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为了不打草惊蛇,沈泊言便把盒子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刚一合上床头,他便听到了一个迅速接近的脚步声。
房门突然被推开。
沈泊言一看,只见程顺浩突兀地立在门外。
程顺浩的眼珠很黑,黑得像是一点光也藏不住。他直直地盯着沈泊言,缓缓开口:“泊言,你怎么在这里?”
“江静阿姨找程闻君有事。”沈泊言坦然地回答,“我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是吗。”程顺浩嘴角向上牵了一下,好像在笑。
“程叔叔有什么事吗?”沈泊言问。
“没什么事。”程顺浩答。
他没有让开门口的意思:“只是看你一个人上来,怕我们招待不周。”
沈泊言心里陡然生出警觉。
尽管程顺浩一直都是寡言的模样,但不得不说,今天的他比前些日子要更加古怪。
“当然没有。”沈泊言摇了摇头,“这是程闻君的房间,我待一会就行了。”
“他们快结束了。”程顺浩说,“泊言,我们去客厅等着吧。”
他不想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沈泊言一瞬间便明白了。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心知反抗的代价比较大,便妥协道:“好的,程叔叔。”
程顺浩又古怪地笑了笑。
他们便一起下了楼。
程顺浩和沈泊言零星地聊了几句天。当他们转过楼梯的弯后,就迎面看到了脸色难看的江静和程闻君。
江静见沈泊言和程顺浩待在一起,脸色便愈发不好。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瞥了沈泊言一眼,最后高傲地“哼”了一声。
沈泊言也懒得和她一般见识,只闭嘴不理她。
程闻君不知和江静聊了什么,此刻似乎在沉思。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气氛尴尬了一会,程闻君才如梦初醒般开口:“爸,妈,那我和小言先回去了。”
“回去吧。”江静抱起手臂,“闻君,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她是一副慈母做派,安排着司机送他们离开。
程闻君名下的房产不算少,到底还是没选择南景花园,只是找了个离沈泊言学校稍微近一些房子暂时住下。
沈泊言把自己本就不多的东西收拾收拾,和程闻君两人如同两个客人一般搬了进去。新住所的装修和原先的完全不同,透着股崭新的后现代气息。沈泊言不太喜欢,但程闻君却对这种风格甚是满意。就这样吧。
反正也不是家。
新住所离孟心桥租的房子就有一点距离了,需要偶遇也许没有那么容易。
但孟心桥没有忽然消失,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微信上和沈泊言保持着联系。
沈泊言问他最近在干什么,孟心桥一般会给一个含糊简短的回答:
【忙着处理公司的问题。】
然后叮嘱沈泊言:【记得啊,不论公司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参与。】
沈泊言问:【你在做什么?】
他以为孟心桥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孟心桥还是郑重其事地回复了。
【要让他没空攻略你。】
让他?让程文修吗?
这样态度认真,话又说得不明不白的感觉,还真是以前程闻君的风格。
沈泊言竟有些习以为常。
时隔多年,他仍会感到熟悉的无力。
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改变,甚至什么也没办法知道。
但这些年沈泊言也长大了。
他也学会了隐瞒。
他只要什么也不说,孟心桥就不会知道自己找到生日礼物的事。同时,沈泊言还联系上了方右函,拜托他帮忙找一个人。
方右函听沈泊言透露了一点内幕,整个人便都兴奋了起来。他效率极高地联系上了那人,很快便把人揪了出来。
说来也巧,他要找的人正好在C市。于是没过两天,沈泊言便和那人约见在方右函的咖啡厅里。
见面的日子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这天程闻君起得有些晚,沈泊言拎上包准备出门时,他叫了声:“要出门了,小言?”
“嗯。”沈泊言点点头。
他这些天也在熬夜等着系统的声音。系统在惩罚模式后,又回归了原本的模样。
“宿主,您的攻略进度下降至57%。”它的声音依旧是诡异又冰冷,“希望您再接再励。”
再接再励?再接什么励?
但经过惩罚模式的程闻君愈加害怕了。他很努力地试图讨好沈泊言,但沈泊言始终保持着这一副冷冷淡淡的态度。
他有些着急,沈泊言也看在眼里。
大约是怕死吧。
“上班去吗?”程闻君看着沈泊言,一副想要寒暄两句的模样。
“是的。”沈泊言也没啥好说的,只应道。
程闻君没辙。从那惊心动魄的一天后,沈泊言就愈发地不爱理他。
他坐在餐桌上,手里捏着筷子,眸子阴晴不定地闪了闪。
沈泊言脑袋后面没长眼睛,当然也没看到程闻君忽然变得古怪的表情。
他撑着伞打了辆车,飞快地抵达了方右函的咖啡厅。上午的咖啡厅里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翘着腿,面前摆着一杯没有动过的卡布奇诺。他是池阳吗?
沈泊言对池阳的模样已然不剩多少印象。他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嘎声时,男人便抬起头。
“沈泊言。”男人留着很短的胡子,看起来不像是未过三十岁的人,倒是沧桑许多。
他看着沈泊言,露出笑容。
沈泊言顿了顿。
“池阳?”他问。
“是我。”那男人放下翘起的二郎腿。
沈泊言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
尽管沈泊言不太熟悉衣服品牌,但从池阳身上带着磨损的、饱经风霜的夹克来看,他应该过得不太好。
池阳也在打量沈泊言,脸上流露出一些似欣赏似怀念的表情。
“你找我是为了当年的事吗?”他大大咧咧地说,“我知道当年我干了不少混账事,后来也知道错了。”
“不过……”他自嘲地笑了笑。
“大概是自作孽吧,家里不行了,那些混账事都就都落到我的头上。”
他看着沈泊言:“你好像还是当年那个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总是这样,不爱说话,什么也不在乎,好像谁也没办法让你的情绪有什么波动。”
“……抱歉,你可能有点误会我。”沈泊言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给他这样的印象,现下有些尴尬,于是只能干巴巴地说。
池阳不置可否地耸肩:“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一开始对你不好,有一部分是吴琛的缘故,还有一部分也许是我想吸引你的注意力。”
“但是太愚蠢了,是吧。你转班了,也不愿意理我了。我就只能给你写很肉麻的情书。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幼稚。”
“我没有收到过你的情书。”沈泊言见他如此直白,便也单刀直入道,“我从前并不知道这样的事。”
“……你不知道吗?”
池阳有些小小的诧异。
但很快他就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是程闻君拿走了吧。”他说。
尽管已经有过此方面的幻想,但听到如此笃定的判断时,沈泊言还是愣了一愣:“什么?”
“得是他吧。”池阳见沈泊言这副模样,便一副吃瓜的模样,“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一点也不知道。”沈泊言加重语气。
“哦。”池阳往椅子上一靠。
大约是实在落魄,又或许是真的对当初的事情心存愧疚。他并没有拿乔,而是直截了当地叙述起了当初的事情。
“有一次吧,我忘记是第几次给你写情书了。”他回忆着说。
“那次好像是放学的时间点,我溜到你们班,往你课桌里塞情书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程闻君站在我面前。”
“不瞒你说。”他眯起眼,“这人平时脾气挺好的,但那一下还真有点把我吓一跳。”
“他就笑眯眯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叫我以后都不要送了。”
“他还说了什么吗?”沈泊言盯着他,“除了这些事?”
“好像是说了。”池阳费劲地想着,“哦,那个时候脾气轴,就觉得凭什么?他和你什么关系,就这么干涉你的事?”
“然后……”池阳的嘴角抽了抽。
“他的表情,哎哟,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可怕。”
“他就对我说:‘我想沈泊言并不愿意和你有任何交集。如果你执意如此,你在学校里做的那些事,也许一件都压不下去了。’”威胁?
“我去。”池阳嗤了一声,“那我当时也没啥办法,只能低头。但是第二天还是悄悄地给你送,以为他不会发现。”
“结果……我陷害程文安作弊的事情,立刻就被捅给年级主任了。”
“那我哪敢给你写情书啊,我那段时间可老喜欢逮着那两个私生子欺负,干了不少好事。如果我退学,我爸肯定要打死我。”
他看着沈泊言:“你看,我说的对不对?藏我情书的,就只可能是程闻君。”
沈泊言心中五味杂陈。
他闭了闭眼,疑惑与说不清的情绪纠缠在一起。
池阳也不介意沈泊言的沉默,只夸张地道:
“我当时还想着,他是不是还暗恋你啊!”
第58章 不为人知的雨夜
“没有的事。”沈泊言下意识便否认。
“得有啊。”池阳却说得比沈泊言更加笃定,“那不然警告我的为什么不是沈泊宣,为什么不是方,方啥来着,方程云,是叫这名字吧?为什么不是他们,偏偏是程闻君呢?”
他看着沈泊言,饶有兴致地说:“而且你说你一封情书都没收到……那没准就是程闻君把你的情书全扔了呢。”
“你想想啊,一个人,能够在你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把我这么高调的事情给瞒天过海。”他拉长语调,“你说——他不是喜欢你,还会是因为什么?”
“你……”沈泊言张张嘴,想叫他别说了,但又觉得他的话好像是对的。
“你就说是不是吧。”池阳笑,“不会吧,你不会今天才知道他喜欢你吧。”
沈泊言无言以对。
“那也没有必然关系。”他最后只说,“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必要说谢谢了。”池阳却摇摇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就当是我的补偿吧。”
还有什么要问的?
沈泊言的确还有想要了解的东西,便问:“你和程文修熟悉吗?”
“以前还算很熟。”池阳诧异,“怎么突然问到他?我记得,你们不是不怎么认识吗?”
“听说他最近出车祸,成植物人了。”沈泊言说。
他不擅长编瞎话,艰难地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有人说和程闻君有关系。”
“那我还真不知道。”池阳摇摇头,“就这事,我确实不是很清楚。但这人,我以前还算是比较熟悉。”
“当然,”他补了句,“不算朋友。”
沈泊言“啊”了一声,便听得池阳毫无心理负担地说:“你要说程文安吧,好歹还能说得通话。程文修这个人,看起来就阴沉沉的,小心思可多。而且……”
他顿了顿:“他特别讨厌你。”
这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句话。沈泊言便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池阳思索着道,“我那个时候不是给你写情书吗,他当时和我做同桌,对我可殷勤,想和我打好关系。”
“他没发现我给你写情书,于是天天在我面前骂你。我看他不爽,就给了他点颜色看。”
“他都会骂我什么?”沈泊言皱眉,实在想不通。
“就说……”池阳费劲巴拉地回忆,“他说你摊上了个好姐姐,还有个好同桌。说你……说你没什么志向,没什么用处,又总是很幸运。”
“幸运?”沈泊言听着,觉得很荒谬。
他不认为自己的人生倒霉得很彻底,毕竟他还是碰到过不少抱有善意的人。但幸运?
他和幸运这个词,有什么关系吗?
“别看我啊,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池阳一摊手,“他也没跟我说得这么深,但我个人觉得啊,个人觉得。”
“不知道为啥,我觉得他还蛮嫉妒你的。”
沈泊言更不能理解了。
也许是他茫然困惑的模样太明显,池阳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你挺迟钝的。”他说。
沈泊言怔了怔。
池阳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来。他面前的那杯卡布奇诺一口没动,就还是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
“拜拜。”他说,“以后咱们不会再见了。”
沈泊言还没回过神,他便撑起搁在门口的一把破旧的格子伞,转身走进了绵绵的雨幕之中。
“他是不是还喜欢你啊。”方右函见人走了,便从吧台旁探出颗脑袋,“听说他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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