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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近代现代)——肆六

时间:2024-07-18 09:33:21  作者:肆六
  曹雁禾眼角笑开,握紧他手,“臭脸我认,拽是怎么来的?你知道我的,嘴笨话少,咋一看摆张丑脸,但要说拽,真的没有。”
  曹雁禾替他拖着行李,四角滑轮咕噜咕噜在巷子响起,偶有三俩户院门大开,两人没敢多碰,手又揣兜,跟他脚步徐徐慢走,“要不是后来和你熟起来,我都以为你是真拽。”
  头回见,面上不见喜忧,鼻子对眼,凑一副俊朗的脸蛋,说起话来,棒里夹冰,通常与人交流,话不投机,知他脾性倒好,若不知,可不就是二五八拽。
  两人并走,肩膀频频擦磨,搁着衣料生出暖意,对视均是一笑。
  店门三轮拖一车沙糖橘,喇叭喊卖震得街响,头圆体肥皮倒是光滑亮色,张晓伟手里摸摸抡一抡,仰头朝卖橘的大爷一点,“能尝不?”
  “能。”大爷下车给他拿一透明塑料袋。
  剥皮尝一口,甜,又问,“怎么卖?”
  “十块三斤。”
  称了三斤,透明塑料袋装了半袋,手上一抡掂起又落,手杆是称,轻轻掂一掂,心里知它三斤半量是真是假,没错,足斤,转头一走,瞟见曹雁禾二人提行李到店开车。
  三两步哗哗走人面前,看眼行李问了句,“这是?出门?”
  “学校放假了,赶车回临安。”肖玉词回他。
  张晓伟眼睛瞪圆,“啊?学校都放假了?”
  “放了,都放两天了。”
  “难怪我说最近路上没见学生放学,原来是放假了。”摸后颈哈哈一笑,倏然觉得手中掂有重量,低头一看,笑嘻嘻往里掏出好几个橘子往肖玉词手里塞,“甭客气,揣兜里带路上吃,我刚刚试了,甜得很。”
  肖玉词点头笑着,往自个衣兜放了几个,塞得鼓包,放不下了,赶紧推拒,“够了够了,真塞不下了。”
  张晓伟是个热肠,一把一把往他兜里装,愣长脖子一看,鼓起衣包,真装不下了,于是又朝一旁搬运行李的曹雁禾问了句,“吃不?哥。”
  “不吃。”
  “巨甜。”张晓伟又拱上前,拎开袋口,递到他眼前。
  “真不吃。”曹雁禾摆手,“着急赶车。”说话间行李装上后车箱,抬头瞧来一眼肖玉词,两人之间默契不见开口,一左一右上了车。
  枝干黄叶罩了层天光的帐,捎点映映亮光,风吹闪动,忽暗忽明,车停在树下划的停车位,鱼游戏水,打盘回转一步到位。
  人还没下车,他赶紧拉住肖玉词的手,“车还得一个小时才走,先去吃点东西垫肚子。”
  肖玉词做事喜欢留有余地,就连时间,也不卡点,往日这时他会先去候车厅,留有半长时间,今儿鬼使神差,抬头一见曹雁禾眼神,手跟粘贴黏得巨紧,立刻心底一沉,点头答应。
  对面一家抄手,铺面紧凑三四长桌,拼拼挨挨挤一块儿,留一空余地块,椅子一拉,占了半块多的地,没法,凑着坐,得亏肖玉词骨架不大,瘦瘦高高,棉服不显臃,往凳子上一坐,留多点空地流转行动。
  点两碗抄手,加辣与不加辣,区别明显,面上一层红油,撒上绿色小葱,看着馋嘴,吞咽口水,呼噜一吹气,喝口汤再抡个儿塞嘴里。
  “慢点吃,还有四十多分钟,车站又不长腿,跑不掉。”曹雁禾眼眸微弯一笑,抽纸盒拉张纸巾往他眼前递,“提前十多分钟再进去,来得及。”
  肖玉词鼓着腮抬头看他,“我还得进去找站口,要是人多可能还得排队,能来得及?”
  “就三个站口,进门右转就是,挨一起的,醒目得很,不会看不见。”肖玉词忍不住乐,伸手往他鼓腮的脸颊摸了一下,“一般没什么人,不用排队。”
  “能赶上就行,我怕跟我来扬昌那天一样,着急忙慌,不是找路就是排队,就跟无头苍蝇似的,很忙,但不知道在忙啥?”
  听着倒是好笑,回想那天,收拾行李与路程买票全搭一时间线,又是满肚子怨气心里又极拧巴赌气的,说走就走,这家我还不乐意待,查路线买票不到十分钟,早饭没吃,吧嗒一声关门就走。
  路上波折不言而喻,浑浑噩噩上车又下车,于是奔波转折终于到了扬昌,想起那天的细节,肖玉词脑海里就冒出几个大字,“体验感极差。”
  曹雁禾吃东西,吃得极快,三下五除二,进嘴没见嚼,刚过半碗他已经见了底,纸巾擦嘴抬头看他,“我帮你看着点时间,你慢点吃,别一口咽一个,不烫吗?”
  肖玉词心想,你不也一口一个?你不嫌烫嘴?知他话里其实是关心,没真调侃出来,笑了笑说,“不烫,这天冷得冻霜,吹两口就凉了。”
  “今天不冻霜,出的太阳。”
  “出太阳还不是冷得要死,又不是过夏天,短暂回暖,过几天更冷,我看了天气预报,才几度,到时候你多穿点别感冒了,别搁店里装什么大小伙,身体要紧。”
  曹雁禾听他句句念叨,没忍住笑,“这么在你眼里我就跟个小孩似的,吃饭穿衣还得家长检查?”
  肖玉词鼻尖一翘,满嘴忍笑,“回头我就不定时打视频抽查,看看你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难得当一回家长的感觉,小孩还是曹雁禾,怎么说都得让他装个瘾,但要真论起来谁更不靠谱,他占最多,回回都是曹雁禾照顾他,没谈恋爱那会是曹雁禾照顾,谈了恋爱之后更加理所当然,内心里就一声音环绕,“没办法,谁叫他是我的人。”就这种得瑟的感觉,特爽。
  “随时欢迎。”
  曹雁禾也乐在其中。
  进站临走前,曹雁禾后备箱给他拖行李,刚转交于手,心里跟黑子空洞,十分不舍,仗着枯黄树荫与车的遮挡,肆无忌惮的把人抱怀里拍了拍,“抱一会,得有一个月见不着,还挺不习惯的。”
  肖玉词头埋进他颈窝,呼吸一静一动,及其平稳,手环入曹雁禾腰际抱着拍了拍,“本来不难过的,你突然来这一出,鼻子怪酸的。”
  曹雁禾揉揉他后脑勺,胸腔一阵闷笑,手掌托住他脸颊,轻轻往鼻尖上亲了一口,“又不是不见了,别哭一红鼻子回家,还以为到扬昌被欺负了呢!”
  原本哭腔猛地被他话逗乐笑了,“神经,我又没真哭。”鼻子一吸,“我走了。”
  伸手准备去接曹雁禾手上行李,反被握住手心,捏捏揉揉,四下无人,剩一阵风吹,肖玉词大脑还没反应,嘴唇先是短暂触碰,放开,最后吻到一起,舌尖勾卷,吸允转动,此刻所有不舍情绪转为一个湿漉漉的热吻,呼吸同进而同出。
  等到分开,眼神一对上顷刻又笑得欢乐,曹雁禾手指抚他吻唇,指尖轻轻摩挲嘴上的软肉,轻轻笑了笑,“快走吧,回头赶不上车了。”
  肖玉词轻轻点头。
  “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曹雁禾笑着问。
  肖玉词想一想,“…有的。”
  “什么?”
  “我屋里搁了盆花,彭媛媛送的,原本是放办公室的,我想着学校放假了没人在,死了怎么办?就给搬回家了,你要有时间就给他晒晒太阳浇浇水,别给养死了。”说得特认真严肃。
  曹雁禾气乐了,“行,我保证给它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还有…..”肖玉词盯他看了一会,仰头往他唇上盖了一章,“我会很想你的。”
  曹雁禾一怔,反应之后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发顶,“我也是。”
 
 
第67章 
  姚晶不善家务细活,洗衣做饭全靠阿姨支撑,也亏上天眷顾,得一清闲自在的好命,快五十岁的人手指嫩得像白馍,细软洁白,捡一束花枝左右翻看,再与花瓶对比对比长短,斜棱角一剪子落下,留个斜面倒尖角,手指捻住枝干,轻轻放入花瓶。
  “前几天就听说你要回,还以为要晚几天,没想到几天就到了。”
  肖玉词进门脱衣,屋里供了暖,热得跟蒸笼,“那我这是回早了还是回晚了?”
  “不早也不晚。”姚晶手上动作一顿,看他一看。“这是你家,啥时候想回就回,难不成还得挑个良辰吉日八抬大轿接你回?”
  肖玉词低头笑,“八抬大轿就算了,从扬昌到这儿,魂都给颠散。”
  姚晶眉眼没抬,笑得乐呵,“真当自己是个公主?还八抬大轿?有这心也没这钱给你造。”视线注目焦点时刻在手上,香雪兰枝干光滑不多刺,分枝结得茂密,淡乳黄白的瓣,开得饱满圆润,姚晶路遇花点外,扎堆棒一撮,实在好看,忍不住买了回家,剪枝摆弄爱不释手。
  “咱家破产了?”
  “谁破产了?做生意才叫破产,我们家顶多叫失业。”剪一枝笑了声,“而且,就你妈这业务水平师资能力,不可能失业。”
  肖玉词倾身坐上沙发,左右晃脑一圈,问:“我爸呢?”
  “出差。”姚晶抬头对他笑,“还以为你俩老死不相往来呢?上赶着就问你爸,气都消了?”
  “我气什么气,气的不都是他吗?拎包赶你儿子出门那会儿叫一个狠心,现在该气的也还是他,我能气什么?”
  死鸭子嘴硬,一个德行。
  肖克与肖玉词性格和脾气方面近乎相似,却似乎毫无意识,钢铁硬嘴,撬不动扳不开,死掘强硬,交流对话夹枪带棒,烟熏火燎,没一人知礼退让,往往钢对钢俩败俱伤,等心软下来时又脑子一散热,觉得刚刚说的那话有错,但碍不住面子,抡着气性生闷气,淤堵在心,等它自然而散。
  遣肖玉词离家这件事,气性占大比,回过头冷却一番下来,又腌心的疼,觉得是不是说话过分了?罚重了些,夜里睡在姚晶身侧,翻身看了单薄的背,伸手揽住她肩,真丝滑布睡衣贴肉摩挲,手掌的热暖气流穿透丝绸面料,肖克舌卷唇皮,轻轻咬了咬,问她,“…..咱儿子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
  “什么?”姚晶以为听岔了,翻身双眼盯着她,眼神诧异的又问,“你这话有什么根据来源吗?”
  “你,我,还有家里子子辈辈,你看看,谁会喜欢男人?谁他妈男人跟男人在一起的?这不是心理变态是什么?”
  “肖克。”姚晶气吼他一声,掐他胳膊肉,“你听听你这话,好听吗?要是玉词听见会怎么想?他爸,说他心理变态,说他有病,这话要抡你身上说,你会怎么想?”
  “我也没真要说他,就——这事儿吧!”肖克抿唇啧了一声,“超过了我的认知范围,你懂吧?”
  懂!怎么会不懂!教了大半辈子书,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却无能为力的自废感。
  “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肖克连摆手,啧了几声,终于放弃这个话题。姚晶往他胸口踹了一拳,半拉话又堵在心里,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点火燃得正旺,他一瓢冷水浇灭。
  姚晶点坠修饰,掐去多余枝,左右摆晃白瓷花瓶,越看越是喜欢,嘴角咧唇上扬,仰头问他,“怎么样?好看吗?”
  肖玉词一瞟,点点头,“还行。”
  “什么叫还行?”视线绕花瓶左右又看了看,“我觉得挺好看的,颜色也不是很艳,摆客厅正好,一开门就看见。”至于摆客厅哪儿?还得观望。
  “都挺好,你看着摆吧。”肖玉词揉揉眉心,
  “——诶?”姚晶叫他,“你晚饭吃了没?”
  肖玉词,“刚下飞机就往家赶,我上哪儿吃啊?”
  “那——,”姚晶脱口而出想说妈给你做,脑袋一瞥灵光一现,她哪里会做饭?转而换了话,“妈带你出去吃?”
  肖玉词摇摇头,“不吃了。”
  肖克早些年和姚晶结婚那会儿,住的是公寓楼,两室一厅,七十来平,九零那会儿在临安光靠自身住公寓楼实属难上加难,但架不住家族底蕴深厚,一代一辈事属教师行业,大多在学校授课,小学,初高中,大学,面面包揽,也偶有志不在从师,转为从政,肖克教过两年高中,学业繁重而疲劳,毅然决然辞职,纯属闷头一热,而后焦虑上心,无为过一段时间,终是因为父母一句“供你读书不是为了啃老的。”,男人好胜自强,最是听不得这种类似的话语,当即闷头学习,考公,从政,不过是那几个小时之间的决定,却成了一生的兢兢业业。
  姚晶与他结婚是在第三年,两人朋友相熟而认识,姚晶给人的第一眼,就是直观的美,不脱俗艳丽也不寡淡无味,大大方方,自信清雅的美,肖克见她一面便犹记于心,从认识到结婚不过两年光景,速度不算慢,但也不是冲动与兴趣,水到渠成理性占大成比。
  往后日子过得也不苦,甚至称为好运加成,肖玉词读小学时肖克一家换了房子,从七十平的两室一厅换到如今的复式别墅楼。
  爱情事业仅算完善,不说多轰烈深入骨髓,一路而来,柴米油盐咸淡自知,夫妻生活趋于淡然,浮如一滩平静的水,相识太久,脾气性子熟知透彻,不吵不闹,也算相敬如宾,育一儿子算乖巧懂事,前二十几年一直这样认为,偏半路回转杀个措手不及,同性恋?是什么?背驰人论,是给人知道了能戳断脊梁骨的事儿。
  面儿往哪儿放?尊严往哪儿放?不行,不行,摇头抿唇思沉了许久,哪有什么天生遗传?祖上三辈传开,没听说谁喜欢男人,仔细一想,没准孩子学闹,叛逆期来得晚,等他静一静自然退去,动了些关系调到南方,拔高山林,是苦贫水紧之地,少去些狐朋狗友,几月之余能改回本性,也或许用不着几月,一月就能认错哭喊求饶,问题便迎刃而解。
  他初心是这样想,可是一月两月,没电话没短信甚至认错之事,也算他异想天开。
  许久未回家,陈设未变,手指蹭桌,灰尘没有,杂物没有,熟悉气息扑面而来,不多做犹豫,进门就直达床铺,仰头就倒,心沉入深底缓缓呼一口大气,姚晶和肖克很少触及他的房间,门不上锁不掩也不遮,偏偏股子里生出的隐私重要性,均不爱踏入他的房门,这也算好处,至少年少时的英雄梦没被翻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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