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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跟见证人一同离开。
端羽很厌恶他提到的“遗产”一词，不过也知道这是他的职责，因此没有做声，待房门闭合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想看看克莱因是如何解释的。
钢笔墨水在纸张上签出优美的弧度，字迹沉稳，笔锋有力，在信中他简明扼要的说明了他对财产的处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交代了他希望端羽如何使用现在在他名下共有66%的轩羽股份，不过薄薄一页信纸，大半都在叮嘱财产分配。
直到信笺末端，方有几行私言。
“我曾多次向你道，孩子像你。抱歉，我又欺骗了你。”
“我们的女儿们可能更像我，坚定、执着不择手段，骨子里充满了掠夺，有这样的心性不管走到哪里她们都不会吃亏，我没有什么需要为她们安排的，也甚感欣慰。像一个Alpha父亲一样欣慰，我爱她们，但我不能相信她们，我希望你们的财务能就此分开，索菲亚成年后，你可以适当资助女儿的事业，不过资助比例不宜超过资产总和的20%。”
“提笔至此，忽觉荒谬，我欺骗你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不知从何说起，不过谎言的三维世界里唯有一个真实的坐标，我爱你。”
“在遇到你之前，我认为情感是不存在的，这是人类捏造的谎言，我的生命源于Alpha的父亲的生理欲望，Omega母亲对基因高质量延续的追求，我也一直受开普狮基因的操控，它就像是我的影子，我永远也无法摆脱它。”
“你改变了一切，在我不知道这是爱情前，陪你在湖边写生见到你的笑容就觉得无比满足，我知道开普狮不应做任何人的伴侣，你也不适合克莱因，但是你点燃了我生命中唯一一束火光，这火光太绚烂美好了，我愿意用一切去做它的燃料。”
“照顾好自己，如果你愿意读到这里，我会非常满足，因为我的人生至此无憾了。”
————克莱因.兰特
端羽坐在克莱因床边，捧着信纸，觉得手上沉甸甸的，他一直想要探究枕边人隐藏在谎言之下的内心，但他从没想到过剥开一层层的谎言，他见到的不是污秽，而是克莱因精心保存的爱。
“像一个Alpha父亲一样欣慰…”不知何时手中忽然一轻，纸张被捻走，端羽如梦初醒慌忙转首，可可站在窗边，低声念道。
“可可。”端羽惶遽起身，腿压得麻了他也顾不上，一瘸一拐的冲到她身边想要抽走她手里的信纸，可可阅读速度却极快，一目十行，在他拿回信纸前甚至有时间再次从头到尾的读一遍这封不长的信。
“你…你父亲不是这个意思。”端羽张了张口，无力的解释道。
“没关系的，阿姆。”可可微笑道，示意他看信笺。
端羽茫然垂首，却见字迹正在一行行迅速褪色，转瞬间手中的信件就变成了白纸。
“不不。”端羽喃喃道，揉了揉眼睛对着阳光仔细打量着信纸，信纸上一点墨痕都没有留下。
“为什么？”
“父亲大约不希望我看到他的信吧。”可可耸肩，她了解父亲就像是了解另一个自己，虽然事发突然，但她父亲一定会提前做好万全准备。她在父亲昏迷超过两天时就已经在暗自留意着医院病房的动向，果然在今天等到了律师。
“不管你父亲怎么想的，我都会公平的对待你们的。”端羽低声道，“你…别怪他。”
“您忘了父亲信里的叮嘱了么？”可可失笑，少顷缓缓收敛面上的笑容，语气平静目光却很柔和的注视着端羽，轻声道，“我并不责怪他，相信索菲亚也不会，因为他像一个Alpha父亲一样爱着我们呀…”
端羽不解，可可低声道：“阿姆，你不了解开普狮，它是一种漂亮、残忍的生物，嗜杀玩杀，它可以只为了取乐而杀戮，它也是狮种中唯一一种会同类相食的狮子。”
“兰特，他并不承认自己是兰开斯特家族的成员，您当是为什么？”可可问道。
端羽怔怔摇头。
“因为兰开斯特家族都是变态呀。”可可很古怪的笑了一下，“像计算机精密，为达目的不计较利益得失，不在乎任何人的存亡，这说得好听点是冷漠，其实不就是一群伪装成正常人的反社会么？”
“偏偏这样的人手里拥有强大的武器，这才是凌冬联邦不能容忍他们的真正原因，也是任何一个联邦都不会接纳他们的理由。”
端羽忽然齿冷，因为他意识到比起诋毁，更可怕的是可可所言属实，她与早已覆灭的兰开斯特家族从未谋面，克莱因也向来对兰开斯特家族的过往讳莫如深，那她是如何得知的？她为什么对兰开斯特的性格这么了解。
“可是父亲没有。”可可收起嘲讽的笑，用一种困惑却感叹的语气道，“最近我在轩羽查到了一些早期账目，基本上数据都被洗干净了，不过仍可以看出轩羽集团曾经在军工方面有所建树，那父亲为什么转向民用，没有加大军工方向的投资？反而在几年后将军工方面的股份全部卖出了。”
“他做酒店、度假村，做清洁能源，真正能帮助到联邦公民生活的智能产品。”
“这不是开普狮。”他们一定要掌控权力、掌控武器甚至…政权，才能短暂的填补心中的欲望，得到暂时的安宁。
“我时常觉得撕裂，阿姆爱我也就罢了，开普狮间是不存在父子亲情的，可是他违背本能来爱我们，像一个父亲来爱我们。”
“您知道我们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么？”可可忽然问道。
伊丽莎白、索菲亚，这是再常见不过的名字了。
“这就是他给你们起的名字呀。”端羽沉吟片刻。
“是呀，都铎王朝的君主，伊丽莎白一世。”可可道。
“这太牵强了吧。”端羽弱声道，“那索菲亚呢？这总不是君主的名字吧。”
“阿姆，叶卡捷琳娜大帝曾瓜分波兰、击败土耳其打开出海口，叶卡捷琳娜二世婚前的名字叫索菲娅·奥古斯特。”
“他希望我们能做自己的君王。”
“您或许觉得他没有把财产给我们是自私，但这是他的本性。”可可停顿一瞬道，“而他能为我们骄傲，这是高于他本能的思想。”
“我今天才知道，为什么他与众不同。”
“您给他的基因写入了一串新的代码。”
“他不再是开普狮了，我们…大约也不是了。”
因为她真切的牵挂着这个曾经给予她爱护的Alpha父亲，感觉很奇妙，但并不糟糕，可可给他拉上被角，笃定道，“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第151章
可可金口玉言, 自遗嘱公布后克莱因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几天后拆除维持设备，恢复自主呼吸, 躺在床上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好像随时会醒过来，医生都道他经手过的基因崩溃病例克莱因是少数能自行恢复过来的, 感叹他生命力顽强。
端羽也只能苦笑, 当年大狮子都能在太空中短暂生存, 现在这些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克莱因器官衰竭是因为开普狮的基因缺陷, 现在能好转也与开普狮的强悍体能有关,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们伴侣并未签订婚前协议，克莱因突然昏迷, 集团事务一直是由可可代持端羽33%的股份处理。
可可仓促上马又年轻不压事虽然有茱莉这样的一杆老臣鼎力支持，但集团事务千头万绪, 内部也是波谲云诡, 互相试探克莱因一旦身故，他的股份会花落谁家？是否会出售？仅有33%等股份并不足以坐稳话事人的位置。
这些反对的声音都被可可连消带打或是弹压或是以利相诱, 令高层一致对外, 至少这些日子在她手下轩羽扛过了一波又一波冲击, 各个项目有序开展一如克莱因在任的时候, 甚至扛住了萧氏联合其他公司发起的恶意收购，拒绝董事会毒丸计划即股份摊薄计划, 在没有引入白衣骑士的情况下力挽狂澜。集团下游分公司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并不严重总部时稍稍注资就可以在下半年缓过来，集团高层心悦诚服。
端羽也是在这个时候得知, 其实可可以前告诉他的在做的那些大学项目都是公司项目, 她也不是刚上大学, 已经快毕业了，之前她一直由克莱因带着学习管理公司。
等到端羽按照克莱因安排，以克莱因董事会成员身份将伴侣共同持有的66%轩羽股份由可可代行表决、收购、请求解散权等权，让她进入董事会，至此可可地位再无可撼动，她甚至立即宣布拓展新业务，以给二级市场分红的理由剥离边缘资产，回笼资金攻守转换。
萧氏资产雄踞，自然不惧，不过当时跟着他向轩羽发起收购，等着分一块蛋糕的公司都感到了畏惧，不知道轩羽集团的下一步动向。
这些内部事务二级市场上的股民并不清楚，他们对于轩羽内部变动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轩羽进行了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派息，并且轩羽作为实业集团，他所开展的项目遍布自由联邦和艾克联邦，没有一个项目有后继无力的意思。所有薪资、工程款都在有条不紊的发放，轩羽集团的现金流很健康。轩羽股价稳中有升。
远在艾克联邦的合作企业甚至后知后觉的现在才发现集团总裁换了人，大乱未起就已平息，可可的处事手法与克莱因太相似了。
可可忙着泡办公室，索菲亚倒是更多的出现在病房区，有时只是坐一会儿，有时陪端羽聊天，她不急不躁说话也慢吞吞的，像是一块果冻，无论谁戳一下都会好脾气的跟着摇晃和她姐姐锋芒毕露的模样不同，看起来没什么主意性格也更为温和。有她陪伴端羽也觉得安心许多。
一周后，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睡美人醒了。
端羽在他床边打了个盹，醒来一边伸懒腰一边打着哈欠，视线不经意一垂就瞧见床上睡了几周的人正含笑望着他。
“克莱因…”端羽忽然咽喉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良久才低声唤道。
克莱因缓缓颔首，皱眉按了下自己的咽喉，他一周前已经撤下维生装置，修复凝胶让他气管切开口处只有一道极为细微的疤痕。
“我去叫医生进来。”端羽欣喜极了，忘记床边的呼叫按钮，连忙起身要去叫工作人员。
“不用…”克莱因哑声道，他迅捷抓住端羽的手腕，又徐徐放开抬起手腕盯着自己手背上的一串注射痕迹出神，翡翠似的眸底隐约有些困惑。
“你在回家的路上晕倒了，秘书把你送到医院，器官…”端羽解释，停顿一下道，“现在没事啦，上周你就脱离危险了。”
“这一觉睡得好沉。”克莱因餍足道，连手指尖都溢满了慵懒，身上并不沉重反而是轻爽的，仿佛暂时关闭的机器保养后重新启动，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质量的睡眠了。
克莱因想起自己最后在悬浮车上眼前朝一侧倾倒的画面，记忆逐渐回笼，“我昏迷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端羽给他拿了杯水，升起床头按下呼叫键。
克莱因接过水的手腕一颤，眼睑不自然的抖了抖。
那他的种种安排都被逐一触发了，他向来是有千层伪装的，现在面纱一层层揭开，克莱因在端羽面前竟有一种赤身裸体的尴尬。
他们不愧是伴侣，端羽睨见他的小动作也心有灵犀的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的生活，真是克莱因每天都有“惊喜”给自己。
跟剥洋葱似的，一层又一层的剥开这个黑心眼的大狮子的千层套路。
想起克莱因的基因缺陷、可可坐镇轩羽集团杀伐果决和在家判若两人的样子还有那份遗嘱…
“艹你妈，听见了么？！”
“艹！”端羽指着他鼻子骂，“当年你答应我不骗我的，是不是这句也是骗我的？！”
别人是真话中掺杂着假话，他是小剂量的真实中掺杂着绝大部分的谎言。
连他偶然发现克莱因在公司的威信力，以为克莱因在他面前暴露了，也只是进入了下一个阶段的谎言里，没准这都是克莱因计划的一环。
要不是克莱因莫名挺过了Alpha开普狮难以抵抗的器官衰竭，他能在有生之年一直瞒着他，他想要和克莱因对峙要等四百多年了。
医生进来时就遇到了端羽激情辱骂克莱因的时候，尴尬的敲了敲门，端羽冷着脸退到一旁。
“恢复不错，不过还需要做一些检查。”医生道，示意护士开启协助机器人让克莱因换床去检查。
“等等。”克莱因心虚不已，哪敢在这个时候走，转头望向端羽的方向：“宝贝…”
他连水都没喝上，全靠营养液支持，声音喑哑不复往日低沉优雅，实在狼狈。
端羽的心蓦地柔软，眼底氤氲着雾气，模糊了视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克莱因纵然对他欺瞒甚多，但他在“遗嘱”中所言一定发自肺腑，那才是从克莱因心中流淌出来的声音，他从不知道克莱因对情感如此悲观，克莱因既然认为这是骗局，那克莱因就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和他私奔，当年的私奔合理性就被动摇了，克莱因对他的爱从不是出自浅薄的欲望。
“不适合克莱因。”端羽想起“遗嘱”中一笔带过的这句话，克莱因早就知道和他结婚毫无助力，这也不是一个经济、合理的决定，但他还是选择了跟自己成为伴侣。
或许Alpha开普狮数百年来都没有接触过这种情感，克莱因也是在摸索，可可认为开普狮都是天生的高智商反社会人格，克莱因确实也表现出了极低的同理心和对外界的漠然，但他从没伤害过自己。
后来还放弃了军工产业，做一头帮助社会的开普狮。
“都过去了。”端羽走到床边，轻轻的拥抱住他道。
“你还在我身边就够了。”端羽眷恋在他颈侧轻蹭了一下，鼻头微酸道。
什么股份、什么千亿遗产什么度假酒庄，他都不要了，他只想要克莱因长长久久的陪在他身边。
“真的？”克莱因不敢置信的回抱住他。
“嗯。”端羽叹息，“世上没有什么比的上你重要，这一个月我都想明白啦。”
“你想明白了什么？”克莱因紧张问道，别是想明白要离婚吧，端羽性格容易被操纵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前他能时刻给端羽洗脑，但这一个月他在昏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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