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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过去，你别跑——”
高启盛被安欣按住塞到了车里，警笛一开，车辆在雨中穿梭，无人敢拦。
赶到现场时，高启强已经处理完伤口，身上的衣服全是泥土，头发也垂了下来，正站在唐小龙撑的伞下看摄像机，一手捂着腹部，看起来伤的倒是不严重。
“哥——”
车没停稳，高启盛就从车上冲了下来，一觉踩在水坑里，他穿的不多，风吹过来本该感觉到冷的，可此时他看着高启强狼狈的样子，感觉身上如同火烧一样。
而高启强看着人的一瞬间把摄像机扔给了身边的警察，他把唐小龙手里的伞夺了过来——路滑你别跑！
他怕高启盛摔了，怕高启盛淋雨。可他弟弟哪管得了那些，不顾阻拦的冲过警戒线，隔着老远就往前扑，吓得高启强脸都白了，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张开双臂——接了个满怀。
心安了。
高启盛想，他心安了。疯狂跳动的心脏在被他哥抱住的那一瞬间就稳定下来了，如同那无边的浮萍终于找到了岸，又像是颠沛流离的猫找到了归宿，总之，高启盛想，他心安了。
“下着雨你还跑！”
高启强皱着眉要把钻进怀里的人给扯出来，可无论怎么拽衣服高启盛都扎在他的颈窝处，说什么都不抬头，高启强刚想捏着人的后颈把发赖的高启盛提出来，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意——阿盛哭了。
高启强抬起拽在衣领处的手，对着往前走的唐小龙摇了摇头，慢慢的顺了顺高启盛的背，像是安抚着一头歇斯底里的小兽一般，呜咽声渐渐传入他的耳朵里，本该让他感到心疼才对，可不知为何，高启强觉得空了这么些年的心脏，被填满了。
“哥，我是你弟弟，你不能骗我，你不能不告诉我，哥，你不能这样对我。”
“傻仔。”
高启强觉得，他从那个困住他的笼子出来了。
“你们还去不去医院？”
李响站在不远处，穿着雨衣，看着眼前格外腻乎的两个人——高启强在关键时候拽倒了他，不小心被化了一刀，要不然那一刀扎在他身上豁开个口子肠子流一地都算轻的。
高启强拍了拍他弟弟后腰，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撤了，只是走出去两步又退了回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谭思言很好，这是他的住址，后续就交给你了。”
李响看着高启强手里的信封，紧张的手指捻了捻，其实高启强完全可以用这个牵制住他的。李响没说话，接过了信封。
在看着高启强就要上车离开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眼里带了一点笑意。
“老高！”
高启强诧异的回过头，弯腰进车的动作慢慢的直了起来，李响轻轻扬了扬手，他说。
“谢了啊。”
高启强笑了笑，挥了挥手。
一切好像风平浪静了，唐小龙开着车在前面开路，老默在后面，高启盛则坐在驾驶位置，开车带他哥去医院。
“哥，我听说陈泰跑了。”
“嗯，他有个很忠心的保镖，护着他离开了。”
“他还会回来吗？”
高启强沉默不语——其实陈泰出现在现场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们做这个局就是强制性把陈泰和赵立冬绑在一起，两个人成了一条船上的人，翻的更快，但是按照陈泰的性格，是不该出现在现场才对。
慢慢停下的雨，忽然就越下越大，雨刷器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刮个不停，高启强坐直了身体，这条路没有灯，周围是树林和一些鱼塘，还有已经下了班的矿场，他心底泛起一丝不受控制的慌乱。
扭头看着仔细开车阿盛，高启强脸色很是难看——陈泰还会回来吗？不对！应该是陈泰走了吗！
像是顺应他的想法，突然从路旁冲出来的大货车闪着能耀瞎眼睛的灯，斜着朝他们的车撞过来——
气氛凝结——
高启强下意识的扑向他弟弟，却被比他快一步的高启盛压在了座位上——玻璃碎了，划破了他弟弟的脸颊，车翻了，他弟弟紧紧的搂着他。
时间静止——
被冲撞的翻起来的车辆在空中停滞后翻进了树林里——天边响起一声闷雷——炸开了一地血花——
第23章 .1
我是生于深海的金鱼,我哥哥是遥不可及的天空——我们是宇宙的两地,不该相遇,可我哥是那朗朗的天啊——风不吹他风来自于他，雨也不会淋湿他雨爱慕他.
我说我的哥哥——他是我在深黑海洋中的一点光线，若我能有双腿,我要爬上高山触碰他，拥抱他——像昨天一样爱他，像明天一样深爱他——若我没有双腿，我便高声朗诵,传遍山河，直到九天之上都知晓,我是那样爱他——
——《高启盛朗诵》节选/于一九八九年获得第三小学朗诵比赛二等奖.
高启强至今未知内容.
京海的雨已经下了很久了，冲刷着能证明一切罪恶的痕迹，黑夜与它一唱一和，成为了罪恶的保护者.
雨水打在高启强的脸上时，他已经被甩了出来，躺在距离那辆车将近五米远的地方，在一堆枯烂的叶子上躺着．他努力晃了晃疼的要把他撕裂的脑袋，感受着耳朵里热热的，高启强觉得应该是出血了.
他环视四周，黝黑的树林像是吃人的魔窟，枝桠交错黑叶遮天，高启强看不见那条回家的路，借着车内仅剩的一点光，只能看见他弟弟半个身子在外面, 一动不动的,就像是上一世躺在地上一样, 一动不动。
一阿一阿盛一
高启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耳鸣混合着雨声，让他听不见别的任何声响。无论怎样，他得去找他弟弟.
下半身已经麻木了,但是他的上半身几乎没有受伤，高启强觉得，这该是他弟弟替他挡了.
他得去找他弟弟。于是双手抓在地上，整个人往前一点一点挪动着,嘴巴开开合合——阿盛啊，我的阿盛——
不知是过了多久，雨依旧不停的下，世界还是黑暗的，高启强现在感觉手指也已经麻木了，指甲或许已经被地上的树枝碎石给磨的翻起,明明很短的距离，在他眼里却像是一万米那样长，高启强爬到高启盛身边时，手指间大大小小的尖刺碎石已经埋人皮肉下好几根，有些横在指甲缝处，鲜血直流.
但于高启强来说，这都是小事情，他靠在翻了一半的车上，抬起手,屏住呼吸的碰了碰高启盛的脖颈处一还是跳 动的。
终于，高启强的胸腔处灌满了潮湿的空气，高启盛活着他才能活着。
高启强慢慢撑起身体,双腿的存在感越来越明显，他猜测可能刚才只是撞麻了,而后把高启盛一直下垂的头慢慢的抬了起来,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脑袋是没什么事的，可他凑近了，一股巨大的血腥味冲击着他的鼻腔.
潮湿的味道都掩盖不住.
高启强抽出扶在他弟弟后肩的手一那个可 能会留疤的地方，露着一个血洞.
血洞就像是一个无底深渊，再大的雨也填不满，高启强只感觉这个血洞像是开在了他的身上，慢慢摸索着,一截尖锐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里，高启强想，他要把这一截尖锐的硬枝，还给陈泰.
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后,高启强给他弟弟堵住了那个已经不在流血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高启强不去猜，嘴巴不受控制的开开合合——阿盛， 阿盛.
就在他费力把人从车里拖出来时，一男人的声音传人了他的耳朵里.
“咳咳——老板， 他们不会活着出这片森林的.”
高启强心脏像是坠到深海里一样,不会跳动了，他小心翼翼的揽着怀里的人，退到他醒来的那个较高的烂叶堆后方,将高启盛藏到了洼地处。
而因为撞击晕过去的高启盛又因为疼痛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断了，像是被磨盘碾过-样, 每一次呼吸都是拿刀在剜他的心口.
看着眼前的人影，他知道是他哥，即使沙哑的声音微乎其微，但还是被高启强捕捉到了——哥.
高启强低头，看他弟弟这幅样子,他强忍着把眼泪逼回肚子里，把手慢慢的放在高启盛的嘴上，比了个嘘的手势，而后从枝叶的缝隙里看着围着车找人的保镖一不要害怕， 要活着.
那保镖仔细搜寻着,但并没有靠近他们藏身的地方.如果高启盛没有受伤,他会屏住呼吸带着他弟弟安心藏在这个不容易被发现的洼地处，等待救援.
但是掌心下面的人体温越来越低了.
高启强看着他弟弟逐渐下垂的眼睛,心里是说不出来的窒息感，于是在高启盛已经没有焦距的眼神里，他虔诚的,几乎是跪拜的形式，轻轻的吻在了高启盛的眉心中间.
菩萨，保佑我弟弟吧!
而后他弯着腰摸到了车的后方,手里,是一个短但是尖锐的硬木树枝——扎伤高启盛的那一截.
而高启盛的眼睛在看不见眼前的身影后,慢慢的重新聚起了光——他看不见他哥了，他得看见高启强活着才行.
还不等高启盛有什么反应，打斗声夹杂着闷哼,伴随两声枪响，将高启盛本就脆弱的神经炸断了.
他哥呢!高启强呢!
高启盛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来,可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真正用上力气。
“哥啊一哥一”
唯一能用上力气的就是他那已经泛着血腥味的嗓子，没有人回答他,就在他几乎是绝望的时候，一只手摸在了他的头顶上.
高启盛僵住了身体，他抬头看，高启强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上方,他看不清高启强此时的状态，他的眼镜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是只听他哥说话的声音，高启盛也知道，他哥状态很不对.
“阿盛，别怕.” 他哥的声音沾了血气，一股脑扑倒了他的脸上.
高启强趴在洼地的边缘处，轻轻抬起手遮挡在高启盛的眉眼上方,好像这样就能给他弟弟挡雨一样,看着高启盛脸颊侧边是一-道血口,还在源源不断的渗着血水，高启强觉得比看见了他弟弟身后的伤口还要疼。
他弟弟可白了，笑起来眼尾飞扬,从小就招人喜欢,要是脸上留疤了,不知道阿盛会不会难过.
“哥...”
高启盛咳嗽两声,呼嚕嚕的气声掺杂着血一起往外冒，高启盛早就撑不住了，看见他哥的那一瞬间，浑身上下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样，出
的气多近的气少,他觉得天地万物都不存在了,只能听见自已越来越
拖
慢的心跳声。
“别睡，阿盛别闭眼.”
高启强拍了拍他弟弟的脸，看着高启盛明明还半睁着眼，却再没有反应，高启强慌乱的看向四周——没有 人救他们.
不能等了,那个保镖是跟着他们一起滚落下来的，还找了这么久才能找到他们，路 上的那些人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摸到这么陡的斜坡下面。
高启强看着高启盛毫无血色的脸，他咬了咬牙，把衬衣脱了下来，捆住了他的腿——其中一 枪,打在了他的腿上.
“别睡，别睡。”
他托起高启盛的胳膊，艰难的把人背到了背上,就这么摸索着，毫无目的的往上爬——总归是往 上爬，路就在上面，爬上去，就能活了。
于是在这黝黑的森林中，一大腿受伤的男子裸着上半身，腹部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打斗外翻着，手上的指甲已经有好几个翻了起来，可他的眼睛亮的吓人，背着身上那个不知还能不能活的弟弟，就这么一步一步往上爬，嘴巴开开合合，声音很小，但是飘向远方一
——再爬一步, 再走一步，再远一点，救阿盛，救救我弟弟吧——
无人应他.
——阿盛你别睡一一
无人应他。
他撑不住了，已经没有知觉的腿让高启强歪倒在地上，拼尽全力的,他抱住了和他一-起倒下的高启盛，狠狠的磕在纵横交错的树根中间,像是一个女性的胎盘把他们包裹住了一样。
高启盛的心跳消失了,像是突然间消失的,高启强努力仰起头，想要呼吸到上面的空气，好像这样就能活下去，但是很遗憾的，高启强觉得，他的心跳也要停止了.
第23章 .2
可他的阿盛还没有二十八岁，甚至没有上一世活得时间长。怀里的人没有反应，高启强绷不住了，他只觉得，天又塌了一次。
于是已经不成人声的哭泣声交杂着雨声在森林中响起，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刺耳，又像是失去孩子的母亲一般悲怆，在无人之境回荡着，一声一声传入了高启盛的心底——
他就要坠入黑暗了，却被那不能称之为光亮的一点光给引了回去，他听见他哥站在很远的地方哭嚎着——
——只有你爱我，阿盛，你别死——
——我不能再失去你，阿盛，你别死——
——我真的喘不上气了，你再救我一次吧，你活着，我才能活——
高启盛看着眼前称之为解脱的轮回路，那样的温暖灿烂，那样的鲜花盛开，好像只要在往前迈一步，他就能解脱了，他身上的疼要把他撕碎了。
可是高启盛没有再犹豫一秒钟，高高抬起的脚踏碎了那平静的河，眼神中像是穿插着疯狂的刀刃，就这么一头扎进了身后那铺满荆棘的泥潭，泥潭中央没有旁人，只有他哥哥。
高启盛就这么跑过去，看着他哥胸口处开了洞，手上捧着一颗心。
——阿盛，你饿了吗？哥哥带你回家，好吗——
这是他哥哥，只有他哥哥，这就够了。
高启盛想——我不能死，为了我哥，我得活着——
于是。
砰砰——砰砰——重新跳动的心跳隔着胸腔传入高启强的心口出，两颗心脏同频共振——砰砰——砰砰——
高启强那刺耳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在越来越小的雨里，他看见高启盛的半睁的眼睛里倒映了一点月光，是那样的慈悲圣洁。
他喃喃——阿盛，你来救我了——高启强眉头颤巍巍的皱起，眼里聚了泪，那一滴泪悬空落下，落进了他弟弟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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