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原地没有动作,闻言温黎继续帮他挖,挖了半天,贝壳一个没有,倒是挖出来一圈的海类扇贝。
他瞅了瞅,把温黎挖出来的找了个桶放进去,这么多,中午够加盘菜了。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身后传来动静,老师说了不让下水,还有同学下水,程飞刚从海里出来,沾了一身的湿气,凑过来看他们两个。
一道阴影落下来,江颂扭头去看,程飞也正好在这个时候凑过来,他们两个隔空脑袋一撞,脑门一疼,江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海水冲过来,裤子全湿了。
“哎哟我靠。”程飞连忙捂着脑袋后退,空隙间看一眼,很快把手放下来,“江颂,你这是要碰瓷呢?”
江颂坐在沙滩上,屁股湿湿的,他起身扭头一看,沾了一片沙子。
“………”温黎把铲子放下来了,对程飞说,“你下次别凑过来。”
要回去。换裤子。
他好像没有衣服了,昨天的衣服都洗了,还没晒干,他下意识地看向温黎,温黎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的铲子和桶交给程飞继承了。
“行行行,给我玩一会,抓这么多花甲,温黎你要加餐吗。”程飞扒拉了桶底。
“……”温黎没有回复,反而看一眼江颂的裤子,江颂也瞅瞅,两人对视,温黎又收回了目光。
“我还有一条校服裤,一会看看能不能穿上。”
原路回到房间,江颂在温黎找校服裤时就把脏裤子脱了,顺便冲了冲,他出来的时候没穿裤子,温黎坐在床边,校服裤已经找好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床边,注意到温黎的目光在他腿上停留,随之又收回视线,看向别处。欲盖弥彰一样的避开。
神经。了。
“温黎。裤子,长。”他把裤子提上去,晃了晃裤脚,长出来一截,最后一个了还没说出来,温黎就上手了,俯身帮他把裤脚折起来。
温黎,好。
他看着温黎的动作,一截细瘦的脚踝显露出来,被温黎握着,温黎折好了就松开他,他站起来腰往下掉,走两步就要提裤子。
提裤子时温黎在身后看着,深褐色眼底似乎带了些笑,他嘴巴抿起来,要是人多的时候,提裤子,好丢脸。
“没事,”温黎猜出来了他在想什么,凑过来说,“人多的时候我就挡在你面前,不让别人看见。”
“……不需要。”他锤了温黎一拳。
他们下午就要回学校,坐车回去,学校包的客车,他在温黎旁边坐下来,黄毛赶去买东西了,回来的时候路过他们,瞅了好几眼,在旁边碎碎念。
“江颂,你怎么不给我留位置……这次原谅你了,我捡的贝壳和漂亮石头,分你一个。”
黄毛递过来了一袋小石头和贝壳,混在一起,在阳光下五彩斑斓。温黎在他身边看着,看了好几眼,对他说,“下次,我带你去捡漂亮石头。”
也有温黎。不擅长做的事情。
他唇畔忍不住稍稍扬起,嗯一声,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有些刺眼,他眼睫随之垂落,眯起了眼睛。
身旁的少年一并在光影里模糊。
“江颂,回家了记得把语文作业写了,我们后天见。”哦。他应了一声,纸提袋里提了换下来的脏衣服。
同学送的礼物,温黎临走前给买的蟹黄包,回去可以带给爸爸,尝尝。
从车站到家一个小时的路程,他到了筒子楼,楼下停了一辆熟悉的拉货三轮,走到四楼楼梯口,听见了广梅的声音。
“……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颂颂,这几天先让他在我那儿住吧……颂文怎么样了?没伤着吧?”
他不小心听见了电话,电话里若有若无的传来妈妈的声音,他和妈妈已经好久没有打过电话了,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和温黎联系,忘记了联系妈妈。
他走出楼道,广梅也看见了他,“不跟你说了,回头我再打给你。”
“颂颂啊……你家里出了点事,你先去阿姨家吧,咱收拾收拾东西,跟姨先走。”
他站在原地没动,家里门关着,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广梅也是匆匆赶过来的,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他看向广梅,没有江琳在,气氛有点尴尬,广梅见他没有动作,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在原地劝他。
“颂颂啊……现在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跟姨走……听话好孩子。”
“爸……怎么。了。”半天,他才问出来,不明所以,刚刚听到了医院两个字,爸爸住院了吗。
“哎哟……傻孩子啊,你知道太多也不好……你爸那边有你妈照顾着呢,你不用操心。”
“………你爸他去人家公司闹事,跟人打架现在住院了……这伤是小事,他把人家总经理给打了,都一把年纪了,这像话吗?”
“………”江颂没有讲话,他好一会才问出来,“总经理。是姓林吗。”
空气中安静下来,广梅好一会才开口,“颂颂,你是不是听你爸说什么了……这里面的事你不知道,你林敬叔跟你妈是发小,当初要不是闹矛盾也不会嫁给你爸。”
是这样吗。
他不知道。
他看着夕阳沉落,广梅的话音在耳边自动消散,化成风声散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门口站了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人终于离开了。
“江琳啊……你过来管管颂颂,他死活不愿意跟着我走。”
江颂打开门,他出去了几天,地上堆积了一地的酒瓶,混合着沙发上的血迹,血迹已经干了,不知道是怎么留下来的。
花瓶,可以放好多支花了。
但是到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先去看爸爸妈妈。
他把脏衣服放下来,收拾了地上的酒瓶,沙发套也换下来,拨了李颂文的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几个月没有听,变得很陌生。
“……在,哪个医院。”他问了出来。
第48章
医院。
冰冷的灯光和刺眼的手术灯, 在回廊里闪烁不定,灰白的墙壁没有任何温度,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很难闻。
江颂来到李颂文所在的病房, 李颂文脑袋上裹了两圈纱布, 脚也受伤了,一只脚被吊起来,睁眼看着天花板, 江琳在一边守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琳看起来也很憔悴, 两人都没有说话, 病房里一片死寂。
李颂文先看见了他,灰暗的眼珠朝他转过来,那双锐利的眼此刻发红,因为缝针剃去了一部分头发, 包裹的地方露出发茬,像是打架输了的小孩一样。
打赢了。妈妈就会回来吗。
“颂颂……”他把保温桶放下来, 江琳见到他才有点反应, 上下打量着他, 想抱他又没敢伸手。
“颂颂啊,你放假了吗……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妈妈不是跟你说了, 去你姨家就行。”
“不准去。”江琳没说完, 病床上的李颂文打断了, 他刚做完小手术, 全身的力气被抽去, 双眼通红的盯着江琳。
“颂颂就在家里待着……哪也不准去。你难道还要把我儿子带走吗?”
“什么叫把儿子带走?”江琳闻言有些激动,“你现在又要他了, 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原本寂静的医院因为争吵声变得枯寂扭曲,江颂倒粥的动作顿住,他低着头看粥,粥是在便利店买的,他来不及做。
好吵。
“砰”地一声,输液的支架险些被晃倒,血开始倒流,一旁的保温壶摔在地上应声而碎;医生护士在此刻赶过来,病房陷入了混乱之中。
江颂站在人群之外,他见李颂文别过脸,江琳捂住嘴发出哭音,每一滴眼泪都砸在了病床前,在蓝色条纹的被子上晕开了一片水渍。
“……你别想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离婚。更不允许你带走儿子。”李颂文最后几个字,只剩下了气音。
婚姻。爱情。生老病死。
还剩下最后一节课,马上要放暑假了。
江颂盯着窗外,梧桐树上的蝉又开始鸣叫,他盯得久了,似乎能够看到眼睛里一晃而过的黑影。
太阳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点,顺着眼球朝着他不断地靠近,直到变成一张深渊巨口,里面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黑色的东西把他吞噬。
要。被吃掉了。
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怎么面对爸爸,不想回家,没有地方可以去。好多烦恼,死掉的话就不会有烦恼了。
“江颂……在想什么呢?放假了。要去喝汽水吗。”修长的指尖在他面前晃了晃,熟悉的面容低头,温黎低头看他,见他没反应,用指尖弹了他一下。
脑门传来疼痛,他下意识地捂住,温黎一出现,那些黑点全部消失了。
“暑假作业不会也提前写完了吧。”温黎问他。
他闻言摸摸自己脑门,把手放下来,点点脑袋,差不多写完了,自习课都用来写作业了。为了,能够把假期时间腾出来。
“这么厉害,”温黎,“待会打算去哪里?”
他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有回答温黎,收拾完东西和温黎一起离开,最后一天同学们走的格外积极,在他们下楼的时候教学楼几乎空了。
“今天天气很好,要去公园吗……或者带我们小画家去看看画室,暑假也要兼职吗?”温黎低头看他。
脑壳被摸了摸,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垂下眼,用很轻的声音开口。
“都不去。要去。医院。”
“嗯……去医院干什么,生病了吗?”说着,温黎稍停顿,随之摸他的脑门。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温黎。好温柔。
他摇摇脑袋,撞入面前少年的眼底,深褐色的眼眸,充满了温柔情绪,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沙滩,充斥着浪花留下的痕迹。
从未诉说过的心事,那些灰暗阴冷的情绪,此刻从他结茧的心房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他想要告诉温黎。
可以吗。
“真的不行吗?江颂,虽然你没有表情,但是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温黎凑过来,用手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脸。
“我能读懂你的眼神,平常,会直生生地盯着人看,不高兴的时候总是避开我的视线,高兴的时候江颂的眼睛会变得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温黎静静地说。
真的是那样吗。
他脑袋冒出来问号,抓着温黎的衣角,闻言凑过去盯着温黎看,仿佛能在温黎眼里看到自己的瞳仁。
那是一双剔透易碎的眼。
他被温黎盯着看,低头看向地面,好一会才开口,“爸爸……住院了。”
“这样啊……那他身体状况还好吗?江颂要去照顾爸爸吗……我能不能一起过去。”
温黎手指碰到他的发丝,一触即分。
“……我做饭应该比江颂好吃。”
在温黎那里,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是困难,一切在他看来足以毁灭他的事情,都变得微不足道。
触摸他发丝的指尖,明明没有碰到他,却仿佛能够触及他的心。
“……嗯。”他好一会才开口,抓着温黎的衣角,半天才讲出来,“……可以去。便利店。买。不用你做。”
“上次江颂给我送的早饭也是便利店买的吗?”温黎若有所思地问。
他闻言注意力被吸引,立刻不讲话了,扭过去不理人,温黎跟在他身后,话音顺着飘过来。
“下次我要吃江颂做的。”
他又不会做。
因为温黎总是跟他讲话,心神都在温黎身上,和温黎一起来到医院,灰蒙蒙的天散去,洁白的墙壁没有那么晃人了。
“你爸爸住在哪一间?这医院是我姐姐家开的……江颂,要不要走个后门,让叔叔变成vip用户。”
。。。。
他闻言看向人,瞅温黎一眼,温黎提着保温桶,里面是他和温黎一起在外面买的食物。因为买的多,送了个蝴蝶结,被温黎绑在了保温桶上。
“不用。我们。没钱。”他回答。
“江颂,我们……应该并不需要给钱。”温黎认真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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