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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记者：……
听证会地点在十三楼，他们到的时候，天骐娱乐，泡沫影视和其他联合参与举报的影视公司代表人已经到了，在对面黑压压坐了一排，他们这边只有导演杜宇声，男主角兼副导演喻少闲以及十二楼影视和《出山》在国外的出品公司的代表人。
长桌主席位上坐着电影局派出的两位代表和记录员，房间里分机位摆着三台摄影机。
喻少闲和杜宇声向主席的方向微微点头示意，之后落座。
杜宇声翘起了二郎腿，喻少闲又松了一下领带。
听证会正式开始。
第147章
“我们对《出山》的不予过审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所有剧本不合规的地方都给出了标注，比如这里，第七场有明显的血腥描写。”
长桌上,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份《出山》的剧本, 坐在主席位的裁判员笃定地说。
那是男主莫临渊隐居深山八年，终于武功大成，清早收到师侄的书信, 信上说自己的师兄死于仇家之手，提剑下山奔丧报仇, 一路上看到贼子铁蹄之下城破家亡，百姓流离失所, 年轻的士兵死在战场上, 曾经富饶安宁的土地化为片片焦土。
【第七场 , 野外，河畔战场边, 日落, 外
树木已经被烧焦了，冰冷的河水里横七竖八躺着战死的士兵，被炮弹炸断的半条腿裸露在外面, 断面被水冲刷得发白, 断肢残臂四处零落, 鲜血染红了清澈的河水，原本日夜奔腾不息的水流似乎都变缓了, 不远处的土地上，更多人长眠在那里, 秃鹫啄食着破烂的伤口处流出的肚肠，死鱼般的眼睛不甘地望着天空。
莫临渊：白骨露于野, 千里无鸡鸣。
一人一马望着远方地平线上硕大昏黄的落日，残阳似血泼在大地上，黑夜就要来了。】
“如果只是部分违规，我们也会建议删改，但是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第十一场，第十九场，第二十四场……不胜枚举！”裁判员助理继续说。
“这种画面要是拍出来放在荧幕上，对我们的观众该是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其它电影人就会纷纷效仿，靠血腥场面博关注！”
“就是。”
“对！这种电影就是不能过审！”
对面天骐娱乐和泡沫影视的代表一唱一和，看起来义愤填膺。
“嗤。”
杜宇声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扫过去：“你们也是影视从业人员，难道不知道这些镜头要表达什么样的意义？”
“那就让我来给各位解读一下。”
他正了一下衬衫领子，因为谈起电影终于稍微坐正了些：“我们虽然是一部战争背景的剧情片，但内核是反战。”
“你们以为，最能够激起群众对战争的反对和对和平的向往的是什么？”
杜宇声手指点了点桌面：“就是血淋淋的战争本身。事实上，我们的编剧之一曾经做过战地记者，她所见过的战争场景比剧本上描写的这些残忍得多的多，随便找个纪录片和书也能够知道真实的战争是什么样的，我们已经很考虑观众的接受能力和电影的艺术美感了。”
他不可思议地耸肩：“真实的世界，就这么让大家不能直视吗？你们是被资本的虚假荣光和权力的温床泡坏脑子了吧？”
“你！”
“太过分了！”
裁判员助理拍了一下桌子：“别以为你是外籍就可以在这里胡说八道！只要电影进入了国内市场就要遵守我们的审核标准，要不然你可以撤回申请！”
“你这样会带坏小孩子！”
“我看你才是被泡坏了脑子，不知道电影的界限在哪里！”
杜宇声的言论惹起了众怒，你一言我一语对他发起了攻击，然而他哪里是服软的人，站起身来叉者腰反击，两边互骂得口干舌燥，唾沫横飞下桌子被拍得“砰砰”直响。
“小孩子看不了的电影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他们进电影院！电影的界限就是没有界限！”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扰乱市场！”
“你目无王法！”
“你清朝僵尸！”
“你个外国人不配讨论我们的市场制度！赶快收拾东西滚回去！”
受到人身攻击的杜宇声实在气不过拿起喻少闲的手拍了一下桌子：“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向人民！”
……
“肃静！”
高居首位对他们的争执谩骂一直冷眼旁观的裁判员突然开口，先是对着杜宇声：“杜先生要是这么扰乱听证会的纪律，我就要把你请出去了。”
接着看向天骐娱乐那边：“你们也一样，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拍桌子，这是官方听证会不是菜市场。”
说完这话，他扫了一眼从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喻少闲。
“我！”
杜宇声还想争辩，被喻少闲阻止，坐下来猛灌了大半瓶水，不说话了。
等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裁判员低头看着被标记得花花绿绿的剧本：“不管你们的用意为何，根据相关的审核标准，这些描写确实超出了界限，可能对电影行业造成不好的影响和审美导向的扭曲……”
“那请问，你所说的界限是什么？”
喻少闲忽然开口，冷冷地看着主位上的人。
被这么一问，裁判员似乎是期末压对考试题的学生，气定神闲地清了一下嗓子，从手边堆叠的材料中抽出一个文件夹，翻开朗诵起条文来：“凡是宣扬血腥、暴力、色情……”
“具体的标准是什么？难道只要出现一次打斗场面，一个人物的死亡或一滴血的描写都算违规？这样的话，以后电影院都连环播放动画片算了。”喻少闲竟然两次打断了别人的讲话。
他言辞如此尖锐犀利，裁判员竟然也不知如何回答，复读机一样：“反、反正就是不能有血腥，暴力……”
“看看你们的剧本，断肢，肚肠乱飞，大片鲜血涂地，这不是血腥描写是什么？还说不是靠血腥暴力吸引眼球？”
“对。”
裁判员说：“这样的描写明显令人不适，更不适合在院线上映。”
“那让你不适的标准又是什么？电影里不能出现一条断腿，还是两条？不能出现一个死人，还是两个、三个，还是一群？大面积血腥场景的概念又是什么，血腥场景不能超过一处，两处，还是三处？”
喻少闲道：“审核首要标准要求的是主题正面向上，而正如我的导演刚才所说，我们对于必要战争场面的拍摄，不仅不是宣扬，恰恰是为了反对暴力和战争，片中男主放弃私仇，投身反侵略战争，后半段更是为了支持其他地区的反侵略战争漂洋过海，是真正的国际主义精神，这和审核标准要求的道德观念有哪一点不符合？电影行业规则中要求的不得混淆正义是非界限，我们恰恰遵守良好，不给这样的电影过审，混淆正义是非的到底是我们还是另有其人？退一步说，难道国内已经上映的影片中，都没有断腿残肢的画面？如果有，那是否是诸位的失职？如果你们此刻在这里说没有，那诸位又敢做这样的担保吗？”
“如此的标准模糊，全靠审核人员自行裁决，凭借是否让你们感到舒适断定该否投入市场，而像你们这样夸夸其谈规则，纪律的人，竟然要做无条文可以依据的裁判吗？这样的录像放出去，你觉得可以服众？”
“你……这……”
眼看裁判员掉入语言圈套，助理突然冲喻少闲发难：“你这是文字游戏！给我们下圈套！这都改变不了你们心存侥幸，挑战权威，触碰血腥暴力红线的事实！”
喻少闲抬起眼皮，目光在那个助理裁判员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在做什么评估，很快收回，淡淡道：“我们在讨论剧本，不谈文字要谈什么，谈制度的狭隘和运用制度的人的无知愚蠢吗？”
如此的尖锐犀利，一阵见血，杜宇声都被这样的喻少闲吓愣了，下意识看向那个助理，只见他横眉怒目，口不择言：“喻少闲你敢这么说话？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坐在这里是可以被你随便羞辱的？”
然而喻少闲嚣张极了：“不然你以为你是为什么坐在这里？凭你对艺术的浅薄理解和对观众审美的妄自揣测吗？”
裁判员助理彻底破防，一摔本子站起来：“那你呢？说到底，如果你不是喻楚天的儿子，你还敢出现在这里，对我们的裁决夸夸其谈大肆攻击吗？”
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目瞪口呆，连对面天骐娱乐和泡沫影视等等多家代表都不敢说话了，登时从背后升起一股凉意，恨不得消失在当场，杜宇声看向喻少闲，生怕他反应过激。
接着他便佩服起自己这位男主兼副导演的心理素质起来，只见喻少闲面容肃穆，沉静道：“每个人的出身和位置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但在每一个位置上，都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我和杜导坐在这里，随时准备成为舆论和权力的牺牲品，是为了承担作为一个电影人的责任，而之所以会有今天这场听证会，不是因为我是谁我父亲是谁，而是因为诸位没有履行好自己的义务，做好你们该做的事。”
“只要我可以做到我该做的事，我不介意有一百个喻楚天这样的父亲。”
喻少闲说完，眼睛看向摄影机，竟然微笑了起来，冲裁判员点头：“请问裁判员，刚刚这位先生在听证会上对我的家庭隐私进行披露和攻击，这是符合你们的工作制度的吗？这份录像后面还要公布，您打算怎么处理？”
裁判员额头上的汗已经下来了。
攻击喻少闲不算什么，可对现任督查院院长含沙射影，还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喻楚天，这种录像公布出去，罪过可就大了。
他看了一边的助理，后者知道失言，红着脖子低下了头。
“暂时休会。”
裁判员扶着额头疲惫地宣布，不想多看一眼旁边的猪队友下属。
“啪！啪！啪！”杜宇声一脸服气地拍起了手，在对面要吃人的目光中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听证会啊！
茶水间。
喻少闲站在饮水机前接水，推门声响起，他没有动作，专心地盯着散发着热气的水流，身后的裁判员目光停留在他手里的那个粉色草莓熊保温杯上，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水流停止，喻少闲看到他并没有丝毫惊讶，在他的注视下神情自然地合上盖子：“我男朋友今早出门特意放在我包里的，我本来不太用保温杯，但他坚持，叮嘱我一定要多喝水，还放了润喉的药材进去。”
“咳。”
不是谁问你了？这人是在秀恩爱吗？什么节骨眼儿了他也秀得起来！
裁判员干脆装作没有听到他的话，直言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喻少闲笑了：“我以为砧板上的鱼肉是我们，怎么反过来是你来问我想怎么样？”
裁判员重重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喻少闲太熟悉权力的运作模式，如今把柄捏在别人手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样的影像流出去，他只能低头，向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语气商量：“实话告诉你，我们也并不想闹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因为这次联名举报涉及的人实在太多，再加上……”
他一顿，喻少闲却接过了他的话：“韩文述，对吧？”
韩文述虽然只是影协的副会长，但韩家和容家在文艺界的地位和影响却不容忽视，他记恨喻少闲的拒婚和毫不留情的翻脸，遏制他的资源还不够，一旦碰到这样的机会，还要想尽办法阻挠他的电影上映。
“我可以退一步。”
喻少闲说：“根据规定只要参与听证会的全体人员都签订保密协议，同意不将影像外流，你们就可以把这次的录像保密，我可以说服杜宇声妥协。”
就在裁判员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就听他接着道：“我还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个台阶。我能找到比韩文述在电影行业更加有权威的人为我们的电影背书。”
“你说的是……”
“荣紫导演。”
一眼选中喻少闲出演留名影史的电影《万物裂痕》，捧着他十七岁夺得影帝的国宝级导演，算是喻少闲的恩师，更是前任影视协会的主席，无论韩文述在影视圈的影响力如何大，都不可能比荣紫更有话语权。
“你们可以对外宣称你们要组织专家对这部电影进行评审，最终确定这部电影主题健康，思想上进，审美优雅，因此决定撤回之前的裁决。”
裁判员脸色立刻缓和了些，荣紫导演虽然已经退隐，但是作为国内影响力最大的导演，如果肯出面，那这件事结束得也算体面。
“不过……”
他面上还是有些难色。
“如果你是顾及韩文述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快要倒台了。”喻少闲看出了他为难。
“什么？”
裁判员不敢相信，韩家和容家把持半壁娱乐圈的顶层资源，怎么可能轻易倒台，可是喻少闲毕竟身份特殊，他母亲的家族比容家韩家地位还要更高，知道些内幕也不奇怪，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呢……
察觉到他的将信将疑，喻少闲压低声音，很神秘的样子：“税务问题，你懂的吧……”
裁判员浑身一凛，喻少闲继续说：“当然你可以不相信，毕竟我确实没有更多直接的证据可以给你看，但万一是真的，及时抽身还是在他们倒台之后被牵连，选择权在你手里。”
“我……”
“你可以慢慢思考，虽然时间不多了。”
喻少闲露出一个微笑，他气质温文尔雅雍容高贵，这个笑容却莫名令人毛骨悚然，裁判员莫名打了个冷颤，那一瞬间几乎是不可控制地脱口而出：“我答应。”
他再也不想掺和这破事了，在网上被骂得狗血淋头不说，前途都快喂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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