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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来就是冷嘲热讽，好在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笑笑坦诚道：“我很喜欢这个角色，不在乎是不是配角。”
“行，那开始吧。”
纪由心坐在钢琴前，工作人员为他打了板，试镜正式开始。
这场戏他全程没有一句台词，仅仅只是在角落里弹琴，纪由心也没有做特殊的造型，只是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然而就在他坐下的一瞬间，灯光从头顶打下来，这没有特殊打光的光影却好像格外偏爱纪由心，将他的脸勾勒得如同美术馆珍藏的雕像，穿越时空的高贵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手指接触到琴键的时刻，他闭上了眼睛，那一秒他仿佛闻到了空气中甜糜的花香，听到太太们谈笑的声音，昂贵的瓷器和银匙碰撞的声响，华美的衣料在空气中摩擦，麻将稀里哗啦成一片，烟味飘散在空中。
而他自己，就像是被插在古董花瓶中慢慢腐烂的花朵，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将烟嘴递过来，周仪吸了口水烟，好像笑了一下，嘴角轻轻扯动，如同糜烂的花上掉下一片枯黄的叶子。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纪由心睁开眼睛，看向选角组，站起了身。
其他三个人的眼神都凝在他身上，其中一个控制不住地轻轻点了点头。
而程灰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笔，抵在他的下巴上，看向他的眼神锐利冰冷：“你刚刚弹错了一个音。”
纪由心没有说话。
程灰冷笑一下，继续道：“我会选择你来试镜，并不是因为你之前顶撞我让我觉得你有什么特别，而是因为我们在山庄见面的那一次，你弹钢琴时给我留下来很深的印象，所以才决定给你今天这个机会，没想到你能连这么简单的试镜都出错，外面站着的刚才哭着跑出去的没有一个不会谈钢琴，你觉得你比他们优势在哪里？连基础的演出技术都没有，竟然还以为自己有资格对抗导演摆清高架子？这是谁教你的，你那个男朋友？”
“没有影帝命还得了影帝病。”
他用笔点了点桌面：“纪由心，你的试镜失败了。”
他说话的过程中，纪由心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他，不反驳也不恼怒，仿佛只是在等他说完，提到喻少闲的时候，似乎还了然地偷笑了一下。
程灰宣布他试镜失败之后，纪由心方才开口，声音平稳：“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过我，师从何人，我当时回答过，十来岁的时候，和林止学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是四岁到十二岁，整整八年，可以说，当今娱乐圈，除了真正从事钢琴演奏事业的，你找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演奏水平可以高过我。”
“但是……”
一旁的副导演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纪由心打断，他从始至终看着程灰，眼神坚定自信，似乎这个角色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这个阶段的周仪，比起钢琴演奏家，更像是供人取乐的玩物，他大量饮酒，每天醉生梦死，逃避现实，演奏水平沦为三流，按照时间线，他这个时候还染上了毒瘾，发作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手抖，所以我刚刚是故意弹错，更加符合人物的沉沦状态。”
他话音落地，整个试镜间都陷入了寂静，其他三人纷纷看向程灰。
“好。”
一个平淡的字打破沉默，程灰站起身，招手叫来工作人员，声音大得能够让在走廊等待的人都听清楚：“今天的试镜结束，我已经找到要找的人了。”
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纪由心眯了眯眼：装逼成功的感觉太爽了！耶！
第143章
这部名叫《破晓》的电影半个月后于影视城举行了盛大的开机仪式。
担任男主的是alpha演员赵, 今年三十三岁，有名的实力派，女主则由当红花旦许优扮演, 二十八岁已经有多部热播电视剧, 这是她二次冲击电影圈，很受媒体关注。
这两名演员纪由心之前都曾见过，但不过点头之交, 作为他复出之后第一部影视作品，引起了圈内圈外相当的重视, 谁都想知道这位身败名裂的前顶流是否能逆风翻盘，让娱乐圈再变一次天。
第一场戏就是周仪和男主多年后重逢, 宴会上高官遇刺, 作为警察队长的男主赶到营救, 看到躲在钢琴下的周仪就要被流弹击中，替他挡了一枪。
【一分钟前还是觥筹交错乐声悠扬的华美宴会尖叫声此起彼伏, 富商高官和太太们被各自的保镖护着向安全地带撤离, 没有人想起角落里的钢琴师，周仪捂着耳朵躲在钢琴下面，蕾丝花边遮住了他的视线, 子弹声划破一切的喧闹, 让他浑身发抖。
刺客是扮作服务生混进来的, 一共三个人，都携带了武器, 保镖和赶来的警察们正在反击，交火声响成一片, 突然一枚弹片擦过他的脸颊，周仪吓得差点跳起, 重重地撞在琴身上，巨大的恐惧攫取了他的理智，他像是受惊的鹿一样从钢琴下钻出来，因为慌乱还嗑到了头，这都不影响他不顾一切地向后面花园跑，这时一个刺客看到了他，对准他的方向开一枪，子弹破空而来，眼看就要打中他的脑袋！
“小心！”
紧张的声音响起，一个快到看不清的身影将他扑倒在地，周仪眼前一黑，清醒过来后翻身起来，搬开身上满是血污的人，一张熟悉的脸穿过岁月在枪林弹雨中出现在他眼前。
他叫出了声：“解元！”】
“好，卡！”
这场戏拍了四条，程灰终于满意，喊了“卡。”。
赵立刻放开原本扶着纪由心的手，纪由心记得刚才拍戏的时候听到实打实“咚”地一声响，赵好像磕到了台阶，不由担心问：“你没事吧赵哥，刚刚是不是磕到了？”
“没事，没那么娇气。”赵看都没看他一眼，让助理扶着他上药去了。
反倒是程灰听了觑着他，冷冷道：“真关心不如好好修炼演技，少NG几次。”
可是刚刚NG的原因明明是群演和道具……
纪由心摸摸鼻子，好吧好吧，男女主都是大牌，看来这个剧组的挨骂担当是他了。
【解元和周仪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医院，临着花园的一楼走廊，樱花纷纷而下，周仪坐在美人靠上，轻轻吹着一片叶子，婉转的曲调在安静的走廊中飘散，花瓣纷纷落在他的肩膀，膝盖上，简直像是画中人一般。】
因为角色本身是个公子哥儿出身，还是个艺术家，程灰并没有要求他剪头发，而是让人替他卷起发尾，更加精致漂亮，镜头下他穿着一身贴身剪裁的格纹西装，袖子上还带着血迹，樱花飘落肩头，衬着纪由心雕刻般的五官，冰肌雪肤，更显得脆弱迷人。
【“我都差点死了，你还忘不了你的曲子。”
刚刚包扎完的解元从手术室里面走出来，望着他的背影调侃，所幸子弹只是擦过他的胳膊，取出弹片之后只需要好生修养就没有大碍。
周仪闻言回过头，看着已经今非昔比的少年好友，微微笑了：“你长高了好多，还好样子没变，不然我是认不出来的。”
“知道你贵人多忘事，不敢变样子。”
解元也笑了，完好的一只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不长高怎么帮你挡子弹？”
缤纷落英中，两人对视一笑，分隔的数年似乎在此刻悉数消融在了春风之中。】
园子里的粉尘有些多了，拍完这条之后，纪由心一直在打喷嚏，周捷过来给他递手帕，纪由心顺手抽了一条给同样在打喷嚏的赵：“给你。”
赵像是碰到鬼一样后退一步和他保持两米远的距离，连声拒绝：“谢谢，我不需要。”
那眼神警惕得好像自己能把他吃了，低头快步走出了片场。
纪由心睁圆眼睛，不要就不要，跑这么快干嘛，他有这么吓人吗？
“他不喜欢你，没看出来吗？”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程灰在一旁凉凉道。
纪由心早已认清自己进组以来程灰就试图用尽一切手段对他进行打击报复pua的事实，只是耸耸肩：“看出来了，你也不喜欢我啊。”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后台私信界面，随手一翻怼到程灰面前，满屏都是来自黑粉的问候：“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日常，讨厌我的人实在太多了，你和他都排不上号。”
纪由心拍拍程灰的肩膀，安慰道：“亲爱的导儿，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
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随手摘下里面的指环套在无名指上。
开机以来被迫无数次直视他这个动作的程灰终于发火了：“你就不能少秀你那个破戒指，非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男友宝恋爱脑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
纪由心诧异反问：“你不恋爱脑是因为你交不到优秀的男朋友，拜托，我准未婚夫是喻少闲诶！我恋爱脑不是很正常吗？”
又是这个喻少闲！看来当年还是骂他骂少了！
程灰咬牙，恨恨转身：“管好你的破戒指，让我在镜头底下看到一次就给你扔了！”
这部电影由知名影视制片公司投资，男女主都是当红大牌，程灰也算有名有姓的导演，虽然因为他之前的作品，大家对他的导演水平有些怀疑，但好在编剧是曾经捧出了两位三金演员的金牌编剧，因此还是很多人看好的，让人意外的是，程灰对待这部电影分外认真，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拍摄中，然而这不影响他继续有事没事就要挑纪由心的刺儿，转头对着男女主和颜悦色，完美演绎了传说中的双面人，开机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清早，程灰的暴怒咆哮突然响彻了整个剧组：“到底他妈的是谁说的我暗恋容楚！”
早戏的片场鸦雀无声，出早班通告的男女主面面相觑，一边背台词一边闭眼小憩的纪由心眼皮都没掀一下，紧了紧耳朵里的耳塞。
“让我查出来我要他卷铺盖滚蛋！”程灰继续怒吼。
环顾四周，所有人都被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唯独纪由心闭目养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大步走到他休息的躺椅跟前，程灰就差没把杂志怼在他的脸上：“纪由心！”
“是不是你和媒体说我暗恋容楚？”
纪由心睁开眼，拿掉耳塞：“啊？”
“是不是你和媒体说我暗恋容楚！”程灰出离愤怒，“我告诉你你否认也没有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姓容的当初那点破事儿，就算你否认，我也一定……”
“是我说的。”
纪由心清脆肯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怒火喷射，一脸无辜淡定地看着他。
程灰似乎不能理解他的镇定，整个人竟然冷静下来，呆呆的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了报复你。顺便报复一下曾经的情敌。”纪由心坦诚得令人发指。
“你还和他们说，我追求容楚不得才心理变态的！我他妈比他大了十岁！我追他？”
“真爱面前，年龄不是问题的。”纪由心安慰。
“谁他妈和他有真爱！”
程灰抓狂了：“现在外面人都信了，说我是求而不得才心理变态，简直胡说八道，我心理变态明明是因为……不对，谁心理变态，你才心理变态！”
“……”
在整个片场的注视中，纪由心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名片，真诚地递了过去：“任何人看了你这幅样子，都会觉得你是狂躁症发作的，你看你是心理变态，又从小认识容楚，你还大龄未婚，那这个推测就很合理啊，这是本市最好的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我真诚建议你去接受治疗，病治好了才能追求爱情，不要讳疾忌医啊导演！”
“我他妈……啊啊啊啊！”
剧组人员手忙脚乱地上前压住程灰，才阻拦了他把纪由心撕成碎片。
纪由心起身，优雅地把名片塞到他的领子里，淡淡道：“你看你，还说自己不是变态。”
“别拦着我！我要杀了他！”
程灰导演暴怒的咆哮中，剧组的早晨开始了。
杀了纪由心是不可能的，戏还是要继续拍的，早戏结束之后，纪由心刚想回房车补觉，没想到一回身看到刚刚还在癫狂状态的导演蹲在树底下画圈圈。
这是准备给我用巫蛊之术呢？
纪由心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正要吓他一跳，没想到程灰却感应到了他的到来，猛地回转过头。
回转过头的的程灰满面愁云，纪由心原本准备好的冷嘲热讽都憋了回去，不由道：“导演，你这是怎么了？被我戳破心事也不用这么难过吧？没关系，虽然容楚这人不怎么样，但你人也不怎么样，你暗恋他不丢人的啊……”
程灰竟然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毒言毒语，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回身去。
这下纪由心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蹲在他身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精神病发作了？”
程灰一副沮丧的样子：“没事，就是刚刚接到电话，有一个投资方要撤资。”
“啊？”
纪由心道：“咱们这电影预算本来也不大啊，那怎么办，要不找找别的投资？”
“都试过了，没有用的。”
程灰把头埋在手掌里：“你知道我之前一直拍的是电视剧，这是成名之后第一次导演电影，没那么多投资方买账。”
说着抬头望天：“也许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
纪由心：“啊？”
“我从小就希望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导演，拍出一部让所有人都惊艳电影，你也知道我曾经拍过一部中途流产的电影，那之后虽然拍的片子让我名利双收，但别人根本不明白，那些东西根本不是我真心实意想要拍的，我一直想要再次拾起我年少时的梦想，好不容易碰到了这样的机会，遇到了这样好的剧本，和你们，还有你这样优秀的演员，没想到还是……”
他重重嗟叹：“唉！也许，是我不配，没有那个命吧……”
无论经历多少事，纪由心还是受不了有人在他面前暴露软处，加之真的非常喜欢这个角色，几乎立刻下意识道：“那，要不，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程灰立刻扭头看向他，阴霾瞬间消失不见，斩钉截铁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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