热的悸动，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站在窗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深色的抹布，暖阳从窗外照射进来，把他精致的脸颊渡上一层柔美的金色，额上细细的发丝垂在浅栗色的瞳仁前，十二岁的少年在听到响动时回过头，看见有人站在门口，随即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们班也要来打扫美术室吗？”
在双眸接触的那一瞬间，蒋曦的脑中突然出现了阿多尼斯的名字，她猛地低下头，心跳快要冲出胸膛，“我……我忘记拿颜料……”
阿多尼斯，希腊神话中掌管春季植物的神灵，相貌俊美绝伦，世间所有人和物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这是蒋曦在偷偷看艺术书籍的时候读到的，她觉得周梓瑛就像是阿多尼斯那般。
“在哪里？需要我帮你拿吗？”
少年朝她笑着，但她却在他朝自己走来的时候转身跑了。
对于她来说每天光是鼓足勇气踏进二中的校门已经花费了大半的精力，能够平安的度过一天已经是莫大的幸运，除了上课，她的头从来没有完整地抬起来过，眼睛总是看着自己的脚尖，周围的一切被她隔绝在外。
她那时候想，她这样的凡人是没有资格抬头仰望降临于凡间的神灵的，更没有资格说话，但她那时候也忘记了，她在书上看到过，美貌动人的阿多尼斯是罪恶之子，美与罪恶在他身上是相伴而生的。
“蒋曦。”
在赵炫去找扑克牌张罗游戏的时候柯绮朝一直往角落里躲的蒋曦走了过去，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前面房间中央里拉，“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二班的柯绮。”
蒋曦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女生，慌张地低下了头，被挽住的那只胳膊变得僵硬。
离开二中进入十八中已经快一年了，尽管她的初中三年都是在二中度过的，但是她在那个地方没有朋友，即便她到了十八中也没人会在乎她，她努力地在忘记二中的一切，但不论过去多久，在这些人面前，那种早已植入心底的惧怕与卑微总是能被无情唤醒。
“对不起……我……我好像不记得。”
据柯绮所知，蒋曦初二的时候开始和周梓瑛谈恋爱，作为周梓瑛好兄弟的冯诚辉，蒋曦当然认识，这小子还在蒋曦进来的时候远远地冲她招手，而十八中的那三个人更不用说，蒋曦就是他们带来的，于是这六个人之中，蒋曦唯独不认识自己。
“没关系，这不就认识了吗。”柯绮笑了笑，接着让蒋曦和自己一块坐到了中间沙发上，林小茜看见蒋曦那不安的模样，也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准备游戏的赵炫拿了一副扑克牌以及抽选真心话大冒险用的卡牌，准备好之后他又叫来服务员，叫他拿一打啤酒过来。
站在点歌台旁边的李瑞锋在蒋曦进来之后目光便停留在周梓瑛身上。
那个人的表情在看见蒋曦的一瞬间便沉寂了下来，他在昏暗之中坐直了身体，被额发遮挡了少许的眼眸紧紧地盯着穿着灰色百褶裙的女孩，薄唇淡淡地向上翘着，是李瑞锋捉摸不透的笑容。
但有一点李瑞锋可以确定，周梓瑛真的很喜欢蒋曦。
忍着厌恶与恶心和他牵手，接吻，想方设法让自己体验到所谓“同性恋的感觉”，都是为了能够再次见到蒋曦，怎么可能不是喜欢。
这个人也许一开始就想好了全部，在和他第一次遇见的那条昏暗的小巷里，李瑞锋身上穿着校服，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十八中的学生，在由自己提出疑问以后，周梓瑛就想好了全部计划。
这种事，没有哪个人一开始会无条件的帮忙，非亲非故不知道底细也不是朋友，没有理由会帮，尤其是十八中的混混大部分都及其讨厌二中的学生，所以周梓瑛便循序渐进地和他搞好关系。他是喜欢女生的直男，再怎么和男的做一些亲密接触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和损失，他和他牵手亲吻时都是坦坦荡荡，毫无羞耻之心的，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他和一个男生之间什么感觉也不会有。
这也是李瑞锋最开始和周梓瑛做交易的基础，他也坦荡，他喜欢的人是陈冉，他不可能会喜欢上同性。
这个人不再看向自己所在的地方，即便自己冷漠的目光在人群中直勾勾地盯着他，那个人也没有丝毫的察觉，或者察觉到了也不在乎，此刻，他全部的心思与注意力都在蒋曦身上。莫名的烦躁。
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想不明白，周梓瑛和蒋曦之间的事明明和他没有关系，今天过后他和周梓瑛也不会再有交集。
“疯子，想什么呢，快过来。”
赵炫走到他的面前，切断了他的视线，李瑞锋收回目光，走到了沙发的位置。
为了方便玩游戏，七个人坐在了靠左边拐角的沙发上，坐成呈一个直角，李瑞锋，冯诚辉，柯绮三个人坐在左侧墙壁的那侧，赵炫，周梓瑛，林小茜，蒋曦四个人坐在中央沙发的那侧，李瑞锋看见周梓瑛在坐过来的时候便收回了视线，却也没有和他投来的目光对上。
等人坐好以后，赵炫便开始讲解规则：“国王游戏玩过吧？”他拿起扑克牌，“首先每个人要抽一张扑克牌，抽到的数字便是自己序号，抽到鬼牌的那个人就是国王，他要指定一个序号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两个类型最多连续选择2次，第三次就要强制换到另一个类型，然后指定的人要抽取对应的卡牌完成上面的任务。”
“卡牌上的任务必须完成，但如果不想完成，就会进入二选一。”赵炫指了指刚才服务生拿过来的酒，笑嘻嘻地道：“如果选择不完成，就要一口气喝掉一瓶啤酒，女生半瓶，如果不想喝，那么就请完成任务。”
柯绮听完后来了兴趣：“挺有意思的。”
赵炫朝柯绮竖起大拇指，“你很有品位。”
赵炫说完，游戏就正式开始，第一轮李瑞锋抽到了鬼牌，选择了3号，3号是林小茜，选择了真心话，她把抽到的牌拿给李瑞锋，李瑞锋举起牌，淡漠地念了出来：“如果让你选择现场的某一位异性交往，你会选择谁？”
在柯绮赵炫还有冯诚辉的起哄声中，林小茜的脸瞬间就红了，她慢慢地伸出手指了指李瑞锋的方向，声音小得像蚊子：“疯子。”
被选择的李瑞锋伸手摸了摸脖子，也有点不好意思，“谢谢。”
坐在对面的赵炫他扑过去环住李瑞锋的脖子，笑嘻嘻地起着哄，被李瑞锋冷着脸打了好几拳。
吵闹声中，周梓瑛侧头去看坐在旁边的满脸通红的林小茜，脸上带着笑容，“你原来喜欢疯子啊。”
林小茜更害羞了，头快埋到了胸口，“我也没这么说啊……”
周梓瑛笑了笑，目光朝李瑞锋的方向看过去，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李瑞锋露出现在这个有点尴尬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虽然没有明着问，但林小茜选择李瑞锋也算是隐晦的告白，在场有点眼力劲儿的都心知肚明，不过周梓瑛知道李瑞锋喜欢的人不是林小茜，是陈冉，这两个人不会在一起的。
想到这，周梓瑛的眼神暗了暗。
但也说不准，即便李瑞锋喜欢陈冉，陈冉也不可能喜欢上李瑞锋，李瑞锋一直都知道这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在苦涩中变淡，李瑞锋喜欢上别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况且林小茜是一个活泼主动的女孩，跟柯绮一个样，虽然最终目的是为了帮自己，但林小茜帮助李瑞锋约到了蒋曦，这份感激摆在这里，两个人以后肯定还会有不少的接触，很难不保证李瑞锋会慢慢喜欢上林小茜。
胸口突然有些发闷，难以言喻的感觉堵在情绪的出口，因为突然的想法，计划实施了半个月，终于和十八中的人打好了关系，今天晚上也终于见到了蒋曦，他应该高兴才对。
像是察觉到了的视线，李瑞锋朝他的方向转过头来，周梓瑛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赵炫此时放开了李瑞锋的脖子，把牌收到手上重新洗了洗，“那么，游戏继续。”
扑克牌在玻璃桌上重新散开，冯诚辉伸手去拿离自己最近的那张，但是在要碰到牌时他听见了一声咳嗽，冯诚辉抬头去看咳嗽的人，赵炫朝冯诚辉轻轻地晃了晃头，后者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后手移动到旁边，去拿了另外一张牌。
这个微小的互动被柯绮捕捉到，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故意把冯诚辉面前的那张牌碰到蒋曦的面前，什么都不知道的蒋曦就自然而然地抽中了那张牌。
这轮的国王是抽中鬼牌的赵炫，他犹豫了一会儿装作纠结的模样选择了6号，知道怎么回事的柯绮和冯诚辉看着他的样子都想给他颁个奥斯卡。
“6号……是我。”
带着歉意的声音从女孩嘴中传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在了抽到6号的蒋曦身上，赵炫问她选那一组，蒋曦意料之中的选择了大冒险，于是赵炫便把大冒险的卡组在手中洗了洗，放到了蒋曦面前。
蒋曦把抽好的牌递给赵炫，赵炫拿起之后念了出来，“身边3个人分别问你一个问题，全部都要回答。”念完之后他放下牌，对其他人道，“要不就野王哥，瑛哥还有柯绮吧，你们三个以前不是和蒋曦一个初中的吗，应该有很多事要问吧。”
冯诚辉立刻就举手，“我没什么想问的，要不就周梓瑛替我问我了吧。”
此话一出，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默，此时所有人都明白了这轮到底是怎么回事，柯绮和赵炫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冯诚辉，满脸都在说：你演得太差劲了。
柯绮深吸一口气，在这沉重的气氛中露出一个无比自然的笑容，“我虽然和蒋曦一个学校的，但是今天才算正式认识没什么能问的，要不我的问题也给梓瑛吧。”
赵炫看向周梓瑛，他知道这个人在自己当着他的面作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但他还是要在蒋曦装模作样的询问一遍：“瑛哥怎么说？”
周梓瑛笑着道：“好啊。”
第31章
蒋曦不明白，周梓瑛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找上她，神灵的癖好很奇怪。
周四全校大扫除的那天，她在美术室里遇见了周梓瑛，从此以后就被对方缠住。
上学的路上他总是会窜到她的身边和她答话，放学的时候也会在他们班门口等她，蒋曦害怕得不行，不敢和他说话，用尽全力地躲他，但是这个人总是神出鬼没，蒋曦在学校里走着走着他就会突然跳到她身边，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如此三天之后，她终于鼓足勇气向他说了话。
“对不起啊……”她的习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先开口道歉就对了。
这是教学楼旁边的林荫道，蒋曦和周梓瑛走在路上，这么多天的纠缠，对方终于肯开口和他说话了，周梓瑛开心得不行，脸上露出春日般灿烂的笑容，“为什么道歉啊？你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吗？”
蒋曦低着头，眉头紧锁面露紧张，手指因为恐惧而搅在一起，“我那天不该去美术室，这样你就不会来找我了。”
“你这话听着有点伤人啊。”周梓瑛笑了笑，“我来找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很特别，我喜欢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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