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他已经不复之前的气势汹汹,头发竟然白了大半,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饶是聆夏再讨厌他,也无法对一个中老年人粗鲁。
他简短道:“你找我什么事?”
宋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一言难尽,聆夏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或许有怨憎,有难过,也有怜悯。
他声音沙哑地说:“确实有点事,不然我也不会过来,你律师把你的想法和我说了,如果再这样闹下去,没个几年结束不了。”
聆夏没接茬,继续听他说。
“所以我决定,不再起诉了。”宋淮语气沉重,“我和他妈妈,去那个家里看过。”
他一开口,聆夏就知道,他今天不是来找麻烦的,于是安静地看着他。
“房子保养的很好,你没有给别人住,他的物品一直都在原处。”
“我累了,不想再和你斗,房子你爱留就留着吧。下个礼拜,我就要去他妈妈那里了,以后不会再回国内。”
聆夏沉默片刻,问:“阿姨身体怎么样?”
“还行,医生说保持心态良好,该吃吃该玩玩。”
聆夏眼神暗淡:“她很坚强。”
“是啊,她比我看得开。”
宋淮把保险箱推过来:“这是小北留在我们那里的,他当初搬家没来及带走,我们不知道密码,也不想强行开锁,你拿去吧。”
聆夏接过来,在和他同居之前,宋嘉北一直住在父母留在Y市的房子,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居然是他留下最后的东西。
“谢谢。”他低声说。
“别说谢,咱们两不相欠。”宋淮站起身,“我走了。”
“一路平安。”
他走到门边,忍不住停下说:“聆夏,如果不存在你和小北的事,我想你应该是我很欣赏的后辈。”
聆夏没有丝毫动摇:“过奖了,但如果没有宋嘉北,你我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宋淮表情凝固,讪讪地离开。
聆夏慢慢抚摸保险箱外壳,冰冷的结构上,仿佛还残留属于主人的温度。
他试着输入宋嘉北的生日,果不其然,没打开。
真是一点都不出人意料呢。
他噙着苦笑,输入自己的生日。
啪,锁开了。
聆夏喃喃道:“宋嘉北,你要我怎么说你好……人回不来,东西倒是一件一件回来,这算是给我留的纪念吗?”
盒子打开时,露出里面厚厚一沓照片。
聆夏深呼吸了几次,鼓起勇气,拿出那些照片翻看。
最上面的,是一张大合照,顶端写着“Y市第一中学xx届高三(12)班”,这是聆夏的班级,宋嘉北这个小偷,偷了他们班的合照,还把自己的大头贴在了聆夏旁边,佯装和他是同班同学。
聆夏又难过又想笑,真不愧是他的作风。
他翻到第二张时,意外发现照片背后有一行字:【20xx年10月30日,第一次遇见他】
聆夏摇头:“你真是……”
太多小心思了。
这就是宋嘉北,他的内心向来如此,即使看一部爱情电影,都会被感动得稀里哗啦,有着和个性不符的细腻感情。
第二张照片,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当时学报采访聆夏,给他拍了张投篮的照片,标题是“谁说学霸不能文武兼修,高一(12)班班长带校队出征”。
这么中二的照片,背后居然写着:【他投不进发火的样子好可爱,真想上去教他哈哈哈】
聆夏不禁哂笑,简直毛病。
明明自己也投不准,还想教他。
他一张张往后翻看,仿若在阅读宋嘉北的日记,一条条查看他细密的心事。时而嘴角微笑,时而惆怅怔忪。
窗外的天黑了下来,会议室里亮起灯。
盒子底部还有几张照片,聆夏将它们全部拿出来。
其中一张顺着边缘滑落,他忽然动作停顿,难以置信地拿起来仔细查看。
这是唯一一张没有他出镜的照片,在昏暗的画面中,伫立着一个破败不堪的工厂,夕阳的余晖落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
聆夏变得呼吸急促,手微微颤抖。
——这个工厂,太眼熟了。
他心里产生一种诡异的预感,心脏在咚咚狂跳,慢慢将照片翻转过来。
只见背后用水笔写道:【那天他抓住我的手,把我从里面带出来,也抓住了我的心。】
聆夏耳边嗡地一声,视线顿时一片模糊。
第34章
怎么会这样?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这个盒子里是宋嘉北对他的爱恋, 包括第一次见他、第一次注意到他、第一次心动,而这张照片背后,才是他真正的沦陷。
聆夏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试图理清思绪, 却陷入更深的混乱。
谢元熠说曾经在工厂被困,被一个男生救了,宋嘉北说是他, 把他从工厂带出来的……
谢元熠。
宋嘉北。
两个有那么多相似之处的人,会不会……
不!不可能,太荒谬了,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离谱的事。
如果宋嘉北还活着,他绝不会不来找自己,谢元熠有父母有事业, 过着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是这些巧合, 又该怎样解释?
聆夏坐在会议室, 直到外面的天黑透了,他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动过。手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他没有回拨, 而是给梁律打了个电话。
“喂, 聆总,我这边刚接到消息,宋先生去找您了吗……”梁律以为是为了宋淮的事。
聆夏打断他,“梁律师,帮我查一个人。”
他声音嘶哑低沉,梁律被吓了一跳, 忙道:“好,我现在刚好有空, 要查谁?”
聆夏眼睛泛红:“谢元熠。”
“我要他的全部信息,包括他家人的,还有……”
他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一字一句道:“他飞机失事的时候,同飞机所有乘客的名单。”
“要快。”最后两个字,带着喘息声。
梁律没有多问,立刻答应下来。
聆夏挂断电话,只觉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途径四肢的血液一片冰冷,他木然地靠在椅子上,等待那边的回复。
这一等,就是一夜。
这一夜他坐在会议室,哪里都没去,早上保洁进来打扫时,被他通红的双眼吓了一跳。
保洁下意识叫道:“聆总……您没事吧?”
聆夏一言不发,站起身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聆夏在床前来回踱步,他点了支烟,却没有抽,翻了翻抽屉,发现药已经吃完了。
是的,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药了。
他扯了下嘴角,难不成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没吃药产生的幻觉?他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了?
八月是雨水多发的时节,天刚亮没多久,乌云便阴沉沉地压下来,伴随轰隆隆的雷声,大雨席卷了整座城市,上空萦绕着缭缭雾气。
聆夏出神地望着窗外,因为没怎么吃东西,胃部传来痉挛,他却着实没心情吃饭。
谢元熠发了很多消息,问他是不是在忙。
雨下了不知多久,上班的人陆续打伞进来,从楼上往下看去,能看见一把把五颜六色的伞面,像能让人致幻的毒蘑菇。
聆夏心想,世界是个巨大的见手青,或许明天睁眼,一切只是一场梦。
然而很快,梁律打破了他的梦。
十一点多钟,梁律带着一叠资料过来,满脸不安地注视着他。
“这是我能最快收集到的,可能不够详细,因为谢家的保护措施做得很到位,很多信息都调查不到,我需要更多时间。”他解释。
聆夏敷衍地点头,迅速翻看那些纸张。
他粗略浏览了谢元熠的经历,和他之前说的完全一样,高中是个不良少年,高考失利,然后遭遇空难,醒来后重新考试,进入娱乐圈……
他苏醒之后,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聆夏翻看空难乘客名单时,几乎快要看不下去了,他终于顶不住压力,将资料推给梁律。
“你……帮我看看,他旁边坐的是谁。”他紧张得声音都在抖。
梁律惊讶地瞅他一眼:“好的,这份名单有什么问题吗?”
聆夏没有回答他,双手神经质地紧握,指甲深陷进手心,留下数道血印,他听见梁律用平静的语调念出那人的信息。
“谢先生旁边坐的,是他父亲当时的助理,名叫陆缥,35岁,女……”
聆夏感到天旋地转——哪来的什么初中生,他旁边根本没有那样一个人!
真正偶遇那个初中生、安慰他并唱歌给他听的,是宋嘉北!
而谢元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出了宋嘉北临死前的经过。
所有的巧合、奇怪,在这一瞬间,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不是像,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尽管天方夜谭。
聆夏急促地喘气,支撑不住地用手抵住头,仿佛身体到了极限。
梁律被吓到,立即起身去扶他:“聆少,你怎么了?”
他大声喊道:“沈助理,快进来一下!”
·
谢元熠在总统套房里,正和沈时蔚视频。
他压根没看屏幕,专注地对着镜子抓头发,仔细整理衬衣领口和袖口,那模样比平时登台还要认真。
沈时蔚问:“哥们儿,你有演出?”
“没有。”谢元熠随口回答。
“没有你穿这么骚,打算表白啊?”
沈时蔚跑火车跑习惯了,谁知,谢元熠回答:“是的。”
沈时蔚哈哈笑道:“怎么,打算在视频里跟我表白?第一次看你穿这种黑衬衫,不错,挺性感的,还有这房间,布置的也很……”
说着说着,他感觉不对:“我草,不是,你后面怎么还有气球,你真要表白?”
谢元熠整理好衣着,拿起镜头环视四周:“怎么样,好看吗,我布置了两天,他应该会喜欢吧。”
这间套房非常大,被他改装成了“粉色城堡”浪漫主题,道路被空运的粉玫瑰包围,青草和藤蔓缠绕,一路延伸到餐桌,就连门框都点缀着粉色风铃草。
沈时蔚脸颊抽搐:“你确定不是在拍MV?兄弟,我受不了惊吓,你别吓我了,我会当真的!”
谢元熠转过镜头:“少废话,评价一下我的穿搭,需不需要再换一身?”
“你都换五套了!居然真是为了告白!”沈时蔚发出惨叫,“不用换,帅惨了!我都恨不得原地嫁给你!”
谢元熠礼貌道:“不必了,谢谢。”
“啊啊啊啊啊,所以你要向谁告白?对象是谁啊!”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将沈时蔚的哀嚎关在手机里,心情紧绷地呼出一口气。
聆夏,你生日这天,总不能太不给面子吧。
他忐忑地拉回转悠,再三检查蛋糕和戒指,犹豫再三,还是把戒指藏进了卧室。
思来想去,这个圈还是显得太正式,像要束缚对方似的,搞不好会让聆夏有压力。
做好这些之后,他拿上车钥匙,卡着下班的点,准备去公司接人。
刚走到门口,接到了前台的电话。“先生,有位聆先生找您,请问要让他上去吗?”
谢元熠一愣,忙对前台说:“快把他请上来。”
几分钟后,管家带着聆夏出现在门口。
他淋了点雨,头发湿漉漉的,面颊苍白,表情有些失魂落魄,像是一块随时会碎掉的水晶,风一吹就能倒一地。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我还想去接你呢。尊贵的聆总,快请进门,生日快乐——”谢元熠笑到一半,发现他半个身子都湿了,“哎哟,你怎么不打伞。”
他跑到浴室拿了条毛巾,回来时,聆夏正望着周围愣神。
他脸上似哭似笑,看着可怜兮兮。
谢元熠直摇头:“笨蛋,是不是在办公室坐了一天,都不知道外面下雨了?我记得你车里有备用伞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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