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心魔越来越严重,无情道最忌动情。
只是普通心动尚不能引起心魔,除非早已经深陷其中,不愿自拔。
至于……成仙还是入魔,都在一念之间罢了。
第70章 万种思量
轩辕丘。
九方渡昏迷后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他猛地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床梁,瞬间从床榻上坐起来。
发出的声响让一边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孙苍都惊醒了。
“尊上?”孙苍揉了揉眼睛,看到九方渡坐起来,差点哭出来。
“尊上,你可不知道,我为了救你,我老命都差点没了,还好你和仙君的三魂都没事……”
“玉儿在哪?他如何了。”
九方渡胸口缠绕着的满是绢帛,侧身一把扣住孙苍的肩膀,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双剑眉下的眼眸中血丝遍布,透着哀切。
孙苍一怔,脸色微变,他讪讪着移开视线,结结巴巴半晌也没说出来。
看到孙苍的表情,九方渡渐渐清醒过来。
刚才在梦中梦到的都是假的。实际上,那日因他没了仙骨,护不住燕琨玉,对方早已经被裴叙带走了。
梦中有多甜蜜,现实就有多痛苦。
“让齐眉来设阵。”
九方渡掀开被子,不管不顾地从床榻上下来。
脚刚沾地,头晕目眩,胸口被画影剑刺穿的地方如烈火炙烤般。
孙苍作势要上前扶,九方渡却逞强推开。
即使重伤,他一个蹙眉,一个眼神,都带着凌厉杀气,让人不敢再近一步。
“尊上这是要去哪?”齐眉也受了些伤,不过这么久早就好了,她走进来,刚好挡住了九方渡的去路。
“设阵,去太羲宗。”
九方渡废话不多说,拎起屏风上的外衫,展臂时还扯到胸口的伤,差点裂开。
他捂着胸口缓了一会,系上腰带,布料下那具遍体鳞伤的身体也一同遮挡住了。
齐眉进来时,九方渡已经阴沉着脸走到门前,她并不阻拦,而是默默跟在身后。
不过走了十多步,九方渡就唇色就已经接近透明,他的步伐愈发缓慢,捂住自己的胸口。
内伤严重,九方渡丹田无法适应纯粹的魔气。
一时间,喉头腥甜,他强忍着才没吐出血来。
齐眉这才上前将九方渡扶住。
“尊上,属下这三个月日日都在打听太羲宗的事,裴叙将燕公子带了回去,养在飞云峰的后山疗伤,不见任何人。”
“他……没有死。”九方渡字字艰涩,死字咬得很轻,好像再重一些都会要了燕琨玉的命。
“是的。”齐眉声线平静道。
九方渡沉默片刻,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就算去了太羲宗也救不出燕琨玉。
没了仙骨,他现在跟废人别无二致。
“本尊想一个人走走,你们不必跟着了。”九方渡道。
孙苍还想再说什么,齐眉摇了摇头。
两人站在原地,沉默目送九方渡步履沉重地远去。
橘红色的晚霞染透整个轩辕丘,静得出奇,连乌鸦飞起时振动翅膀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走到行梦楼,九方渡抬脚进到了院子里。
他曾命人种下的霜月草,而今长满了院子,花粉擦过他的衣袂,染上点点淡黄。
“吱呀——”
推开卧房的门,九方渡站在门前犹豫片刻才踏进去。
桌上的玉瓶中放着一束花,已经干枯了,花瓣碎成一片片落了满地。
走过去,桌上整齐摆着的是他和燕琨玉大婚后,他送燕琨玉那些玉簪玉冠,各色玉石。
燕琨玉一样都没带走。
九方渡睫毛轻颤,不发一言地拉开抽屉,看到里面那本心经时却有些绷不住了。
心经已被翻得泛黄,边角却一点折痕都没有。
九方渡将那心经拿出来,只觉得似有千斤重,坠着他那颗不值一提的心,不断下沉。
心经拿出,抽屉里另外一本书册也落入视线中。
九方渡没见过,他顺势一块拿出来,仿佛都飘着香甜的气味。
展开来看,读了一行字,泪眼朦胧。
——龙井茶叶要用沸水焖泡,蒸熟的绿豆,连同茶叶一同捣碎,九方兄喜甜要多一勺糖……
他如此用心做的甜食,他踩过丢过,最后竟然没吃到过几次。
眼下再看,已经再没了机会尝一尝。
‘渡郎,你也和我做对凡人夫妻吧……’‘九方兄,你可曾对我动过情?’‘你放过我吧……’昔日一幕幕在眼前重现,燕琨玉怀着欣喜或是悲戚心情说出的话就在耳边,可惜他没有时光逆流的本领。
曾经无数次,九方渡有机会得到燕琨玉的全部。
是他一次次推开燕琨玉,亲手毁了这一切,毁了两个人。
他强制将燕琨玉留在这里,把他当做随时可以抛弃的容器玩物,大婚当日扭断了他的手臂,自以为是废了他的所有修为……
那些对燕琨玉的折磨终究了两人回忆里最后的一幕,九方渡想弥补都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九方渡将燕琨玉自己手写的甜食食谱紧紧握在手中,放在胸口贴着。
他伏在桌上,肩膀剧烈颤抖着,最终落下雨来,连绵不绝。--
太羲宗,飞云峰。
裴叙将燕琨玉带去了红枫谷的山洞中已有一个月,那里仙气缭绕,有玉石砌成的短榻。
多数时候,燕琨玉躺在上面,他也在玉床上盘膝而坐。
赤色狐尾搭在燕琨玉的身上为其保暖。
裴叙这段时间为燕琨玉耗了不少灵气,也需要时间休息。
闭上眼,一梦回到了前世。
作为天狐一族,裴叙自小生活在昆仑仙境,天狐生性放浪不羁,不喜受人约束。
天帝特许天狐一族不用遵循仙界的三纲五常,保持天性便可。
裴叙还是只小天狐的时候,在昆仑天宫到处乱窜。
那时最多停留的是怀夕府邸,因为那府邸中有一棵很大的合欢树,他喜欢合欢花的气味。
直到有一天,他偷偷在合欢树下睡觉被那里的仙君抓了个正着。
怀夕蹲在他身前,手臂被他抓伤也不顾,甚至用上好的灵丹来讨小天狐裴叙的欢心。
“吾听说,天狐一族专一深情,若是另一半死掉,会吐出自己的内丹救对方,小狐狸,是真的吗?”
伏在地上的小天狐裴叙懒懒抬了抬眼皮,叼走了灵丹。
奶声奶气却冷漠地说了一句:“不知道,不过我不会将我的内丹给别人。”
“哈哈看来你这只小天狐还没有喜欢的人,等你有喜欢的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怀夕笑着叹气,眼神藏着别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小天狐习惯了来怀夕府邸,觉得偌大的昆仑,只有怀夕仙君这里没有那么冰冷。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怀夕仙君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子。
一日宴会夜里,昆仑中天狐一族所在丘陵燃起熊熊大火。
裴叙回来得晚,躲在草丛中,亲眼看到他母亲的内丹和仙骨都被人活生生地挖了出来。
小天狐爪子扣进泥土,一身赤色毛发竖起,失去了理智,尾巴不小心弄出了声响。
“谁在那?”那一袭青衫转眸看过来时,半张脸都是斑驳血迹。
不过,小天狐裴叙还是一眼认出来,对方正是前几日邀请他留在怀夕府邸的那位仙君。
裴叙傻在原地,不过须臾。他反应迅速,转头悄声逃走了。
苦痛逼他成长,等他再睁开眼,竟已突破境界。
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天狐成了上仙,从此再不知爱恨情仇为何物。
而是……两世都只为杀死罪仙怀夕,拯救苍生而活。
【作者有话说】
玉儿下一章会有动静
第71章 燕琨玉失踪
自打裴叙回来,死气沉沉的太羲宗又热闹起来了。
不过这一次讨论的不是裴叙,而是裴叙带回来的燕琨玉。
“你们说,裴叙师叔为什么会把燕琨玉带回来?燕琨玉不是被魔尊带走,当做炉鼎了吗?”
“谁知道……乌连!你上次不是亲自送燕琨玉去的轩辕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乌连站在一边,正蹙眉看着飞云峰的方向,听到声音淡淡睨了一眼,没有理会。
“要是因为燕琨玉回来,那个魔尊再攻到太羲宗,那该怎么办?”
此弟子话音落下,周围静悄悄一片,人人均面露怖色,只担忧自己的安危。
“这样等下去不行,我们应该去劝劝裴叙师叔,赶紧把那个扫把星送走。”符启之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开口道。
“对!把他从太羲宗赶出去,他已经不是太羲宗的弟子了,不能留在这儿。”
“没错!那我们现在就去!”
“……”
不知是谁起的头,众人一呼即应,竟此刻就要擅自闯入飞云峰后的红枫谷秘境。
乌连见势,几番阻拦,奈何对方人多,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乌连淹了。
他寡不敌众,只能跟在对方后面,借着不让符启之等人闯祸的名义,也想去看看燕琨玉。
乌泱泱一群人吵嚷着来到红枫谷入口,本以为会有什么结界,却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进来了,还没人阻拦。
“我就说嘛,裴叙师叔怎么可能在意燕琨玉这种人,带回来肯定是别有用处,这连个像样的结界都没有。”符启之冷笑一声,开口道。
待深入红枫谷,便看到枫树后那一间竹室,屋檐上风铃飘动,发出清脆声响。
燕琨玉被接回太羲宗已经三个月有余,一直昏迷未醒。
裴叙将人从简陋山洞中,连同玉床一起转移到了竹屋。
站在竹屋前,众人开始犹豫直接闯入还是等裴叙师叔回来了再进行下一步。
所有人都不为所动时,符启之先一步抽出长剑,一跃跳到竹屋门前。
“磨磨蹭蹭,一个个简直不像个除魔的剑修。我来!今日将燕琨玉赶出太羲宗,也省得脏了裴叙师叔的手!”
“符启之,你别疯了!”
乌连这才从人群中出来,抬手用未出鞘的剑挡住了符启之的去路。
就在两人对峙,正欲拔剑时,那竹屋的门忽地被从里面打开了。
裴叙刚为燕琨玉疗过伤,费了不少灵力。
这群剑修来之前,他正躺在燕琨玉身边休息。
此刻被吵醒,心情算不上好。
“裴叙师叔。”众人连忙垂首行礼。
“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吗?”裴叙垂眸睨着众人,话音落下,却无人敢应声。
“若是无事,便离开红枫谷,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裴叙淡漠转身,竹屋的门就要再一次关上。
“裴叙师叔!等等!”符启之一把抵住门。
在对方眉心染着微微不悦时,连忙道:“师叔您刚回来可能有所不知,燕琨玉已经不是我们太羲宗的人了,一年前就已经自愿作为炉鼎跟魔尊走了,所以……”
符启之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裴叙的反应,对方脸上没有半点波动,完全猜不透心思。
他只能忐忑继续道:“所以,我等想今日将燕师弟送回轩辕丘,毕竟他在那儿已经待了那么久,或许已经入魔了,不适合再回太羲宗。”
“符启之!燕师弟怎可能入魔,你简直胡说!”
“你怎么敢保证,难不成你之前比我回来的晚,是和燕琨玉一起勾结了魔界的人?你也学了什么歪门邪道之术吧。”
“你!”乌连闻言气得脸红脖子粗,横眉倒竖,紧紧握着手中佩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只不过是因为嫉妒燕师弟被裴叙师叔选中,在太羲宗时,你便日日刁难他,害他受了多少伤。”
符启之一愣,观察着裴叙的脸色,试探道:“裴叙师叔,我们也只是替裴叙师尊您指导指导燕师弟,并没有做别的。”
“指导?害他在炼气期被关入锁妖塔十日,出来时都被妖怪伤得见骨,险些死了,也是你说的指导?!还有……”
“你所言都是真的?”裴叙看向乌连,清冷的声线中听不出其他情绪。
剑随主意,画影剑此刻微微振动,随时要出鞘般。
符启之察觉到气氛不对,后退一步,连忙打断:“乌连,你闭嘴!”
“裴叙师叔,那都是误会,你听我说……”
裴叙手中紧握画影剑,指节泛白,视线凉薄看着众人。
“从今日起,所有人不准再踏入飞云峰半步。违者,逐出太羲宗。”
裴叙说完,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转身离去,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姿态。
若不是今天这群人大张旗鼓找过来,他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知道自己离开后,燕琨玉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可为何……那些燕琨玉寄给他的纸乌中他怎么一次也没见过对方的抱怨。
他有认真看过玉儿送来的纸乌了吗?裴叙也记不清了。
赶走剑修,裴叙急切回到竹屋。
“玉儿。”
可进到屋中,看到的却是玉床边上敞开的窗……
刚才还躺在那玉石床上的燕琨玉也不见了踪影。
风吹起床帏,裴叙向前走过去时,看到上面被脱下后留下的衣衫,而下一瞬,风刚好吹起玉石床上的纸乌。
一道金光闪过,纸乌化作飞鸟,朝裴叙飞过来。
飞鸟落在裴叙掌心,展开后,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今我自由,心无疚,随意度春秋。怀夕三魂已不在我体内,今日起,师徒陌路,此生不复见。’燕琨玉向来体面,若非被伤到痛之入骨,不会说出这样狠的话。
41/85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