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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默默蓦地抬眼，左手举着的黑伞猝然落地，静默之中，只有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
死无全尸……死无全尸……
omega的眼泪又无声布满了这张脸，他还记得在进入第四区之前，宋今欢和他说过，他现在刚满18岁，已经到了可以去民政局领证的年纪，等任务结束领完证，就和宋今欢住在一起，宋今欢还开玩笑说，早点领证能早点领到scc的特工家属补贴。
他掩面流泪，从沉默的低泣变成了失控的哭喊，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仿佛是天公因人世的悲剧而流泪。
葬礼的乐队正在依照流程奏响哀乐，大提琴在低沉悲泣，挽柩者低唱挽歌，祈求死者顺利往生，永不再经人世悲苦。
这些牺牲者，不光是scc的悲剧，也是全人类的悲剧。
而自始至终，那个怀抱小雏菊的alpha沉默地立在大雨中，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结束时，秦默默因为身体和心理的双重不适晕倒在葬礼现场，凌野把小雏菊放在洛星洲的墓前，轻轻抚摸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omega神色张扬，眼神极亮，戴着管状单边耳坠，自始至终都是一张要笑不笑的渣男脸。
凌野碰了碰omega的眉眼，悲伤扼住他的喉咙，肺和胃一起抽搐，他突发奇想，想掘开洛星洲的坟墓躺进去，与对方的骸骨相拥而眠，他会像一条毒蛇，缠在洛星洲的尸骨上，与他长埋地底。
可这里甚至不是omega的埋骨之地。
他死死地盯着这座墓碑，一瞬间只觉得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清，下一刻就被人单手拽了起来。
傅岚注视着这个alpha，神色顿了顿。
她从不在意别人的外貌，但是此时此刻，此时此地，这个被悲伤笼罩的alpha，这个如丧家之犬般狼狈的alpha，居然成为了她这一辈子再难忘记的画面。
alpha脸色苍白，垂眸不语，穿着白衬衫在雨中默立时，就像神情破碎的少年天神，悲悯脆弱，又冷静理智，当高高在上的神明被生生折断那一刻，足以让任何人陷入狂热。
她不知道这样的念头从何而来，只觉得怪异，她用手背碰了碰alpha的额头，不忍道:“你发烧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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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凌野不想待在病房，坚持要回自己的住处，医学部在经历了一整天的拉锯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决定放alpha回家。
庞成周作为情报官兼职scc的男妈妈，哪里需要哪里搬，他拎着大箱小箱的药品和医疗工具，亲自把送葬人送到了市中心的公寓，离开时还和布朗那个老头见了一面。
这几天凌野昏睡，布朗一直担心，就连主要郊区别墅的凌舅舅也专门打了布朗的电话来了解情况，在看到凌野还全须全尾的时候，布朗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一段时间，集团事务交给你全权主理，你的任何决策都不会受到我的阻碍。”这位年轻的总裁只留下一句话，就再也没说别的，布朗先生没多问，领命下去办了。
凌野和洛星洲长时间不在家，吴妈晚上的时候会把波比带回去和她一起住，所以现在公寓里空荡荡的，洛星洲没住进来前，他的生活一直都很简单，他住在哪里都没太大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淋过雨，凌野一直在发烧，吃了三次退烧药也没用，他打开一楼客厅的灯，又给自己接了杯水，在路过厨房时，他忽然闻到了一股异样的香味，有点像烤蛋糕，又有点像水果。
他顿了顿，打开了冰箱，突然看见了几个金黄色的甜点。
是吴妈做的蜜桃蛋挞。
他喜欢吃蜜桃蛋挞，这不是秘密。众所周知，这道甜点的制作水平已经成为了里斯总裁雇佣厨师和保姆的第一标准，但他又有怪癖，每个月只在易感期的时候才吃一次，吴妈会认真计算时间，在他易感期来临时替他做好蛋挞，放在冰箱保鲜。
这个怪癖一直持续了四年，直到洛星洲的到来。
看到蜜桃蛋挞，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因为受伤才发烧，而是因为他的易感期到了。
上一次易感期，他和洛星洲在郊区别墅呆了整整七天，而一个月后，洛星洲已经不在了。
他沉默着取出那一整盒蛋挞，没用微波炉加热，就着杯子里的凉水吃完，又慢慢来到二楼卧室。
吴妈不会进卧室打扫，卧室的大床上还维持着很久之前的样子，他的睡衣被扔在床尾，被子也乱成一团，像是有人穿着他的睡衣跑到他的床上打了半天滚，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那件睡衣上还留着一点点omega信息素的味道，是之前他失踪的时候洛星洲偷穿睡衣留下的。
蜜桃味的信息素，很浅很淡，和omega的第一印象可能并不相符，但深入了解过后，就会发现洛星洲热烈，果敢，咬破了那一小层阻碍后，omega最真实最甜蜜的一面就会显露无疑，他只要爱谁，就会无条件溺爱，给予足够的糖分，让他爱的人生长，让凌野肆意生长。
这一刻，他对omega的离开终于有了实感，和见到坟墓和黑白照片的冲击不同，当发现最亲近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但是生活中仍然存在那个人的痕迹，一遍遍地提醒你对方早已不存于世的事实。
思念的折磨就像有人从他身体里抽出无法折断的细丝，那些丝线裹着鲜血，裹着内脏，一点一点地离开身体，最后那些丝线拧成一条坚硬的绳索，套上他的脖颈。
哥哥，我梦见过很多次送葬人死去的画面，却从来没有梦见过你会死。
我爱你，所以我的梦不会让你死。
我们曾经发过誓，就算是死也要一起下地狱，可是你违背了誓言，在危机的最后关头，你还是用自己的生命把我推出地狱，你看，你总是不守信用。
但现在我也想收回那些誓言，我不想你活在地狱，我只想你活在人间。
我可以不要你的爱，可以一辈子不和你相见，只要你活着，我再无所求。
那些畸形的，混乱的爱意，夹杂着这么多年的过往，最后变成了一种热切又无助的奢望。
他是无神论者，但是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神明能够让他爱的人复生，连同那些一起牺牲的同伴。
他本就是偷生者，他无惧代价。
他的易感期彻底暴发，就像一场隐忍多年的海啸，他抓着omega穿过的睡衣，靠坐在地，从床头柜取出抑制剂，也没数到底有多少支，一股脑注入身体。
抑制剂起效需要一段时间，但那种灼人的热度仿佛要将他撕裂，他抱着那件睡袍站了起来，慢慢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alpha皮肤显出一种病态的白，因为高烧，眼睑和脖颈间浮起一片异样的红，他很不喜欢现在这幅样子，于是用冷水洗了洗脸，短暂找回理智。
身上的白衬衫湿透又蒸干，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烦躁，单手解开领口的纽扣，望向镜中时，动作却忽然一顿。
镜中的alpha扯着领口，神情错愕，而他的锁骨上，停着一只黑色的蝴蝶标记，精致漂亮，栩栩如生。
和omega当时咬下时别无二致。
第118章 复生
洛星洲咬下印记时说过，如果他们之中有人死去，对方身体上的印记就会消失，现在蝴蝶还在，是不是意味着洛星洲还活着？
凌野盯着那只黑蝴蝶，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
如果洛星洲没死，为什么傅岚在废墟找不到他？
他下意识用指尖揉搓那只蝴蝶，直到那一一整片皮肤都发红，这只蝴蝶已然成为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需要有个人现在告诉他洛星洲真的还活着，而不是他病入膏肓的臆想。
砰砰砰——有人敲响了公寓的大门。
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凌野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期许什么，只是用最快的速度下楼。
庞成周一个小时前才送走凌野，刚回到总部加班，结果医学部那群秃子全跑到傅岚的办公室发疯，一个个熊猫眼精神抖擞，庞成周听了一会儿，大概意思是宋今欢取回来蓝骸样本有用，照着他的研究手稿已经出了实验结果。
哗啦——公寓大门被拉开，凌野像是着急来见什么人，衣服都没穿好，在见到庞成周的那一刻，又瞬间失去了兴趣。
“有事？”alpha甚至不愿意给同事一个好脸色。
庞成周:“……”
他刚要说话，一股玫瑰香信息素扑面而来，alpha易感期的信息素对alpha有很强的恐吓能力，就像动物求偶期会用信息素圈出领地。
庞成周后背发凉，瞬间脚软了:“不好意思，不知道你现在情况特殊……”
怪不得看见他跟要吃人一样。
凌野不想和他废话:“有事说事。”
“本来想找你抽点血，医学部那边急用，既然你不太方便，那晚点也没关系……”人家刚没了对象，易感期还被叫起来抽血，换成庞成周也会觉得操蛋。
凌野沉默着，居然没翻脸打死庞成周:“医学部有进展了？”
一说这个庞成周也跟着兴奋:“他们说什么什么解离液和蓝骸样本混合后有了反应，样本灰化失去污染性什么的，我不太懂实验，但听起来是好消息。”
凌野一顿。
他的alpha信息素解离液和蓝骸晶体样本反应，样本发生灰化，那些坚不可摧的骸骨晶体，近十年都无法攻克的难题，居然是通过这种方式解决的。
那一瞬间，无数念头从他大脑里闪过，最后变成了一丝近乎嘲讽的笑容。
从研究所开始，因为完美进化导致的苦难就笼罩着他和洛星洲，八年过去了，这场苦难带走了一直为他奔走的洛星洲，最后的最后，还是要靠他来结束。
他不信命，但这好像真的是命中注定。
送葬人在外人面前就像个冰冷的指令机器，也不爱说话，庞成周看不懂他的情绪，却能感受到alpha在沉默时做下了某种决定。
alpha转身走回客厅，却没有关门:“进来吧。”
庞成周提着医疗仪器进去了，他只看见客厅沙发上摆着一堆宠物玩具，桌子上还有几张小黑狗的照片，从小小一团眼睛都没睁开，逐渐长成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型犬，那嘚瑟的小模样讨人喜欢，带去scc都要被围观一整天。
庞成周越看越眼熟:“它是之前磁极鸟事件里的那只……”
凌野瞥了一眼相框里的照片，都是吴妈拍的:“嗯。”
庞成周记得洛星洲一路抱着那只小狗，没想到最后养在送葬人家里，想起洛星洲，庞成周生怕说错话惹alpha伤感，心说scc那些洛星洲强制|爱凌野的狗血虐文也太假了，送葬人这副样子可不像是被强迫的。
但他没说，他只是默默地拿出抽血的针筒，再默默地扎进alpha的手臂静脉，默默地抽完十二管血，再准备默默地滚出公寓。
“再抽一次。”
alpha按住针管，示意他继续。
庞成周坚决拒绝:“别别别！咱们还是可持续发展比较好，不能竭泽而渔，再抽会出事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不在总部，如果你不想抽，那我就自己来，S级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了解我的身体。”alpha说完松开手，没有商量余地的意思。
庞成周战战兢兢地又抽了十管，还把最后的两个空瓶偷偷藏了起来，他拔了针，alpha也没说什么，只是靠坐着发呆。
“那我先走了，你先好好休息，总部那边有我们，你别太劳累了……”庞成周收好东西，干巴巴地告别。
alpha本来一动不动，听到他转身要走，忽然叫住了他:“等一下。”
庞成周立马转回去，就差敬个军礼:“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alpha在沙发上慢慢坐直，指指自己敞开的领口和锁骨:“这里，你能看见什么？”
庞成周:“啊？”
alpha皱起眉:“你看不见？”
庞成周一头雾水，虽然盯着一个alpha的身体看不太礼貌，但他还是实话实说:“呃，一个蝴蝶……纹身？”
现在的年轻小孩都爱搞这种，他虽然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alpha动作一顿，沉默三秒后，声音艰涩:“我知道了。”
“谢谢，你走吧。”
庞成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困惑地挠挠头，走了。
随着大门关上，alpha绷直的身体慢慢陷进沙发。
不是他的幻觉，标记还在。
他用手背捂着双眼，手里捏着酒红色的丝绒戒盒，客厅里无人的死寂侵蚀着他，灯光从头顶照下，仿佛要将他化为美杜莎石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从沉默中抽身，回到卧室，找到了衣柜里的送葬人特工作战服。
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是洛星洲是生还是死，他都要亲眼所见，才能真正释怀。
他穿戴好，把印着洛星洲名字的浅金色钻戒戴在无名指上，在作战服的口袋里装了几支抑制剂，又把另一枚戒指认真放好。
才慢慢离开了房间。
没有亲眼见到的事，他不会信，这种执念已经占据了他的脑海，变成了他必须要做的事，他关掉灯，才打开公寓大门，却对上了一张憔悴的面容。
秦默默上午晕倒了，才醒过来没多久，他通红着眼，看得出来这段时间的精神也很不好。
他把目光落在凌野身上，却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意思，因为omega身上也穿着一件制式相同的作战服。
“队长，你是不是要去找他们……”秦默默哑着声音。
“傅指挥官说，老师和他们的尸体都没找到，我……我想亲自去看看。”
一个人如果死去，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凌野下意识拒绝，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又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开解别人的天赋，也不会阻止一个omega为自己的alpha伤心。
他问:“你来了多久？”
秦默默:“六个小时。”
他一直站在门外，却没有敲门，如果凌野从这扇门出来，他就会开口，如果凌野没出来，他就一个人去。
他以为队长会果断拒绝，没想到队长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走吧。”
这次他们进入第四区很顺利，scc和联盟的小队在边境驻守，认出两个人的身份就没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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