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火来的蹊跷,岂能怪你?”皇上安慰她:“怪朕疏忽大意,没有将密室放在心上。”
皇后闷着脸摇了摇头:“如何怪的了你,今日之事岂能预料,臣妾只是心疼千珑,我孝顺的好儿子,外头那样冷,他只着单薄寝衣,火海又呛又烫,他就那样不管不顾的跑进来了…”
皇上思索片刻:“连朕都未曾注意那密室,你也只知如何进去,不知如何出来,千珑是…”
皇后生气的抬起头瞪着皇上:“你要怀疑我的儿子吗?那你不如说是我自己点的火!”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皇上忙低眉顺眼的哄到:“朕只是随口一说,惊讶于千珑竟然毫不费力开启机关,若他擅此道,可证明并不愚笨,该去好好念书。”
皇后又将脸埋回枕头,“算了,臣妾只想千珑无忧无虑,健康一辈子。我的千珑啊,定然疼得睡不好,皇上你说。”她猛地抬起头:“千珑竟然毫不犹豫的冲进火海救臣妾,臣妾几世修来的福气能有这样的好儿子…”
“别哭了妗儿,朕必定好好奖赏他。”皇上替她擦泪:“朕也被他骇住了,千珑竟然有这样的孝心和勇气,虽不十分出息,心性却至善至纯,难得的好孩子。”
“我生的。”皇后出神的想着被驮在背上的场景,呢喃道:“自然是最好的。”
埙篪斋上下都难安生,皇后疼得睡着了醒,醒不了多久又疲惫的睡过去,反反复复皇上也一夜没睡。
东宫平静许多,容千珑在床上睡得熟,容璟也在一旁榻上补眠,日出时睁开眼睛,福丰正侯在旁边,见他醒了立刻上前。
容璟及时打断他:“出去说。”
起身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走到床边看了一会儿床上熟睡的人,双眼紧阖眉心蹙起,两只手攥着被子边缘,指腹发白微颤。
容璟覆上那双纤细白皙的手,缓缓将手指捋直放回被子里,才转身出了门。
福丰神色严肃,不敢耽搁的说道:“昨日守在瑶台宫的沈连曾看见清韵阁的禄丰去过凤鸾殿,大摇大摆正门进的,所以沈连并未当回事,方才小人去问过竹书和菊画,都说没见过禄丰。”
容璟面色阴沉,沈连是容璟的近卫,前几日才被他秘密派去瑶台宫盯着容千珑,以免他偷偷跑出去出什么意外。
此事不仅容千珑不知道,皇后和皇上更不知道,私派自己的人去中宫,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说不过去。
更何况容璟是太子,瑶台宫不仅有他的母后,还有两个手足兄弟。东宫太子瞒着皇上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宫中各处,即便皇上再信任他,也得生出裂痕来。
所以沈连的话不能指容千瑜,连沈连的存在都不能被人知道。
如今就是容璟知道了容千瑜难辞其咎,也无法说出去让皇上相信。
容璟目光凛冽,道:“把容千瑜抓到东宫,他若不来不必太客气。”
“殿下!”福丰极不赞同,这太冒险了,“不能冲动啊殿下,若是皇上问起,该…”
“孤说将容千珑瑜带到东宫,无论用什么方法。”容璟盯着福丰:“还要孤再说一遍吗?”
福丰立马低眉顺眼:“是。”
容千瑜被沈连捂住嘴强行从清韵阁穿过大半个皇宫送到东宫后,好半天都在惊恐中无法回过神,中途他几次看见路过宫人,但沈连就是能做到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适时的制止他乱动的四肢。
容千瑜在瑶台宫养尊处优,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皇后替她抵挡了许多来自后宫妃嫔和皇子对他的恶意。
如今被丢进一个除了灰尘和蛛网什么都没有的房间,他觉得自己背脊凉的像有东西朝着他领口吹风。
他尽力去观察这里的细节,努力找到逃跑的机会,可是除了地面正中要比其他地方干净光亮许多外,什么都没发现。
“为什么…”他低头看着明显被蹭过的灰尘痕迹,不难猜想这里应该被拖走过什么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他连想都不敢想。
不多时门开了,容璟面无表情的走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个明显武功不凡的禁卫,福丰又将门关好,房间中昏暗,但是足够看清容璟的脸。
容千瑜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表情,这位太子大哥平日里就难亲近,容千瑜不算傻,不难看出容璟脸上的笑意从来都不达眼底,但起码还有一副温润假面。
起码他还肯假装。
容千瑜欲哭无泪,多希望容璟能稍微收敛哪怕一点点眼中的杀意,装一装也好。
容璟看了他一会儿,从侍从手捧的托盘里取了一柄银光闪闪,三尺长的铁杵。
“孤该有多生气…”他声音平常,打量了手中武器,像是在思考称不称手,结果还算满意,才接上了下半句:“才会忍不住亲自动手。”
容千瑜恐惧之下求饶和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唔可一声便手脚并用的后退。
惨叫声尖利骇人,容千珑醒来时没见到寿丰也没见到福丰,闻声进来的宫人是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
显然容璟离开的匆忙,没有交代到位宫人该如何应对容千珑的问话,只是有些紧张道:“我们殿下说,外头风大,还是不要到外廊去。”
因为出了内廊就能听到柴房的惨叫了。
容千珑说:“无妨,我去看看母后。”
“四殿下…”宫人神色慌张,容千珑除了皇后性命堪忧外想不到宫人为何要阻止他出去。心一沉鞋都来不及穿便撞开宫人跑了出去。
他穿过长长内廊,口中念叨着娘亲,外廊风呼呼的刮,容千珑沾了泪水的脸刀割似的疼。
他跑了一会儿忽然被一声惨叫定在原地,或许这才是不让他出门的原因,他等了一会儿,又是一声惨叫还有狼狈的求饶,他寻着声音到了柴房附近。
他站在门外,清晰的听到里面的人说太子殿下饶命。
寻他的宫人一边喊着四殿下一边跑近,柴房里显然也听到了,唔的一声后求饶声也消失了,容千珑听到了铁具碰撞声。
他在宫人靠近他前猛地用身体撞开了门,几个五大三粗宫人打扮却明显不是宫人的男人一人手中一块帕子在擦墙,有一个显然还没入戏,在自己身上翻了半天没找到帕子,着急忙慌去抢别人的。
容璟面色和煦,闻声忍不住睨了那边一眼,又很快看向容千珑:“怎么出来了?”
第17章
福丰赔笑着去搀扶容千珑:“四殿下怎么不披件衣裳就出来了,快快快,这儿灰尘大,咱们…”说着便将容千珑往外带。
容千珑直直的盯着容璟,拨开福丰的手走上前来,推开站在那里的容璟,盯着蜷缩在地上,鼻青脸肿,血污斑斑的容千瑜。
容千瑜喘着粗气,像是已经被打傻了,只是不断的去擦自己的鼻子。
容千珑瞪大了眼睛,那些假装擦墙的人也不再继续装,被福丰使眼色赶出去了。
“哥…”容千珑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委屈又害怕的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来看看,我怕他们下手太重。”容璟上前抱住发抖的容千珑,给他擦眼泪顺便把脸给他扭到一边去。
容千珑执拗的盯着他,眼前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震惊,几乎成了血葫芦的容千瑜,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兄长容璟。
前不久还温柔安慰他的兄长,这会儿面不改色的站在狼狈的容千瑜旁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更可怕的是,容千珑发现了容璟手上有血。吃惊的问:“哥,是你打的吗?”
“不是我。”容璟回答的很快:“别怕千珑,回去穿件衣服,怎么鞋都没穿?”
容千珑被拦腰抱起来,他窝在容璟怀里哭了一会儿,在发现自己要被抱着离开这里时抓住了门框,“哥,真的不是你吗?”
容千瑜还在瑟瑟发抖,容璟顺着容千珑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上和衣服上不小心沾染到的红色,无从辩驳的陷入了沉默,他只是盯着容千珑,静静的看着他哽-咽不住。
终于,容璟自欺欺人的同他商量:“不能当做没看到吗?”
容千珑揪住了他的衣裳,将自己整张脸埋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本来不想被弟弟知道的,容璟感到惋惜。
容千珑躺在床上面对里侧墙壁拒绝沟通,也拒绝与哥哥对视,他正无比后悔自己不听宫人的话跑出去,后悔推开那扇门,他多怀念那个只是有些严厉的哥哥,多希望方才看到的场景,只是哥哥在打容千瑜手板。
“唔…”
容璟在发现他不正常颤抖后立马将他翻过来掐人中,有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
容千珑能听到那些声音,也听到了容璟在同谁说话:“连人都不知道怎么拦吗?一个笨小孩有那么难糊弄?孤看你也没什么用…”
“唔…”容千珑真的很怕哥哥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若是早知这样,他当初哪里会有勇气同哥哥吵架。
抽搐晕厥带来的眩晕感凶猛又真实,容千珑很快便忘了自己为什么在哭,等意识回笼也只是疑惑自己怎么晕倒了,太医一一取下他额头上的银针。
容千珑感觉到自己的脚正被人握着一点点擦拭,细致又缓慢,过了一会儿容璟亲自端着水盆出现在他视线边缘,他看到福丰接过水盆和帕子,然后他措不及防跟容璟对视了。
“哥,我…”我怎么了?话还没问完他便想起来了,便倔强的住了口。
容璟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只是平静耐心的等待他的下文,当然他不会等到,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手指动了一下又恢复自然弯曲的状态,在向来沉稳的他身上,显得有一丝局促。
半晌,他开口:“千珑,你害怕我。”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让他伤心的是容千珑没有反驳。
“好。”容璟对福丰说:“等不会牵动他身上的伤后,送他回埙篪斋。”
“哥…”容千珑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眼前的不是别人,是上一世不离不弃的兄长,他怎么能害怕?
所以容千珑颤抖着,尝试了好几次才说出了一个明显的谎话:“哥,我我不怕你。”
容璟眨了下眼,仍然没动。
容千珑朝他伸出手,容璟几乎立刻回应了他,然后由容千珑收回胳膊,拉进了相隔的距离。
容璟被他带着耳朵贴近容千珑的唇边,听到他用气声说:“是他做了让你忍无可忍的事,对不对?”
容璟垂下眼眸,声音很轻的回答:“对。”
“是他放火吗?”容千珑问话时便红了眼眶,若是如此,那上辈子他就是冤枉的,他记得没错,分明就没将纸灯笼放在能引燃纱幔的地方,而且他清楚记得自己熄灭了灯。
容璟打开药膏,拉下一边领口,露出线条优美单薄的肩膀,指腹轻磨,仔细的上药:“他没有承认。”
容千珑眼睫颤了颤:“那…那你答应我,若不是十分确定,以后再不能将人打成那骇人模样了。”
容璟闻若未闻,只是仔细的又挖出些药膏,将他双足放在腿上。
“你想想…”容千珑挣扎起身,扳着容璟的肩膀,一双泪眼我见犹怜,“若是我被人打成如此模样,你和母后不心疼…唔…”
容璟手劲无意识加重,在容千珑叫疼后恍然回神,低头吹了吹他的脚:“知道了。”
知道了,但没说同意了。
容千珑换了衣裳,仔细洗了脸,问寿丰:“能瞧出来我哭过吗?”
寿丰望着他那双肿起来的眼睛摇了摇头:“瞧出来也无妨,您可以说是疼哭的,身上烫出那些伤来,娘娘也不会笑话您。”
容千珑也摇头:“不是的,我不想娘亲担忧。”
拿鸡蛋滚了一会儿,容千珑才同容璟去看皇后,皇上本想罢朝几日,但皇后一日也不许,催促他走了。
容璟倒是毫不犹豫的没去,陪着容千珑回埙篪斋,如今的埙篪斋来来往往许多人,嫔妃都侯在瑶台宫院中,梅琴出来说娘娘要休息,诸位请回。
众人要走之际,正好容千珑满面病容进来,容璟一把扶住要行礼问候的容千珑,自己也只是略点头:“恕礼数不周。”
“哪里哪里。”回答的是面容温和的赵昭仪,她是元后赵钤礽的堂妹,在元后过世后被赵太傅安排进宫,皇上只召幸过她三次,初次便有孕,生下了皇五子容千玳,第二次是皇五子满月宴,第三次是皇五子周岁。
赵太傅曾上奏请皇三子容千瑜迁居瑞云宫由她扶养,太后也附和,最终不了了之。
容千珑看见她就想起容千瑜方才惨状,容璟发现他的慌乱,捏了捏他的手臂,向赵昭仪客气道:“母后昨日受到惊吓,又有伤在身,便…”
“娘亲受了伤?”容千珑挣开容璟,不去理会众人,跑到了埙篪斋。
皇后仍然精神好了许多,可以坐起来吃些东西,容千珑满脸泪花的闯进来时,皇后朝他笑笑:“来的正好,有你爱吃的芙蓉乳羹。”
容千珑冲过去握住皇后的手,“娘亲,您受伤了吗?娘亲您是如何伤到的?”
兰棋有些小脾气,还想着前些时日的龃龉,便说:“是殿下背娘娘出来时被烧断的房梁砸中了。”
她说的太快,皇后甚至来不及阻止,只是责怪的看了她一眼。
兰棋佯装没看到,继续说:“御医说定是那梁木烧红了,才烫的满背水泡,如今还不是最疼得时候,等到水泡破了流…”
“兰棋。”皇后严肃开口:“凤鸾殿正在条件没烧干净的东西,你去盯着。”
兰棋心虚的应声:“是。”
“娘亲…”容千珑说着又红了眼眶,皇后连忙给他抹眼泪:“快打住,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还要哭吗?”
“都怪我…”
容璟还未进门,便听得哇一声大哭,他手已经按在门身,又收回手对一旁竹书道:“烦请替孤同母后说声,孤来给母后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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