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夏向管家要了医药箱,谢元熠打人下了死劲,指骨间一片青肿, 破了好几处,可能徐方则的鼻梁都骨折了。
他垂着头坐在床边,聆夏半蹲着,仔细将药涂在他手背上。
上药期间,聆夏安静得出奇。
徐方则的话点醒了他,这段时间以来, 他一直把谢元熠的越界当做示好, 就连水下的强吻, 都自动给他找好了“恶作剧”的借口,从没做过他想。
现在回忆起来,却有诸多不对劲。
谢元熠对他, 绝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他的一言一行,都带着藏不住的心思。
聆夏逐渐陷入泥潭——他无法像对徐方则那样,无情地拒绝谢元熠。假设……表白的是谢元熠,他该怎么做?
说我不喜欢你?那谢元熠会很受伤吧。
那双眼睛会难过又倔强地看着他。
说你别开玩笑了?谢元熠肯定马上身体力行,让他知道这不是开玩笑……
所以说什么好?
他想了良久,也没得出答案。
持续的走神让他力道失控, 不小心戳在伤口上,对方闷哼了一声, 他才回过神来道歉。
谢元熠眼神深沉:“你已经涂了快五分钟了,再这样下去,我的手要被药水泡发了。”
聆夏涨红了脸,迅速丢掉棉签:“不好意思,我想消毒的彻底一点。”
“明白,你不是想把我做成标本。”谢元熠打趣道。
气氛没有因玩笑话变得轻松,反倒比刚才更凝固,两人心里各自揣着小九九,互相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谢元熠抿嘴:“那家伙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只是得不到就诋毁,自己不好受也不想让你好受,他一点都不了解你。”
聆夏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因为徐方则生气。他的那丝恼怒,早在谢元熠动手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你说的没错,他确实不了解我,我也不在意他……可是你呢?我们才认识几个月,谢元熠,你为什么会那么了解?”他忐忑地问。
谢元熠怔住,眼中闪过诧异。
他垂眼看向聆夏,对方保持上药的姿势,屈身跪坐在他面前,脸上一派镇定,实际上手指微微蜷曲,无助地揪住衣摆。
又不安,又可爱。
谢元熠喉结动了动,嘴角溢出笑意:“你在担心什么,怕我和他一样,也对你爱而不得?”
聆夏皱起眉,反驳:“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是真的呢?”
“什么?”
“如果我真和他一样,你要怎么办?”
聆夏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眸,顿时感到一阵心悸,他慢吞吞地眨眼,脸上满是挣扎和茫然。
过了许久,久到他双腿发麻,才张开嘴试图说点什么。
说什么好呢,他其实也没想好……
要拒绝吗?要拒绝的吧。
可是话到嘴边完全说不出口,他不想看见谢元熠脸上,出现和徐方则相同的表情。
他咬住嘴唇,牙齿深陷进去。
下一秒,被沾着药味的手指轻轻按住。
谢元熠抵住他的唇,笑道:“嘘,别说拒绝的话,我还没表白呢。”
聆夏彻底愣住,唇瓣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药水的味道刺激鼻腔,让他大脑晕乎乎的,像躺在棉花上一样。
他在说什么……
谢元熠起身,洒脱道:“要是真想拒绝我,也得等我正式告白那天,否则我会很没面子的,至于哪天告白……还没想好,看心情。”
他露出狡黠的笑:“说好了,我一天没决定时间,你就一天不能拒绝我,听懂没有?”
聆夏没说话,事实上,他感到很懵。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表白要他自己定哪天,没定还不能拒绝他,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聆夏喃喃道:“谢……”
话音未落,始作俑者打了个哈欠,插着兜离开:“不用谢。我困了,你早点睡觉,晚安聆夏。”
他走得头也不回,半点不像是“爱而不得”的样子。
聆夏只得说:“……谢元熠,晚安。”
他躺倒在床上,原本就胀痛的脑子更眩晕了,今晚真是……乱成一团。
谢元熠终究没说出口,让他悬着的心放下来不少,但又死了一半,总而言之,十分复杂。
聆夏用手遮住眼皮,第一次感到,事情不在掌控之中。
·
次日早上,谢元熠跟无事发生一样,该干嘛干嘛,绝口不提那晚的事。
两人像是达成某种默契,彼此都对此回避。
聆夏起迟了,到餐厅的时候,谢元熠已经坐在位置上等他。
面前放着黑胡椒烤肠、芦笋、虾仁和芝士炒蛋,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看着很有食欲,聆夏忽视他热烈的目光,吃了口炒蛋。
谢元熠期待地问:“怎么样?”
“好吃,很嫩。”
“那就好,我第一次做这种早餐,事实证明,还挺有厨艺天赋的。”谢元熠带着笑意说。
聆夏顿住:“这是你做的?”
“是啊,五点就起来准备了。”
聆夏有点犹豫,低声称赞了几句,注意到谢元熠面前没放任何东西,问道:“你不吃吗?”
谢元熠揉了揉鼻子:“我不饿。”
吃做废的吃饱了。
“这太多了,我吃不完。”聆夏刚要拿盘子夹给他,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阿元,聆夏,你们原来躲在这里!”
沈时蔚走了过来,嚷嚷道:“我昨天就来了,听管家说你们也在,找了大半圈都没找到!姓谢的你大爷,凭什么不接我电话?”
谢元熠的笑瞬间消失:“这都能被你找到。”
沈时蔚亲热地挨着聆夏坐下,拿起旁边的叉子道:“我为什么不能……好饿啊,这饭看起来不错,让我尝尝。”
谢元熠果断伸出叉子,把他推到一边:“别不讲卫生,要吃自己重新叫。”
聆夏尴尬地说:“我帮你再叫一份。”
沈时蔚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作罢,等他那份上来后,又抱怨为什么和聆夏的不一样。
谢元熠不耐烦:“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少废话,爱说说不说滚。”
沈时蔚刚要说话,管家走了过来,礼貌地说:“少爷,谢董在一楼茶室,请您过去一趟。”
谢元熠没反应过来:“哪个谢董?”
随即想起来,古川只有一个谢董。
沈时蔚及时地说:“哦对,这就是我找你要说的事,你爸也来了,正四处找你呢。”
“……”谢元熠很想给他脑袋来一下,这种事不早说。
他让聆夏稍等一会儿,便起身随管家离开,走到一半,又折了回去。
沈时蔚鬼鬼祟祟,试图把叉子伸进聆夏盘里,同时凑到他耳边说话,突然椅子传来尖锐声响。
聆夏惊讶地抬头,只见谢元熠把他连人带椅拖开,硬生生拽到离桌子一米远的地方,沈时蔚还没反应过来,举着叉子人都傻了。
谢元熠俯下身,贴近他耳畔道:“我心眼很小,离他远点。”
咣当——
聆夏手一抖,刀叉砸在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元熠转身走开,沈时蔚嚎叫:“你神经病啊,拖我椅子干嘛,草,我差点摔了……聆夏,他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威胁你了?”
他心疼地拍拍聆夏:“我哥们儿就是这样,爱拈酸吃醋,估计是看我们走得近,觉得我冷落了他。”
聆夏:“。”
管家把谢元熠带到茶室,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谢朝峰穿着随意,一身灰色运动装,像是刚晨跑结束,正在煮一壶大红袍。他洗杯洗得专注,连有人进门都没看一眼。
谢元熠坐下问:“爸,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谢朝峰看他一眼,手上动作没停:“前天下午,陪一个朋友过来打高尔夫,我叫你你也不一定有空吧。”
谢元熠想了想道:“我虽然打得不好,但勉强还是能陪几杆的。”
谢朝峰哂笑,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是吗,我不是怕你技术烂,是怕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呐。”他指了指桌上的信封说,“打开看看。”
谢元熠拧着眉,一言不发地拿起信封。
当他拿到手里时,心中已经隐约有了预感,果不其然,拆开后发现,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照片。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内容。
一张张翻过去,前面是在齐眉山拍的,有他抱着聆夏上车的,有两人在医院门口说话的,越往后面,他们的距离越近,气氛暧昧不已。
偷拍的也是个人才,把他看聆夏的眼神拍的一清二楚,尽管画面大多黑暗,但那双眼透着藏不住的缱绻和隐忍。
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对聆夏是什么感情,更遑论他爹。
谢朝峰冷冷地问:“怎么样,有什么想说的?”
谢元熠低着头,过了半晌,龇牙一笑:“拍照技术不错,把他拍的挺好看,能洗一份给我吗?”
谢朝峰噎住,失手打翻杯里的大红袍。
他的脸忽红忽白,就差去唱京剧了。
自从谢元熠病好以来,一度变得他快不认得了,不过他从小就对这个儿子疏于管教,觉得这些变化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谢元熠越来越讨老爷子喜欢,他才对他的所作所为再三容忍。
谢朝峰皱眉:“你来真的?还为了他打人,简直丢人现眼!我告诉你,聆家可不是善茬,你趁早和他断了,别给我惹麻烦。”
他怕谢元熠不知轻重,继续说道:“当年杨明玉的儿子闹出那样的丑闻,现在竟然过得好好的,倒是惨了他前任那家,聆家出手很狠,弄得人家破人亡不说,还落了个坏名声,你给我离他远点,你玩不过他的。”
他和杨明玉是合作伙伴,也有竞争关系,自然不想两人坏了事。
谢元熠本不欲多说,闻言脸沉了下来。
“爸,你是没调查明白,还是老糊涂了?我道听途说的都比你可信,他前任出事跟他没关系,和他爸妈也没关系,诽谤造谣是要量刑的。”他不高兴地说。
谢朝峰两眼睁圆,一拍桌子:“小兔崽子,你说谁诽谤呢?什么量不量刑,你知道个屁,所有人都是这么传的!”
谢元熠说:“谣言就是这么来的,你比村口老大爷还能散播。”
谢元熠见他不配合,气得站起来走了两圈,连连摇头:“混账东西,不行,不能这么下去,杨明玉迟早一天会发现这事,你们要只是玩玩还好,一旦分手闹僵,必然会影响两家之间的关系。”
谢元熠翘着腿,嘲讽:“怎么,你难道要给他一张空白支票,让他离开我不成?”
“你给我闭嘴!”谢朝峰气坏了。
谢元熠怕他真晕过去,面带惋惜地说:“爸,你暂时不用这么焦虑,事情没到你想的那一步,以后再着急也不迟。”
谢朝峰血压飙升,眼前一黑一黑的:“……你,你什么意思?”
谢元熠悠哉道:“意思就是,我现在正在追他,他还没答应。所以,你等他答应了,再快进到给支票环节吧。”
第28章
谢朝峰捂住心口, 瘫坐在太师椅上。
谢元熠眉头一皱,上前道:“爸,你没事吧, 都说了少喝含咖啡因的东西, 桌上这么多茶罐,一会儿拿去给员工分了当福利吧。”
谢朝峰气得手抖,指向门口:“你滚, 滚出去。”
“啧啧,每次让你注意身体就发脾气,果然越老越像个孩子。”
“住嘴!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行行行,不看就不看。”
谢元熠哼着小曲儿离开茶室,等回到餐厅时, 沈时蔚已经不在了。
聆夏坐在床边喝咖啡, 他窝在靠椅里, 双腿自然蜷起,安静地看着窗外,阳光透过落地玻璃, 描摹出鼻梁和唇形, 将那张脸衬的发光。
谢元熠隔得老远,欣赏了一会儿,忽然有点嫉妒那缕晨光。
他走过去敲敲桌面:“吃完了?老沈呢?”
聆夏回过神,看向他说:“我告诉他,电竞室新进了一批设备,让他先去试玩。”
谢元熠看了他一会儿, 不怀好意地笑:“你撒谎,今天周一, 电竞室不开门,你故意把他支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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