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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卧室里一片寂静。
窗外红色的渝江大桥上，依然车来车往，远处层层高楼上，留存微弱的灯光。
陆闻序双腿交叠，放松地倚在办公椅里，看着屏幕里的小孩，喃喃道：“送礼物，过任务。”
第3章 不哭了，休宝
“唉，还是唱《此生皆欢喜》吧，好不好？”江休开心地说。
陆闻序被他元气满满的声音感染，不自觉歪了歪头，觉得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凌晨两点还这么多精力。
江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再次嘱咐：“唉，待会儿我的头像会有连线的标识，你点进去就可以看到我了，或者直接搜‘星星点唱’，好吗？好吗~”
可以看出来，他心情很好，最后的‘好吗~’都带了波浪号。
陆闻序简单输入两个字：【好的】。
“那我先下了，59分了，进厅！哥哥！”屏幕里，江休的小电人一只手攥起拳头，抬了起来，做了一个向前冲的手势。
江休又小声地，他一遍遍地确认，怕这个仅有的听众也跑了：“哥哥，我先下了，你要来昂，来听歌。”
陆闻序有点嫌这个小话痨啰嗦，他打字：【嗯】。
“好！”江休下了直播，两点准时进厅。
江休坐在电脑屏幕前，看着厅里的画面，他期待又紧张。
厅里有八个麦位，上面一排4个，下面一排4个。
主持坐第一排第一个，江休坐在了第二排第一个。
他想找找观众列表里那位哥哥在没在，有没有真的和他进来。
800多名在线用户，他翻到最后的观众列表，终于，他看到了，序哥真的在。
江休顿时心里踏实不少，他也有陪伴的人在。
主持开始报流程，说599（599钻，10钻为1人民币）的花火可以点歌，并且歌手可以有完整歌单，不然第一轮演唱只能唱半首。同等价位的礼物也都可以。
陆闻序看着别人歌手下面的那个小礼物数字，一直往上升，有一下子升到1000的（100人民币），还有个一下子升到了5000（500人民币）。
但江休头像下面的小礼物值一直没动，是0。
他早已习惯这种场面。
别人的礼物值一直升，他自己在档上罚站，而且前面没有60块钱的礼物，他就只能唱半首歌。
唱到半首后，主持歌手会喊停，他又自己一个人晾在那儿，听主持老师对直播间观众们说，“需要599的花火才能继续唱，有没有喜欢听我们小休唱歌的，可以支持一下。”
有好几次排挡，连续都半首停下，没人点歌过任务，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江休才鼓足勇气开麦，小声发抖地说：“姐姐们，我个播的时候都可以还歌的，想听什么我都能唱，不会的可以学。”
当时有个路过的语音厅其他主播的小黑子，给他过了60的礼物，当晚个播，他被那人生生点唱了将近二十首歌，嗓子都哑了，实在唱不出来，那个小黑子才悻悻走了。
而且当时那个小黑子还对他指指点点，说他唱的不好听，不如谁谁谁。
江休总是好脾气地说，他继续努力。
还有最后档上的任务过不去，要在每挡结束前两分钟喊救命，希望有姐姐来过一下任务。
江休总是那个任务过不去的歌手之一。
别人会很大胆地喊，姐姐们看一下，救一下。
江休真的张不开嘴，真的说不出口。
别人喊的任务过了，最后总是只剩下他自己任务过不了。
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站着，在几百人的直播间里尴尬，在档上同事歌手面前尴尬。
江休看着屏幕，眼睛突然亮了亮，有个姐姐给他送了几颗小心心，小礼物值变成了5。
他开麦，元气满满：“谢谢沐歌姐姐的礼物。”
是的，五毛钱的礼物他都很感动，会读出来感谢。
不过之后江休又开始在麦上愣着罚站了。
虽然已经习惯没有支持，没有礼物，但看到别人都有，就自己这个样子。
既羡慕又尴尬。
而且时间久了，他就开始不断质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唱歌不好听，是不是自己性格太无趣了，所以才没人喜欢他。
其实江休唱歌很好听，现代流行，温青音，甜甜的夹子音，古风戏腔，他都擅长。
他嗓音条件很好，音域宽。
而且他唱那种性感的，擦边的歌也巨强。
他没专业学过唱歌，也没报过班，都是自己在网上找教程一点点学的，能坚持唱成现在这样，真的很厉害。
只是，现在语音厅众多，歌手众多，头部主播也很多， 要吸到肯为你花钱的粉，不能只唱歌好听。
到江休的麦序，他唱着自己的最后一首歌。
“黄粱一梦，归于平庸，谁不为几斗米折腰。”
.......
唱到一半，没等主持老师打断他，他自觉停下了。
江休在电脑前深呼吸，明明已经习惯这种场面了，但他还是难受地微微低下头。
无助地抿着嘴唇。
没有人喜欢他，爸爸妈妈也都不要他。
他自己待在这个地下室生活，已经三个月了。
他一个人，孤独地，日复一日地，拮据地，生存着。
艰难地，没有尊严地，生存着。
不知道今晚怎么了，明明以前都能忍住的，这次却眼泪决堤，大颗大颗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江休低着头，咬着嘴唇，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主持老师还在帮他拉票，说觉得江休唱的好听的姐姐，能不能看一下他。
他其实特别想跟主持老师说声谢谢，但他哭的发不出声音。
最后，主持老师说：“好，那么麦甩我们下一位歌手......”
“OK，感谢‘序’送给小休的嘉年华（30000钻，3000人民币，10钻为1人民币），小休继续唱吧。”
？？
江休瞬间抬起头，啊？
啊？
他泪眼模糊，看到自己头像下面的小礼物值已经到了3万。
啊？
他发不出声音，讲不出话来。
更别说唱歌。
这一刻他终于情绪爆发，他捂着嘴巴哽咽抽泣。
主持还在叫他，“小休老师？”
弹幕公屏上观众们听到江休哭了，发了一片抱抱的表情安慰他。
渝市四月的地下室，很闷很热。
狭窄潮湿的地下室里，一盏昏黄台灯旁，一个最简单普通的电脑桌前，一个很硬的小凳子上。
181的个子，130的体重，长期营养不良，瘦弱的江休扶额哭的直不起腰。
汗水打湿他一头黑发，刘海几撮儿沾在额前。
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他抽抽搭搭地说：“对...对不起，耽误大家时间了，谢谢哥哥。”
他放起音乐继续唱着，“苍生皆平庸，蝼蚁望晴空。”
........
“谢谢，谢谢哥哥，谢谢大家的公屏应援，辛苦了辛苦了，麦甩我们主持老师。”
江休随手一抹脸上的泪水，他去关注了‘序’，给他打字：【谢谢哥哥支持，太贵重了。】
【不好意思，哥哥，对不起，我没有控制好情绪，这首歌发挥的不好，等我明天录好发给您好吗？】
那边一直没回他消息，江休看到语音厅里本来‘序’在榜一的，现在已经不在了。
江休猜他估计去休息了，毕竟凌晨两点半了，他私聊打字：【哥哥晚安，有什么想听的歌跟我说，能唱的我就给您唱，不能唱的我会学的。】
【晚安，哥哥。】
第4章 我的祷告终于有了回应
屏幕那头，陆闻序自己也挺意外的。
从不小心点进他的直播间，听到这个小孩隐忍的哭声，看到他的小电人皮套明明那么可爱，头上分明有一只带着笑的猫猫头玩偶，却自己一个人在那低着头小声的哭。
他看到这个小主播的小电人背景是一片浪漫的樱花，他就那么静静低头，抽泣地站在簌簌樱花花瓣下。
明明很漂亮的场景，却因为他的抽泣，他抽动地肩膀，显得悲伤孤寂，让陆闻序驻足，划不出他的直播间。
但这个小主播看到他在直播间的时候，对他又是一秒元气满满，还很不好意思自己刚才哭。
然后这个小孩儿又跟他热情地分享他们的语音厅，给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一遍遍唱歌。
像是好不容易有一个人进来，生怕他走了一样。
再到进了语音厅，别人都有礼物，就这个小主播没有。
陆闻序自己都觉得很尴尬，更别说这个在这么多人直播间里，被晾在那儿的小主播。
他趁别人唱歌的时候，去江休的个人主页看了看，1999个粉丝，发了100个作品，三个月来，几乎一天一个作品。
有自己翻唱的，有自己整活的，一般一个视频就100来个赞，评论平均二三十个。
江休几乎把每个评论都点赞了，有几个夸他的评论，他还会发几颗爱心、几颗玫瑰的表情回应。
虽然数据不好，但依然努力，没有放弃过。
日复一日。
听到主持人说到江休的麦序了，他又回到房间。
江休唱歌很好听， 很温柔，又有些倔强。
唱到最后，还有些委屈。
唱到一半停下了，主持歌手说需要多少礼物才能继续唱。
这个小主播就挂在那儿，整个厅静悄悄的，没人给他送礼物。
弹幕公屏也没有什么应援。
甚至弹幕已经有人说下一个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陆闻序能想象到这个小孩儿有多么手足无措。
有多么没面子，有多么尴尬。
而这样的情形，不知道这个小孩儿已经经历了多少次。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刚才说去语音厅看看的时候，这个小孩支支吾吾的了。
小孩儿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但只因为他直播间有个观众，想看，他就带他来了。
他就再一次，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自尊扫地。
陆闻序其实不喜欢听人哭，不喜欢人装可怜，卖惨。他的心硬的很。
但这个小孩儿，看他这么委屈，他就是讨厌不起来。
甚至，还会被他吸引住。
看他无可奈何、走投无路和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甚至冒出了一个邪恶的想法，这个小孩儿被欺负哭确实挺让人心软的，但是，得他来。
陆闻序找了一个最贵的礼物，充值给他送了过去。
听他唱完歌，他就退出去了。
因为消息面板一直在给他弹消息。
全是私信和新增粉丝。
他随便点开一个，“姐姐要来听歌吗？来@深海点唱”
他又点进去一个，“温润青年音，擅长抒情、流行，欢迎姐姐来听歌@环游点唱”
陆闻序：.......
接着他去主页加了性别：男。
陆闻序扫了一眼，找到了江休的留言。
他坐在窗边扶椅里，闲散地看着江休给他发的消息。
窗外天边几颗繁星闪烁，远处红色渝江大桥上几辆汽车穿行而过。
一个意外邂逅的静谧深夜，陆闻序想象着屏幕那边，江休的光景。
这个小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几岁了，他长什么样子，他住在哪儿，为什么凌晨自己一个人在直播间哭。
想着想着，又听到江休的声音了，主持说什么二轮。
在唱歌前，他用还有些沙哑的声音，说着：“特别想唱这首歌。”
陆闻序有些好奇，是什么歌。
悠扬的音乐响起，江休脆弱但很坚定的声音传来：“整座天空很灰心，蝴蝶不再被吸引。”
“远方的风雨不停，城市苍白而孤寂。”
“徘徊无助的人群，焦虑着何时放晴。”
“谁也毁不了我们的梦境。”
其实他最撕心裂肺的那句是，“我的祷告终于有了回应。”
没有什么音乐造诣的陆闻序，竟然有一刻，能听懂他的歌声。
他的祷告终于有了回应。
江休到底祷告了多久，一个人苦苦坚持了多久。
唱到最后，江休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已经很控制他的情绪了，但他的声音还是在发抖，忍不住地发抖：“谢谢，谢谢大家的应援，谢谢哥哥，谢谢哥哥，《我是如此相信》送给大家，送给哥哥，希望大家能喜欢，也希望哥哥能喜欢。”
公屏上很多人都说“好听好听”、“喜欢 ”、“关注了”。
江休看到这些好评，特别开心。
他看到在线的观众里，哥哥在榜一坐着。
但哥哥一直没在公屏上发东西，没发什么表情应援，也没发什么互动的话。
他的后台也没收到哥哥回他的私信。
江休有些紧张，是不是他刚才哭的次数太多了，让哥哥讨厌了。
是不是自己刚才给哥哥发私信，太啰嗦了。
是不是自己刚才说的话，哪里不太对。
其他歌手开始唱歌后，“序”一直在，但他也一直没给自己发消息。
江休隐隐有些失落。
不知道这个哥哥到底是什么想法，有没有喜欢他唱歌，有没有讨厌他。
凌晨两点五十八分，开麦谢榜。
就只有两个人给江休送礼物，两分钟里，江休不断地重复着，“谢谢序哥，谢谢沐歌姐姐。”
“谢谢哥哥，谢谢沐歌姐姐。”.......
这期间，“序”一直都在。
下档之后，凌晨三点。
江休出来了，他看到“序”也不在厅里了。
江休不知道第几遍点开和“序”的对话框，他坐在他的小椅子上，两只手抱着手机，盯着和哥哥的私信界面，哥哥一直没有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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