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左手十一点方向,有动静。”
沉明河看过去,“是个钻地洞的贼。”
“说谁贼呢?”
从地洞里钻出来的小个子雌虫晃了晃脑袋,抖搂掉头发上的草屑土块,“雄虫!”
他看到沉明河后眼睛亮了。
雄虫默默把尖刺抵在了他的心门口。
小个子雌虫呆呆地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雄虫,脑袋上的呆毛挂着一片枯叶,他讷讷地说:“现在雄虫都不讲武德的吗,为什么打招呼的方式这么暴力?!!”
“这个洞是通向工厂内部的?”
“呜呜呜,为什么要打破我的幻想,明明雄虫阁下都是可可爱爱的,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个暴力变态。”
兰斯握住尖刺往前送了送,“你说谁变态呢?”
“我是变态我是变态。”雌虫很快萎凋,没有半点逞强。
“我问你答。”沉明河说。
雌虫老实巴交地点头,“阁下,我就是个贼,知道的不多的。”
“这个洞通向工厂内部吗?”
“是的,阁下,附近还有七八个类似的洞,打洞是我们甲虫族最擅长的事儿,我们面前这个洞是我打出来的,用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一点点打磨洞壁,后面一直在精心维护,不像其它的洞那么糙。”
沉明河用怀疑的目光扫了扫雌虫的脑子,怕不是遇到了个傻子吧。
问一句,回答扩充那么多。
雌虫讨好地笑笑,“阁下,我回答的还可以吧,我是我们街道最会说的雌虫,大家都喜欢听我说笑话解闷。阁下知道有个像洋葱的雌虫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哭了吗,因为他太热脱衣服了,哈哈哈哈。”
沉明河&兰斯,“……”
“不好笑吗?”雌虫眼巴巴地说。
“问什么答什么,再说无关紧要的,就用你的臭袜子堵住你的嘴巴。”
沉明河说。
雌虫瘪嘴。
“叫什么?”
“榔头。”
“真名?”
“当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榔头·明尼斯特。”
“明尼斯特?”沉明河不动声色地反问。
“不行啊,私生子,我姆妈睡完就提裤子跑了,姆妈跟我说那个雄虫是明尼斯特家族最牛逼的那一个,他叫明河·明尼斯特,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个流放的雄虫,牛逼吧。”雌虫挺直了单薄的胸膛,特自豪地猩猩捶胸。
他低估了自己承受能力,当场捶成咳嗽。
榔头擦着咳嗽出来的眼泪水,“你们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啊?你们难不成不信我,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可以打开通缉榜,我爸就在上面。”
“你多大了?”沉明河表情微妙。
以前给自己当孙子不少,头回遇到喊爹的。
兰斯走了过来,与沉明河并肩站在一起。
他们两个一同看向榔头,一个表情古怪一个表情冷漠,榔头瑟缩了了肩膀,可没有想到逃跑。
“我才八岁,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我爸是很年轻啊,但他二十五了,八年前十七,可以和雌虫生宝宝了。”
榔头一脸认真,被质疑身世他小脸不高兴地垮掉。
“我姆妈可是明尼斯特阁下的剑术老师,他是在帝都雄虫学院当过老师的!”
对面的两个虫没吭声,陷入到自证中的榔头抓耳挠腮的,恨不得当场做个滴血认亲!
沉明河扭头对兰斯说:“八年前,17,我还没上大学呢。”
兰斯点头,他朝前探出手。
“你干嘛你干嘛?”榔头却怎么也挣脱不掉,“瞎子你干嘛,哎呦!你干嘛打我?”
榔头眼泪汪汪地看向沉明河,“呜呜呜,你们今天都欺负我。”
“再瞎说就继续打。”沉明河挥了挥拳头。
榔头抽泣,倔强地别过头。
兰斯松开榔头的手腕,“不会是八岁孩子的骨龄,最起码十三了。”
“八岁,八岁,我姆妈说我是八岁就是八岁。”
兰斯拽了拽沉明河的衣袖,他们看出来了,这个孩子有点问题。
他不是傻,但也不聪明。
“地洞全长多少?”
榔头愣住了,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
他挠挠头,老实回答,“我量过的,全长66.66米,一点没多一点没少。”
“出口位于哪里?”
沉明河再问。
“车库。”
“工厂内有什么?”
“矿石提炼物啊,他们管这种提炼物叫斯威煾·釉,在黑市上卖很贵的,我今天捡到一片,比小指甲盖还要大呢,可以卖一千个星币,我们可以买点好吃的、可以交房租,姆妈就不用那么辛苦去两百多公里外的明尼斯特工厂搬东西了。”
捡了三年矿渣,沉明河第一次知道这些矿渣的提炼物叫做斯威煾·釉。
榔头不高兴地噘嘴,小脸上不仅有难过还有疑惑,“那是爸爸家的工厂,那些姓明尼斯特的雌虫坐大车、吃大餐,我只能够带着姆妈住翻身都难的小破房子。”
他不懂,明明他们都姓明尼斯特。
沉明河也想知道,汉克·史密斯在想什么,为什么让这个孩子跟自己姓?
“工厂里还有什么?”
榔头看了一眼雄虫,觉得他不大聪明。
沉明河:“……”
榔头一点也不会掩饰情绪,所以他就是用脸在说沉明河不聪明。
“机器呀,有运输斯威煾·釉的车子,有搬运的机器,还有那些很大很大看起来很酷的吊臂。”
“在里面见到过雌虫吗?”
榔头摇头,“没见过。”
“从什么时候没有的?”
“不知道啊,不过我钻洞捡提炼物残渣三年了,姆妈带着我来沃伦星球就开始了,算是熟练工哦,我就从来没有见到里面有员工雌。”
“矿石提炼物的运送从未停止过,是吗?”兰斯插话。
榔头揉着手腕子往旁边挪了挪,不喜欢,就不回答。
“问你话呢,小孩。”
沉明河抬起脚拦住榔头。
榔头委屈,“你们个子高了不起啊,欺负我一个小孩子,他问的问题很奇怪啊,要是没有新的提炼物送过来,我们捡什么啊,很多虫赖以生存的,没有它,大家要饿死的。”
沉明河抛出个东西。
榔头下意识接住,打开手掌看到了沃伦纪念币1000元面值。
圆形的金属货币。
虫族科技发达,数字货币使用的历史已经有一千多年了,但依旧有一些星球保留着纪念币的发放,沃伦星球就是,沉明河在停泊港自助机器里随手买的。
当初在B·216打擂赢了两千万时,也没想过自己会在外面挥金如土啊,但事实就是他花钱有点收不住,就差买个野生葫芦娃看看了。
地球时代,他就是个月光,工资扣掉打给牺牲战友家人的那部分就能花掉绝对留不到下个月。
领导苦口婆心劝着:明河啊,没积蓄你怎么讨老婆?快存钱,要是让我知道你再乱花,扣你工资了!
彼时的沉明河嬉皮笑脸敷衍了过去,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攒钱干嘛。
现在脑子里莫名响起了领导的话。
话说,他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
沉明河忽然有了危机意识,差点要去翻看下账户里的余额。
不想徒增事端,他用钱安抚了舰主和乘客,现在心里面凉凉的。
“怎么了?”
兰斯对沉明河情绪的变化很敏锐。
沉明河抿了抿嘴,“没什么,就是想着要省钱了。”
兰斯怔住,不解突然说起这个干嘛。
沉明河握著兰斯的手,细数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如果能够安顿下来,房子要有吧,现在没车生活很不便的,还有孩子……什么地方都要花钱的。
兰斯似喝了酒上头一样,两颊从耳朵那边开始晕染出酡红。
他小声地应着,“嗯。”
等回去了,就把工资卡给雄虫。
兰斯·提利尔的雄虫不用为了钱而忧心,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们会有个带花园的大房子,会有好几辆代步车,会给孩子最好的教育。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立足点不同,但出发点非常一致。
都把自己放在了守护者的位置,都把对方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拿着纪念币的榔头不解地看着两个大人,觉得这些成年虫实在是太无法理解了。
“你的钱掉了,一千星币可是很多很多钱,怎么可以乱丢。”
“给你了。”
榔头倔强地递出去,“我姆妈说了,不能够乱收别人的钱,我们是很累很穷,但我们有尊严,钱要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
“你给我们提供了消息,这些消息算我们买的。”
“那也不值这么多,这些消息又不是秘密,你随便找个在附近走来走去的雌虫就能够得到的,还给你。”
沉明河收起了轻慢,开始认真地打量起榔头。
如果是榔头口中的八岁,那他生长发育得就太快了,但眼神干净、目光清正,亦有着符合八岁孩子的天真。如果说他十三岁,那身高上就没了突兀。他穿着简单的洗得发黄的汗衫、打着补丁的牛仔背带裤,一双鞋头磨损的大黄靴,当然从地洞钻出来,他这一身已经脏得没法看了。
榔头挠挠领口,出的汗凝成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流没入了松垮垮的领口,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沉明河笑了,对沃克·史密斯有了点改观。
“你不是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釉,我们买下了。”
兰斯说。
榔头别过头,“不卖给你。”
兰斯,“……”
沉明河,“他是我的雌虫,你客气点啊。”
“这叫同性相斥,雄虫阁下,我卖给你。”
榔头从兜里掏出块看不出原色的手帕,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很小一片釉躺在里面。
“货真价实,我人小,才能够钻到履带下面去捡到的。”
他重新把釉包裹好,郑重地交给了雄虫,“听他们说很有用的,你买了不亏。”
沉明河笑了笑,他没有随意塞进袋子里,而是很认真地对待,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
“你别自己去兑换,让你姆妈去,知道吗?”
“当然,我又不是傻子。”
沉明河摇摇头,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洞口,这是个向下垂直的洞,进去后洞道横平,指向了工厂的方向。
沉明河率先跳了下去,他按亮了身上的纽扣灯。
在B·216电梯出事,他进入黑暗幽密的空间差点伤害到兰斯后,灯就被他缝合在了斗篷里。
“等等。”
沉明河让兰斯先别跳,他蹲下来看着洞壁,觉得不大对劲后伸出手刮了两下,果然暴露出骨头。
榔头的声音自头顶上方来,他还没走,“一开始挖这个洞的时候我才五岁,挖不动,就找了个墓穴挖的,别害怕,他是邻居啦。”
他皱起了两撇眉毛,特纠结地说:“你别叫啊,太吵会引来帝国警察的,他们可坏了,被抓到就没收我们找到的釉,要是没有釉就会把我们抓进去。我之前就被抓进去过,姆妈花了好多钱才把我保释出来的。”
他的左脸上写着“好麻烦啊”,右脸写着“他是雄虫,忍忍好了”。
要不是已经下洞了,沉明河绝对给榔头一个毛栗子。
他冲着“邻居”说,“抱歉,打扰了。”
随后站起来双手向上伸,“兰斯,下来吧。”
兰斯一个纵跃就落到了雄虫的身边,“阁下,我下来了。”
沉明河默默收回了手,但不甘心地揉了揉兰斯的脑袋,“你们一个两个的,唉。”
兰斯,“?!”
“洞很矮,要趴着,你跟着我。”
“好的,阁下。”
沉明河一个矮身钻了进去,的确能够感受到这个洞是被细致维护过的,很平滑,掌心不会突然按到一个凸起的石块。
“我挖的洞好吧?”榔头得意洋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怎么来了?”
洞里说话,声音回荡。
“我还想挣一千块钱。”榔头别扭地说。
兰斯轻笑。
榔头一下子毛了,坠在最后面张牙舞爪地说,“笑什么笑,这可是爷的地盘。”
小孩子别扭着呢,一点也不肯承认自己是担心才下来的。
“我又没笑你。”兰斯声音中带着笑意。
榔头哼,“你们雌虫最讨厌了。”
“你也是雌虫。”沉明河说。
“我想当雄虫,如果我是雄虫,就有很多雌虫讨好巴结,我就带着姆妈去更好的地方生活,不用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用住又潮湿又小的房子,隔壁放个屁,味道就飘到我们这里了。”
小孩子也是有浓浓的烦恼的,“姆妈上午要去菜市场洗豆子,下午去咖啡馆当服务员,晚上在明尼斯特工厂搬东西到凌晨才回家,我不想他这么累了,想给他好的生活。”
“你姆妈不是剑术师吗?”兰斯问。
榔头藏不住秘密,而且经过在上面短暂的相处,他已经对沉明河和兰斯卸下了心房,现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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