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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西求学日常(近代现代)——纵风流

时间:2024-07-17 10:05:43  作者:纵风流
  “那就算他走运。”福贵撇撇嘴,“就他这样的,被人套麻袋是迟早的事,不急在一时。”
  这样带着几分意气的福贵和赵自牧记忆以及想象里那个沉稳可靠的工头简直是天壤之别,这让赵自牧不禁好奇起来:“你以前也会这样吗?看到不顺眼的人,就套他麻袋?”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种事我们做起来也不是很熟练的。”福贵为自己正名,“其实我认真的,也不是所有人我们都能报复回去的。”
  赵自牧:“……”
  所以你还真的套过别人麻袋?
  赵自牧有点惊讶——还真没看出来,福贵竟然是个黑心的。
  然而福贵扒拉着手指头说:“我们刚来的时候还是战时,那时候我被送到了一线挖战壕,每天想的都是能不能看见第二天早上的太阳,那时候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都没力气和他计较。”
  “直到去年,战争结束了,我们的任务变成了清理破碎的战场。战场上的尸骨要我们收敛,之前挖开的战壕要我们再给填平,每天依旧很累,累的下了工只想睡觉。”
  “好在后面一切进入正轨了,我们的声音被国际听到了,生活才逐渐好了一点,有了固定的休息日,和不像之前那样超负荷的工作。”
  “我们哪有空天天套人麻袋?就这么几次而已。”
  赵自牧:“……”
  赵自牧是很想安慰福贵的,听着福贵过去的经历,他感受到了一股从心底泛起的心疼。但他看着福贵对如何套人麻袋若有所思,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
  下次我帮你套人麻袋?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赵自牧思忖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们快要解放了,我听顺德说,你们的合同还有三个月就到期了。”
  提起这个话题,福贵瞬间眉飞色舞起来,就好像瞬间从数九寒天变成春光明媚:“对,还有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离开这鬼地方,回家种地去。”
  赵自牧的心底隐隐失望起来,他问:“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福贵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娶媳妇生孩子。”
  此刻,赵自牧的心底又莫名酸涩起来,他带着几分自己也没控制得住的酸涩语气问:“这时候不提你的未婚妻了?”
  “你提她做什么?”福贵听出了赵自牧语气中的不对劲,但他没有多想,只是耸耸肩,说道,“她都二十三了,怎么可能还没嫁人?就算她没有嫁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在哪,怎么娶她?再说了,我一穷二白,人家没准都看不上我。”
  福贵仰头看着漆黑的天幕,明亮的启明星高悬,福贵用带着几分梦幻的语气说:“以后我回家了,我要娶一个温柔的姑娘,我会好好待她,不让她饿肚子。”
  说到这,福贵转头问:“你呢?”
  月光落在赵自牧的眉眼,让他的眼睛和启明星一样亮。有那么一个瞬间,赵自牧竟然在想,他好像将这颗星星拥在怀中,以后只有自己能看得到他的明亮。
  恍惚间,赵自牧意识到了什么。
 
 
第10章 法兰西
  微风拂过脸颊,带来几分近乎彻骨的寒意。赵自牧抬起头,看见的就是福贵那双在黑暗中越发明亮的双眼。
  月色朦胧,在这一刻,赵自牧看不清福贵的脸,但是他能从那双眼眸中看出点什么。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有那么一个瞬间,赵自牧有一种将自己刚刚出现的想法脱口而出的冲动。
  但冲动的话在喉咙处滚了一瞬,就被赵自牧咽了回去。如同苦涩的汤药,让赵自牧满心满眼的苦涩,却又回味余甘。
  好一会儿,赵自牧才说:“我要去读大学,我要造出来我们中国自己的飞机坦克,不再像现在这样,被洋人的坚船利炮按着打。”
  他的语气并没有多么的严肃坚定,好像不过是床尾旁的随意呢喃,带着几分娓娓道来的缱绻感。
  但奇怪的是,福贵却从中听出了无与伦比的认真。
  杨顺德曾恶狠狠地说他再也不想在法兰西受气,福贵也曾扒拉着手指头算自己还有多久才能够离开法兰西。但不论当初豪言壮语说的多么掷地有声,他们现在依旧在法兰西为了几块大洋受着洋人的鸟气。
  可是赵自牧——他给福贵的感觉是,总有一天,赵自牧真的会造出中国人自己的飞机坦克,去向着洋人宣战。
  福贵忍不住冲他竖起大拇指:“好样的,中国有你们,才是有了未来。”
  这是赤/裸/裸的表扬。但是听到福贵的话,赵自牧却并没有表现出开心来,反而说:“你这话说的不对。”
  福贵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一副侧耳倾听的表情:“怎么说?”
  赵自牧:“中国的未来,是每一个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就像巴黎和会的时候,你不是也去递交抗议书了吗?如果没有十四万劳工在一战付出汗水和鲜血,中国又如何能以战胜国的姿态站在巴黎和会的会议室里?”
  “我们每个人——不论身份、地位、能力——只要是为了我们的国家的未来而努力奋斗的人,都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
  赵自牧一巴掌拍在福贵的肩上:“你也是中国的未来,你们都是中国的未来。”
  这话实在是有些振聋发聩,以往从未有人和福贵说过这些,这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发蒙。他讷讷地说:“我、我……”
  “来了,来了!”
  杨顺德忽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阿德尔摩回来了,正往这边走呢!福贵!麻袋!”
  福贵:“……哦。”
  头脑发蒙的福贵下意识抓起麻袋,脑子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闷着头将麻袋抓在手中,一句话也不说地往外走,好像他的手中抓着的是滔滔江水中唯一能够救他的浮木。
  赵自牧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选择沉默地跟在福贵身后。
  杨顺德见他们来的这么慢,小声逼逼:“你们干嘛呢?再晃悠下去,天都要亮了。”
  福贵小声说:“我又不知道你会在这个时候叫我……刚刚我都困的差点睡过去。”
  杨顺德:“……哦,我在外面栉风沐雨,你在家里早睡早起,行啊你。”
  福贵不满:“哪里早睡了?这都几点了,我可还没睡呢。”
  杨顺德:“……”
  赵自牧打断他们毫无意义地吵架:“不是说阿德尔摩来了吗?人呢?”
  杨顺德一听这话才总算想起了正事:“差点忘了……快了,我们躲起来。”
  福贵拿着麻袋爬上了一堆钢材的顶端——按照他们之前计算好的流程,从这个位置往下跳,绝对可以一下子就将麻袋套在阿德尔摩头顶——这个计算结果由赵自牧同志友情提供。
  夜色太浓,只有月亮与星星洒下一点微末的光辉。福贵眯着眼——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这是他们劳工的通病,一到晚上就会看不清。偏偏福贵又左耳听力不好,以至于他只能眯着眼打量眼前的这一片黑漆漆,通过少量的视野和大量的直觉来推测阿德尔摩可能的方向。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即便福贵左耳听力不好,他也听到了。福贵知道,是阿德尔摩来了。
 
 
第11章 法兰西
  阿德尔摩会在星期六的小酒馆里喝上好多酒,每次回来的时候都醉醺醺的,不但步伐沉重,身上还会伴随着浓浓的酒味。
  像是上天也在欣赏这场套麻袋活动一样,黑云从月亮面前移走,弯弯的月牙洒下的全部月光都照射在大地上。而阿德尔摩此时此刻就在月光浓重处,身影清晰可见。
  银灰色的正装天然适配月光,在月光下,阿德尔摩就像个发光体,生怕别人看不到他。福贵将手中的麻袋展开,在心中默念倒计时——
  3——
  2——
  1——
  福贵纵身一跃。
  身下是阿德尔摩激烈挣扎的力度,这个高傲的美国人看起来瘦弱,没想到反抗的力度却大得很,福贵都差点控制不住他。
  福贵下意识向下打了一拳,也不知道打在了阿德尔摩哪里,阿德尔摩挣扎的力气瞬间便弱了下来。隔着粗糙的麻袋,福贵能清楚地听见阿德尔摩口中那句充满情绪的“fuck”。
  紧接着,这个在福贵面前一直都骄傲自满颐指气使的美国佬用充满美国口音的英文骂骂咧咧,福贵眨眨眼,表示他英语不好,一句都听不懂。
  比量了一下阿德尔摩的身影,福贵避开阿德尔摩身上的致命点,冲着阿德尔摩就是一拳头。
  md,让这个该死的美国佬骂他是猴子!
  别以为他不知道,骂他猴子是什么意思!
  他也是读过《进化论》的!
  听到声音的杨顺德和赵自牧紧随而来踢了阿德尔摩两脚,赵自牧一脚下去,大抵是没看清地方,踢到了阿德尔摩的脆弱处,让阿德尔摩直接痛的大喊一声,连咒骂的声音都消了下去。
  有点子刺激。
  福贵赶紧捂住阿德尔摩的嘴。
  很快,在远处放风的莫令仪和王杞也赶了过来,王杞一把把杨顺德推到一边,占据了杨顺德的位置,揍了阿德尔摩一拳。
  杨顺德气的想揍王杞一拳。
  很快,阿德尔摩的声音就从咒骂变成了求饶,声音也从一开始的中气十足变成了低声呜咽。
  福贵从未从这个美国佬口中听过这样卑微的话语,从来都是傲慢、无礼、自以为是的美国佬在拳头面前也会求饶。
  这一刻,福贵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似乎世界的声音都在此刻离他远去,眼前的画面也开始逐渐模糊,福贵渐渐看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只能从模糊的轮廓中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
  模糊的哀嚎与求饶环绕在福贵的耳畔,在这一刻,福贵的心底甚至能升起一种感觉,那就是——
  继续!
  打到他怕!
  打到他求饶!
  打到他再也不敢歧视中国人!
  就应该这样,这些万恶的洋人不会讲道理,他们没有同理心、没有人类对于同类最起码的尊重,想用道德让他们低头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就应该用拳头把他们打到害怕!
  双手紧握成拳,在这一刻,福贵有一种汹涌的冲动。
  “福贵!”
  福贵带着几分茫然地抬头,却看到了赵自牧担忧的神情。福贵看到赵自牧伸出手,也不知是想要做什么,然而不过瞬间,赵自牧便放下了自己伸出的手。
  福贵听到赵自牧问他:“你怎么了?”
  福贵下意识摇头:“没怎么。”
  赵自牧的眸中满是担忧:“我看你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
  福贵的脸色白了起来。好在此刻夜色浓浓,赵自牧也没能看清福贵表情的变化。福贵有几分心虚——他下意识不想赵自牧知道,刚刚的自己升起了怎样阴/暗/暴/力的思想。
  福贵只是摇头:“没有,你想多了。”
  赵自牧还要再问,福贵已经转身冲着其他三人做了个手势。杨顺德见状点点头,拉住了还要补上最后一脚的王杞,和莫令仪架着王杞离开。
  几人趁着阿德尔摩还没有挣脱麻袋的时候飞快跑回营地,福贵四下打量了一遍,见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想来应该没人注意到他们都做了些什么,才算松了口气。
  他们回到福贵的帐篷里,赵自牧贴心地端了几杯水回来。
  福贵抓起一碗水一饮而尽,好似将刚刚所有的暴/力想法都一口咽了下去,这才擦了把额头的汗水,说道:“真解气。”
  冰凉的水浇灭了心底无名的火,福贵发现只要自己不去想自己刚刚升起的暴/力想法,他就觉得这件事干的当真漂亮。
  一想到现在阿德尔摩可能费劲巴拉地从麻袋里钻出来,看向四周想要找到是谁把他打了一顿,但环顾四周却也只能看见空无一人的荒野,吃了这么大的亏都不知道该找谁要个说法,福贵就想笑。
  杨顺德也说道:“确实,我早就看这个洋鬼子不顺眼了,现在终于有机会揍他一顿了,痛快。”
  福贵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九月的凡尔登已经有些冷,一口凉水下肚,无名火灭了,福贵也冷的打了个哆嗦。他连忙将凉水放下,心想等明日早上起来,一定先烧一壶开水。
  莫令仪和王杞和他们告辞:“太晚了,我们先走了。”
  帐篷里确实没有多余的铺盖卷,想留人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人挤在这里和他们一起挨冻。
  杨顺德送莫令仪和王杞出去,赵自牧转头就看见福贵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但赵自牧知道,福贵没有睡着,他睡着的时候,呼吸声不是这个样子的。
  赵自牧小声说道:“福贵,我睡了。”
  福贵没有搭理他,一副誓要将装睡进行到底的样子。
  赵自牧见状笑了笑,也不再唤他,而是当做福贵已经睡着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你刚刚好厉害啊,一下子就把那个混蛋套进麻袋里了。”
  福贵的眼皮不经意地颤了颤。
  赵自牧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自顾自地说:“我是真的觉得你特别厉害,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克制住自己。要是换成我,只怕都要动刀子了。”
  福贵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察觉到瞬间凝滞的空气,赵自牧也不拆穿福贵的小心思,而是继续说:“你可真是一个善良又正直的人,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做的这样好。”
  福贵觉得自己要装不下去了。
  就在福贵思考怎么样起来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是睡够了又醒一样自然地起身,只是很可惜赵自牧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赵自牧说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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