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瑱看着他的神色,自己的表情不过凝滞了几秒钟,就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
他立马拔高了声音,嘶哑着嗓子:“调头,快!我们去育翔小学,文老师现在就在育翔小学教书的!快点!”
只那一瞬,他就确定了他和宋知意在心底所想,也许完全一样。
他沉默着,见得车重新启动,许久才又说:“或许凶手用文老师来为他孩子祭祀,是最为恰当不过的。”
他只觉得真相好像就在眼前,马上就要触摸到了。
橙色的小车没多久就到了育翔小学的门口,可是正巧赶上的是放学时候,家长熙熙攘攘地挤作一团,车辆也横七竖八地占据了所有道路。
贺瑱没犹豫,直接跨过宋知意的臂膀,使劲儿地按住了喇叭。
一瞬间鸣笛声响彻了所有接送孩子放学家长的耳畔,他们忍不住骂了起来——
“都着急,就显着你了!”
“什么素质啊,吓到孩子怎么办?”
“催催催,催什么催,催命啊,没看见大家都在排队吗!”
“……”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可也是又想到了文老师有多在意他的那群学生们。他抿抿唇,掩下心底怒火,直接开车门下去准备步行。
迟早他要和交通队那边好好谈谈!
“宋知意,你……”
“我先去停车,一会儿上去等你,切记别自己单独活动。”宋知意打断了他的话,干干脆脆地替他做了决定。
贺瑱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就逆着接孩子的人群挤了进去。
一路到校门口,他直接亮出了证件,保安大爷立马打电话让人出来接了他。
等一见到人,他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文老师教的是哪个班?现在这个班是谁在管?”
来人立马给他在内部打电话查询了一番,不多时便见到一个年纪轻轻带着眼镜的老师从楼上下来了。
代课老师气喘吁吁的,甚至还不知道文老师已经去世的事情,只是问道:“是文老师生病了吗?还是自己出门走丢了,找到他了吗?”
似乎文老师已经有过这样的举动了一般,可是——
贺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文老师不在了。”
“啊?什么意思?”代课老师的脸一白,可又瞬间明白了贺瑱话中地意思,他上下唇磕了好几下,才挤出一句来,“你……您想调查什么、问我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文老师……文老师他也是我的老师,我就是因为他,也才想做个老师的。”
看看,这世间有多少受过文老师恩惠之人,想要回报之人。可为什么还有人借着他的信任,舍得去伤害他呢?
贺瑱敛下悲戚地神色,自然而又郑重地问道:“最近文老师班里有什么异常吗?他今天是为什么不来的?”
代课老师不曾过多思考,就答道:“他昨晚下班的时候,跟我提了一嘴,说是要去一个孩子家里家访。那个孩子好像因为生病,所以有一周没来上课了。他说打了好几次电话,家长都含含糊糊不说带着孩子去没去医院,他太担心了,就准备过去看看,怕是家长没钱带孩子去医院,他也先垫上。那孩子今天还是没来上学,是不是那个家长他……”
贺瑱脸色一滞,方要开口,就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是陆何。
他按断了电话,可又在三秒后响了起来。他深吸了口气,接起了电话,直接开口说:“陆何,我现在有凶手的重要线索,其他的等下再说。”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端的陆何一愣,却是没过多思考给宋知意打去了电话:“宋法医,我老大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有件事还挺着急的……”
贺瑱立即将手机调至静音,又问代课老师:“那个学生叫什么?家长信息学校有吗?地址快给我一个!”
代课老师和教务处的人慌忙去协调找这些信息,贺瑱却只觉得度日如年。他忍不住抻着脖子向外张望着,时不时又垂头将手机按亮又熄灭,似乎在每一次屏幕亮起的时候,时间都会变化一次,可惜并不如他所愿。
其实不到十五分钟他们就拿来了资料,却让他觉得过了许久许久。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个学生的信息,在瞧见其母亲病逝于医院,而父亲是以打渔卖鱼为生后,异常笃定地说:“就是他!”
第24章 渔船
宋知意刚把车挤进那些学生家长的缝隙中,就撞见贺瑱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
他一把拽住了贺瑱的袖口,阻止了贺瑱因为心思重重而并没有看见他继续前行的动作,问道:“有眉目了?”
贺瑱下意识想要还手,却以极快的速度意识到面前之人是宋知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点点头,只说道:“我已经有凶手的信息了,他叫杨宝胜,他孩子叫杨昀,是三年级二班的学生。他们父子俩就住距离海鲜市场一公里外的一处渔船之上,现在快去开车。说是他偶尔会去那个海鲜市场送货,所以对那边也算熟悉。”
宋知意看着好不容易被他见缝插针停进去的橙色小车,却是皱眉道:“不好开车了,现在挪不出去。”
贺瑱操了一声,扭头就看向旁边,妄图寻找到一个法子能让他先过去凶手的所在位置。
未等他多言,一直跟在旁边的代课老师便察觉到了他的窘境,连忙递出了自己的车钥匙:“我这个是电动车,找个小路就能出去了。你放心吧,我白天充好电了,至少骑到海边没问题,回程的话你不用管,扔那就行。”
贺瑱不曾犹豫,只道了声多谢就赶忙接过了钥匙。他扭头对宋知意说:“电动车没法带人,你开我的车过去,具体地址我发你手机上。还有陆何那边也帮我通知一下,派点人手过来支援我。”
“好。”宋知意看着贺瑱长腿一迈,就蹬上了那辆小巧的电动车,他忙从车后座拿出头盔替贺瑱好好戴上,又说,“陆何刚才和我说,老王的监控录像中并没有任何信息,但是老王失踪了。”
贺瑱的动作一顿,摸到头盔系带的手与宋知意的指尖撞了个正着:“你怀疑他的失踪也跟这个案件有关系?对……的确如此。毕竟渔民的身份按照凶手的思维模式,就是属水的。所以他去绑了老王也无可厚非,我会多留意他的踪迹的,只希望我不会去的太晚了。”
他沉思须臾,又抿唇说:“算了,还是让陆何别一起跟着去现场了,让他派些人来现场支援我就行。他的话……帮我跟他说,让他好好调查清楚老王失踪还是不是另有隐情就行。”
他心中莫名觉得老王或许和这件事的联系并不大,但也完全不能掉以轻心。
他啧了一声,歉意地看了宋知意一眼,而后立马就拧动了电动车的把手,从一旁的小路钻了出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骑电动车,刚开始他甚至有些觉得自己控制不住速度,东倒西歪的差点碰到行人。可不出两分钟,就逐渐掌握了平衡的技巧,他又将速度加快了许多。
现在正好是晚高峰时期,大路上堵得一塌糊涂,他忽而有些庆幸自己骑的是这个电动车出来了。
他依靠着自己从小在沣潭长大的记忆,不用电子导航,就直接从大街小巷中穿梭而去,不出一会儿就将车停在了海边的小路上。
天边黑漆漆的,和海平面相接,叫人看不清、分不出。只有远远的一处灯塔,微微闪烁着点点荧光。
杨宝胜的家,就飘在这海面上。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他从来没有一个彻头彻尾的家。他的家,就是在沣潭海边众多的小船其中一艘上。
当时在育翔小学看到这样的登记信息之时,他心里也是梗了一下。他从未曾想过犯下三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竟然就住在这么困苦贫寒的地方。
他从前是有一个房子,一个温暖幸福的家的。直到三年前,他的老婆得了癌症,他倾家荡产,卖了一切能卖的东西给她治病,可她还是死在了医院里。
再之后,他就没有家了。
代课老师也是刚毕业的,这些信息还是之前文老师家访调查每一个学生的时候才知道的。他告诉了那些老师们,并不是想要让他们对杨昀多关怀,只是想让大家都不要因为他单亲又贫穷而歧视他罢了。
贺瑱深吸了口气,望着停泊在岸数不胜数的渔船,可他已经从文老师对杨昀详细的家庭记录中,知道了是那一艘画着蓝色小花的船。
那朵花……是杨宝胜妻子在临终前撑着孱弱的身子和杨昀一起画下的。
他不知道蓝色的小花在这样的深夜里有多难找,又或者说蓝色的小花会不会根本已然被海水冲洗殆尽。
可他还是揉了揉眼睛,一艘艘地看过去,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很多渔民都习惯了捕到鱼,就当即在船上宰杀处理了。贺瑱只觉得满鼻腔都是血/腥腐/臭的味道,根本分辨不出来哪里有可能是第一现场。
但也许是冥冥之中文老师在天上指引着他,他依靠直觉选择了右手边的位置看去。
手机的灯光太过微弱,仿佛要在被这海天一片的黑所吞噬,可点点星光亦是能照亮他的前路。
就像是文老师从来不会放弃他的任何学生,贺瑱也学会了不放弃任何一丝有关于凶手的线索。
终是让他在恍惚一抬眼间,看见了挤在两艘渔船中间的那一艘,浅浅的蓝色洇染在船身,小花宛如浮萍般在平静的波浪中上下。
贺瑱当即便确定了那就是杨宝胜父子两个所居住的船,他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一艘上踏了过去,在试图跳上蓝花小船之前,他将配枪上了膛。
第25章 药引
就算杨宝胜再可怜,他也是杀人凶手,罪无可恕。如果他有强烈反抗的意图,贺瑱是可以选择在那一刻将他击毙的。
那样也算是亲手为文老师报了仇吧?贺瑱抿抿唇,使劲儿摇了摇头,立马将这个黑暗的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不论如何,他们骅国都是以人道主义为上的,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突破自己一直所遵循的道德底线。那样的他,也是文老师所不想、不齿的了。
贺瑱闭气凝神,多收敛了几分自己的气息,蹑手蹑脚地踏上了蓝花小船。
小船其实不算小,船尾甚至还有两间屋子,应该一间是船长室,另外一间就改成了父子俩遮风挡雨的卧室。
贺瑱躲在船头,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卧室。只是愈发靠近,他就更加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道。
他顿时心下一紧,怀疑又有一个人遭遇不测,唯恐就是老王。
他紧抿着唇,将配枪顶在手上,自黑乎乎的舷窗往内望去,可微弱昏黄的灯光中,他只能看见小小的孩童盖着被子躺在屋里,并没有杨宝胜的身影。
他稍有疑惑,却推开了并没有上锁的房门,顿时一股刺鼻的尸臭味席卷而来,充斥着他的鼻腔。
他被恶心得直皱眉头,可环顾四周不仅没有杨宝胜的身影,更没有任何的尸体。
那么就只剩下——
贺瑱咬着后牙,缓步向那个盖着被子、脸色如死灰般青白的孩子而去。
他猛地掀起被子,就见到的是杨昀已经开始腐烂生蛆的尸体。在掀开被子的同时,一部分腐败的皮肤就黏在被子上,被生生撕了下来,露出黄白的肉。
甚至还有两条蛆粘在被子上,随着贺瑱的动作落在了他的脚边,肆无忌惮地蠕动着。
饶是他经历过大风大浪,仍然有些面对不了这样的场面。
这个孩子可能在几天前就已经死了!
杨宝胜再杀多少人,用多少人的鲜血献祭,都无济于事,根本救不回来他了!
只是他不明白,杨昀是死在文老师之前的,杨宝胜为什么还要害死文老师?难不成他还觉得,只要他杀够了人,献祭了足够多的鲜血,杨昀就还能死而复生吗?
他到底有多么的愚不可及?!
贺瑱强压下心底地动荡,深深地合上了双眼,他不忍再看下去,更无法再构想下去。他生怕再继续,又会对杨宝胜产生那无法克制的恶意来。
杨昀的尸体骨瘦如柴,明明像他这般大小的孩子不论身上如何,双颊都应是肉嘟嘟的。
可杨昀的脸却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就如同枯骨一般,似乎在死前除了没有去医院看病、吃药,他恐怕根本连饭都没有再吃上一口。
贺瑱甚至想象不到这个孩子到底是如何死去的,分明代课老师说他当时只是轻微感冒咳嗽,理应去医院开些药、输点液就能好的。
可就是因为杨宝胜的妻子死在了医院里,所以他觉得医院里的所有医生也不能救下他的亲人,更是坑害他全部家产的恶人。
这样,他就觉得他能自己找到办法去救下杨昀。
贺瑱皱着眉头退了两步,不忍再继续看那个可怜的孩子。他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就在书桌下看到了些许蛆虫和血液残存的痕迹。
他走出房间,举着枪,缓步来到船舱之中,便看到的除了死鱼烂虾还有一把符合凶器写照的刀。
刀刃有些卷了,上面的鲜血发黑凝固着,似乎隶属于程宏逸、钱英和文老师三个人。
而船舱的深处有未经处理的大片血迹、衣服碎片,甚至还有一个一看就知道属于程宏逸的金戒指,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掉在角落里。
杨宝胜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处理杀人现场,他恐怕也根本不在意需不需要处理杀人现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他将这些人视为了治好杨昀病的药引,根本不曾把他们当成和自己一样的存在来对待。
贺瑱已经确定了这里基本就是程宏逸和钱英死亡的第一现场了,他忍着恶寒上了楼,返回了卧室之中。
只是他不曾瞧见,在房间阴影的深处,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将他视作了下一个猎物。
他看着杨昀的尸体,想要给宋知意和陆何说上一声,让他们直接过来现场取证。
可手机刚拿出来,他就借着黑屏的反射瞧见了身后一抹寒光。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随即便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一凉,似乎有什么划破了他的脖颈。
顿时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腥臭的船舱之上,犹如一朵绽放的花。
第26章 受伤
16/95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