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岫白拎着行李走进客厅,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隋宴?”他觉得好奇,随意解开几颗领口的扣子,“你吃饭了吗?”
他的声线清洌偏冷,只有与亲近的人说话时,才会显露出特别的放松和倦意。
“你没回我微信,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江岫白手臂放松地垂着,修长漂亮的指尖按着太阳穴,叠起长腿靠在沙发前:“我想赶紧洗个澡睡觉,我好累。”
话音落地,却迟迟没得到对方的答复。
江岫白神色一怔,漂亮的眼睛闪烁着疑惑:“隋宴,你不舒服吗?”
直到这时,攥着离婚协议的隋宴才轻轻抬起漆黑疲惫的眸子。
三个月未见,江岫白好像瘦了。
不过,还是那么好看。
隋宴垂眸,以为自己这三个月的断联,至少会让江岫白担心,但对方却依然风轻云淡,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江岫白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
强忍着满腔的委屈,隋宴紧紧抿了抿薄唇,下定决心般起身:“你想吃番茄牛腩面吗?我去给你煮。”
这是他的拿手菜,江岫白最喜欢吃了。
“不用,我没胃口。”
见隋宴郁郁寡欢,江岫白欲言又止。
隋宴的眼睛似乎很红,难不成又挨老爷子的骂了?这两年隋宴管理能力进步飞速,老爷子对隋宴赞不绝口。
除非出了大事。
“哦。”隋宴声音沉闷,起身时鼓起勇气问了句:“岫岫,你给我买礼物了吗?”
他决定给江岫白一次机会。
只要江岫白给他买了礼物,他就不离婚了。
江岫白眸色划过一丝浅笑,从容道:“你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礼物?”
隋宴愣在原地,气得呼吸带着点疼:“你就不好奇,我这三个月为什么没给你发微信吗?”
江岫白神色间波澜不惊:“你工作太忙了?”
“呵呵——”隋宴低着头,手上的纸被他扯得褶皱不已。
原来这几个月,只有他自己在难受而已。
他目光淡淡地扫着江岫白,憋闷已久的委屈压得他嗓音沙哑:“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江岫白散漫地坐着,湿润清冷的眸子闪烁着几分不解。今天隋宴似乎不太对劲。
“你爱过我吗?”隋宴嘴唇已没有一丝血色,脖颈处青筋凸起,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江岫白一顿,眼里充满诧异和困惑。
“我一开始觉得,你应该是爱我的,不然你怎么会答应我的求婚呢?”隋宴盯着他,漆黑的眼睛夹杂着苦闷,“可后来我开始质疑,你真的爱我吗?结婚三年,你很少在乎我的情绪,从不愿意带我去见你的圈内朋友,任何事都是我迁就你,我在委曲求全,我隋宴对天发誓,这几年对你掏心掏肺,是真情实意对把你当老婆疼。可你呢?动不动就放我鸽子,跟你的工作相比,我永远排第二!江岫白,你还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是几月几号吗?什么蜜月旅行,执着的只有我一个人吧?对你来说是不是还不如拍一部电影重要?你跟我结婚,就是因为你想有个家,根本不是因为爱我。”
隋宴情绪很激动,说到最后,声线中夹杂着一丝沙哑的哭腔。
“我真的很难过。”
江岫白的指尖悄然顿住。
隋宴红着眼的模样刺入他的瞳孔,那些话恍若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他拽入冰凉的湖底,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隋宴的下一句话已然落入他的耳畔,
“江岫白,我们离婚吧。”
这两句话仿佛抽干隋宴的力气一般,一瞬间他颓然地低着头,弓腰陷在沙发里。
“我感受不到你的爱意。”
“有时我怀疑,是不是因为你父母的缘故,才导致你想要个家,而我恰好那个时间出现。”
“江岫白,我不想再这样了。”
离婚协议轻轻掉在地上。
江岫白面如纸色,视线僵硬地停在底部。
隋宴的名字后已经签了字。
看来已经想清楚了。
刚刚隋宴那番日积月累的怨言如洪水一般再次涌入他的脑海。每回忆一句话,都灼得他难以呼吸。
跟他在一起,隋宴很痛苦。
幼年痛苦的记忆的碎片不断涌入眼前。江岫白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额头不断冒着冷汗。
是他不好。
客厅里,空气仿佛凝固。
紧接着,是将近十分钟的沉默。
江岫白身上那熟悉的味道,近在咫尺。隋宴心脏突然被狠狠揪了一下。
如果没这档子事,他现在应该已经抱着江岫白去泡澡准备睡觉了。其实这些问题说出来也好,至少比憋在心里舒服。
他没敢打量江岫白,心里愈发懊悔。
他老婆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听他这么说,一定会特别生气。
“岫岫,我今天喝多了——”
隋宴抹了下泛红的眼角,用起惹江岫白生气后最常用的操作:“我们去休——”
“签好了。”
不等隋宴反应,江岫白已经将离婚协议递给他,扶着围栏缓慢踏上楼梯。
“给我一天的时间搬行李。”
隋宴怔住,机械般地将离婚协议抓起,冲到楼梯前唤道:“老婆…”
江岫白没回头,尽力忽略胃部疼痛直起腰身,平淡的声线夹杂着几分克制:“抱歉隋宴,这段婚姻是我辜负了你。”
沉重的脚步在二楼卧室前驻足,他忍着胸腔浓重的痛感,体面道:“财产分割那里改一下,集团的股份和你的资产我都不要。”
说完,他轻轻关门。
望着那抹高挑纤瘦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隋宴一瞬间瞠目欲裂。
果然,连解释和争辩都没有。
江岫白根本不爱他。
刺痛袭上心头,隋宴朝楼上委屈嘶吼:“江岫白!如果能重来,我肯定不会再跟你结婚!”
…
黑夜之中,这句话渐渐变得模糊,直至化为缥缈的回声,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清晰的讨论声。
往事如影像,不断回溯在隋宴记忆中。
他与江岫白的初遇、恋爱、结婚、离婚…
那些记忆如同电影转场不受控制地倒退,直到江岫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隋宴的世界。
病房里,隋宴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艰难睁开眼睛。
一瞬间,无数的记忆灌入他的脑海。
民政局、车祸、江岫白…漫天的火光将他与江岫白吞没。
车上他拼命将江岫白护在身下,被浓烟呛得闭上了眼睛。
他彻底想起来了。
签完离婚协议第三天,他们前往民政局离婚,回家时意外出了车祸。
“岫岫!岫岫!”
“小隋总,你终于醒了。”姜助惊喜地笑着:“您昏迷好几天,可把董事长急坏了。”
隋宴一身冷汗,看着面前略显年轻的姜唤,来不及细问:“岫岫呢?他有没有受伤?”
姜眠一头雾水:“岫岫?岫岫是谁?”
隋宴急了,一把扯掉被子,踏着拖鞋往病房外冲:“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问你我老婆有没有受伤!”
“老婆?”姜助掩着疑惑的神色,悄悄跟秘书说:“快去叫精神科的医生。”
“精神科?”隋宴顿时无语至极,着急拉扯着姜唤,“我手机呢!”
“这里。”姜助神色担忧,双手奉上,“小隋总,那天视察工地,您直接撅过去了,吓得我们魂飞魄散。”
隋宴蹙眉:“什么工地——”
最后一个字,赫然消失在喉咙深处。
透过漆黑的手机屏幕,他看见了自己年轻几岁的脸。
隋宴紧紧抓着姜唤:“我今年多大?”
姜唤显然被隋宴的状态吓到,小声道:“您上周刚过完22岁生日。”
隋宴匆匆冲进浴室,再次确定镜子里是青涩年轻的自己后,一个荒谬的猜想浮上心头。
他好像重生回六年前了。
解锁手机,他呆呆望着上面的日期。
今天是1月2日,距离他与江岫白初遇还有七个月。他迫不及待地在网页搜索江岫白几个字,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气颇高的直播间。
画面中,江岫白站在最角落,和他一起直播的是那几个前男团的队员。
指尖落在江岫白的脸上,隋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六年前江岫白的模样,始终刻在他记忆深处。那天七夕活动,一众明星中,江岫白漂亮清瘦,皮肤白得如同美玉,孤傲清冷的眸子令他一眼沦陷。
他重回22岁,幸好江岫白也在。
记忆慢慢回拢,隋宴想起自己在婚姻中的委曲求全,掌心轻轻撑着大理石台面,神色越来越落寞。
走出浴室,那双微润漆黑的眼睛盯得姜唤毛骨悚然。
这次,他要换个老婆!
第02章
下了直播,江岫白独自卸妆。浅褐色的瞳孔夹杂着几分复杂,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纠结难辨。
耳畔强烈的碰撞声似乎还没殆尽,隋宴在火海中将他拼命护在身下的一幕令他心脏钝痛。
他重生回22岁。
但隋宴呢?
车祸现场,他还没来得及保护隋宴,就已经被浓烟呛得失去知觉。
再睁眼,就是眼前这幅景象。
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惨白,江岫白紧闭双眼,试图驱散眼前天翻地覆的变化。
随后,他无力地睁开眼,镜子里青涩的脸让他不再抱有幻想。
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一点点袭来,过分白皙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病态。
“今晚天眼娱乐请咱们组合吃饭,你们回去挑件衣服,准时赴约。”
陈黎是TSK男团的经纪人,自从两年前团队组建,一直负责组合的经纪事务。两个月前,公司高层透出风声,因TSK人气长期低迷,导致公司财务出现亏损,董事长正在计划解散组合,让大家单飞。
“黎哥,咱们怎么搭上天眼娱乐的?”这几年,天眼娱乐制作的爆剧无数,想跟他们合作的业内不计其数。他们一个小糊团,本该没资格和天眼娱乐搭上线的。
“最近两方有个合作项目,我想着你们要单飞了,拓宽人脉是很有必要的。”陈黎讳莫如深地笑了下,“晚上嘴甜着点,《与君行》刚立项,吸粉的角色还没定。”
向游了然,殷勤地帮陈黎倒了杯水:“黎哥,你对我们真好。”
陈黎眯着眼,仰头喝了一口,暗示道:“项目总监喜欢漂亮男孩儿。”
向游点点头:“明白。”作为TSK的队长,他虽然不是人气最高的,却是最听话的,所以深得陈黎照顾。
“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下午需要去医院。”在一旁沉默的江岫白突然说道,他看着陈黎,漂亮虚弱的眸子未起波澜,眼底却染着不易捉摸的坚定,“抱歉了。”
陈黎盯着他,虽然不满,却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气,“嗯。”
组合马上要解散,没必要跟江岫白置气。
“岫白,要不要紧?需要我带你去医院吗?”向游作为队长,自然要表个态,毕竟一个组合最大的卖点就是“团魂”“兄弟情”。万一被粉丝拍到,他兴许还能吸一些江岫白的唯粉。
“谢谢,我自己就可以。”江岫白额头微蹙,胃里仿佛被火灼烧过,疼得他冒汗。
他的身体从小就差,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被父亲每日殴打,寄住在舅舅家那段时间又因被精神折磨患了抑郁症,身体算是彻底毁了。
将水杯收进包里,江岫白戴好帽子和口罩独自离开。
房间内,响起不小的抱怨声。
“黎哥,你看他,组合还没解散,就已经不把您放在眼里了。”费矜阴阳怪气地皱眉,“天天那么傲气,还不是仗着人气高?”
向游冷声道:“他那帮粉丝没吃过好的呗。”
陈黎懒得再管:“他不领情,就你们几个去吧。”
向游朝陈黎谄媚地笑了笑,随后便又与另外几人议论江岫白。
TSK成立之初人气惨淡,连出两张专辑都没在网上掀起什么水花。一年前江岫白凭借一组街拍爆红全网,TSK才算正式映入大众视线。
本来公司非常倚重江岫白,但偏偏江岫白在高层眼里是个刺头,性格冷淡也就算了,无论对谁都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既不会讨好金主爸爸,又不愿私联粉丝营销人设,导致公司不得不放弃他,并把组合里的其他成员与他捆绑销售,给他人造势。
过去,江岫白懒得搭理他们,一心一意扑在电影试镜上,不料被向游蹬鼻子上脸,毁了他的首部电影签约不说,还因惹怒高层被迫雪藏,几乎没有任何通告。
他与隋宴七夕节的初次见面,是他半年来第一个通告。
安静的输液室内,江岫白蜷着双腿半躺在座椅上,虚弱的双眸盯着点滴,隐隐浮起不屈的坚韧。
在外人眼里,他的星途格外顺畅。短短两年斩获多座影帝奖杯不说,高奢代言时尚资源简直无人能敌。更令人羡慕的是,圈内多位顶级导演都是他的挚友。
但在这之前的几年,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隋宴追求他时,经常会感叹他为什么不火,对于公司的阴险手段,他从未同隋宴讲过。一直熬到解约,也就是跟隋宴正式恋爱那年,他的事业才迎来转折。
不过江岫白从始至终都没有抱怨过,因为跟大多数热爱电影但无戏可拍的演员相比,他已经非常幸运。
因为他有隋宴。他能认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都源自隋宴的人脉。所以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卖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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