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料到曲渝怀很可能会和之前一样拖延,于是强调道:“记得准时。而且,你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参与实验,最后的收尾工作都是赵轶寻自己做的。这样的行为并不合适,文章作者排序是按贡献来定的。”
他顿了顿:“希望你……能注意一下这方面。”
曲渝怀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站起身来,敷衍地说了句“老师再见”,就转身走了。
沈泊言听见重重的关门声后,不由得有些后悔让这人来他们组里。
他当时刚入职,对带学生是一窍不通。这人一开始表现得十分殷勤,态度也认真,可真正干起活来,却是这样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沈泊言有预感,如果不处理好,这人也许还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
愁倒不是特别愁,就是有点烦人。
晚上程闻君没来接他,据说是要参加一个什么拍卖会。沈泊言独自回家后,刚洗完澡,就听见了程闻君开门的声音。
他在客厅站定,便见西装革履,满面愉悦的程闻君走了进来。
程闻君额前的头发被发胶拢起来,露出眉眼。他的眉骨有些西方人的深邃,眉毛亦是浓黑锐利。但微微下垂的眼尾和并不算尖锐的鼻梁线条却让他的气质看起来柔和无辜了许多。
他望着沈泊言,笑了一下,唇角勾着。
“给你带了点东西。”他举了举手里拿着的一只红丝绒盒子,“小言,来看看。”
沈泊言看到那质感不俗的盒面,心中便冒出点不详的预感。
他站在原地,问:“这是什么?”
程闻君见他不动,眉头一挑,便主动上前来,皮鞋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拍卖会上拍下的胸针。”他还是那个笑容。
那股混杂着某种酒店香薰的味道和纷杂的酒味轻轻笼罩了过来。沈泊言感到些许不适,后退一步:“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专门为你拍的。”程闻君却强硬地拉过他的手,“小言,这可是我们的共同财产。”
沈泊言想推拒,可程闻君的力气很大,不容拒绝地将盒子塞进他的手里。
“听话。”程闻君柔声说,“我们可是结婚了。”
他说完,故作亲昵地拍了拍沈泊言的肩,而后转回玄关换下了皮鞋。
沈泊言用力地捏紧了触感柔软的红丝绒盒子。
第5章 书包
沈泊言15岁那年,他和沈泊宣的母亲沈玉宁自杀了。
周一早晨上学时沈玉宁还好好地和他们说再见;周五中午的时候沈泊言被老师喊出教室,就得知了这一噩耗。
她从市中心的河源大厦顶端一跃而下。当沈泊言和沈泊宣赶过去时,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只能看到旁边灌木丛上的暗红色液体,已经彻底凝固了。
警笛声、吵闹声交杂成一团,沈泊言茫然又恐惧地站在一旁,沈泊宣抓着他的肩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他面色看起来很不好,看着两人的目光有几分阴沉。
他在两人面前站定,冷冷地说:“走吧。”
沈泊宣瞪着他:“你是谁,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走?”
那人嗤笑一声:“我是你们爸爸。”
这当然不是一句玩笑话。
从那天开始,他们两个就住进了吴家。沈泊言活了15年,第一次知道他们的亲生父亲并没有死,而是好好地逍遥在市中心的别墅里,过着富裕的生活。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生活也能一样地变得富裕且幸福。沈玉宁死了,而吴家人都很讨厌他们,将他们视为耻辱——包括他们的父亲吴恒。
这其中以吴恒的婚生子吴琛为最。
到了上高中的时候,吴恒随手把他们安排进了吴琛所在的那所高中。开学第一天,沈泊言的同桌就踢翻了他的桌子。
“小杂种。”那个叫池阳的男生恶劣地笑着,低头看着他。
班里有些人对他和沈泊宣的恶意非常强烈。
沈泊言听说,吴琛的人缘很好。那些人和吴琛关系不错,当然会牟足了劲给吴琛讨厌的人使绊子。
沈泊言没那么逆来顺受,但一次两次的反击总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有一天,在沈泊言扔掉池阳的笔筒时,池阳把沈泊言书包里的东西从三楼丢进了楼下的花坛。
那天风很大,沈泊言要交的作业在半空中散开,四处飘飞。他顾不得许多,只能飞快地冲下楼去。
楼下正是一个花坛。沈泊言狼狈地在花坛里翻找着散开的本子,就听见一个人轻轻点了下他的肩膀。
“同学,这是你的吗?”
嗓音柔和,声调微微有些低。沈泊言应声回头,就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一个本子的封皮。
“是我的。”沈泊言伸手抓住了封皮的一角,“谢谢。”
男生松开了手。
沈泊言以为他会直接离开,就继续弯下腰找本子的残页。但没过一会,那男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给,在垃圾桶旁边捡到的,看笔迹应该都是你的本子吧。”
沈泊言愣了一下。
他站了起来,那男生握着那叠纸,望着他笑,眉眼弯弯的。
沈泊言迷迷糊糊地接过纸,男生又帮他把散落在地上的笔捡起来。
“赶紧回去吧。”男生体贴地说,“快要上课了。”
“谢谢。”沈泊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再次道谢,抱着本子和笔,转身向楼上跑去。
回到教室里,池阳正和他的那群朋友一齐放肆地笑着。见沈泊言回来,他戏谑地说:“看啊,收垃圾的回来了。”
沈泊言不发一语,直接从池阳的桌子里抽出他的书包。
刺耳的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沈泊言充耳不闻,径直走向床前,将包里的东西全部扔了下去。
“你神经病啊!”池阳傻了。
但打铃了,他又不敢离开,就只无能狂怒地瞪着沈泊言。
沈泊言没说话,拉开椅子自己坐了下来。
他转头时,正好看到那个男生站在他们班的窗前。男生的表情有一点愕然,但触到沈泊言的眼神时,还是鼓励地笑了一下。
他向沈泊言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窗边。……
然后沈泊言其实没怎么见到那个男生。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夏日的夜晚,吴琛请了同年级的几个朋友来家里聚会。厨房里的人为他们准备好晚餐,却漏了沈泊言的。
沈泊言实在是饿了,只能揣着零花钱,准备出门觅食。
他的房间在三楼。沈泊言不想和那些人打交道,于是悄悄地从另一边楼梯离开。在一楼的拐角处,他又看到了那个男生。
“我知道爸的意思。”男生正在和人打电话,脸上淡淡的,没显露出任何情绪,“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沈泊言停住脚步,直到男生说完才从他的视线盲区走出来。
男生看到他,马上就笑了。
“是你啊。”他看着沈泊言,“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没等沈泊言回答,他又说:“你是……叫沈泊言吧。”
沈泊言舔了下嘴唇。
男生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他是吴琛的朋友。
那他大概是从吴琛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的。至于吴琛会和他说什么……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
想到这里,沈泊言便有些抵触地后退一步。
“嗯,是。”他闷闷地应了声。
“那看来我没记错。”男生笑,“从你本子封皮上看到的,很好听的名字。”……啊。
沈泊言忘了这一茬。
他顿时不大好意思,呆呆地看着男生。
“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男生却很主动地开了口,“我叫程闻君。”
然后他很随意地接了句:“和吴琛,算是同班同学吧。”
沈泊言点点头。
“我知道了。”他说。
“我准备走了。”程闻君笑眯眯地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没有。”沈泊言摇头。
“走吧。”程闻君说,“我和你一起出去。”
沈泊言稀里糊涂地就跟着程闻君一起下了楼,离开了别墅。
程闻君指着别墅区旁一条小巷里的店铺:“如果不怕辣的话,可以试试那家砂锅,味道很不错。”
他说得很平淡。沈泊言动了动嘴唇,说了声“谢谢”。
“我就不陪你了。”程闻君见他这样,笑意更甚,“家里晚上有点事。”
“好。”沈泊言点点头。
“我走了哦。”程闻君挥了挥手。
夜色里,程闻君转身离开。沈泊言看着他的背影,蓦地感觉他虽然气质很温和,但个子竟然比吴琛要明显高一些。
他那天晚上吃了那家砂锅,味道很不错。此后的许多个夜晚,他有机会时就会来那里吃东西,偶尔还能碰到程闻君本人。
可是沈泊言回国时去那里看了一眼,那条街道已经拆迁了。
街道变成了商场。沈泊言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讨厌。
和现在的程闻君一模一样。……
沈泊言手里捏着丝绒盒子,掉头回了房间。
他很艰难才忍住把这胸针扔掉的想法,把它搁在衣帽间的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程闻君去洗漱了,远远的有水声传来。沈泊言躺在床上,手机突然响了两下。
他仰躺着抓来手机,一看,竟然是沈泊宣的消息。
沈泊宣:【明天晚上我有空了。】
沈泊宣:【让我看看是怎么个事。】
沈泊言呼了口气,回复:【去哪?】
沈泊宣:【随便,你校门口有啥就吃啥。】
沈泊宣:【对了,你住得咋样?】住得咋样?
沈泊言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说坏。【就那样。】
他只能这么说。
【哦。】沈泊宣回。
【那就是不太好。】
【和你说的那事有关?】
沈泊言盯着手机屏幕,过会才说:【可能吧。】
又补了句:【我也不知道。】
沈泊宣发了个【唉。】
【你那边还方便养猫吗?】
【我要去出差,时间比较久,大概有两个月。但我朋友最近也不在家里,我能把鱼雷放你那里养吗?】
鱼雷是沈泊宣的猫。她养了两三年,沈泊言有限的几次回国时间里曾经见到过,是一只有点鬼灵精的金吉拉。
沈泊言想了想,说:【我得问一下程闻君。】
【好嘞。】沈泊宣爽快地应了。
沈泊言其实不太想和程闻君说话。但沈泊宣问了,他便也还是在水声停止后敲了敲程闻君的房间门。
差不多半分钟后,门开了,程闻君穿着灰色的睡袍,衣襟恰到好处地敞着,露出一小片隐隐约约的胸膛。
“你介意我把我姐姐的猫带过来暂住一阵吗?”沈泊言问他,“大概两个月。”
程闻君先是一愣,然后便道:“没问题,和阿姨说一声就好。”
沈泊言刚想道谢,程闻君就又说:“这都是小事,小言,你没必要问我。”
“……谢谢。”沈泊言站在门边,有些无所适从,只能这么回答道。
第二天沈泊言提前和程闻君说好,下班时便见上了沈泊宣。
沈泊宣直接把鱼雷装在猫包里提了过来。他们在吃饭的地方坐定,沈泊言看着沈泊宣点菜,顺嘴问道:“你们上班的地方允许带猫吗?”
“不允许。”沈泊宣划拉着手机,“老方总刻板得很,我是把它寄放在楼下的宠物店里的。吃酸汤鱼?”
“吃。”沈泊言点头。
“行,那我下单了。”沈泊宣下完单后将手机扣在桌面上。
“说说吧,怎么就觉得程闻君不对劲了。”
第6章 对错
“嗯……”沈泊言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总感觉他很多生活习惯都变了,以前的事情……他也好像都不太记得了。”
“变了?”沈泊宣诧异,“我怎么没觉着?”
她思考了一下:“我和方总一起和他吃饭,他看起来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也就两三个月前的事。”
沈泊言“啊”了一声。
难道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和程闻君分别太久,所以才觉得程闻君变了吗?
“不过,是在吴琛说要你和他结婚之前。”沈泊宣说,她皱了下眉,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听说联姻的事情之后,我特地去试探过程闻君。”
“他怎么说?”沈泊言立刻问。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一点点变快,咚咚地在胸腔里颤动。
“他表现得可积极了。”沈泊宣摸了摸下巴,“态度乍一看无可挑剔,但是我总觉得他有点怪。”
“说不清楚为什么……就跟面相变了似的。”
“怎么涉及到这么玄学的方面了。”沈泊言不解。
“那天嘛,方总他爸过寿。”沈泊宣说,“程闻君也去了,我趁着这个机会和他聊了一下。”
“我问他:‘你怎么突然要和沈泊言结婚?’”
“他就看着我笑,笑得稀奇古怪的,然后说:‘公司上的安排,我想了想,人选里就小言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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