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叙茫然无措,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是错了。
看完燕琨玉留下的话,裴叙心中只觉得不畅快,闷得他透不过气。
这无情道已到了最高境界,动情都只是笼着淡淡哀愁似的。不真切。
他抬手紧紧攥着心口的位置,脸上依旧是没什么波澜。却觉得那里一点点变得痛了。--太羲宗外。
穿梭云端之上,浑身白羽,身后一条青色蛇尾。稍一振翅,便达数十里之外。
有什么人躺在酸与背上,细看时发现那人只有里面一件里裤未脱,外面穿了一件对襟广袖纱褂,随风翩起。
乌黑的发垂落在一旁,衬得他薄纱下的皮肤更白皙了些。
他本是双目紧闭,穿越云层时,手掌忽地动了下,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背青色脉络交错,轻轻抓住了酸与的脖颈的一撮毛。
“酸与,带我去长留山吧。”燕琨玉声音温柔,带着刚醒来的虚弱,却坚定。
第二卷 :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第72章 三百年后
燕琨玉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九方渡的耳中,他本是闭关疗伤,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设阵直奔太羲宗。
“裴叙这个废物!”
一路骂过来,等九方渡赶到太羲宗,他却发现这里已和昨日大不相同。
太羲宗正上方黑云密布,闷雷滚滚,显然是有人在渡劫。
“尊上,眼下有大乘期的剑修在渡劫,我们不能再靠近了。”随后赶来的齐眉开口道。
太羲宗修炼到大乘期的,不就只有一个裴叙。
九方渡这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齐眉的劝阻,他轻点脚尖,腾空而起,朝着飞云峰的方向而去。
奈何不等他靠近,天道就已经在飞云峰附近形成一圈无形的屏障,太羲宗的弟子不知所踪。
再抬头时,九方渡看到飞云峰上方一道白影,紧随着一道天雷劈下来!
九方渡在屏障外停下,紧紧盯着天边的人。
若是今日裴叙真的修道成仙,恐怕自己日后更难与对方抗衡,到时玉儿……
就在九方渡胡思乱想的时间,三十六道天雷已经落了三十道。
他心中忐忑,不想裴叙渡劫成功,果然下一道时,突然变得光景。
雷有三人粗,毁天灭地式劈下来。
九方渡眉头微微蹙起,连同一边的齐眉表情都凝固了。
雷声过后,下起雨来。
一切都恢复平静。
“裴叙破了自己的无情道。他动情了。”九方渡哑声道,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因谁而动情,不用看都知道。
大乘期的剑修身上自带的那股压迫感随着雷声消失也在一点点散去。
与之而来的是入魔的气息,九方渡离开的脚步略一停顿,表情晦暗地回头看了一眼飞云峰的方向。
他怎么也想不到裴叙竟然宁可放任自己走火入魔,也没有拔除心中情根继续修炼。
那样一个洁身自好,看到魔就跟看到鬼一样恶心的上仙,一个心中只有大义的人,竟然会……放任自己入魔。简直笑话。
九方渡无暇想太多。如今燕琨玉不见了,他要做的是在裴叙之前找到燕琨玉。……
却没想到,这一找就是三百年。
沧海桑田,瞬息万变。--
三百年后,宁兴镇。
茶馆里,说书先生正坐在中间,手扶长须,吐沫星子横飞,讲得不过是些传说故事。
“上回书我们说到这小小剑修自尽以求解脱。魔尊这才知道自己的心意,自己早就爱上了这个小剑修,他不要剑修剖出来的三魂,而是用自己仙骨妄图救活小剑修!”
说书先生声音抑扬顿挫,拍案一声,台下人全神贯注。
“之后呢?小剑修活过来没有。”
“之后,这小剑修被他那个散养自己一百多年的师尊救走了。”
“但又知道自己今日成为容器竟然都是与师尊有关,是师尊与魔尊连起伙来,一起要杀了小剑修,就是为了救活那白月光。”
“啪嚓!”
二楼厢房,一盏绿琉璃茶杯应声而碎。
地面两滴鲜红的血,落在一双金丝嵌边长靴边上。
对面坐着一个短打蓝衫女子,见状连忙起身:“大人,要不要属下出面制止这骗子胡言乱语!”
男人一身墨色右袵蟒纹长袍,身姿阔绰,腰间佩戴着半片玉佩,轻描淡写地擦去指尖的血。
“无碍,这点事随他说,我不在意。”
九方渡薄唇轻启,那轻挑的剑眉斜飞入鬓,眉骨处清瘦不少,更立体了些。
他随手拿起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说书先生的声音又从楼下传上来:“……小剑修逃出宗门,曾经百般维系的师徒关系,如今竟然也是这小剑修主动提出断绝。”
“做得好!”
“这混蛋师尊自己种下的苦果也该尝尝滋味。”
台下传来喝彩,九方渡眉目带了几分得意的笑。
“师尊情劫难渡,竟然宁可入魔也不要选择忘了对小剑修的情。就连那个亦正亦邪的魔尊,也一样因为将仙骨给了小剑修,两人都双双入魔!一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就是因为这个剑修……”
“喂!你还没说,这个小剑修他如何了,还活着呢吗?”二楼厢房里探出一颗忍不住的脑袋,倚在围栏上问。
“这剑修下落不明,如今这师尊魔尊两人都在找他的行踪,都没有结果。”说书先生道。
“这么看来,他们还是挺深情的。”隔壁厢房中不知是哪家小姐,讨论的正欢。
“呸!都是渣男!依我看,最渣的就是那个什么狗屁魔尊。
还是我们燕府的九方大人好,待人宽厚仁义,若是没有他,恐怕我们宁兴镇也和其他村子一样,被太羲宗那群魔修盯上了。”
“不过九方大人明明不姓燕,怎么府邸却叫燕府呢?”
“你刚来兴宁镇不知道,这个燕府啊跟九方大人心中所爱有关系,我听他们说九方大人一直在等一个人……”
几道清脆的女声幽幽从门前飘过,说书的故事结束了,她们也离开了。
三百年前,九方渡就遣散了轩辕丘所有的异兽,只带了几个人来了兴宁镇。
他买下最好的府邸,起名燕府,找了燕琨玉三百年。
也按照约定,建好了府邸等燕琨玉回家,只为过平凡生活。
隔壁厢房终于安静了,齐眉大气都没敢喘,偷偷抬眼用余光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九方渡的表情。
那人阴翳着脸,手中捏着的茶杯又见裂纹。
忽地,窗外传来鸟叫,齐眉侧目看,黑鸦扇动翅膀落在窗棂上,扔下一封灵力封好的信后,那黑鸦又扑腾着飞走了。
齐眉得了九方渡的准许,打开后,看到信中内容开口道:“是怀夕大人送来的。”
九方渡这才掀了掀眼皮,不甚在意道:“何事?”
“怀夕大人说今晚他想要的人会去镇上的花语楼,让大人……去抓一下。”齐眉逐渐语气小心起来。
怀夕仙君醒后,九方渡主动和对方说过,自己心中有了难舍之人,要留在凡界等对方,无法再追随怀夕。
他本以为仙君会拒绝,那人却只是让九方渡帮他找到一个人,算是报答前世的养育恩情,待人找到后,便无需再见。
九方渡问了一句若是找不到该如何,怀夕苦笑说只找两百年,若是找不到便是无缘。
九方渡这才答应下来,却没想到自己找燕琨玉已经找了三百年,几乎把三界翻了个底朝天。
那些和燕琨玉曾经去过的地方,他每年都要再去一次,却找不到半点燕琨玉的踪迹。
当然,怀夕仙君要找的人也没有找到。
“大人,我们去吗?这几日有不少路过的剑修在兴宁镇歇脚,恐怕今夜不安全。”齐眉向来想得多,也谨慎。
“本尊有何可怕的,去。”九方渡抿了一口茶水,不屑道。
“是,属下这就安排。”齐眉起身,退后离开了包厢。
包厢内只剩下九方渡一个人,孤零零盘膝坐在软垫上,看向窗外,眼中难掩落寞。
“这般离谱的民间故事,你若听了,会不会不高兴。不高兴了,怎么还不来找我算账。”
窗外携起微风,吹落对面杏树的花,卷入包厢,落在九方渡眼前的案几上,飘着淡淡的苦涩的甜香。……
露重夜深,兴宁镇若不是有迎神赛会时,晚上清冷的很。平日也只有花语楼能热闹些。
此刻他一个人坐在一楼的散桌,心不在焉地看花魁表演,心思却在每一个进来的人身上。
白日怀夕送来的信中有对要找之人的描述,可他已经坐了半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
就是九方渡打算离开时,他忽地感觉自己胸口位置猛地一痛。
他抬手捂住胸口,微微蹙眉,总觉得今夜的花楼有些不对劲。
鼻息之间似乎有什么熟悉的气味,像是良久深埋土中太久,此刻破芽而出,蔓延到九方渡的身边。
猛地起身撞翻了木椅,九方渡急切转身,目光疯狂地在每一个人身上追寻。
只在二楼转角看到一角黑衣,身形有些熟悉。
他正欲跟上去,门口忽然进来一群人。
其中一个浓眉圆眼,穿着一身官服,正是怀夕仙君要找的人。
第73章 刺得再深些
花语楼的二楼是厢房,走廊上都是各色的男人个个搂着明眸皓齿的美艳女子。
在这样一个乱人心弦的环境里,唯独特别的便是那一黑一白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头戴斗笠,进到花语楼也没摘下来过。
黑色的纱遮挡了男人的脸庞,只能看到他的身形。
算不上健壮,身姿挺拔秀颀,玉冠束发,一看气质便与众人不同。
“燕离,方才楼下那人,你们认识?”而另外一位白衣男子就稍显话多了些。
“不认识。”
“你刚才看了他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与他相识,难不成我这冷面冷情的师兄对他动了情?
我听说刚才那人的事迹,对方叫九方渡,兴宁镇也是因为他才没有被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战牵连到。”
白衣男子叽叽喳喳有些吵,燕离却神色淡淡一点看不出反感。
等对方说完了才不急不缓地开了口:“无情道……不懂这些,此行我们目的是抓人,这些无关紧要的等回去时你再与我说。”
“师兄,你真死板,你别告诉我你第一次来长留带来的酸与,你不知道他……”
“砰!”
白衣男子话音未落,楼下大堂忽地传来一声巨响,打破了花语楼原本美好的夜晚。
季匪将背上用粗布包裹的长剑拿了出来,转身就要奔去楼下,燕离从后面按住他的肩膀。
“季匪,等等。”燕离道。
季匪闻言乖乖停下,他是个急性子,偏偏燕离不着急。
周围的人都在嘶喊着逃跑,走到二楼围栏处,他才看清一楼的光景。
楼下刚才还听曲喝酒的人早就不见了,地面上只剩尸体。
四周窜动发出声响的是混入人群中进来的妖怪,此刻正以半人半妖的姿态正不断攻击逃跑的人,吸取脑髓。
自打三百年前仙魔大战后,三界混沌了好长一段时间,是天道出现扳回反正。
却也出现了不少妖魔靠吸食凡人的脑髓来提升修为。
燕离和季匪此次下山就是为了彻底根除这些妖魔。
却没想到他们还没出手,这花语楼中突然出现的妖魔就被九方渡的人杀了一半。
九方渡手持赤霄剑,魔气缭绕,却又与这些普通的魔不同,他的长剑锋利果决地刺透这群妖魔的心脏,毫不留情。
“人呢?”九方渡问。
“尊上,怀夕大人要找的人刚才从后面跑了。”齐眉一边防守妖魔的进攻一边道。
九方渡闻言眉头紧锁,若不是刚才因为那个像玉儿的背影多看了两眼,恐怕他已经追上去了。
不知错过这次还要再等多久,九方渡持剑欲走。
“杀光,不要让它们脏了兴宁镇。”
说着,九方渡抬脚,不知从哪个角落忽地扑上来一只妖怪。
猝不及防之际,他面上仍看不出半点畏惧,转动手腕,赤霄剑刺透妖怪的腹部,将其钉在墙面上。
刚要抽回赤霄剑,恍惚间不知为何抬眸,九方渡又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
这一眼,便是永生难忘。
燕离站在二楼的围栏处,身姿挺拔,手中拿着一把长剑,骨节分明,微微泛白。
那人一样垂首看了过来,斗笠被风吹开一角,九方渡看到了那斗笠黑纱下的半张脸。
最先看清的还是那双熟悉的眼,如流淌月色的湖水般澄澈。
此刻再无半点温情和笑意,无比漠然地看着他,甚至连点恨意都没有,那眼神只是看陌生人一样。
只是一眼,九方渡便再次沦陷,他曾在梦中无数次预想的相逢的画面,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同样没想到,燕琨玉这无爱无恨的一眼会比带着恨意更让他痛苦。
他的心脏几乎要碎进五脏六腑里去,急火攻心,九方渡连忙收回视线。
他面上故作沉静,一剑割破了妖魔的咽喉,鲜血溅在九方渡的脸上,来不及擦又抬头看。
可惜二楼围栏处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九方渡赤霄剑都没收回,心脏狂跳着追出了花语楼。
夜色茫茫,出了花语楼,外面街道还有几个百姓刚摆完摊回家。
路边说书摊只剩寥寥几个人,说的故事还是那小剑修和两个仙魔大佬的爱情缠绵。
“燕琨玉!”
黑夜中,九方渡哑着嗓子,带着三百年日夜间的魂牵梦萦,他再度说出这个名字,声音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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